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陈小川不说,许兰珍也能看到,房子里乱糟糟的,物品基本都用纸盒子装着,一副即将要运走的样子。
她心存疑惑,问起陈小川,可对方支支吾吾的,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这……我也不太清楚。”小陈助理汗流浃背答,“要不然,等您见到秦哥,再亲自问问他?”
好在许兰珍不是不好说话的人,看陈小川有其他事要张罗,于是善解人意地不去麻烦他,问他要了片场的地址,表示不用陪同,单独去看看就行。
陈小川想了想,这好像也是个法子,就点头答应了。
于是,才有了随后在庄园门口闹的这出乌龙。
—
在乐乐说出那一句语出惊人的话之后,在场三个人都愣住了。
许兰珍虽然惊诧,但还是率先反应过来,及时制止了女儿:“乐乐,不可以乱说话。”
那句话的内容太离奇,她根本就没有往可能会是真的方向去想。
紧接着,又跟对方道歉:“不好意思。小孩子不懂事……”
为表礼貌,她的视线不可避免地落在对方的脸上,随后顿了一下,心底掠过一丝惊讶的感觉。
面前这年轻人,五官和气质也太出挑了些,不像是剧组的工作人员,倒像是圈内的明星。
对方怔了一瞬,神色似乎有几分古怪:“没关系。”
他又看了许兰珍母女一眼,忍不住问:“你们要找的演员是哪一位?我让他们进去问问。”
看杨副导的态度,对方显然是在这儿说得上话的人物,或许能帮上忙。
许兰珍稍微犹豫后,还是告诉了他:“那就麻烦你了。他姓秦,叫秦奂。”
年轻人:“…………”
不知道是不是许兰珍的错觉,对方听见这个名字之后,露出了一秒钟近乎空白的表情。
杨副导十分没眼色,见状殷切地凑上去道:“宁老师,需要我叫人去问吗?”
“……”对方深深地呼出了口气,“不用了。我认识他。”
迎着许兰珍诧异的目光,他微妙地沉默了一下,道:“我是他的……同事。”
—
秦奂接到宁策的电话时,才刚下戏不久。
宁策少有电话联系他的时候,他担心对方有什么事,当即没来得及卸妆,就先去安静的地方接了起来:“怎么了,阿策?”
“我在片场外那条街上的咖啡馆。”
宁策的声音听上去很冷静。
秦奂愣了下,一霎时有点没反应过来:“片场?我在的片场吗?”
“是。”宁策沉吟了一息,又用一种复杂的语气补充道,“和你妈,你妹妹一起。”
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秦奂的手机差点没拿稳:“……啊??”
经历过漫长的消化期,宁导已经凭借强大的心理素质,恢复了平静。
他透过玻璃的反光,看了眼身后卡座上正说着话的母女俩,道:“这事说起来有点复杂。”
“有空出来吃个饭吗?”
—
由于事情发生得匆忙,两人都没来得及对口供,只能靠微薄的默契临场发挥。
秦奂在来的路上做好了心理准备,结果到了咖啡厅里,预想中风雨欲来的场景并没有出现——乐乐在一旁摆弄店员送的小玩具,许兰珍和宁策聊得还挺和谐。
宁策坐在面对门口的位置上,第一时间就看到了匆匆推门而入的人。
“……”秦奂先和他男朋友对视了一眼,稍微有点心虚,咳嗽一声,上前道,“妈,乐乐,你们怎么来了?”
许兰珍听到声音回过头,显然很惊喜。
她这一趟本来就是为了探望儿子,把秦奂拉到近前,好好关切了一番之后,又笑说:“本来想提前跟你说的,怕你工作太忙还要抽出空顾我们,干脆就不打招呼来了。没打扰到你拍戏吧?”
“没有,我最近不是很忙。”秦奂看了眼旁边喝着咖啡,一副事不关己模样的宁策,问,“妈,你们是怎么遇上阿策……”
剩下半句话没说完,忽然戛然而止,倒抽了口凉气——宁策垂下眼,不动声色地在桌子底下踩了他一脚,还在皮鞋上碾了一碾。
秦奂:“……”
好在他掩饰过去得快,许兰珍没看出异样,含笑道:“哦,你说小宁啊。刚才我们在片场门口遇到他,他说你还在拍摄,让我们先来这儿坐坐。”
“如果不是那么巧,我们估计还要在门口等上好久呢。”
小宁……
秦奂刚接过服务生倒的柠檬水,喝了一半,差点呛进气管里。为防宁策又踩他,赶紧清了清嗓子,故作若无其事,偷偷在许兰珍眼皮子底下给他发信息。
【秦奂】你是怎么跟她说的?
对面的宁策低头扫了眼手机,言简意赅地回他两个字。
【宁策】同事。
【秦奂】。
总算搞明白了刚才挨的那一脚是怎么来的,秦奂颇有些哭笑不得。
【秦奂】宁老师,你很不诚实啊。
【宁策】……
【宁策】那你让我怎么说?
【宁策】见你妈妈第一面就上去打招呼,说阿姨好,我是你儿子的男朋友吗?
【秦奂】。
秦奂放下手机,稍微有点想笑。
对宁导来说,这场面确实有点强人所难了。
许兰珍对于他俩暗度陈仓的对话浑然不觉,还在和蔼地跟宁策聊天:“小宁是做什么工作的,也是演员吗?”
天知道宁导已经多久没被人问过这个问题了。
宁策轻咳一声,放下了咖啡,神情不太自在地回答:“没有,我是从事导演行业的。”
许兰珍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这个答案,她看了眼秦奂,下意识道:“导演啊,那你是小奂的……”
话还没说完,对面的两个人就抢先开了口。
秦奂:“是。”
宁策:“不是。”
“…………”
很好。异口同声是异口同声了,只是给出的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答案。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后,秦奂在宁策的眼神催促里接过了话头,面不改色地解释道:“妈,我以前是拍过他的戏。但现在这部片子的导演不是他。”
“哦……哦。”许兰珍不明所以地应了声,问,“那你们也是拍戏认识的了?”
“……”
又是一道送命题。
宁策彻底放弃指望两人那点“有但是不多”的默契,闭上嘴,示意秦奂自己编。
“对。”秦奂自觉承担起重任,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当时我去试他电影里的角色,他对我特别满意,一眼就挑中我了。还说让我做他下部戏的男主角。”
说完还要笑着看一眼宁策,征求意见似的问:“你说是吧,宁老师?”
宁策:“……”
眼看许兰珍的注意力就要转过来,宁策不得已接过了他的戏,应承道:“是。”
“这样啊。”
许兰珍本来觉得哪里有点怪怪的,既然两个孩子都这么说了,也就将信将疑地应了下来。
好在秦奂午休的时间很短,出来随便垫一点儿东西,就要回去继续拍摄。这一顿让宁导如坐针毡的午饭持续了没多久,总算是过去了。
饭后,许兰珍带着乐乐去了洗手间。
宁策刚叫了侍应生过来买单,放在桌下的手就被一个温热的触感扣住了。
他转过头,秦奂正笑吟吟地望着他。
“……干什么?”他问。
“不干什么。”秦奂说,“刚才看你都没吃多少东西,要不要点几样甜品打包带走?”
“不用。”宁策瞥他一眼,“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今天的事情发生得突然,两人仓促之下少不了出纰漏的地方。回去秦奂该怎么解释还是个问题。
“没事。”秦奂安抚性地晃了晃他的手,“我会处理好。就是今天晚上没办法回家陪你了。”
母亲和妹妹还住在酒店,为了两人出门的安全考虑,他也有必要陪着。
“……”宁策转开了视线,无奈道,“我又不是小孩,你顾好自己的事就行。”
—
晚间时分,秦奂提前下了戏,回酒店找许兰珍。
乐乐对下午新买的乐高玩具很感兴趣,吃完晚餐就在房间里拼,不愿意跟着两人出门。
考虑到现在的秦奂也不方便在人多的地方露面。母子俩商量了一下,干脆趁着夜色,在附近的公园散一会儿步。
“玩具是小宁买的。”许兰珍说,“下午他带乐乐在片场周围逛了逛,然后送我们回的酒店。”
“这一趟真是麻烦他了,哪天我给你寄点特产,你上门去谢谢人家。”
闻言,秦奂笑了笑:“不用。他也不在乎这点小事。”
“就算关系好,也不能这样。”许兰珍不赞同道,“人家可能不在乎这些,心意总归要送到。”
“……”
如果是外人,当然是这个理。可关键是问题的前提就不成立。
其中内情,秦奂没办法跟她解释,只好无奈地应下了:“好,我知道了。”
公园里没什么人,两人沿着花圃慢慢走了一圈,顺便聊了聊这半年的近况。
“你张叔挺记挂你的。”许兰珍说,“上次你回来过年的时候,说喜欢吃家里的腊肉,今年他早早去买了好几段,已经做好了,就挂在家里。”
张叔是乐乐的父亲,是个脾气好又朴实的男人。
秦奂对他升不起什么坏印象,但不知为何,总是没办法对那个家产生归属感。
他听出了这段话里委婉劝他回家过年的意思,于是只笑了下,没有接话。
许兰珍从他的态度中看出了隐含的拒绝,停下脚步,神色欲言又止了一瞬:“小奂,我……”
只是话还没出口,秦奂的手机铃就响了起来,打断了那些来不及吐露的言语。
秦奂看了眼来电显示,歉意地举起手机,向她示意了一下:“妈,我接个电话。”
许兰珍愣了愣:“哦。你去吧。”
于是秦奂走得远了一些,等到确保声音不会被旁人听见了,才按下了接通:“……阿策?”
“嗯。”电话那头的宁策应了一声,“你下戏了吗?”
“下了有一会儿了。”秦奂道,“我跟导演沟通了,把夜戏挪到明天。怎么了?”
“没什么。”宁策语气很自然,“看时间差不多快到了,就问你一声。”
秦奂怔了一瞬,随后,一直不自觉蹙着的眉心缓缓舒展了,唇边也浮现一点笑影。
——宁导难得有这么坦诚的时候,甚至还知道查岗了,看来最近的恋爱教学卓有成效。
“你呢。”他问,“晚上有什么安排,还在写剧本?”
“没有。”宁策说。
两人通话的间隙,电话那头隐约传来几句交谈声,似乎在询问宁策什么。
宁策虚掩了话筒,让对方稍等一会儿,才回复他:“我在寰宇,有点事处理。”
秦奂挑起眉梢:“寰宇?那里有什么事让你处理。”
尔后又想起什么,了然道:“哦,凌奕的事是吧,他这么着急?”
“嗯,趁早解决了,省得挂心。”
宁策像是不打算和他多说,轻描淡写地带过去了。
过了一会儿,又冷不丁问:“你不高兴?”
“……”
秦奂顿了一下,确认自以为藏得不错的情绪瞒不过对方,才无奈地笑起来:“阿策,你这是什么特异功能。”
隔着一层屏幕呢,都能感觉到他兴致不高。
宁策沉默片刻。
今天下午的时候,许兰珍就跟他说过一些秦奂的事。对方大概是无意间谈起,言语也没有掩饰对秦奂的愧疚。只是这愧疚来得沉甸甸的,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他同样经受过原生家庭的挫折,知道有些影响并非三言两语可以抹除。
作为局外人,安慰和开导实在太虚无了些。他想了想,道:“如果你想回来的话,我让人看着点阿姨和乐乐。”
停顿两秒,又补充了一句,像是平和的陈述:“不管怎样,家里一直给你留着灯。”
……
等秦奂回来的时候,他已经完全收敛好了情绪,从外表看不出半分端倪。
许兰珍在花圃边等他,看到他的样子,神色有几分复杂,似是欣慰,又似隐隐的担忧。
“对象的电话?”她问。
秦奂没有瞒着她的打算,坦率地承认了:“是。”
得到肯定的答案后,许兰珍默然了一瞬,又轻声问:“是宁策吧?”
“……”
即使听她说出了宁策的名字,秦奂也没有太意外的表情。
某种意义上,许兰珍是一个温柔内敛,但是极度敏感的人。秦奂的许多性格特征都是遗传自母亲,只是平时掩饰得更好,所以无人知晓。
两人在咖啡馆的演技太拙劣了,从始至终,秦奂就没想过能骗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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