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昨天晚上已经跟哈迪斯出去转了一圈,大致确定了大衍令的位置,今天大概就能将东西找到。”
“我和哈迪斯去取大衍令,至于其他同样图谋大衍令的人——还望师兄帮我……”
温澜书说到最后有点犹豫,他已经有将近三百年没有麻烦过别人了,纵然知道这是幻境,但一时间竟然有点不好意思说出口。
结果话还没说完顾鸿雪就满口答应了,“我知道了,帮你挡一下其他人。”
“还有……”
“帮你照顾一下你徒弟。”
温澜书没话说了。
顾鸿雪笑了笑,拍了拍温澜书的肩。
“你要做的事自有你的道理。”
“尽管往前走就好,其他的我都帮你处理好。”
温澜书唇角动了动,最后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目光变得无比坚毅,近乎承诺般的说道:“师兄,你放心,我很快就回来。”
顾鸿雪愣了愣,“大衍令这么容易找到吗?”
随后他点点头,笑道:“好,那我在这儿等你。”
两人说的不是同一件事。
然而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
即便深知眼前一切皆为虚幻,温澜书心中仍旧生出了些许无比真实的情绪,这些情绪如藤蔓般纠缠其上,牵扯着他看向虚空。
是时候回去了。
他想。
足尖一点,迅速掠入苍茫的密林中。
这一切该结束了。
褚乐生在外打听消息。
哈迪斯则早早的离开,打量着这个对他全然陌生的世界,像是想要借此接触温澜书记忆深处他从未接触过的世界。
在时间快要到时,他来到了与温澜书约定好的地方。
温澜书远远的便看见哈迪斯站在树荫下面,冷峻的面容在树荫的遮掩下显得晦暗难明,却在抬头看见他的一瞬间散去了周身的冷意,苍翠的眼眸显出些柔软的光泽。
见温澜书走进,他便靠了过去,两人的影子在地上几乎要融为一体。
哈迪斯垂眸看着温澜书,指尖动了动若有似无的轻触温澜书的食指,却见身侧的人浑身一僵,下意识的想抽回手。
哈迪斯勾住他的食指,又迅速改勾为握,温柔又不失强硬的将温澜书的手拢在掌中。
两人僵持片刻。
微风拂动树叶窸窣作响。
灿金的阳光穿透枝叶在地上投下一地碎金。
哈迪斯盯着温澜书低低叹了口气。
温澜书指尖动了动,最后放弃似的将目光瞥向别处。
“随你。”
哈迪斯唇角浅浅勾起,抓着温澜书的那只手微微松开,又更进一步的与他十指相交。
手指与手指之间的摩擦似乎让时间变得缓慢。
温澜书甚至能清楚的感知到哈迪斯手上的纹理。
明明这个动作并不比亲吻更加亲密,温澜书却觉得有一股热意自交握的手指间逐渐上涌,连带着他的心脏也比之前更为剧烈的跳动起来。
温澜书忍不住低叱道:“松开。”
哈迪斯瞥了他一眼,抓住他的那只手松了松,但是没有彻底松开,只是挑了个方向拽着温澜书往那儿走。
“走这边。”
温澜书抿唇看着他,跟在哈迪斯身后。
他试图将手抽出来,但是他一动哈迪斯就将手收紧,如此几次过后,温澜书只能再次妥协。
这儿据说是伏羲大神的陨落之地。
后人曾为伏羲大神在这儿修建了一座神庙。
然而千百年沧海桑田。
曾经陨落时的荒地已经被植被覆盖,奢华的神庙如今也只剩下断柱残骸。
巨大的神像剥落了彩绘,青苔蔓延其上。
然而即便看上去破败萧索,神佛低垂的眉眼间,即仍旧可见些许威严。
温澜书抬眸,对着这尊神像一瞥而过。
哈迪斯大概带着他走了半个时辰左右。
周遭林木茂密,似乎除了山坡越来越斜外,没有任何区别。
然而很快哈迪斯就带着他在一棵树前停下。
“那东西应该就藏在这儿。”
眼前的树十分高大,几乎要五人合抱。
寄生的藤蔓盘旋其上,原本苍翠的藤蔓已经木质化,几乎要与整颗树融为一体。
温澜书下意识看向这棵树附近的土地。
却见哈迪斯缓缓摇了摇头。
“不在地下。”
他抬头看向参天的巨树。
“在树里。”
温澜书一愣,视线随着裸露在外的根系缓缓上移,最后落在了被藤蔓寄生的树干上。
“难怪……”
难怪那些狂信徒翻遍每一寸土地都找不到。
因为他们要找的东西根本没有被埋在地下。
那样东西自然是不可能进入树干内部的,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在树干与藤蔓的缝隙中。
温澜书指尖一动,哈迪斯默默松手,任温澜书抽出长剑,一剑斩断了缠绕的藤蔓。
然而藤蔓已经与树干密不可分。
已经确定了物品所在的温澜书极其有耐心,一点一点的将二者分开。
那样东西应该是在这棵树还小的时候,被嵌进了藤蔓和树干之间,又随着岁月变迁,藤蔓和树越长越大,反而将其本身给遮掩住了。
温澜书又砍断了一截藤蔓。
截面附近,一截金色的东西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大衍令。
温澜书将剑收回剑鞘,拿剑鞘一挑,就将其挑了下来。
大衍令落入了温澜书的手中。
那是一卷金色的卷轴,轻飘飘的,看起来平平无奇。
“那我们……”
哈迪斯伸手欲拿,然而话未说完就神色一变。
在他神格相连的处所,更为广袤的冥府深处。
似乎有一剎那有一股狂暴的气息翻涌起来,像是汹涌的洪水冲破大坝,顷刻间蔓延至冥府的每一个角落,原本的秩序遭到冲击,似乎一切摇摇欲坠。
“深渊的怪物出逃了……”
哈迪斯喃喃,立刻去检查深渊的封印——早在上次提丰出逃后,他就将封印改成了这种一旦被触发,就会迅速感知到的样式。
下一刻哈迪斯的眉心拧起,神色一点一点沉下来。
“但是——”
“深渊的封印仍旧完好。”
第92章
动荡
一天前。
奥尔瑟雅摔碎了镜子。
这位编号3045的神明尸体在坠落到地面后的一剎那,碎裂成了十八份。
此时因为大地之上的混乱而死去的人们,灵魂拥挤在冥界入口附近,只等着赫尔墨斯将他们引渡至冥府。
今日正是赫尔墨斯引渡他们的日子。
在赫尔墨斯到来之前。
这十八片碎片悄无声息的落到了包括那位盗窃铅箭的猎人在内的十八位灵魂手中。
他们是邪神第一批的拥趸。
邪神最虔诚的狂信徒。
在早些时候,他们将邪神的神像藏入神庙中,窃取来自于人类的信仰。
之后他们将带有瘟疫的尸体散布到世界各处,让瘟疫如浪潮般席卷整片大地。
在珀耳塞福涅逃离之时,他们同样带上伪善的面具伸出援手,将惊慌失措的种子女神藏匿于人类的城邦中,令那位和善的丰收女神日夜哭泣。
而如今,为了实现神明指引下的最终理想,他们毅然决然的选择死亡。
正如当初猎人自戕一般,另外十七个人同样将匕首刺入心脏。
淌出的鲜血染红大地。
他们躺在血泊之中,面带微笑,犹如亲赴一场死亡的盛宴。
无用的躯壳被抛弃。
他们成为了十八个灵魂,隐藏在聚集的灵魂之中。
在其他灵魂无尽的悲号中,跟着赫尔墨斯,悄无声息的将那十八片碎片带入了冥府。
深渊之中,神智全无的厄客德娜和喀迈拉若有所觉的抬起头,他们望向自己曾经见过奈亚的那个方向,虚无的眼神一点一点狂热起来。
他们再度听到了沉寂已久的神明的声音。
【鲜血】
【鲜血】
【鲜血】
【让鲜血蔓延深渊的每一寸土地】
厄客德娜闭上了眼睛,她虔诚的微笑着,与喀迈拉一起,割开了自己的喉管。
两个怪物的身体重重倒在地上,犹如小山一般。
鲜红的血液如河流般流淌而下,逐渐蔓延开去,猩红的地毯开始在深渊的土地上蔓延。
这一刻,碎片勾连水体,十八片镜子化为了十八条通道。
这是极其平凡的一天——黑色的河流仍旧在冥府的土地上缓缓流淌,在哈迪斯的安排下,冥府神明各居其职,一切忙中有序。
一切的一切都好似昨日的剪影,很难想象会与昨日有什么不同。
然而就在这平凡的一天。
冥界。
乱了。
碎片被扔在冥府的土地上,泛着幽幽的白光。
最先是几个稍小的怪物,之后是一些体型更大的怪兽。
摆渡的喀戎尚未反应过来,就被咆哮的怪物掀翻了船只。
等候的灵魂四散奔逃,汹涌的河水漫过了他的口鼻。
这一下像是打破了什么虚无的梦境,告知了喀戎这荒诞的现实,他立刻上岸试图示警,然而到底晚了一步。
碎裂的镜片又被狂信徒拼回原样。
这一次,曾因为造反而被宙斯打落深渊的泰坦从其中爬了出来。
“给我拦住他们!”
冥府尚有战力的神明立刻将四散的怪物拦住。
塔纳托斯迅速上前,一剑刺穿了狂信徒的灵魂。
此刻,奥林匹斯山上的赫淮斯托斯已经发现了镜子的失窃,然而一切已经来不及。
人类是诸神的造物,他们脆弱、愚昧、寿命短暂,渺小的恍若尘埃。
但是当他们成为邪神绞杀文明的触手时,又犹如病毒遍布大地。
狂信徒不闪不避,任由长剑穿胸而过。
他狂笑出声,迎接自己真正的死亡。
“这腐朽的世界将在我们手中倾覆。”
“我们终将到达梦中的理想国!”
奥林匹斯山上。
哈迪斯猛然睁开了眼。
冥王全副武装,驾着战车在大地上奔腾,清缴出逃的怪物。
阿尔忒弥斯和阿西娜紧随其后。
宙斯自云层降下霹雳。
银龙般的雷电闪烁,裹挟着无上威势狠狠劈下,截断了怪物们的退路。
然而泰坦已经从冥府爬了上来。
他们踩在大地之上,每迈出一步都引得大地震颤。
他们将山与山堆栈在一起,试图借此爬上巍峨的奥林匹斯山。
宙斯面无表情的降下霹雳,金色的电弧在泰坦的皮肉上跃动,饱含痛楚的号叫响彻天地。
泰坦是奥林匹斯山上神明的手下败将。
多年之前,宙斯曾亲手将他们打落深渊,结束了长达十年的泰坦之战。
但那是发生在人类尚未被创造、世界秩序也没有完善的时候。
那时候大地广袤无垠,天空、海洋、冥府也没有划分权属,每一寸土地都是他们的战场。
而如今,人类已经成为了这个世界的一部分,他们建起聚落、开垦土地、发展贸易,虽然如尘埃般渺小,那也如尘埃般沁入了世界的每一寸。
人类生活于大地之上。
神明长居于巍峨的奥林匹斯山。
人类向神明祈祷。
神明则满足信徒的要求。
完善的秩序已经建立。
宙斯费尽心思为的就是继续维持这个世界的秩序。
所以一旦泰坦踏足人类居住的土地,毁坏人类的居住地,奥林匹斯山上的神明与泰坦的争斗必然束手束脚。
这是邪神精妙的算计。
现如今,狂信徒、瘟疫、战争以及自深渊跑出的怪物与泰坦——诸多问题一起袭来。
宙斯棋差一招,如今不由的有些应接不暇。
混乱会引发更大的混乱。
秩序因为混乱而毁灭。
之前对于邪神信仰的遏制已经有了些许效果,更何况温澜书刚刚获得了冥后神格,虽然因为邪神的离间,在部分人类心中奥林匹斯山的神明已经与伪神无意。
但是温澜书作为一位新生的神明,加之之前他数次出手救下人类,在人类心中的风评反倒不错。
赛尔特先前为温澜书建下的神庙开始有信徒聚拢,反倒一定程度上遏制了邪神信仰的蔓延。
但是一旦泰坦踏足大地,使得人类家破人亡,在万念俱灰之下,必定会有人将希望寄托于神明。
恐惧,害怕,以及对于生的渴望。
在这种强烈的欲/望之下,对方必定会趁虚而入。
但是现在奥林匹斯山的情况难以两者兼顾。
宙斯沉思片刻,最终还是打算全力处理泰坦与怪物的事情。
至于邪神信仰的蔓延——似乎只能靠温澜书一个人了。
宙斯遥遥看向巴那塞斯山,漆黑的浓雾如同倒扣的屏障,邪神的雕像双目睁开,俯视大地,给人一种不祥的感觉。
温澜书身处其中,不知情况如何。
宙斯难得做了次豪赌。
他分出一缕神力,送上了神明的祝福。
可别让我失望啊。
温澜书。
温澜书若有所觉的抬起头。
他扶上腰侧的长剑,拔出时隐约可见其上电弧一闪而过,如一条金蟒游走其间,又迅速没入了剑身之中。
此刻哈迪斯已经离开。
温澜书来时与人相伴而行,现在要离去了,却是形单影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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