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渺又犹豫起来,他看得出季一粟是想给他试炼的机会,可是他不明白,师兄好端端在他身边,为什么还要试炼他。
“试试……罢。”他还是妥协了,一定要拉着季一粟的手才行, “就,直接去拿么?”
季一粟“嗯”一声: “你知道长什么样。”
年渺默默叹了口气,闭上眼睛,这样用神识去搜索会更加专注。
他的神识完全放开,探向冰川之下,如鱼得水一般适应,没有任何阻碍,很快在群山最中央最高的一处,发现了属于季一粟的气息,虽然十分微弱,但他和季一粟的联系极其紧密,还是捕捉到了。
果然,那股气息被神秘的封印给遮掩了起来,让人一时间发现不了。
他不敢贸贸然前行,只缓缓将周围的水域凝聚成冰,在冰里,那道封印愈发明显起来。
和季一粟所说的一样,算不上复杂,即使是他也能解得开。
年渺松了口气,寒冰凝结成数十把匕首,一点一点将显露出来的封印撕裂,直到有深邃黝黑的光芒泄露出来,他才探出一点神识,又飞快缩回,再继续探入,如此十几次,确定里面没有危险之后,才慢慢探进去,看见了里面的一颗漆黑的魔珠,并小心翼翼地取了出来。
拿到魔珠的一瞬间,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收回了神识,一颗心这才踏实下来,弯起眉眼,将尚且散发着凛冽寒气的魔珠郑重地放在季一粟的手掌心。
整个过程十分简单,他的谨慎小心甚至过了头,又有季一粟的看护,根本不需要这样,可是他丝毫不敢大意,毕竟那是神明的东西,所要面对的危险和未知太多了。
不知是谁留下来的封印,这么简单,等于没有一样,他想不通有什么意义。
季一粟收起了魔珠,并夸赞了他一句: “渺渺真厉害。”
跟夸小孩子一样,十分僵硬,可年渺还是很受用。
魔珠融入身体之后,他睁大眼睛认认真真地观察着季一粟,想找到对方有什么不同,可是左看右看,也没有发现异样,不由伸手摸了摸对方的脸,好像有一些温度,又好像没有太大的变化,大概是海边的风实在是太冷了。
“你感觉怎么样?”他好奇地问,现在的季一粟,应该已经拿到了所有的身体,和鼎盛时期没有什么区别了。
“没什么感觉。”季一粟低头亲亲他的脸,牵过他的手,温声道, “现在我们先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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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回家了!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分享后面了!
第136章 父母
季一粟的故乡就在海边,约莫走十几里的距离,就能看到两间不大的屋舍,孤零零伫立着,被半人高的荒草簇拥,隐隐约约能看见是用浅红的砖石砌成,屋顶已经被绿油油的杂草覆盖,看不出原先的模样,门外的院子也被荒草完全淹没,什么也没有留下,只剩下一口枯井若隐若现。
看起来十分普通的地方,没有一丝灵气波动,和最简单的农舍没有什么两样,然而奇怪的是,这个地方只有这么一户人家,方圆百里都寂寥无人,空旷无比。
经历了千万年的风吹雨打,仍然坚强地屹立着,也没有路过的人或动物来打扰,仿佛是自行开辟出一片天地一般,与世隔绝。
“我离开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季一粟的声音蓦然间在身侧响起,年渺抬起头,见他要往院子里走,也跟了上去,拨开繁茂的荒草,在绿意中穿行,响起阵阵衣料和草木摩擦的沙沙声。
明明只相隔十几里,这里比海边却要暖和得多,能感受到春日的气息。
圆月挂在天边,盈盈撒着光辉,世界是清幽的蓝,仿佛浸润在深海里,暗而澄澈。
站在主屋的门前,季一粟的手已经搭在了门的门栓上,却没有立刻拉开,眼睫微垂,似乎在犹豫不决,年渺望向他,手搭上另一边的门栓,轻声道: “我开罢。”
季一粟低低“嗯”一声,年渺便直接将门栓拉开,伴随着苍老缓慢的“咿呀”声,门被推到了一边,随即沉闷腐朽的尘埃气息扑面而来。
月光太柔弱,慢吞吞的,一时半会儿竟然照不进来,年渺不由自主睁大眼睛,入眼是如墨般的漆黑,他的手中倾泻出团团月华,流淌到地面上,才将四周映照出来。
是极其常见的农舍布局,中间是堂屋,两侧是卧房,入门正对着的,是一桌二椅,桌上摆着茶碗,桌前的墙上挂着一副山水墨画,画的是浩渺无垠的海水,以及海面上孤零零的山,两侧是一副对联,可又不像是对联,字体太古老,年渺仔细辨认,勉强能认出是八个字:身如一粟,心似沧海。
这大概就是季一粟的名字里,年渺想,顺势也问了出来: “这是你的名字么?”
“嗯。”季一粟正用手去摸屋里桌椅上积攒的厚厚的灰尘,闻言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 “是我爹写的,画也是他画的。”
“这么厉害。”年渺十分惊讶,随即感叹, “他一定饱读诗书多年。”
字算不上苍劲有力,但娟秀飘逸,画也带有一种洒脱的仙气,想必在人间,也是自幼读书的文人雅士,不知因为什么,才隐居在此处。
季一粟凝视着那幅画: “都是他自学的,他对这些很感兴趣,总是忙里偷闲,用木棍在地上偷偷地练。”
年渺更加惊讶,对于季一粟的父亲愈发敬畏起来。
这些字画至今都完好无损,想来是用特殊材料制成,抑或是这里本身就被察觉不到的结界保护着。
到处都是灰尘,季一粟随意拂袖,尘埃便彻底散去,年渺四下转了一圈,堂屋再无其他东西,只是有几个只剩下泥土的花盆,还有墙上的几幅字画,他还没有看清楚,季一粟就已经转向了两侧的卧房,他连忙跟了上去。
开门之后,又是扑面而来的尘土和黑暗,在月华流淌进去后,都消散了,这里的东西要丰富许多,而且活泼许多,一进门就能看到一地散乱的玩具,都是木头做的刀枪棍戟等等,也有许多简单的木头小人,只能从四肢和头看出是人,连眼睛都没有点,有的整整齐齐靠墙站着,怀中插着武器,有的则被随意地丢弃在地上,武器也扔在了一遍,似乎是打了败仗。
年渺弯下腰,从脚边捡起一把剑来,剑也十分简单,长短两根木头一搭,就算完成了,小小的,适合几岁大的孩子用。
他忽然笑起来: “你小时候怎么这样,玩完玩具后都不知道收一下。”
季一粟淡然道: “没来得及。”
年渺愣了一下,抿起嘴巴,恐怕是突然遭遇了变故,根本来不及收拾。
“这也是你爹给你做的么?”他缓声问。
“嗯。”季一粟弯腰,亲手将木头玩具全都捡起来,放在角落一个木箱内,清理出一条道路, “也是他自己摸索的。”
“还有什么是他不会的么?”年渺再次感叹,低声道, “他很疼你。”
看起来,季一粟也没有其他兄弟姐妹,一家三口隐居在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可想而知,季一粟出生后就得到父母所有的爱意。
季一粟的脸柔和下来,在月光下,更是温软,声音也变轻了许多: “他什么都会,就算不会,也会去学。他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
卧房不算大,而且小孩的东西多,处处都是玩具衣服等等,摆满了一屋,甚至没有两个成年男子并肩而行的空间,只能一前一后,年渺走在前面,一时间没有说话,侧着脸看两侧的摆件。
有一个问题,季一粟不说,他也没有问,到现在,季一粟只提过自己的父亲,没有提过母亲。
他停在了床前,摸上了秋香色的床帐,看见床上整齐的被褥和枕头,枕头边上还有一个木人玩具,大概是用来陪伴入眠的。
他在心里暗暗偷笑,怎么季一粟小时候还需要玩具陪着睡觉。
小孩子的床也是小小的,现在连一个人躺上去也很困难,年渺望向季一粟: “我们晚上住哪儿?这里么?”
季一粟想了想: “住隔壁罢,我爹娘的房间。”
年渺看着他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把眼睛挪开了。
季一粟瞥向他,看出他的意思: “别想多了,我们家是我爹主内,我娘主外,我爹负责照顾我,洗衣做饭,操持家事,我娘则去种地打猎,去很远的集市上同人买卖,换来柴米油盐。”
所以他会和父亲亲近一些,但不代表就和母亲疏远。
他压低声音: “我娘也是一个好人,从我出生那天起,我就没见他们两个有过矛盾。”
和一般的人家不一样,年渺愣了一下,很快明白,季一粟的父亲是个普通人,母亲却不是。
所以,这些需要体力耐力和出远门的活计,才会由母亲来做。
季一粟的娘是什么人?是仙,还是魔?
从季一粟身上来看,恐怕是魔了,一个魔和一个普通人相爱并孕育子嗣,怪不得需要隐居在此。
即使没有其他阻隔,凡人几十年的寿命,也注定了他们没有好结果。
他有些心不在焉,实在控制不住自己不多想,短短瞬间脑中就编出了七八个离奇古怪的故事,都是从杂书话本上看来听来的,又觉得这样不好,一边努力将乱七八糟的念头清理出脑袋,一边用手揉自己的额头,希望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不知不觉就跟在季一粟的身后,来到了另一间卧房,清理完灰尘以后,年渺睁大眼睛,一眼就看到了对门墙上挂着的那幅画像。
“这就是你娘么?”他忍不住问道,由衷赞叹, “好漂亮啊。”
那是一幅看起来依旧极其崭新的画像,能看出是画师精心打磨过的,画上的女子栩栩如生,眼睛明亮,神采奕奕又不失温柔和悦,水蓝的衣袂飘摇如仙,身姿绰约,仿佛随时能从画中走出来。
可惜一幅画更多画的是神,很难绘出一模一样的形,年渺只能觉得对方漂亮,但是很难找到和季一粟有相似的地方。
“嗯。”季一粟也凝视着那幅画,眼中是没有隐藏的怀念和感伤, “也是我爹画的,他一开始画的很粗糙,背着我娘偷偷练习,废了不知多少笔墨纸张,练了很多年,在我七岁那年终于觉得满意了,才将这最后的成果送给了我娘。”
年渺四下望去,在这件卧房里只看到这一幅画,有些遗憾道: “可惜,没有你爹的。”
虽然没有见过真人,但是至少可以通过画像一睹对方的风采,不过即使没有见到,一个儒雅深情的凡人形象已经屹立在了他的脑海里。
“我娘也是这么说的,让我爹也给自己画一幅,他们两个放在一起。”季一粟慢慢道, “可我爹一直敷衍着,后来偷偷跟我说,他哪有资格跟我娘放在一起。”
年渺顿住,垂下眼来,目光转向一侧的床,床帐是喜气洋洋的大红色,两个枕头和被褥也是大红色,仿佛成亲后就没有变过。
季一粟俯身伸手摸了摸被褥,觉得还是太老旧: “我把床换一下,晚上就在这里睡。”
床上的东西眨眼间换了个干干净净,都是新的被褥枕头,也不知道季一粟什么时候买的。
年渺透过窗户纸,望向外面朦胧的月,看他换好床,有些踌躇: “真要在这里睡啊?”
季一粟坐在床边: “也可以不睡。”
夜已经很深了,年渺这些天都没有休息过,神识确实被折腾得厉害,慢吞吞走向他,坐在他旁边。
季一粟拉上了床帐,大红的纱帐撒落一地。
年渺缩在被子里,心跳得厉害,总是觉得别扭,虽然已经过去了千万年,原主人的气息早就消失了,但这是季一粟父母的卧房,他在这里,总觉得被对方的父母注视着,整个人都处于一种高度紧张的状态。
尤其墙上还挂着一副人的画像,更是让他觉得不安。
和他相比,季一粟反倒是没什么感觉,非要跟他挤在一条被子里,抱着他,一副还想和他说话的意思。
年渺把脸埋进他胸膛间,握住了他在自己腰间的手,在他俯身下来的时候又躲开,不让他亲。
季一粟: “?”
“不行,我还是觉得不行。”年渺推开他,别别扭扭道, “这样太奇怪了,好像被看着一样。”
他抬起头,毫不客气地命令: “我不想在这里睡,去给你屋里换张床。”
季一粟: “……”
他是觉得没什么,都过了这么多年了,他爹的魂魄都灰飞烟灭了,还能有什么,但是年渺看上去实在介意,他只能妥协。
又磨蹭了一会儿,季一粟房间里的床看上去还是小小的,但躺进去显然大了不少,足够两个成年男子折腾。
鼻息间是新鲜的棉花的气息,年渺这才安心下来,平躺在里面一侧,想仔细看床上的那个木人,却发现已经不见了。
“那个木人呢?”他问。
“收起来了。”季一粟不在意道, “问这个干什么。”
年渺笑: “当然是想看看你小时候怎么还需要玩具陪着睡。”
季一粟: “……走之前随手放的。”
年渺只是不停地笑,也没有再难为他,继而闭上眼睛养神,把玩着对方的手指。
“你是特意带我回来的么?”过了一会儿,他把脸埋起来,闷声问, “这算是什么?回门?好像不对,回门应该是回我家……”
他脱离凡尘太久,对这些习俗都快忘了,甚至想不起来自己以前成亲时是什么样的。
“算罢。”季一粟不在意地顺从他一起胡扯, “想让他们见见你。”
那就是见公婆了。
年渺立马翻过身背对他,捂住了脸,脸上一片滚烫: “我有什么好见的。”
“怎么不能见了,儿媳妇自然是要见的。”季一粟去掰他的肩膀,见他执意不肯,便从身后抱住他,低头亲他的脸, “他们若是见到你,一定会很高兴。”
“有什么可高兴的。”年渺的声音嗡里嗡气的, “好好的儿子,带回来个男的。”
季一粟在他耳边低低笑了起来: “不会的,我喜欢他们的就喜欢,他们只会夸你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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