凌尘思索着点了点头,想说什么。但这时,一只略显眼熟的符鸟从窗边飞入——宗主似乎对凌尘回宗以后不去见他,反倒先回了朗月峰这事很有意见,传信找他来了。
凌尘拆开符鸟看了一眼,对沈映宵道:“我先去一趟主峰。”
沈映宵点了点头,生怕他忘了刚才的事:“师尊若是有哪不适,一定记得先找梅师弟看看。”
凌尘微一颔首,重新打量他一眼:刚才虽没来得及帮徒弟温养经脉,但却能感觉得到,映宵的状况比他上次离开前有所恢复,并不像传闻中那样命悬一线。
他这才稍放下心,转身离开。
凌尘走后。
剑灵骄傲探头:“我已经把他的剑标记啦!还好你们的世界孕育不出剑灵,否则我还得先跟别人家的剑打一架——但这印记维持不了太久,最多三四日,这点时间够你抓到他吗?”
“什么叫抓。”沈映宵一挥袖袍,嫌这把剑措辞不严,“让师尊来我洞府做客,总比落到那群东西手里要好。”
不过提起这事,他又不由忧虑:“此方世界同样没有‘本命洞府’的概念。若是不巧泄露了超出层面的消息给师尊,我们恐怕得打包去挨天雷。得想个法子蒙混过去……”
……
在沈映宵思索着怎么将师尊抓…装进洞府,随身携带的时候。
主峰,宗主的待客厅中。
凌尘正与宗主相对而坐。
面对自己这位天资卓绝的师弟,宗主要比对其他小辈客气一些。
他给凌尘倒上新采的灵茶,然后才谴责道:“为那种传闻,抛下正事千里迢迢赶回来,你是有多不信宗门。”
“魔源不在那里,继续找下去也只是白费功夫。”凌尘却没有闲聊的意思,“找我何事。”
宗主叹了一口气:“还是先前所说的结侣之事。魔尊修为已至合体后期,你才刚到中期,我实在担心他狗急跳墙,提前将你截杀——七日后便是结侣大典,不如你提早去与那位年岛主会合,若有万一,你们……”他换了个委婉点的说法,“你们二人也可合力救世,以免生灵涂炭。”
凌尘应了一声:“我知道。”
说完正事,凌尘却罕见地没有直接离开,依旧在座位上坐着,轻轻晃着手中灵气四溢的茶盏。
宗主觉得奇怪:“师弟有事找我?”
凌尘:“我在外的这些时日,我那大弟子……”
宗主知道他要说什么了,蹙眉打断:“你放心,那人我定会严惩。”
“严惩。”凌尘轻声重复着他的话,“是罚他去灵气充裕之地面壁,还是罚他同他父亲再演上一场假哭的打戏?”
宗主张了张嘴,最终沉默。
凌尘看着他:“陈江海罪行累累,早便该罚。”
宗主突然一拂宽袖,怒道:“你倒是一心向道,两袖清风,你可知操持这硕大的宗门有多费心思。罚一个陈江海简单,可从那往后,沉水峰峰主岂会再与我们同心?——又不是人人都同你一般天赋异禀,分神期的修士,别的宗门四处争抢都来不及,你却偏要我把他往外推!”
凌尘平静道:“他自己管教不严,怨得了谁。何况今日是欺我徒弟,来日若投奔魔宗,闯下大祸,你又当如何。”
宗主烦躁地踱了两步,见硬的他不肯吃,只好又软下语气:“我知你是担心破了这一次例,往后宗中也不断有人欺凌师侄,让你无法安心在外奔波——放心,我日后定会让人好好照看他,前日之事,绝不会再度发生。”
凌尘指尖轻轻点着茶杯,他看着泛起细小涟漪的水面,忽然道:“师尊闭关前让我代为执掌宗门,可偏偏那阵我修为出了岔子,遭人围捕,师尊独子也不幸殒命。而师尊因此对我失望至极,隐归山林。自此你在天行宗大权独揽……”
茶杯被不轻不重地放在桌上,杯底磕出“咚”一声轻响,凌尘抬眸,直视着自己这位师兄:“此事你可觉得过巧。”
宗主呼吸骤然一停。
半晌,他才重新找回声音,艰难道:“你……”
凌尘不再看他:“宗门稳固,前尘往事我无意追究。就算是为了死去的师弟,我也会帮师尊照拂师门——可前代恩怨与后辈无关,你即便不喜映宵,也不必处处为难。”
徒弟从小就喜欢追在后面学他,整个人也变得跟他越来越像。有时凌尘望着沈映宵,恍惚间会有一种看见幼年时自己的错觉。因此他总觉得,徒弟也不会把那些拦路小人和闲言碎语放在心上。
可近日徒弟却竟然因此走火入魔,再想起映宵卸下重担后,时常流露出的依赖模样,凌尘这才觉得,自己平日里忽视了太多。
他指尖在桌上点了点:“七日后便是结侣大典,若魔尊听闻消息,定会前来阻挠,我也不知自己此去能否回来。若事毕我还活着,我会带映宵离宗。若我出事,他会留在朗月峰,那里适宜仙灵之体修行,他也对宗门多有贡献,还望你们日后井水不犯河水。”
说话间,凌尘取出一枚小令摆在桌上:“我已传信给天机阁,若映宵身亡,或遭你囚禁接连三月失了音信,往事便会大白于天下。”
宗主盯着那小令,气得胡子直抖:“你非要做到如此地步?就因为两个小辈之间有所口角?!”
“自然不止。”凌尘不愿虚与委蛇,他直言道,“我方才说了,此次一去,我不知自己是否还能回来。天行宗全然交给你,我不放心。因此不止映宵之事,你若有其他过失之行,你往常所作所为,会悉数公开。没了你,自有旁人接管宗门。他们未必能做得比你更好,却也未必比你更差——望我走后,师兄谨言慎行,当好你这来之不易的宗主。”
宗主和他对视许久,面色数变,最终缓缓褪去一切表情,重归平静。
再开口时,他冷淡道:“只要你处理好魔宗之事,我自然不会为难一个元婴期的小辈,更不会糟蹋自己的宗门。至于那陈江海,我也会按门规惩处。”
“那便好。”凌尘语气平静,仿佛刚才与之针锋相对的人并不是他。他朝宗主微一颔首,拾起桌上小令,起身离开。
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大殿,宗主望着他远去的方向,目光沉沉。
许久,宗主捻起旁边符篆,折成纸鸟,传音出去:“就依你所言,你的道心借我一用。作为答谢,我师弟……便托付给你了。”
……
沈映宵在屋里修养了好几日,实在憋得难受,干脆摆了把躺椅放在半山腰,悠闲晒着太阳。
恰好附近有弟子负剑路过,剑灵过去飘了一圈,带回了八卦:“看来没法找陈江海套麻袋了,他竟被废了一阶修为,逐出了天行宗!宗主他突然开窍了?”
沈映宵闻言,却忍不住蹙眉。
剑灵原本是想说出来跟他一起开心,如今见主人的反应和自己所料不同,不禁疑惑:“怎么了?”
沈映宵迟疑道:“那个老东西护短得紧,突然这么好说话,也不知师尊究竟是怎么同他交涉的。万一他拿剑架在宗主脖子上逼他就犯,把人惹急了……师尊剑法天下无双,可那种狗急跳墙的小人,其实才是最麻烦的。”
剑灵嫌他想的太多:“你都已经决定要把人抓回洞府随身带着了,还怕这个?”
沈映宵:“……”嗯?
也对啊。
得罪一个老宗主,有什么好担心的——只要自己先一步把师尊带走,那什么宗主师弟楚傲天,就算有再多想法,也只能老老实实排在他后面。
第16章 反派竟是我自己
这么一想,沈映宵绷紧的脊背顿时放松,重新懒懒地靠回躺椅上。
视线随之变幻,他抬手遮了遮阳光,望向天空,就见天边一道人影划过,眨眼便已近至身边——凌尘回来了。
沈映宵犹豫片刻,躺着没动。
若在前世,他早就起身迎接了。但如今他渐渐发现,用着这副懒洋洋的姿态,师尊便不会像往常一样难以接近,反倒平易近人了许多。
于是这一次,等凌尘落地,沈映宵才好像刚刚回过神,挣扎着想要起身。果然才刚起到一半,便被一只手扶上肩头,轻轻按了回去。
剑灵捂着眼睛,从指缝里看他:“噫,一把年纪还撒娇。”
沈映宵:“……”好好一把剑,可惜长了张嘴。
他装没听见,看着凌尘:“师尊又要走了吗。”
凌尘点头:“‘结侣’之期已定,拖久了反生事端。”
沈映宵跟着点了点头,拽着他的袖子却没放手。
凌尘垂眸看了一眼,原本觉得拉拉扯扯有失体统,但一想到这或许是两人最后一次见面,他便也耐下心来,安抚道:“我们已事先做了准备,埋伏魔尊的事十拿九稳,无需担忧。”
沈映宵想了想:“记得去找二师弟疗伤。”
凌尘应下。
沈映宵:“楚傲天素有侠名,私下里却那般模样,而那位要与师尊‘结侣’的年岛主,我们更不了解,师尊不要对他掉以轻心。”
凌尘微一颔首,觉得该走了。
沈映宵看出他要走,连忙又道:“还有,我们能拦截魔尊,魔尊自然也能劫杀师尊,半路要小心埋伏。”
虽然有他在后面跟着,救下师尊的事十拿九稳,但也总还有那么一丝不确定。沈映宵绝不想让那些人得逞。
凌尘从没见过他这么啰嗦,不禁无奈,应了一声,转身往外,这次是真的要走了。
沈映宵却又抓住他袖子:“还有……”
凌尘回身抬手,一指点在他眉心,用行动打断道:“你太紧张了,睡一觉吧。”
浅淡的阵纹自眉心扩开,沈映宵眼中渐渐失神,他晃了一下,难以控制地栽倒。
凌尘俯身抱起人,把他放进屋里,然后激活了房间四角早已刻好的符阵。
他最后检查了一遍阵法,确认无误后踏剑离去,神态和往常下山没有太多不同,仿佛此次一去不是生死之战,只是一场再寻常不过的云游。
……
过了半日。
剑灵在凌尘的剑上留了短暂的印记,能感知到对方行踪。它盯了一会儿凌尘经过的路线,适时把沈映宵从沉睡中唤醒。
沈映宵睁开眼,搭着额头醒了醒神,语气幽森:“师尊给别人讲起道理一套一套的,可事情落到自己身上,却全然不当回事。”
他刚才是真不想放凌尘走,可又不能让人平白在朗月峰中失踪。
而且师尊虽中了毒,但此时却并未发作……说实话,他怕分身打不过。
总之,比起直接上手抓,现在最合适的,还是暂时悄悄跟在师尊身后,做一道坚固的后盾——从前世的经历来看,师尊正是在去‘结侣’的路上出的事,若真是被人有意针对,那这次的袭击恐怕也不远了。
沈映宵没有多躺,坐起了身。
刚才他被弄睡着的时候,剑灵及时记下了凌尘的行进路线。沈映宵此时回看才发现,自己先前嘱咐的事,师尊倒也考虑到了一些。
前往结侣大典的路线,似乎是预先设计过的。凌尘并没有直接前往会合的地点,而是迂回往前,甚至途中还老老实实看医生去了——去了沈映宵说过的郁青山,那是上一次梅文鹤传信时所在的地方。
只是……
沈映宵看着凌尘在郁青山停留的时间,略微蹙眉:“师尊中毒,师弟定会留下人诊治,这种关键之事也该暂缓行程……可师尊为何这么快就离开了?”
“也不知是师弟已不在郁青山,还是他没能诊出师尊体内的毒……”
不管哪种都算不上好消息,沈映宵没再耽搁,起身出门。
……然后没能出去。
院外有一层无形的屏障,沈映宵一头撞上去,被轻轻弹了回来。
——凌尘竟然用符阵把他关在了这里,这阵法半月后才会解开。这段时间,沈映宵根本走不了,别人也进不来。
沈映宵:“……”
剑灵:“……”
剑灵:“你师尊与你,甚是心有灵犀。”
沈映宵想骂人。
好在如今,他已不再是那个修为不够看的元婴期修士。
于是趁着月黑风高,四周无人,沈映宵神识探进本命洞府,取出了存放在那里的分身。
元神转换,沈映宵在分身中睁开眼。他用这合体期的躯体破开阵法,抱着无人操控的本体,离开了这一方小院。
凌尘虽是个剑修,阵法天赋却也极强。朗月峰遍布他设下的重重阵法。
要一一破开这些阵法而不惊动旁人,着实有些难度,但好在沈映宵有一个配合的内鬼——他自己的本体。
带着本体,分身在朗月峰中畅通无阻。很快沈映宵便离了山峰,出了宗门,身影没入幽深夜色当中,直奔凌尘所在的方向追去。
……
分身修为更强,方便赶路。
沈映宵于是离宗后也依旧用着分身,只抽空将本体收进了本命洞府。
分身虽强,却毕竟不是此方世界的力量,若太久没有本体遮掩,就像船脱离锚点,容易被这处世界察觉到异常。因此随身带着本体,不时取出来屏蔽一下天机,才最为保险。
从剑灵留下的印记来看,凌尘的行动速度颇为稳定,此时应该还没出事。
随着两边距离拉近,一人一剑心情也都放松了些。
剑灵忽然想起一件事:“你本体失踪不要紧吗,万一有人察觉此事,借题发挥怎么办。”
沈映宵觉得无妨:“师尊出事就在最近,我抓…请到他便会回去。区区几日,修真之人几个吐息就过去了。何况现在魔宗事变,各处的修士都忙成一团,就连梅师弟都忙得脚不沾地,谁有空一直盯着我这个病号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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