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
“意思便是,后羿早已魂飞魄散,彻底消失在三界六道之中。”崔珏合上生死簿一锤定音。
狄九徽没料到这一结果,有些愕然,“为何?”
“哪有那么多为何,魂魄是很脆弱的,稍有不慎便会受到损伤,我看这生死簿上残留的信息,他只活了一世,也只有‘后羿’这一世。”崔珏说。
狄九徽虽然惊讶,但这不是他操心的事,只需要将事实告诉玉兔就好,“还有一件事。”
“你说。”
“来都来了,我想问问那董永如今怎么样了。”
“哦?”崔珏眉梢一挑,“你也是因七仙女一事?”
狄九徽抓住关键词:“也?”
崔珏说:“七仙女在凡间时曾受到董永的非人虐待,另外六位仙女是看在眼里的,纵使回了天庭,七仙女不愿在俗事上计较,她们却看不下去,专门来了地府托我好生关照董永。”
狄九徽一笑,“原来如此,所以你就对他……”
“哎哎哎可别瞎说。”崔珏不承认,“我身为判官,理应铁面无私公正廉明,当然不会徇私枉法,何况这命数乃是天道,天道难以捉摸,岂是我等能够擅自更改的。不过这董永呢的确造了不少孽,按照因果循环,他每一世都会历经磨难与坎坷,翻身是比较困难了。”
狄九徽心领神会,“那我便放心了。”
广寒宫外,三道身影鼎立。
“事情就是这么个情况,崔珏亲口所说,错不了。”
狄九徽告知玉兔后羿魂魄已经消散,姻缘修改不了了,她沉默了会儿,道:“有劳。”
“你打算怎么办?”狄九徽打量着她的神色,情敌前夫哥变成了亡夫哥,她应该是很喜悦的,可玉兔眼底却藏着冰冷的讥诮。
“这消息不能我一个人知道。”玉兔望着嫦娥所在的方向说道,至此狄九徽才感觉到她隐藏极深的兴奋。
她去找嫦娥了,狄九徽目送她离去,再一次感叹道:“真高啊,怎么长的,都比咱俩高了。”
懒散倚着玉树的闫御闻言不动声色地站直了,“没我高。”
狄九徽看他一眼,说:“把兔耳朵捋直之后阁下又当如何应对?”
闫御:“……”
闫御想了想对策,然后闭上了嘴。
他应对不了。
长这么高,原身北极兔吧。
狄九徽羡慕了好长一会儿,忽然一拍脑门醒悟:“她还没把琴瑟静好的联系方式给我呢!”
二人追进广寒宫去,玉兔正在和嫦娥对峙。
“他……”
“从一开始就已经死了。”玉兔尖锐地挑开横亘在她们之间跨不过的矛盾,那个死去的人,那个纠缠了几千年阴魂不散无处不在的鬼,她所努力的一切全部被他的阴影所遮盖。
嫦娥茫然地看着她,不能理解她话中的意思。
“没有轮回,没有转世,他早就死在了几千年前,魂飞魄散,永无重来的可能。”
玉兔一字一顿地告诉她,足够清楚,足够残忍,也足够令她无法逃避,赤裸裸地直视摊开在眼前的情感,她要抹消嫦娥迄今为止对后羿归来所怀抱的所有微弱的希望。
“你在说什么?”嫦娥脸色骤然白了,原来……那个人从最初就不存在了吗?
第22章 百合
“想来真是可笑,一个虚影将你困在原地几千年,从今日起你不必再执着于他,忘了他好吗?”玉兔温顺地伏在她膝盖上,低声喃喃道:“你还有我呢,我一直都在。”
嫦娥垂眸望着与从前别无二般的玉兔,过往无数个时间的缝隙里,她们也是如此相依,有时是皮毛雪白的兔子,心情不好时摸一摸柔软的耳朵,再不高兴也高兴了,有时是比她要高上许多的女子,蜷缩起身体靠着她,什么也不做就静静待上一段时间,岁月便悄然流转。
这种感情是在何时发生了改变呢?
回忆分明如潮水一般一点一滴汇聚成深邃悠远的海,可她却不知道,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找不到,她只记得后羿,忽略了身边之人太多,这对玉兔并不公平。
嫦娥轻而柔地摸了摸玉兔的脑袋,她一颤,抬起头企图得到自己肖想了千年的答案,然而嫦娥再次推开了她,站起身向后退了几步。
她的心一下跌入谷底。
嫦娥说:“抱歉。”
她对逝去的人,对斑驳的过往依旧难以释怀。
偷听非君子所为,窗外的狄九徽不小心听到几句有点尴尬,想要咳嗽几声让她们注意一下,然而一抬头竟看到玉兔取出了捆仙索,趁嫦娥不防直接将人绑了起来!
狄九徽:“?!”
你要干什么啊??
震惊的不止他,当事人嫦娥更是慌张失措,她全身仙力都被这绳索封印,挣扎了几下根本动弹不得,反跌坐在地上,不由斥道:“你做什么?放开我!”
玉兔俯身拂去嫦娥脸颊粘着的一缕发丝,暗红色的瞳孔是孤注一掷的决绝,“既然如此,我宁可你恨我。”
嫦娥不安地往后缩,“你别乱来……”
余下的声音骤然被堵住,玉兔吻上了她。
狄九徽恰巧目睹这惊天动地的一幕,他眼睛一下睁大了,话都说不利索了:“她她她她想把嫦嫦嫦娥仙子……”
闫御接话:“强制爱。”
狄九徽目瞪口呆,“我们得阻止吧??”
两人一同倒在云雾之中,如月落静湖荡起阵阵涟漪,玉兔额头抵着嫦娥肩颈一动不动,嫦娥心神大乱,想让她别做糊涂事,却感觉肩窝一热,压抑的抽泣声就在耳畔。
“……你肯定会恨我,对不对。”
眼泪滚烫,一颗接着一颗快要灼伤她的皮肤,因紧张狂跳的心脏忽然便平静了下来,嫦娥目光投向窗外的狄九徽,眼神是释然的。
狄九徽明白了她的意思,指尖凝起的仙力散了。
“我不恨你。”她轻轻地说。
场面一发不可收拾,狄九徽理解归理解,但还是一激灵,猛地转过身避免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就见身后的闫御若有所思,抬眸看着自己时,那目光无端令狄九徽心底发毛。
“你看什么看?”
狄九徽想起身后非礼勿视的画面,急慌慌地扯住闫御衣袖往外走,半路又碰见吴刚,他想上来寒暄一下,狄九徽一句话卡住他的问候:“改种百合花吧。”
吴刚:“……”
吴刚侧目,视线绕过两人往后一看,像被烫到似的赶忙撤回来,紧接着给太阴娘娘传音,狄九徽以为他要告发二人私通,却听吴刚喜道:“娘娘,我们嗑的cp成真了!”
“当真?!”太阴娘娘沉稳的声线拔高了一瞬,“咔嚓”一声恍若杯盏碎掉的轻响同时从另一头传音过来。
“千真万确!”吴刚挺胸收腹,神情肃穆,“娘娘,我主动请缨,去把广寒宫种满百合花!”
太阴娘娘笑意难掩:“允了。”
千里传音挂掉之后,吴刚先是深深呼吸平复了下心绪,然后嗷一嗓子猴似的当场蹦了起来,一蹿两米高,惊得他俩齐刷刷往后退了一步,落地之后他又无比亢奋地打了套军体拳。
“伐桂千年难凉热血!莫欺少年穷莫欺中年穷莫欺老年穷!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恐怖如斯!复活吧,我的月桂树!老子下岗了!!终于不用天天砍那破树了!你给我翻译翻译什么叫惊喜!”
吴刚激动地和狄九徽闫御握手,他还想一人给一个拥抱,被二人一致挡了回来,闫御平铺直叙道:“惊喜就是会以你为原型出本书,励志题材,整版彩印。”
吴刚喜不自胜:“说来听听。”
闫御张口就来:“《重生之下岗工人再就业:我在广寒宫种百合爆红三界》。”
吴刚:“……”
狄九徽看他,“你起名挺有特色啊。”
闫御四平八稳道:“不如《仙门替嫁:霸道闫某疼疼我》来的独特。”
狄九徽:“……”
如此羞耻的书名狄九徽连听一听都要抠出一座龙宫,闫御竟淡定得不像出自他口,吴刚侃侃而谈:“我看过,先婚后爱,假戏真做,酸甜可口,小心狐狸。”
狄九徽:“?”
狄九徽:“狐狸?”
“狐狸精,遇到了千万要小心,不要被迷惑。”
吴刚过来人的口吻让狄九徽自动代入了苏桐,他叹气:“我们是朋友。”
吴刚不信,但配合他说:“如果非要从你的狐狸朋友和你的竹马里面选一个,你会站哪边?”
狄九徽在心里把两个人掂量比较了一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他纠结半天说:“中间。”
闫御当即说道:“我小名中间。”
狄九徽:“……”
吴刚:“……”
狄九徽眯起眼睛:“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名?”
“现取的。”闫御说。
吴刚咧着嘴直笑:“山不就我,我来就山,又让我嗑到了。”
狄九徽:“……”
话不投机半句多,他们俩准备闪人,闫御要回玉浮洞躺着去,他想他的床了,狄九徽要在广寒宫等玉兔,等她履行承诺,闫御直言今天没戏了,让他过两天再来。
“为什么?”狄九徽问。
闫御说:“你有一个肖想了几千年的人……”
狄九徽秒答:“我没有。”
闫御一顿,“假如。”
狄九徽点头,“那我有了。”
闫御继续说:“心意深藏几千年只字不言,某天终于得偿所愿,如愿被喜欢的人搞了……”
“等等。”狄九徽对他的用词有点别扭,难以启齿道:“玉兔被嫦娥?她那身高不太像啊。”
闫御肯定:“我是说你。”
狄九徽:“……”
“我??”狄九徽倏然提高了嗓音,猛地向前逼近一步,满目荒谬,“我能被一个姑娘搞??”
闫御快被他贴脸,头往后仰了一下,“你不是没有心上人么,哪来的姑娘。”
狄九徽盯他:“你说的假如。”
“都是假如了,怎么自动代入姑娘?你狭隘了。”
狄九徽再一次强调:“我直的。”
闫御摇头,措辞严谨道:“你得将自己带入进去,从根源出发,理解人物的动机和思维习惯,玉兔是弯的,所以你也是弯的。”
狄九徽:“……”
狄九徽坚持:“我不是。”
闫御定定看着他,狄九徽梗着脖子与他对视,片刻后闫御妥协,无奈地移开视线,“你最初的问题是什么?”
狄九徽复述一遍:“为什么今天没戏了?”
闫御直言不讳道:“隐忍千载的感情一朝爆发是很吓人的,不搞个三天三夜没法收场。”
狄九徽微微皱眉,对此一知半解,“太夸张了,我就不会。”
闫御道:“所以你是被搞的。”
狄九徽:“……”
狄九徽不服气,闫御冷漠道:“你又没喜欢过谁,玉兔的心情你理解不了。”
“你颇有心得啊。”狄九徽听他话中似有惆怅,妖市那事之后闫御也提过一嘴,禁不住揣测道:“你也喜欢谁喜欢了千年?”
闫御呼吸不着痕迹地一滞,眼眸一垂,不敢宣之于口的情愫深藏眼底,是或否简单的两个字在嘴边徘徊,他说:“你猜。”
“我小孩啊还猜。”但狄九徽还真像小孩一样好奇心爆炸,追在闫御左右不停地问:“到底有没有?谁啊?在天庭吗?还是蓬莱?我认识吗?”
除了好奇以外别的情绪都没有,闫御默念两句清心诀将烦躁压下去,“走了。”
“说一下啊,别不好意思,我不会对别人透露的。”狄九徽跟在他身后嚷嚷个不休。
事实上真如闫御预料那般,玉兔再现身是第四日了,她冷玉一般覆了霜雪的眉眼冰消瓦解,眼眸含着淡淡笑意,春光如海。
广寒宫一幕幕似在眼前,狄九徽不敢细看她,玉兔前来履约,她从天书里抽出琴瑟静好的联系方式,狄九徽迫不及待,到手就上一边研究去了。
闫御从殿内踱步出来,与玉兔并肩而立,他道:“恭喜。”
玉兔没客气应下了,她目光望向琢磨天书表情生动的狄九徽,轻声道:“精卫仍在填海,千百年来日日未曾停歇,我曾经也想过放弃,只是心中的不甘犹如当年溺于东海的女娃,千千万万年怎样都填不满。”
“我没想过。”闫御说。
玉兔瞥他一眼,“比我强。”
闫御看了眼她头顶,金钗摇曳,云鬓高耸,极大的拔高了身高,他情不自禁地把玉兔头发减去一截,暗自比划了一通,发现她比自己的确矮不到哪里去。
玉兔发觉他的打量,挑起眉,“怎样?”
“挺高的。”闫御目视前方挺起腰板,如白鹤般站得笔直,“但不及我。”
玉兔多少有点无语。
狄九徽不久前的嘲讽言犹在耳,他不死心地问:“你的耳朵有多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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