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赵辛赫满身是血地站在我身后。
“赵……”
“我好疼啊,秋寒。他们打我……还用电击。他们让我忘记你。我不同意,不配合,他们就不给我吃饭,还给我吃过敏的东西。秋寒,我好疼。”
赵辛赫面露痛苦,血污的脸有些恐怖。
我抬起手臂,想去抱抱他,声音发出来的时候已经满是哽咽:“对……对不起……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在我即将要碰到他的时候,骤然掀起一片火海,赵辛赫一下子淹没在了漫天火光里,幻化成点点灰烬,在我眼前顷刻间消失殆尽:“赵辛赫!”
我没抓住赵辛赫,他烧毁在大火里,紧接着就是扑面而来的窒息感。
“秋寒,沈秋寒,快醒醒。”
整个人被人一摇,画面猛得一转,映入眼帘的便是熟悉的天花板。
“你没事吧。”
我茫然地看向一边,吴言满脸担心地看着我,过了好一会儿,我才木讷地摇了摇头,低头喘着粗气,张着嘴几乎贪婪地索取着空气,身上被汗浸湿着,黏糊糊的。
“吃药了。”
我机械般的接下吴言递过来的药,手上的铁链响了响,没有喝水,干涩地咽了下去。
我抬起头用手背蹭掉了脸上的汗:“我哥他怎么样了?”
吴言在一旁摆弄着瓶瓶罐罐:“出院了,换了一份工作,住的地方也换了。”他看了我一眼继续说道,“没有和章怀明一起住了,前几天还来过一趟,拿了手机就走了。”
“里面的追踪……”
“不知道。应该弄掉了吧。”
我淡淡地嗯了一下,吴言拿剪刀把其中几颗药对半剪了开来:“现在吃那么多,没关系,到后期可以慢慢减下来。”
我麻木地把他掌心的药全部吞了下去,划过喉咙的时候能清晰地感受到药片坠落的感觉。
“我去给你做饭。”
“记得把门锁上。”我认真地说道。
“我在家,没事的。”
我摇了摇头:“不行,得锁上。”
吴言看了我一会儿,终究妥协了,出门的时候把门轻轻地落了锁。
房间重新回归寂静,我坐到桌前,想处理总公司的事,想用工作麻痹自己,可刚打看文件,眼前密密麻麻的字都纠在了一块,一团团的,无数个字重合在一起,撞来撞去,我心惊地合上电脑。手上湿漉漉的一片。我无奈地靠在椅背上,揉了揉不太正常的眼睛。
一旦无事可做,就开始想起了沈言。
现在他在干什么?
我怀着侥幸心理地掏出手机,打开一个软件。想着,如果呢?如果我哥没有……我看了一眼屏幕,果然红点消失了。还没想到深处,现实却已经告诉我答案,我紧紧地握着手机,痛苦地合上了自己发烫的双眼。
……
我一个人在家待了好几天,我根本没办法工作,注意力始终集中不起来。我就靠着刷我哥的朋友圈度日,我哥很少发关于生活的点滴,大都数都只是发一张平平无奇的照片,有时候是一条路,有时候是一棵树,有时候是一个篮球场。
距离我哥上一次发朋友圈已经过了好久了。
我盯着屏幕,不断下滑,不断刷新,像一个机器人一样,重复着同一个动作,企图在下一秒可以知道我哥现在在干嘛。
刷新的齿轮在屏幕左上方转动着,只见画面一变,新的内容在眼前跳了出来。
我立刻坐了起来,手情不自禁地握紧了手机,眼睛死死地盯着,反复地看着我哥发的内容。
告别饭,一张配图。
我哥发了朋友圈,一张火锅的照片,以及三个字。
告别饭?
谁要走?
沈言要走了吗?他要离开这个是城市了吗?他要去哪里?
我心中开始慌乱,眼前景象迅速变得畸形,屏幕上的图片和文字逐渐地凌乱起来,最后只剩下屏幕上一圈又一圈的光。
他要走了?这一走?还要等几个十年?
我命令自己不要冲动,不要激动,颤抖着手重重地扇了自己两巴掌,两声声响结束,眼前重回清晰。我喘着气点开图片,不断放大,观察着图片的边边角角,想在图片上找到一丁点的信息。
如果沈言要走了,我希望我还有机会,一个小小的机会,看上他一眼。
终于这一次上天眷顾了我,沈言照片里把桌角的二维码也拍了进去,我保存了图片,点了好几次才点开微信的扫码功能,明明短短的几秒就好像过了一辈子。
“叮”的一声,界面上弹出了一个公众号。我慌急慌忙地点开,地址明晃晃地出现在屏幕里。
还好还好。我站起身,朝着门口走去。
铁链哗啦一声响。我这才记起来,自己被锁住了。我久久凝望着自己被锁起来的手。
钥匙……钥匙在吴言那边。可今天他出去配药了,等他回来,一定来不及了,沈言一定吃好了,他一定走了,这次走了肯定找不到了。他肯定会躲得更深。
我咬了咬唇,重重地吐出一口气,然后眼神一暗,没有任何犹豫,把手狠狠地撞向桌角。瞬间响起了骨头断裂的声音,我痛得整个人跪倒在了地上,豆大的汗水,滴滴答答的落在地板上,整个人因为疼痛抖得厉害,惨白的脸上,狰狞的青筋像崎岖的疤痕横跨在额头。
我抬手把桌上的钢笔拿了下来,咬在了嘴里。再次用力地把手砸向桌角。齿间发出疼痛的闷响。
痛,太痛了,太痛了。
要快点,再不快点哥哥就要走了。
我疯狂地朝着桌角,撞了一下又一下,骨头断裂的疼痛随着我的次数已经彻底消失了,我缓缓地从吐出嘴里的钢笔,然后把手顺利地从铁链中抽了出来,软绵绵地垂在身边。来到门口,用力地朝着锁踹了几脚,门摇摇晃晃地开了。
我用了最快的速度打了车,报了地点。
司机看着我的模样,好心地问我要不要去医院。
“就去这个地方!快点!”
司机被我的吼声吓到了,嘀咕了几句,朝着目的地开去。
到了地点,我丢下钱,分秒必争地来到了火锅店。沈言喜欢靠窗的位置,这个小小的喜欢,现在成了我可以看到沈言的理由。我站在马路的一边,虚弱地靠在灯柱上。望着不远处的沈言,然后心满意足地笑了笑。
沈言气色好多不少,和章怀明有说有笑的,我不知道望了多久,心中想靠近沈言,把我哥带回去的欲望越来越强烈,我对这份从来没有散去的变态控制欲给折磨得快疯了。
可我答应过他,不再出现。
身边人来人往,有一些人上来问我需不需要帮助,可能看到我红肿流血的手,本能地以为我需要帮助。
可这世界上,只有我哥才能救我。
我看到沈言接了一个电话,然后脸上的笑意一下子消失了,猛地站起来,章怀明也跟着站了起来,他们说了些什么。然后沈言就消失了一会儿,接着就推门出来了。
他站在门口,举着手机,四处张望着,急切地寻找着什么。一辆大卡车飞驰而过,地面轻微地震动了一下,车尾掀起一股难闻的汽油味,垂落的碎发被卷带着的风吹了起来。
沈言看到了我。
我们隔着一条路的距离,他呆滞了几秒,迅速朝着我走来。
他会对我说什么?是不是质问我为什么不守诺言,是不是要问我,为什么会知道他在这里。
他会不会讨厌我?再次害怕我?他会不会把他的爱讨回去,然后告诉我,你骗了我,我不爱你了。
我难受地闭了闭眼。几乎自虐般地把嘴巴咬破,让血味充斥在口腔中。
沈言不可以靠近我,他一靠近我,我就会出于本能地再次伤害他,用他在乎的一切威胁他。
我这般告诫自己。
我必须走。
我缓缓退后了几步,第一次面对我哥。
落荒而逃。
第四十八章
【只要说,对不起,就够了】
我转身的刹那。身后的沈言急切地叫着我的名字,我充耳不闻,只想赶快逃离。我哥的声音就像藤蔓,每一声,都牢牢地拉扯住我的脚,让我举步维艰
“秋寒!”
不可以停!
不能停!
沈秋寒,你还想看到你哥恐惧的眼神吗!你还想看到你哥再躺进医院吗!你想听到,你哥说,秋寒我不敢再爱你了吗!
不想,一点也不想。
所以快逃吧。不要犹豫了。
我加快了脚步……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家,卧室里的手机铃声急促地响着,我跌跌撞撞地扑到床边,颤巍巍地拿起手机。
是吴言打电话过来了。
我接了起来。
“你他妈去哪里了!沈秋寒!你已经二十六了!能不能!别再让我担心了!现在回家了是吧!你给我别动!等着!”印象中吴言第一次发这么大的火,声音撕心裂肺,破了好几个音。
身边似乎还有人劝着他。
“好。”我有气无力地应答道。
吴言赶来的路上我想了好多。我违背不了内心想见我哥的欲望,哪怕把自己锁起来,我还是有办法出去见沈言。我对沈言的爱充满着畸形,只要理智稍微偏那么几分,就会想把沈言拷在身边,我不是没想过和沈言一起去死,我想过的,不止一次。
我甚至想着如果沈言可以在身边,做成一个标本也没关系。
还好,我还是个人,怪物中仅有的理智,足够支撑我不去做那么恐怖的事。但是我还活着,我只要活着就会去想沈言,我只要活着,总有一天会像今天这样,碎了自己的骨头,也要去找他,我无法保证下一次会不会有这样的理智。
我无法保证……
我也无法保证,沈言的爱会持续多久,十年?二十年?我因为我哥的一句爱我,可以克制自己。那……如果我哥不爱我了呢?
他要是爱上了别人,他要是……他的誓言脆弱得可怕,从来没有一个是兑现过的。
万一某一天,我知道我哥爱上了别人。我会怎么做?我不敢去想,哪怕答案呼之欲出,我都不敢去想。
吴言出现在门口的时候,我垂着手在厨房处理自己的被砸得血肉模糊的手。他学过护理,一下子就看了出来。
他冲到我面前,我以为他会生气地揍我,可他没有,他拽着我的领子,红着眼眶,语气疲惫地没了怒气:“你就是这样作践自己?砸碎了骨头也要去见他?”
我一言不发,抿着嘴唇,缓缓抬起了头。这才看到站在吴言身后的沈言,心瞬间凉了几分。
“……哥……你怎么来了?”我心虚地把手藏在了身后。
吴言放开了我,转身对着在门口迟迟没进来的萧落说道:“麻烦你,把你家的私人医生叫过来一下。谢谢。”
萧落肯定不会放过这个示好的机会,麻溜地打了电话。
沈言看了看我的手,又看了看我的脸,然后靠近了我几分,我有些害怕地推开吴言,整个人退后了好几步,和他们所有人都保持着距离,有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我看到我哥的那刹那决定了下来,我在犹豫要不要做。
“别来可怜我……”我说道。
我哥的眼睛软软的,全是心疼,但是此刻,却是一把温柔的刀:“秋寒,我没有可怜你。”
“你没有吗?”放在台面上的手不小心碰到了冰冷的刀尖,我垂着头看着地上惨白的瓷砖问道,又像是在对自己说,“你和我在一起,不正是因为我自残的伤口被你发现了吗?那天我醉酒,你给我换了衣服,你都看到了吧。如果你不知道这些,你哪怕再怎么喜欢,也不会和我在一起吧。”
“我……”他想辩解,却又无从辩解,最后只好说道,“这不是可怜你,秋寒,我是难过,是心疼。”他朝着我走了几步。
我哥马上要跨过界限了,再靠近几分,我就可以看到他纤细的睫毛,可以看到他手背上青色的血管,以及微微颤抖的指尖。
太近了……实在是太近了……
别过来,不要再靠近我了。
脑海里有声音在叫嚣着。
“你别过来!”我脑海一阵轰鸣,下意识地随手抄起了身边的刀,刀光在沈言脸上,一闪而过。所有人脸色都白了,萧落立刻上前把吴言和沈言往后一拉,把他们护在了身后。
“沈秋寒,你要干什么?”
“沈秋寒!”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啦,都带着焦急。我却分不清是谁的声音。
我摇了摇头,拿刀的手苍白得可怕:“你们……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们的。我……”
“我知道,我知道。”吴言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的慌张,却还是难以控制的变了音色,“你把刀放下。”
“哥……对不起,我不该把你绑起来,不该拿你的朋友威胁你,真的对不起,我答应过你,会消失,可我还是出现了。你要走,我没办法,我想再看你一眼。”我满脑子都是忙音,什么东西都是一团乱,他们的声音,杂乱无章,像是电报机一样,嘎嘎地响着,断断续续,但是也能听出个大概。
“秋寒,我没要走,要走的是章怀明。你不是给他妹妹找了医生吗,他们要转院。不是我要走,你听话,先把刀放下,好不好。”我哥红着的眼睛,不知什么时候留下了眼泪,他的嗓音努力地想温柔,但是发出来的时候,还是不自觉地颤抖着。
渐渐地,沈言哭腔开始严重了,每一个字都带着明显乞求的语气:“你……别吓我……好不好,秋寒,我求求你了。你把刀放下。”
吴言牢牢地拽着萧落的手:“沈秋寒,你把刀……放下。”
“我生病了。”我说道。
“我知道,一切都会好起来了。你说你是为了你哥哥的爱而活着的,你哥哥那么爱你,你要活着。你答应过我的,你要活着的。”吴言在这十年里很透彻地了解了我,他明确地知道我拿起刀的意思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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