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惊敛感觉自己听过他这么说,但还是不知道究竟应该做何回答,宗衍总是了解他的。
可是这样的了解远远超过皇帝应该对臣子的了解。
是不是说明了在宗衍心中,想要和自己有的并不只君臣之情。
“陛下特地来见臣,臣也不知道应该拿什么来招待。”郁惊敛道,“陛下肯定不图青苑楼的酒菜。”
宗衍定定看着他,但是不发一言。
郁惊敛最怕他这个样子,在别人面前,郁惊敛永远游刃有余,但是在宗衍面前,郁惊敛实在没有不为所动的能力。
这是他仰赖的少年天子,是气壮山河的君王。
宗衍开口问道:“郁惊敛,你的官位是朕给的。礼物朕已经送到了丞相府邸,现在朕来见你,是准备告诉你一个秘密。”
郁惊敛心下大惊:宗衍的秘密一定是大事。
“是皇家秘事还是陛下自己的事?”郁惊敛开口问道,“臣有资格听吗?”
宗衍并没有搭理他,而是开口道:“矮纸斜行闲作草,晴窗细乳戏分茶 。”
这是宗衍第二次提起这句诗,郁惊敛就算在迟钝也觉得有问题。
但是他还是没有说什么,他在等宗衍自己开口。
“你很喜欢这首诗。”宗衍道,“取戏茶二字作笔名,确实是你的风格。”
郁惊敛之前一直觉得这两个字有些轻浮,但又有些意境,此刻被宗衍拿出来说,他倒是有些不知道宗衍是什么意思了。
“郁大人并没有做樵夫的意思,为什么会用戏茶山樵这样的笔名?”
问完了这句话之后,宗衍又问了一句:“大人现在是不是很好奇,朕是怎么知道的?”
郁惊敛承认,这确实是个秘密。
五年前戏茶山樵这个名字冠绝京城,但是没有人知道,这个名字下面的人其实是他。
那个时候的他心高气傲,觉得就算不用丞相之子的名头,也必能有一番出息。
事实上,他确实做到了。
但是很快之后就没有兴趣了,想要冒名顶替戏茶山樵的人很多,但是能够写出那些文章诗词的人只有他一个。
人人都以为戏茶山樵不再出现不是因为死了,就是因为真的回归乡野继续做他的樵夫。
若是因为前者,戏茶山樵自然不可能再次出现,至于后者,人家求的本来就不是高官厚禄,当然不愿意让其他人知道真实身份。
没有人知道,真相其实是,所谓的戏茶山樵,不过是郁惊敛出门在外给自己的身份而已。
“陛下……”郁惊敛道,“这才是你一直以来信任臣的原因?”
宗衍道:“朕和你说过多次,朕相信你,大人以为朕是随便说出来哄你高兴的?”
郁惊敛摇了摇头:“臣没这么想,可臣还是想要知道,陛下到底为什么会知道臣就是戏茶渔樵?”
“朕会知道,当然是因为朕很喜欢。”宗衍道,“风过留声,你一个大活人,朕想要查,总不可能完全没有线索。”
郁惊敛道:“还是陛下高明。”
他说归说,心里已经非常紧张了。
如此一来,自然是证明了宗衍从头到尾都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陛下,臣知道错了。”郁惊敛开口道,“之前的事,陛下能不能当作自己不知道。”
宗衍笑着问他:“大人说的是什么事?”
赫然是一幅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郁惊敛笑道:“多谢陛下。”
宗衍看看他这个样子,心里也觉得很有趣。
“郁惊敛,朕选择今天跟你说这件事,就是想要告诉你,朕不是无凭无据说的。”宗衍非常认真,“大乾山河辽阔,你配得上这片山河,终有一天,你会站到朕的身边来。”
“多谢陛下信任。”郁惊敛道,“臣一定竭尽所能,不负陛下所托。”
二人说完话,热菜也就开始上了。
宗衍道:“你在这里陪着朕,会不会有些不合适?”
“陛下想要和序然一起吗?”他问完之后就告诉宗衍,“臣已经和他打过招呼了。”
“他倒是懂事。”宗衍笑了起来,“难怪可以做大人的朋友。”
郁惊敛问他道:“那陛下是怎么评价臣的?”
宗衍道:“大人心里清楚,就算是不清楚,朕也不会告诉大人。”
这话相当于没说,但郁惊敛听到之后还是觉得心情很不错。
不管怎么样,他都很清楚,自己在宗衍那是不一样的。
郁惊敛原本有点想给他敬酒,但是想到宗衍还在生病,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亲自给宗衍到了一杯热茶,然后又给自己倒了杯酒。
“臣敬陛下一杯。”郁惊敛道,“多谢这段时间陛下对臣百般照顾。”
宗衍被他这样的体贴感动到了:“朕但是没想到你会如此照顾朕。”
“臣知道陛下生病,当然不可能完全不在乎陛下的身体。”郁惊敛道,“你可不只是臣的陛下,还是我大乾千千万万百姓的陛下。”
宗衍笑着和他碰杯。
比起他对茶水本身的兴趣,他其实对郁惊敛更有兴趣。
郁惊敛今日的衣服也是换过的,很显然是为了庆祝,所以换了套方便的衣服。
宗衍看了他一眼,他依旧面如冠玉、丰神俊朗。
郁惊敛喝下去整杯酒,脸色也没有任何变化。
宗衍带笑看他:“大人酒量这么好?”
郁惊敛告诉他:“陛下,其实最开始的时候,臣也不会喝酒。”
宗衍挑了挑眉,示意他继续说。
郁惊敛告诉他:“臣若是喝醉了,总是有人想要对臣做些臣不想做的事。”
宗衍问他:“大人当真如此清心寡欲吗?”
郁惊敛确实对这些事情没兴趣,回答宗衍的时候也不需要经过任何思考。
“陛下,若是真的醉了,自然也不会有那些想法,连找地方休息都来不及。”郁惊敛道,“所谓的酒后做了荒唐事,不过就是借口而已。”
宗衍显示是有些意外,看到他这样的反应,郁惊敛就猜测宗衍从来都没有喝醉过。
“陛下,你现在病了不能喝酒,以前是不是也不喜欢饮酒?”郁惊敛笑着问他。
宗衍点了点头:“朕对这些确实没什么兴趣。”
“陛下对江山社稷有兴趣,分给其他东西的注意力自然会小很多。”郁惊敛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有陛下这样的君主,是大乾之幸。”
宗衍道:“大人这话说的可不对,长安知府之事,朕可是和你以及知州大人,一起骗了其他人。”
“这也不是陛下的问题。”郁惊敛道,“错在臣身。”
就算真的归根究底,这件事情也绝对不是郁惊敛的错。
“不必再说了。”宗衍道,“大人在任的时候能够做出真正的功绩来,朕也就不用和你一起编造谎言了。”
这件事情之前宗衍也说过,但是中间隔了一个戏茶山樵,说出来的话总是有些不可信的。
现在不一样,戏茶山樵才华洋溢,京城之中无人不知。
甚至有不少达官显贵,都想要这位戏茶山樵做自己的幕僚。
文字足以传达思想,戏茶山樵写出来的奏章虽然也有不合理之处,但是假以时日,他的想法一定有能够落实之处。
宗衍和他四目相对,开口说道:“戏茶山樵、郁惊敛。”
“臣在。”郁惊敛有点紧张,“陛下怎么突然唤臣?”
“你的秘密朕已经知道了,你想不想问朕要一个?”宗衍眼神中带着跃跃欲试。
对于宗衍的开口,郁惊敛感到非常意外。
宗衍一代天子,他知道别人什么秘密都是应该的,但是没有理由让其他人也知道他的秘密。
但是现在,是宗衍自己开了口。
“臣也配知道吗?”郁惊敛小心翼翼问道。
宗衍笑道:“朕说你配,你自然是配的。”
听到这话,郁惊敛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挠了一下。
痒痒的,连带着一些酥酥麻麻的感觉。
宗衍此时的表情,让郁惊敛实在做不到心无旁骛。
平日里他对对宗衍的心思也没多单纯,何况是现在这副样子。
郁惊敛想到了一个十分不恰当的词:我见犹怜,但他又觉得这个词放在宗衍身上很有意境。
“陛下折煞臣了。”郁惊敛沉声道。
宗衍见他这么说,就知道他已经十分想要知道自己会对他说什么了。
“大人可以主动问,朕看看能不能告诉你。”宗衍开口道。
一如既往的冷淡模样,但说出来的话很有吸引力。
毕竟这样一来,宗衍不仅会回答自己的问题,说不定还会告诉自己一个别的秘密。
郁惊敛选择了一个宗衍一定会回答的问题问他:“陛下对戏茶山樵这个名字有什么印象?”
他原本以为宗衍会随意敷衍自己,但是没有想到宗衍非常认真:“郁惊敛,你就这么好奇你在朕心中是什么样子的吗?”
【作者有话说】
“矮纸斜行闲作草,晴窗细乳戏分茶 。”出自陆游《临安春雨初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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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本人
果不其然,下一句宗衍问的是:“郁惊敛,你的意思是此事只有朕一个人知道?”
郁惊敛非常诚实地点了点头。
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 郁惊敛在宗衍的口中听到过很多对自己的评价。
比如相信他一定可以成为朝中重臣,比如觉得他有经纶济世的能力。
但是郁惊敛始终不怎么相信,现在知道了也还是有些不真实感。
“陛下, 臣听过很多人评价郁惊敛,也知道很多人是怎么评价戏茶山樵的。”郁惊敛道, “可是臣不知道, 一个知道臣就是戏茶山樵的人会如何评价臣。”
宗衍看了他良久,郁惊敛的神色都没有出现任何变化。
确实是坦坦荡荡。
“你是戏茶山樵的事情, 宋序然也不知道吗?”宗衍到底还是没忍住问了。
宋序然虽然知道郁惊敛不是表现出来的这个样子,但是郁惊敛并不觉得宋序然可能知道他就是戏茶山樵。
郁惊敛告诉他:“不知道。”
“当真?”宗衍显然非常意外, 但是郁惊敛能够看出来, 除了意外之外,宗衍的眼神中还带着高兴。
这和一贯冷漠的他有些不同。
郁惊敛什么话都没说, 但是眼神带着想要宗衍继续说下去的意思。
宗衍看懂了他的眼神, 下一句问的是:“郁惊敛, 你的意思是此事只有朕一个人知道?”
郁惊敛点了点头:“反正臣从来都没有告诉过其他人。”
宗衍笑着对他道:“你倒是会哄朕高兴。”
“是陛下自己聪明。”郁惊敛笑着陈述事实, “其他人可是根本没有往臣身上想过。”
这话郁惊敛不是随便说的, 他们全部都清楚其他人不会往郁惊敛的身上想。
人人都知道丞相嫡子郁惊敛离经叛道, 人人都知道他不堪一用。
这样的他,自然不可能和书画全才, 颇有政治主张的戏茶山樵混为一谈。
但真相偏偏就是大众觉得最不可能的那个。
“这是朕与你的缘分。”宗衍语气中不无得意, “朕会替你保密。”
郁惊敛开口问他:“陛下这么高兴吗?”
“自然。”宗衍目光灼灼, “朕不相信世界上会有人不想当别人心里最特别的存在。”
说完这句话之后,一向迟钝的郁惊敛问出来了一句让宗衍非常意外的话。
他看着宗衍, 眼睛一眨不眨:“臣也是陛下心目中最特别的存在吗?”
宗衍只犹豫了一下, 就告诉他:“不错。”
虽然平时的郁惊敛绝对不会问这样的话, 但是现在他问了, 宗衍也不会不诚实。
有了这个回答之后,郁惊敛整个人都显得非常高兴。
他知道自己高兴是因为自己是宗衍心里很特别的存在,但是他不知道为什么宗衍会也如此高兴。
宗衍总不可能会喜欢自己。
自己都一直小心翼翼地恪守君臣礼仪,宗衍作为天子,更不可能会对自己有不一样的想法。
古来帝王,全部都是以皇家子嗣为重,没有和男人厮混的道理。
郁惊敛一不小心想了很多,自然就显得人有些迟钝。
“你又在想什么,郁惊敛?”宗衍开了口,他才终于回过神来。
“没事。”郁惊敛道,“陛下吃点东西,别光顾着和臣说话了。”
“朕没胃口。”宗衍道,“本来朕也不是来跟你吃饭的。”
郁惊敛当然知道他最近食欲不振,也觉得他实在是辛苦。
毕竟作为一朝帝王,无论身体怎么样,都不可以耽误国家大事。
这件事情如果不是张公公最先告诉自己,估计宗衍也不可能拿出来说。
时至今日,朝臣都不知道宗衍有异样。
看到他脸上有心疼的表情,宗衍立刻便猜到了他在想什么。
“郁惊敛。”宗衍看着他道,“朕好好和你说一个秘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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