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回来的时候是半夜三更,看不出什么,如今大白天来,才知晓什么是热闹,什么是繁华,若留城比年渺去过的幽州城不知要大多少倍,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应有尽有,可以说汇聚天底下所有玩乐活动。因为上一回没有喝到“观云鹤”,季一粟准备带他再去一次“云间逢”,往期他也来过几次,但“观云鹤”着实千金难求,都刚出来便被一扫而空,他竟然在一种酒面前遇到了困难。
再想起上回半夜,竟然会有多余的“观云鹤”,而且都被一人独占,可想那人身份非凡。
当然,在去“云间逢”之前,季一粟还得去办一件事:找到寄余生。这人的生意早已做完,沉溺于繁华盛景之中,不知今夕何夕了。他也不是担心对方,只是让对方办的事完没有还成——当然,这件小事只是顺便,算不上交易。
让一个精明的商人不拿报酬办事,可想而知效率得有多低,恐怕这个商人早已将事情抛之脑后了。
他让年渺在若留长街自己逛玩一会儿,等找到寄余生再来接,年渺欣然应允,他现在怎么说也是个金丹期修士,不是离不开人的三岁小朋友,况且若留城都能出现意外,就没有什么地方是安全的了。
若留长街是若留城中最为繁华的地方之一,说是长街,实际上是两条街纵横一划,将整座城池分割为四个部分,长街也分为东南西北四条,东街基本上是一些普通人的小玩意儿,但来往的修士并不比别处少,毕竟少明大陆的普通人并没有多少,这些小玩意儿反而是从别的大陆传过来的,对于本土修士来说,新鲜至极。
西街则是法力相对低微的修士常去之处,比如说金丹期,在这里可以算得上极为普通的了。到了南街,就要相对高阶许多,人也少一些,年渺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去南街逛逛,他要看看高阶修士都是在用什么,就算买不起用不上,长长见识也好,等逛一圈再去西街选购自己需要的东西。
虽然目前为止,他一块灵石也没有挣到,但师兄给了他不少零花钱让他自己玩,还算比较富有,说起来,也不知道师兄哪来的钱,平时也没见到他去挣啊,而且师兄最开始,可是破破烂烂连个身体都没有,应该也不是以前存的钱,偷的?抢的?打劫的?
他自由散漫地闲逛着,大脑更是不知道遨游到哪里去,修为普通,长相普通,在南街如同蝼蚁一般不起眼,来来往往根本不会引起别人多瞧一眼,而且高阶修士都会隐藏自己的修为,大家都是金丹期,谁也不会瞧不起谁。
这种从未有过的自由自在让他感到极为舒服,怪不得大家都喜欢隐藏来隐藏去的。
南街要清冷些,修士也要冷漠安静许多,就连两旁的商铺和摊贩,都没有一个吆喝迎客的,俱是静静等候着有缘人上门,年渺在摊位旁边睁大眼睛仔细瞧时,摊贩也不会主动介绍,甚至闭目养神,毕竟高阶修士,都是会自己发现宝物的。
灵宠,灵符,灵丹,天材地宝……一切应有尽有,年渺看花了眼,竟不知世间还有这些神秘莫测的东西,什么都想买,又好像什么都用不了,只能眼巴巴瞧着,过过眼瘾,一边默默算着,自己以后修为继续提升能用到哪些东西。
就在他又漫无边际地幻想时,忽然一阵喧嚣声打破南街的寂静,将他从幻想中拉回现实,声音是从他身后穿过来的,他扭头望去,一时间愣在了原地。
来者是一群姿容衣着都不凡的少男少女,约莫有七八个人,说说笑笑毫不避讳,仔细看会发现,他们都以中间那个人为核心,那人先是侃侃而谈,说着什么“仙女”, “花”之类的话,却被身边众人调笑,不以为意,以至于他神情恹恹,有些阴郁。
即使被许多俊男美女众星捧月簇拥着,那人的样貌也极为出众,是独一无二的月亮,将周围星辰衬托得黯淡无光,观其年纪不过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郎,眉宇俊朗,神采飞扬,一看就是打小养尊处优的贵族子弟。
年渺的目光凝聚在那人身上,十分惊异,这不是前些天,骑着一头鸟飞鸟马非马的异兽,闯入慕情湖又被师兄赶出去的人么?
他当时还觉得是一个莽莽撞撞又傻乎乎的愣头小子,现在看对方被这么多人追捧,似乎挺有身份。
他不由想起那天的场景,觉得有些好笑,彼时双方都吓了一跳,他穿着白纱衣,红飘带束着发,看起来确实雌雄莫辨,听到那人喊“姑娘”时,便顺着对方,用伪装的女声回答,又用凤栖梧桐小小戏弄了一下,可惜很快被师兄赶走了,也不知道这人的花有没有交差,那个赌约完成了没。
他现在的声音已经是十分清朗的少年音了,只是当了那么多年女孩,伪造一下女声是小事一桩。
他沉浸在往事中,忘了收起目光,或许是他的目光太过专注,成功引起了对方的注意,那少年因为心中惦记之事不被人理解,渐渐脱离人群,此时离他不过几步之遥,察觉到他的目光后,也皱眉望过来,不耐烦道: “你看什么看。”
听声音就知道这人嚣张跋扈惯了。
年渺收回目光,但对于自己见过的人,总会觉得多几分亲昵,于是忍不住和他说话,带了几分玩笑的意味: “我见郎君风采灼灼,样貌非凡,便多看了几眼,如有冒犯,见谅,见谅。”
他的语气轻松随意,没有半点“见谅”的意思,也没有行礼,那少年听了,怎么都觉得别扭: “什么郎君不郎君的,你这人怎么怪里怪气的。”
年渺连忙改口: “道友,道友。”修士之间都是互称道友的,只不过他从前没有修为,旁人一般管他叫小郎君,口快便忘了。
“人家是瞧上你了,小郎君。”那人身后的同伴已经走近,听见他们的对话,有人调笑起来, “三少恐怕不知,这世上还有断袖之……”
调笑的人被身边的人狠狠撞了一下,连忙闭口不言。
那少年却是恍然大悟,脸上忽的红一阵白一阵,狠狠剜了身后同伴一眼,顿时无人敢说话,又瞪向年渺,白净的脸上覆了一层薄粉,恼羞成怒道: “恶心死了,我数三声从我眼前消失,不然你就永远消失!”
要不是他刚刚被禁闭放出来不敢惹事,此事一定已经让这个恶心的人好看了。
年渺应声: “好好好,别生气。”
他也无意再纠缠,原本就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而已,只是现在他改变容貌,对方的态度就天差地别,让他颇为感慨。
也不对,性别也换了,可能对方十分厌恶同性,如果当时他用是的男音,也会被嫌弃。
他从容从那少年身边走过,准备离开南街,却听对方嗤笑: “走路跟个女人似的,男不男女不女的东西。”
他的同伴也立马哄然大笑起来,一应望向年渺。
年渺停住脚步,先是反思,其实对方说的没错,因为他当了这么多年女孩,仪态动作,说话方式等等,都是模仿女孩子做的,多年习惯改不过来,甚至一开始不会行礼,还是慢慢变的,至于走路方式,确实从来没有注意过,还是女孩样,难怪会被人耻笑。
这是他的问题,当加以改正。
那群人也没有再理他,继续往前走,一边安慰那少年,说要带他好好玩玩,少年心情更加烦闷,一声不吭,走了几步忽然觉得有目光追着自己,猛然回头,看见年渺就在两三步之外的右侧紧紧跟着,被发现时还一脸无辜。
他更加气急败坏,脸更红了: “你这个男不男女不女的玩意儿,怎么还有脸跟着我?!是真不知道‘死’字怎么写的?!”
“小道友,你别生气,刚才我们是无意冒犯。”有人充当和事佬缓声道, “趁现在三少没有完全发火,快走罢。”
这小修士看起来年纪不大,大概被人骂了之后气不过,就一直跟着,可是三少是什么人,整个少明大陆都无人敢惹,他说让人永远消失,就是真正的永远消失。
附近不少修士都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但三少的威名响彻大陆,没人愿意有所沾惹,更何况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修士,都选择了避开。
年渺立住脚步,笑眯眯道: “道友所言极是,我第一次出门,连走路都不会,惹人耻笑,实属活该,我见道友步履如风,器宇轩昂,身形翩然,走路十分好看,便下决心拜道友为师,专心学习道友走路。”说完,他甚至拱手微微躬身,不卑不亢行礼,拖长音叫了一声: “师——父——”
周围同伴俱是一愣,随后捂住嘴巴,拼命憋笑,那少年也愣住了,从未想过如此场景,片刻后,从耳根到整张脸,都红得像凤栖梧桐一样,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你你你……”
年渺眨眨眼,学着他说话: “我我我?”
周围人都背过身去,差点憋得岔了气,虽然平日和三少一起玩耍,也会经常开玩笑,但都是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第一次真正看见三少被欺负得说不出话,一时间又震惊又幸灾乐祸,有人已经憋不住笑出了声。
年渺觉得好玩,甚至火上浇油,学着他走了几步路,回头问: “师父,我走得怎么样?”
那少年从小到大,什么时候被人如此挑衅过,气得几乎要昏厥,而且似乎也不怎么会骂人,只知道“男不男女不女” “恶心玩意儿”来回反复,年渺见好就收,察觉到对方的怒气已经要点燃整个若留城了,便立刻准备踏霜逃跑,却发现对方突然间安静了下来,嘴巴像是被什么封住,怎么都张不开了,手足无措地站着。
不仅如此,他那七八个同伴也都紧紧闭着嘴巴,神情慌张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继而转向年渺,俱是一脸惊恐,这才意识到似乎这小修士也不是很好惹,是个隐藏的大能。
半空之中,一道平静的声音传入几个人的耳朵。
“不会说话,就回家学学怎么说话,学会了再出来丢人现眼。”
第56章 顾虑
虽然已经辟谷,但人生在世,当及时行乐,满足口腹之欲是一大要事,寄余生早已在“云间逢”定下天字厢房宴请年渺,一则是因为弥补上次没有喝到“观云鹤”的遗憾,二则是为自己这段时间的消失赔礼,虽然年渺觉得并不需要赔什么礼。
当然,消失这件事也不能怪寄余生,他的乐趣是逗年渺玩,年渺闭关修炼,他和季一粟单独待在一起,迟早会被气出病,还不如自己游戏人间,等年渺出关了再回来。
对于“观云鹤”,年渺并没有什么执念,几乎快要忘了,毕竟上一次带回家的好几百壶酒大部分都没有尝过。
这次恰好依旧在上一回的厢房内,他一手随意地转着手中的茶杯,一手托着腮,漫不经心地眺望远处的风景,又想起要注意自己的仪态,急忙坐端正了,余光偷偷瞄着对面季一粟的脸色,即使对方一声不吭,多年的陪伴也让他清晰意识到师兄在生气,而且气得不轻,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
寄余生原本也有些愠怒,但一杯茶下肚,看着那俩人憋着一肚子劲就是谁都不愿意开口的模样,便将怒气抛之脑后,饶有兴味地瞧瞧这个,观察那个,最后长叹一声: “阿渺啊阿渺,怎么被欺负一声不吭的,人家骂你,我听着都生气,你还笑眯眯的,下次记得要骂回去啊——”
年渺坐直的身子又在无意识间滑落下去,松松歪着用手肘托着脑袋,不在意道: “可是他说的有一定的道理,是我没有注意过的事情,以后我会改正的,还得谢谢他呢。”说完意识到什么,立刻坐直, “而且,是我先招惹他的,后面也是我在挑衅,怎么能全怪他呢?”
察觉到师兄的脸色更加不好看,他及时闭嘴,扭头观景,也不知道自己看了个什么。
寄余生失笑: “阿渺啊,心态平和也好,不会产生心魔,可是脾气也太好了,唉,反正我是做不到,你师兄帮你教训他们,你还帮他们求情,难以想象是你师兄带大的,外人没把他怎么样,反倒是被自家孩子气到了,啧。”他迎上年渺的目光,微微扬眉,示意对方赶紧哄一哄。
年渺心虚地收回目光,低头把玩玲珑的茶杯。
方才师兄及时出现,封住了那几人的嘴巴,还没有罢休的意思,他见势不对,赶紧强行拉着师兄离开,虽然化解了一场冲突,但也成功惹到了师兄,他知道师兄不仅仅是生那几人的气,更多的是生自己的气,明明是在为自己出头,怎么偏生自己退缩了呢?
茶杯已经空空如也,一滴水都没了,他拿起茶壶,先是为自己倒了半杯,再小心翼翼往对面挪,慢慢挪到季一粟的茶杯边,却被对方的手挡住,那只手不动声色地将茶杯移开了。
年渺保持着倒茶的姿势,一双清亮的眼睛无辜地望着对方,僵持得手臂都酸了,季一粟终于抬眼,跟他对视上。
“茶凉了师兄。”年渺试探着开口, “凉了就不好喝了。”
季一粟面无表情道: “不渴。”
“那吃点点心。”得到了响应,年渺立即舒展开眉眼,殷勤地将点心盘子推了过去, “人好多啊,上菜也太慢了,师兄一定饿坏了。”
季一粟显然被他这睁眼说的瞎话噎了一下,无语地瞟了他一眼,偏过头看河景。
同上回来的夜景大不相同,白日的若留河热闹至极,被浓郁的烟火气息笼罩着。
“就是,上菜也太慢了。”寄余生跟他应和着, “我去瞧瞧怎么回事啊,是不是把我们给忘了。”
他说着站起身,悠闲地出了门,只留下二人在厢房中。
“我只是不想给你惹麻烦。”年渺收回发酸的手,慢吞吞开口, “早听说若留城城主治理有方,神秘强大,城里百年都没有出过任何纷争,如果你动了手,势必会惹上那位城主。而且,那几个人,一看就是背景显赫,非富即贵,欺负了他们,他们家里肯定会找上门来,到时候又是一连串的麻烦,我不想让这么多事打扰你。”
季一粟松开一直握着茶杯的手,终于直视他: “这些小事能打扰我?”
“我知道这些都是小事,无需担忧。”年渺连忙道, “可是再小的事也是事,就好像有一群蚊子围着你不停嗡嗡嗡,烦也烦死了,而且他们也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啊,不需要太计较,让他们闭嘴两天已经可以了。”他顿了顿, “更何况,我不是也气到他了嘛,算是扯平了,我可没有忍气吞声受委屈。”
他明白师兄最生气的,是自己受了委屈和羞辱,可他并不觉得,因为他已经反击回去了,不能算吃亏。
季一粟冷哼一声: “这么为我考虑,不应该闷不吭声直接溜走么?还回头招惹人家做什么?又不怕给我惹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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