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欣喜若狂,更多的人是做梦一般不敢置信,或许是从前的生活早已适应,反而一时间不大习惯,过了许多天才渐渐缓过来,才开始想起来:诅咒的破除,似乎是跟一位大师的作法有关,那时他们所有人都捐献了一滴心头血,可是检查过体内后,他们发现,心头血一滴都没少,根本没有捐出去,而那位大师也无缘无故失踪了。
人们上了幽兰山,山上只有幽兰神殿孤零零坐着,神殿背后,也没有什么幽兰神树,甚至一棵草,一片叶子也看不见,整座山荒芜不已,只有砂砾和尘土,若不是那一座幽兰神殿,他们甚至都怀疑到底有没有幽兰神树存在过。
人们寻遍各地也没找到那位大师,他和幽兰神树一同消失了,渐渐地,各种传说迭起,有人说大师牺牲了自己,和神树一起散成天地灵气,有人说大师其实是邪魔所化,想图谋神树,被神树发现,拼尽最后一丝力量和对方同归于尽了,也有人说,根本就没有什么神树和大师,只是一个幻术,所有人被笼罩在幻术中沉睡了千年,时间一长,幻术的力量减小,最后自己消失了。但无论是哪种,都只变成了书上的文字和说书人口中的故事,只起着在茶余饭后付之一笑的作用,是真是假都没有人再关心了。只有幽兰山上独守的幽兰神殿,无声证明着真实的过往。
* * *
“所以最后呢?你是怎么选择的?”
在离开幽兰大陆之前,年渺最后一次来到幽兰山上,在神殿中拜了拜雕像,才双手捧着完好无损的种子转来转去,犹豫不决。
“你不是都知道了么?”季一粟跟在他身后, “到底选好埋在哪里了没?”
“我想埋在神像边的,又怕太多人打扰它。”年渺回,又绕到神殿后面,他曾经见到神树的地方, “还是埋在这里罢,清净。”
他蹲下来,比划着怎么挖坑,头也不抬地继续刚才的话题: “可是你只说了大师把心头血都还了回去,并没有说他怎么样了,去了哪里。”
季一粟淡淡道: “你已经看到了我的选择,至于另一个,去哪里怎么样关我什么事,我管你一个人就够费神了。”
年渺眉眼弯起: “眼见不一定为实。你明明可以两个都不选的,不是么?”他仰脸望向对方,满怀自信道, “可你还是选了,让我猜猜,你选的不是一个,而是两个,不但帮神树的种子恢复,而且还帮大师洗去魔身和记忆,让他重入轮回。”他用是的十分笃定的语气, “因为你是世上最心软最好的好人,没有之一。”
季一粟偏过头,没有反驳: “随你怎么想。”
他很喜欢听年渺说话,真是奇妙,年渺的声音总是轻快而热烈的,是春日自由飞舞的黄莺,更是打破周遭沉重灰暗的绚烂色彩。只要听到年渺的声音,他就有种不可抑制的快乐。
就像此刻最为明媚纯净的阳光,才足以和他相配。
可惜这样的美好却被一道不满的声音不合时宜地打断: “他明明是世上最可怕的恶人,姑娘,他是给你吃了什么迷药,让你产生这种荒谬的错觉?他哪天把你给吃了都不吐骨头的!”
年渺根本没有想到这个地方竟然还有其他人,也没想到师兄会让其他人出现,被这突然闯入的男声惊得心头猛然一跳,本能循着声音扭头望去,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对方的脸上也满是震惊之色,迟钝了几秒笑容才慢慢漾开: “好,好,好,果然是美人,大美人,比我想象的还要美上三分,我天上地下游历多年,也未曾见过如此绝色,好,好,好,不愧是让他流连……”
年渺: “………………”
他反应过来,慌忙站起身往季一粟身后躲,季一粟捂住他的眼睛: “他有病,别理他。”
那人突然噤了声,脸上的笑容僵住,眼睛死死定在了年渺身上,像是要把人看穿,短暂的呆滞后才喃喃道: “啊,不,没事,算了,男美人,也是美人。”
【第二卷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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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果实
年渺紧紧贴着师兄,努力躲避这个突然造访的陌生人的目光,好在他的身形够单薄,足以被师兄完全挡住。
倒不是他太过胆怯怕生,只是对方的目光太太太太过灼热和明目张胆,隔着师兄这道人墙他都能感受得到,实在是让人慌张。
他清楚自己的容貌确实瞩目,但对方的眼神绝不是痴迷那一类,而是……
让他想起了自己年幼时第一次站在落霞峰食堂的感觉。
这让他更加惊恐了,大脑开始漫天遨游,猜测对方是不是某种爱吃人的妖怪,甚至是饕餮这一类的上古神兽,为什么师兄会默许他同行呢?难道是因为打不过么?
“他将同我们一起住一段时日。”回到住处后,季一粟才简单跟年渺做了个解释。
年渺竟然从他平静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无奈,这让他极为震惊,更加坚信了自己的想法,师兄受到了此人的威胁!能让师兄受到威胁,看来他们遇到大麻烦了。
他不由扭头望向师兄,并握住了对方的手,并用坚定的目光宽慰对方,无论遇到什么困难,总能解决的,必要时可以把他献祭出去,他已经做好了为师兄牺牲自我的准备。
只是在握住对方手的时候,他愣了一下,觉得有些不对劲。
根本不需要开口说话,季一粟也能从他的表情变化上读懂了他想说什么,深知不解释清楚他会一直纠结下去,便随口一编: “他家被炸了,暂且收留几天,等他家房子盖好了就能走人。”
年渺恍然,点点头表示理解,正忍不住想问更多,却被对方抱怨的声音打断: “你怎么能欺骗小朋友呢?美人,别听他瞎说。”他换了个忧伤的语气, “是这样的,我本是一个世家贵族子弟,只因为自幼丧母,又是家中嫡子,自幼便被兄长欺负,后来继母进门,生的弟弟妹妹也联合欺辱我,最近,我父亲又病危,想把家业传给我,为了争夺家产,我的兄弟姐妹都联合起来想要暗中将我杀害,幸好我大难不死,连连几次逃出虎口,却也因此流落在外,没想到机缘巧合之下遇到故友,请他保护我一些日子,待我集结兄弟朋友,反攻家族,夺回家产,美人,到时候你要金山还是银矿尽管开口,我家里什么都有。”
年渺被他唬得一愣一愣,丝毫没有怀疑这些话的真实性,忍不住从季一粟身边探出小半个脑袋,露了一只眼睛小心翼翼观察对方: “真的吗?你是我师兄以前的朋友么?我从来没有见过他的朋友,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他实在太好奇了,但好奇的不是这个陌生人,而是是师兄的过去,他像一个饥饿的人渴求食物一样,渴望能了解到一个更完整的师兄。
“我们认识,那可就说来话长了。”那人得到关注后慢条斯理起来,仿佛故意吊人胃口似的, “得是好几千年前了罢,我的记性不好,太久远的事嘛,得好好想想,”他含笑望着年渺,眉梢一挑, “不如你……”
“你就住这儿。”
“吱呀”的开门声和季一粟的话蓦然打断了他,年渺和他同时往前望去,被扑面而来的尘土呛得直咳嗽。
由于家里一向只有他们两个人,从宅院买来后,客房便一直紧闭着没打开过,里面的陈设物什都是上一任主人留下的,除了基础的桌椅板凳和床外再无他物,而且不知何时都积了厚厚一层灰,推门时可以清晰看到带起的尘埃在射进来的阳光下中欢快地飞舞。
陌生人十分感动: “你现在真的变了,变成好人了,竟然没有让我住柴房。”
季一粟友好道: “我们家没有柴房,便宜你了。”
他牵着年渺,不由分说要离开,那人连忙喊: “什么时候吃饭啊?吃饭会叫我吗?美人,不如你晚上同我秉烛夜谈,说不定我就能记起来了,我这个人就喜欢跟别人聊天,聊得越多,脑子越活跃,这往事啊,能记起来的就越多……”
季一粟走路一向大步流星,平日里只是为了等人才放慢脚步的,此时拉着年渺,不免有些强势,年渺几乎是被他拽着走的,一边扭头望向陌生人,重重点了两下脑袋,一边用空闲的食指悄悄指了指季一粟,又朝下指了指,表示等师兄晚上睡下,自己一定偷偷来。
季一粟无语,重重捏了下他的手心: “都不知道那是什么人,就要跟人家走,哪天被拐了还帮人数钱。”
“可他是你的故友呀。”年渺理所当然道, “而且你还让他住下了,说明他是一个好人。”
季一粟道: “那也不代表他就是好人,防人之心不可无,无论什么时候,都要对人保持警惕之心,对我也是如此。”他顿了顿,补充道, “而且他有病,脑子有问题,少跟他来往。”
“可是师兄。”年渺沉默了一下。
“说。”
“你也经常这么骂我的。”
季一粟也沉默了。
年渺笑起来: “师兄这么说,肯定是有道理的,师兄永远是对的。”
“……”
季一粟没说话,牵着他回到他的卧房,关上了门,并在四周布下了严密的结界,确保不会有任何人窥探到里面的情况,年渺立刻明白这是有重要的话要对自己说,便在桌前正襟危坐,小臂平放在桌子边上,一只手迭在另一只手上,神情严肃,一副乖乖听讲的模样。
在刚才握住师兄手的时候,他就有预感了。
做完一切准备,季一粟在他对面坐下: “年渺。”
被如此正经的语气喊全名,年渺一下子紧张起来,眼巴巴望着他,一个字也不敢说。
季一粟伸出手,摊开掌心,一颗散发浅浅光华的淡紫色果实出现在他手中,不等他开口,年渺便忍不住惊呼: “这不是神树给我的那个?”
当时他的大脑充斥的信息太多,处于一片混沌之中,尚未反应过来,现在一看便明白,此物正是传说中的幽兰果,而且和刚到他手里时的不一样,上面萦绕的魔气已经消失不见了。
那个可以改变人灵根的幽兰果!而且很明显,季一粟已经将果实的魔气祛除了。
他的心控制不住地狂乱跳动起来,眼睛凝结在了幽兰果身上,几乎忘了呼吸。
“是你想的那样,幽兰果,可以改变灵根,他赠与了你。”季一粟将幽兰果放到桌子正中间,平静但认真道, “年渺,你修行受阻,是水火灵根相斥的缘故,如今幽兰果就在面前,只要服下它,就可以保留最适合你体质的那条灵根,让你从修行无望变成单灵根的天之骄子。”
清澈的日光不受结界阻碍,轻巧地穿过窗落在幽兰果身上,让它愈发光华流转,耀眼夺目,明明是正午,年渺却感受不到半点暖意,大抵是全身的热度都冲进了脑袋里,让他大脑几乎要被熔化,什么都想不到,只充斥着那颗果实的模样,他的手甚至有些冰凉,凉到有些麻木了,唇瓣微启,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当一个长久以来不可能实现的夙愿摆在面前,只有方寸的距离,伸手就能如愿时,反而是如此的不真实,让人不敢靠近了。
片刻后,他慢慢恢复了思绪,把目光移到季一粟脸上,同他对视,他知道师兄这个阵仗,不可能只是单纯把果实给他,一定还有其他话要说。
“我知道,这是你一直以来的心愿,因为资质不足,你受了很多委屈,遭了很多不公,总盼着能踏入仙途。可是年渺,我希望你能好好考虑一下,这条路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美好,这些年你在山门中不是没有见到,修炼,并不代表着强大,机缘,无所不能,事事顺畅,相反,它会带来无尽的杀戮,阴谋,凶险,它诡谲万分,变幻多端,时时刻刻都有性命不保的可能,许多人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也许是陌生人的贪财起意,也许是枕边人的蓄谋已久,况且。”
他微微一顿,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你原本的命运早已被我改变,又因为在我身边待得太久,被我的气运影响很深,现在是普通人尚不明显,可一旦踏上仙途,修为提高,尤其成仙之后,你的命途将与我息息相关。”他望着年渺睁大的眼睛里流出来的惊喜,无情地打破了对方的幻想, “不是说你会一直在我身边,而是我所遭遇的危险,你也会遭遇,我的仇人,也会注意到你。而我遭逢的危险,即使是神,也无法承受,更何况你呢。”
年渺第一次听他说这么长的话,全神贯注地听着,每一个字都深深烙印在心里,不敢忘记。
师兄说的他又何尝不知晓,自他六岁起,便十分清楚修士的刀光剑影尔虞我诈,就算后来身处和睦的落霞峰,也处处耳闻门派中的明争暗斗,又曾目睹过妖兽动乱的惨剧,这些都只是修炼的一角,也足以让人心悸。
他明白对方仍然没有说完,安静地等待着师兄的指示。
外面的一切包括鸟啼虫鸣都被隔绝,屋里安静得只能听见两个人的呼吸声。
沉默半晌,季一粟轻声开口,承认了自己最大的担忧: “年渺,我可能会护不住你。
“如果你放弃,平平淡淡做个普通人,我可以保证你生生世世圆满无忧,事事顺遂。
“年渺,这是你的命运,由你自己来做决定。”
第40章 灵根重塑
对于年渺来说,这的确是一个决定命运的大事,他现在站在分叉路的路口,一旦选择了其中一条,就很难再回头。
“也不用紧张,你还有很长时间可以考虑。”季一粟神情和缓,语气也随之温柔了许多, “至少,在你寿命将尽之前,足足几十年的光景,你都可以用来考虑这件事。”
“我考虑好了。”如同大梦初醒一般,年渺的目光从幽兰果身上移开,坦然面向季一粟,声音柔软但坚定, “师兄,这是我长久以来的夙愿,我不想放弃这个机会。安稳度过一生固然好,可短短几十年如一日,犹如白费。我见过宗门法考的壮景,乘过御风的剑,体验过法术的奇妙,便无法再安稳于平淡,仙途虽然危险,却亦有无尽的奇遇,来人世走一遭,为什么不能冒险一次呢?”
他没有半点犹豫,反倒是季一粟犹豫不决,有些后悔这么早把东西拿出来给他了,应该再多试探几次的: “要不再想想?我们还会去很多地方,遇到很多危险,你的想法随时会改变,年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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