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年渺有点小小的缺陷,但是对于一个顶阶修士来说,眼盲不是什么大问题,百里家这么多资源,迟早能找到方法,只要不会影响到子孙后代,他们操心许多年的百里覆雪的婚事,才是最重要的。
二百多年,终于看到了曙光,现在只要等年渺点下头,他们就可以立即操办婚事,最好明天成亲,后天生子,生得越多越好。
百里覆雪是一个聪明的人,不会察觉不到年渺和季一粟之间纠缠不清的关系,他十分担忧年渺会因为长老们的莽撞冲动而恼怒,发作,伤心,正头疼要怎么赔罪,却看见年渺露出然了神情的,是他没有想过的平静。
年渺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轻缓如水: “好,但这件婚事要我师兄同意才行,只要我师兄同意,我没有任何意见。”
百里覆雪再次呆住,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长老们喜出望外,没有想到如此顺利,年渺的话没有毛病,小辈的婚事,自然需要长辈作主,想必那位师兄就是他的长辈。
只是不知晓,那位至今都没有露过面的师兄,到底应该如何告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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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偏执
将年渺送回住处后,百里覆雪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留了下来。
前几天被毁得干干净净的寝殿已经重新布置好,金碧辉煌,奢侈华美,比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百里覆雪第一次来,有些讶异,暗道百里落尘委实上心。
但他没有显露出来,在年渺之后坐下,侍女给俩人送来了茶,给百里覆雪是他的常喝的燃青,给年渺的则是加了酱的花茶。
年渺抿了一口,是新花样,不等他问,端茶的侍女便细声回道: “是三少爷捎过来的,说给客人尝尝,合口味的话再多弄些。”
这新茶难得不甜不淡刚刚好,他点点头: “可以。”又问侍女, “他什么时候回来?”
侍女闻言笑道: “若是三少爷知道……”
她想说“若是三少爷知道自己被想起来,一定很高兴”,但瞥见年渺旁边分外惹眼的百里覆雪,当即噤声,垂手下退两步,转了话头: “三少爷可能有好一阵子要忙呢。”
一个多月的相处,她们已经摸清了年渺的性子,安静但十分随和,可以说玩笑话,可是在百里覆雪面前,这种玩笑显然不能乱开。
年渺没有再多问,只对百里覆雪道: “他现在也长大了,能自己处理事情了。”
若是百里乘风在,一定会嘲笑他明明年纪还没自己大,竟然说出这样老气横秋的话,但百里覆雪没有这种想法,自然而然地接过话: “不错,他进步比我想象的快,再过几年,就能主持大局,我也能安心离开。”他看着年渺,感叹道, “小风以前虽然贪玩,但真正交心的朋友并没有几个,你是唯一一个他如此认真对待的朋友,有你看着他……”
他微微一顿,话题不由就往刚才在“天外天”那桩荒唐事上,脸上露出些许尴尬之色,屏退侍女,等只剩下两个人时才道: “长老们只是太过心急,没有恶意,你不必放在心上。”
“我放在心上了。”年渺捧着茶碗,低着头认真道, “你若是觉得合适,就去请示我师兄,等他同意后,我们就直接成亲。”
他的语气很淡,好像在约百里覆雪一起吃早饭一样简单,反倒是把百里覆雪噎住,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末了无奈: “是不是太仓促了些?你不要一时冲动。”
年渺道: “你不想的话,就算了。”
“我只是认为,你现在意气用事,日后会后悔。”百里覆雪想了想, “你是自由的,不用受诸多拘束,倒是我没有什么同意不同意的,长老们同意,就是我同意。”
从他生下来开始,就注定没有选择的权利,姻缘于他而言,只是家族的工具,只讲“合适”,不讲感情。
年渺扬起脸,转向他的位置,用随意的语气道: “我还以为,你这么多年,是故意推辞的,因为心里有人了。”
百里覆雪难得陷入了沉默。
片刻后,他看着年渺,放低了声音: “年渺,我们都是一类人,我知晓你的意思,但是,你我只是地上碌碌而行的虫蚁,如何能触碰烈阳?天上地下,看着唾手可得,真正想碰到,却遥不可及。”
他和年渺一样,却不一样,年渺毕竟年少,尚且抱有无边期望,而他早已心如止水,看清现实。
年渺很想反驳他,但一时间根本想不到反驳的话,他现在是如此无力,无力到不得不承认对方的话是对的。
“不过,我还是能理解你,你若是执意,我可以帮你这个忙。”百里覆雪语气变得和缓, “我要怎么才能请示你师兄?”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年渺慢慢品着碗里的茶,好半天才轻轻开口: “告诉百里落尘。”
* * *
百里落尘赶来的时候,已经是夜晚,他步履匆匆,身上不知从哪儿沾染的流云都没有散去,淡淡地将他包裹着,看上去是以最快的速度赶了回来。
晚秋的凉不至于冻人,甚至可以说得上温柔,但温柔刀最为致命,在外待得久了,寒气在轻抚过脸颊之后,便会悄无声息地钻入衣衫,浸透皮肉,最后无知无觉地侵蚀骨髓,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被刻骨的寒冷完全吞噬。
年渺第一次自己主动出门,也没有走多远,只是在门口的花园里坐着,不知不觉就坐了一天。百里落尘的确是十分上心的,里里外外的东西皆是他亲自挑选监管,就连花园的花也是别样的精致,红粉蓝黄,团团簇簇的花朵将枝头压得颤颤巍巍,次第绽放开来,仿佛凤凰渐渐抖开的尾羽。
年渺看不到花枝,站在花树下,能清晰地嗅到馥郁而清雅的花香,摸到柔软滑腻的花瓣,一直站到傍晚,他让紧随其后的侍女回去休息,别陪着他干站着,可没有人敢回去,怕他独自一人待着,出了什么事情。
这完全是极为多余的想法,一个顶阶的冰系修士,怎么可能会在门口赏花就出事,即使出事,也不是修为低微的侍女能解决的,但是年渺总给人一种需要捧在手心里保护的错觉,好像视线从他身上离开一下,他就会支离破碎,化风而去。
纵使百里落尘心里憋着万分火气,看见花下站立的年渺,也只能暂且压抑住,怕自己的火气将那比琉璃脆弱的身形击碎。
“怎么在外面站着?”他问,一开口,连自己都有些愣住,声音平静,没有一点火气,反倒有一丝关心的意味。
年渺浸润了一身的寒气和花香,转过身面向他的时候,浓郁的寒气和花香轻飘飘漾到了他的面前。
“散心。”年渺说, “在里面待久了,总会觉得发闷。”他察觉到对方身上尚未散尽的云气和一身的匆忙, “这么着急?是你急,还是他急?”
百里落尘的脸沉下来,那丝若有若无的关心再也不复存在: “你到底什么意思?”
侍女们原本在担忧年渺的身体,见百里落尘回来,总算放心,不需要指示,已然悄悄退下。
这句话里终于带了些许怒火,年渺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什么什么意思?你是指哪件?”
“大哥突然传讯,说要和你成亲。”他压低声音, “你到底在干什么?”
年渺更加疑惑了: “他没有跟你说么?”他不紧不慢,耐心解释了前因后果, “我去了‘天外天’,你们家的长老让我摸一块石头,摸完之后,说我和百里家主天生一对,最是般配,要我们立刻成亲,可不是我要干什么,是你们家要干什么。”
“他自然说了。”百里落尘忍耐道, “可你为什么还要告诉老师,让老师决断?你知不知道他……”
他突然噤声,将唇紧紧抿成一条锋利的线。
但年渺何其敏锐,死死抓住他这句冲动之下脱口而出的话不放,整个人仿佛从寒冬撞入了明媚的盛夏,浑身上下都焕发出耀眼的光彩: “他怎么了?他怎么了?!你快说啊他怎么了?!”
他充满希冀地问了一遍又一遍,扶着花枝匆匆往前跑了几步,跌跌撞撞的,仿佛马上就要摔倒,百里落尘下意识想去扶他,又意识到对方可不是外表那么不堪一击,充满迷惑性,适时收回了差点要伸出去的手。
“你知不知道,他已经不想再理会你的事情了。”百里落尘稳住心神, “所以也不想纠缠此事,让我告诉你,你自己的事,自己做主。”
年渺身上迸发出来的光彩霎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昙花在一夜绽放后迅速凋零老去,只剩下枯枝败叶,比之前更加萎靡,愣愣地站立着,久久没有回过神,似乎在一点点琢磨对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不信,他不信季一粟会拒绝得如此干脆,他不信季一粟会如此决绝,决绝得好像过去那么多年,都是泡影一般,不需要碰触就消散了。
百里落尘看着他萎靡的模样,又突然不忍起来。
从镜中世界出来之后,年渺就再也没有换过衣服,穿的依旧是一身简单的白,百里落尘想,即使是一模一样的白衣,不同的人穿着,也是截然不同的。比如大哥也是白,但是是矜贵优雅的白,而年渺,则是飘零的白樱花瓣。
他望着这片枯萎的花瓣,放缓了声音: “别再折磨自己了,年渺,你若是放不下,我可以帮你……”
他可以帮年渺抹去所有关于季一粟的记忆,人生重新来过。
忘记季一粟的年渺,想必可以活得很快乐,无论是外貌还是修为,都可以让他受到万千宠爱,无忧无虑。
“晚辈的婚事,自然是需要长辈作主。”年渺蓦然打断了他的话,甚至有些急促,语速都比平时慢慢悠悠的腔调快了几分, “他好歹是我的师兄,起码,得替我应下这门亲事,我才敢成亲。”
这话并不是没有道理的,俩人尚且有这么一层牵绊,百里落尘沉默片刻: “我知道了。”他顿了顿, “但是年渺,你这样意气用事,迟早会出事。你不喜欢我大哥,我大哥也不喜欢你,你们肯定会出问题……”
年渺笑了笑: “谁说成亲就一定需要互相喜欢,这世上能有几个是因为感情结为连理的,利益,压迫,色相……人世间的浮沉,向来都是迫不得已,难道你认为你大哥,这么多年没有成亲,仅仅只是因为,没有喜欢的人么?”
要说这个道理,早早在人间流浪的百里落尘应该比他更清楚世间百态,更明白百里落尘没有亲事的原因,可他始终觉得,这件事太过草率,不应该这样。
年渺微微歪了歪头,像是十分疑惑,声音很轻: “你不同意么?”
百里落尘道: “自然。”
年渺问: “为什么?”
“你不合适。”
“我同意,你大哥同意,你们家族的长老同意,甚至我师兄,都默认了。”年渺笑起来, “天底下只有你一个人反对,你……凭什么?”
百里落尘说不出话来。
诚然,这是一桩看起来完美的婚事,解决了困扰百里家多年的问题,他已经能想象得出来长老们欣喜若狂的模样,然而他还是觉得太荒谬了,荒谬到好像现在就已经被伪魔侵蚀所有,六界颠覆,末日来临,他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太荒谬了,实在太荒谬了,年渺怎么就在一夜之间突然要变成他嫂子,这样对大哥不公平,对年渺不公平,对老师也不公平。
总之,他没有理由地反对这门亲事。
他不由出声喊: “年渺,你还是应该……”
“叫嫂子。”年渺气定神闲地打断他,仿佛已经加入了百里家,这声“嫂子”十分干脆利落。
百里落尘差点一口血没有喷出来,瞪着他,被他噎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一个字都吐说不出来。
“你这么反对的话,那我嫁给你罢。”年渺面对着他,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随即恍然, “你是他的徒弟,如果我嫁给你,两个人都跟他有关联,他总得出来替我们两个张罗婚事了。”
他说得慢条斯理,而且振振有词,似乎找到了解决问题的方法,就等着百里落尘点头了。
话如惊雷,在百里落尘的心里炸开千百道,轰得他头晕目眩,几乎分不清东南西北,分不清自己是谁,半晌才反应过来,用快速而低沉的话语呵斥,急促得仿佛要立马摆脱关系: “别跟我发疯。”
他下意识想要逃离,离年渺这个看似冷静温和实则内里已经疯疯癫癫的疯子远些,越远越好,免得被那股压抑的疯劲沾染上,自己也脱不开身,可是他刚想逃离,就想起自己来的目的,不是为了跟这个疯子在不重要的事情上纠缠的,他是带着任务来的。
年渺悠然道: “我没有发疯,我在认真考虑,你觉得怎么样?为了你大哥,牺牲一下自己?”
百里落尘稳住心神,不去理会他的疯言疯语,垂眼看地上的落花,尽管已经精心打理,但一场又一场的秋雨,还是让花叶铺了满地,他手中浮起一个透明的精巧小瓶,瓶中泛着莹莹绿色的水光泽闪烁。
小瓶飞到年渺面前停了下来,年渺显然也感受到了,停止了说话,迟疑着伸出手,小瓶主动钻进了他的掌心。
他握着小瓶感受着瓶中传递出来的悲恸气息,愣愣问: “这是什么?”
“这是老师为你寻觅的药。”百里落尘恢复了淡漠冷静的态度, “只要你喝下去,是一定会治好的。”
他本来想说“千辛万苦寻觅来的”,但话到嘴边,还是省去了“千辛万苦”四个字,好像季一粟得到此物,是不费吹灰之力一样。
年渺没有说话,只握着小瓶,像被施了定身咒一样,呆呆站立着,良久才开口: “你怎么知道就一定能治好?治不好的,我很快就会死……”
“一定能好。”百里落尘打断他, “至于为什么,你无需知道,更没有资格知道。”
他说这话时,带着居高临下的傲慢,像是一个天神面对普通凡人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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