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明几净后,大雪如鹅毛般洋洋洒洒而下,将周围的建筑染成了干净的雪白。
雪灯不由自主睁大双眼。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地看到雪。
以前在海底时,雪花飘进海水很快融化,根本来不及仔细端详。
之后因为全球气候变暖,他已经好多年没见过雪了。
雪灯立马跳下床往外跑,被萧衍拉回来,穿好棉袜外套戴上厚厚的帽子才肯放人。
一出门,雪灯被寒风逼得倒退三步,但今天就是龙卷风来了也阻挡不了他对雪的热忱。
庭院里,耐寒的冬青植物依然旺盛,表面覆盖了厚厚一层积雪。
中间的水池里,边缘也堆积了雪,池面隐隐有结冰的趋势。
天地万物都被皑皑白雪覆盖,变得圣洁灿白。
萧衍倒是对下雪没太大兴趣,看没见过世面的雪灯看雪,更有趣。
雪灯抔一把雪团成球,忽然道:“有个词叫……几月飞雪来着,刚睡醒,脑子不清楚。”
萧衍随口回答:“六月飞雪。”
“对对,不过,六月也会下大雪么?”
“物理意义上讲可能性很小,多半是夏季高空有较强的冷平流;哲学意义上讲,六月飞雪的下一句是‘必有冤情’。”萧衍解释道。
雪灯倏然顿住。
良久,他把雪球塞进萧衍手中,急匆匆往屋里跑:“帮我放冰箱不能让它化掉,我现在要赶紧去公司。”
萧衍把雪灯送到公司门口,看着他的焦急模样,忽而抬手拉住他。
一字一顿叮嘱着:“千万要注意安全。”
雪灯像个老爷爷一样摸摸萧衍的头发:“知道了,你也要注意安全。”
看着雪灯匆匆离去的背影,萧衍慢慢关上车窗。
雪花从缝隙里飞进来落在脸上,冰冷。
雪灯一进门直冲尹主编办公室。
尹主编正在打电话,抬手示意雪灯先等一下。
挂了电话,尹主编直言:
“我刚才和警方通过电话,说是小女孩失踪一案正式转交督查办案,并且,他们联合侧写师分析了小女孩的日记和图画,证明她不像我们分析的那样另有隐情,是很单纯的,那个年纪孩子会写出来画出来的东西。”
雪灯沉默许久,开口,声音喑哑:“主编,您信么。”
尹主编盯着他的眼睛,摇摇头。
她探过身子凑近雪灯,勾勾手指示意他附耳过来:“事实上,我从刑侦一队的杨队长那里得到一些很有趣的消息。”
“什么?”
“在他没有对上级报备,并且我们没透露任何风声的前提下,有人知道你造访李老师,并且知道你什么也没问出来的事。”
电光石火间,雪灯想起来采访李老师时她那频频出现的古怪举动。
眼睛一直往某个方向瞟。
雪灯下意识模仿她的动作看过去,看到了主编办公室上方的摄像头。
没错!是摄像头!
有人在李老师家里装了针.孔摄像头监视她的一言一行,那个伺候她的女保姆也很诡异,总是抢话答,非常没礼貌。
今天清晨时,萧衍一句“六月飞雪必有冤情”提醒了他。
如果李老师真如保姆所说被人告到教委,那么她现在应该忙着准备材料辗转各处进行阐述和道歉,跑去攀岩?还摔下来了,攀岩设备这么脆弱?
她那么爱自己的学生,怎么可能体罚殴打他们。
“主编,我怀疑有人在李老师家安装摄像头监视她,甚至有可能,她的腿和嗓子都是那人弄坏的,目的就是要她不能离开家不能乱说话。”
雪灯说出自己的猜测时,背后一阵发冷。
哪怕是他自己分析出来的,他都不敢相信一个人能坏到这种程度。
可萧衍也说过,不要愧疚自己用恶意去揣测一个人,人心是世界上最复杂的东西。
尹主编眯了眯眼,忽然道:“那她有没有和你说过什么。”
“只说了我的项链很好看,而且她的项链也很好看,让我欣赏。”
雪灯倏然想起:“不过她的项链上有很多划痕,像数字二七。”
尹主编蹙起眉:“我怀疑李老师肯定是知道什么,所以遭人监.禁。这个数字二七很关键,应该是她给你的信号,以她现在的状况,问她是不可能了。”
“你现在去一趟小女孩家,看能不能找到相同的数字符号。”尹主编交给他一把备用钥匙,不知什么方式拿到的小女孩家的备用钥匙。
雪灯点点头,刚要走,尹主编把他叫回来,环伺一圈,拿起自己的围巾给雪灯围得严严实实,暗暗叮嘱:“别太招摇,低调行事。”
雪灯盘起头发用帽子遮住,又借了滕遥的平光镜,把单反装进书包里,再次造访小女孩家。
失踪女孩家不远,杨队长在车里吃关东煮,一旁警员依然拿着望远镜盯梢。
大老远的,警员又看到了雪灯,还道:“这记者这次还特意变装,不过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他,头儿,下去拦人?”
杨队长草草瞥了一眼,一根关东煮戳进警员嘴里,道:
“眼睛不是用来吃东西的,别看见瘦高个就觉得是记者。”
警员咬着甜不辣囫囵不清:“可他都到女孩家门口了。”
杨队长:“这几天女孩爸爸一直在找闺女,家里总得有人管吧,肯定是亲戚咯。”
“你看,他都有钥匙开门,别多想,吃你的东西。”
说着,杨队长悄悄看了眼,见雪灯开门进去了。
得,今天回去又得被督查文件打脸了。
雪灯进了屋,像上次来时一样,除了女孩的房间其他屋子都乱糟糟的,无从下脚。
可和上次不同的是,女孩房间书架上的故事书少了一大半,已经开胶的《海的女儿》也不翼而飞。
是警方带回去做调查了么。
雪灯环伺一圈,开始从墙面一点点查找,试图找出与数字27相同的信息。
可找了一上午,所有能刻字的地方,包括地毯都掀开看了,依然一无所获。
他现在都怀疑,这都是主编猜测,会不会女孩家里根本就没有这个数字。
这时,手机响了。拿过一看是萧衍打来的。
“我在楼下,你上午的工作结束了么,来给你送午餐。”
雪灯“啊”了声:“我在出外勤,你自己吃吧。”
“在哪,给你送过去。”
“在失踪女孩家里,你不要来了,这里不允许外人进入。”
萧衍笑笑:“你什么时候当起侦探了。”
雪灯叹了口气:“哪有我这种搜了半天一无所获的侦探。”
“不要自责,这本就不是你分内的工作,你愿意不辞劳苦查真相,也是因为你为女孩的安全设身处地地着想,这就很了不起了。”萧衍安慰着。
“那我先回去,你一定要吃午饭知道么,如果实在来不及就电联我,我再跑一趟。”
雪灯道了声“好”。
挂了电话,幽幽看向房间。
说什么为当事人设身处地着想,他哪有这么伟大。
等等,设身处地?
失踪女孩只有九岁,身高大概一米四五,如果她真的刻字,位置一定在她的身高能触及到的地方,而不是以雪灯自己的身高去找寻线索。
雪灯看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那张书桌上。
刚才书桌表面包括桌柜内侧都看过了。
只剩——
他缓缓蹲下身子钻进书桌底下,抬头看上去。
果然,在书桌桌面的底部,歪歪扭扭刻了几个符号。
几条波浪线后面写了个数字“27”,而数字前面是两个汉字“红洋”。
红洋27?
是不是说红洋路27号?
这条路他有印象,曾经坐车经过。
倏然间,他又想起李老师给他看的项链,浪花造型的纯金前端点缀着几颗红宝石,而纯金的洋流造型上也刻了27。
事不宜迟,他马上给尹主编打电话说了自己的发现,午饭也没吃直奔红洋路27号。
到地点后才发现是座金碧辉煌的夜总会。
不安的情绪在脑海中蔓延。
希望,不是才好。
他想上门询问,但大门紧闭,门口挂个牌子,牌子上印着夜总会的服务生穿着制服伸出手做邀请动作,旁边一行字印着晚上六点后才开始营业。
雪灯举起单反对着牌子拍了张照片,又看了眼门口的摄像头,打算晚上六点后再来。
雪还在下,几乎要将整座城市覆盖。
雪灯心神不宁挨到了下班点,滕遥问他要不要一起逛街,她说自己明天要参加一个化装舞会,要去买道具服。
雪灯随口问了句:“为什么参加舞会要穿道具服。”
“因为不能被人认出来啊,保持神秘嘛。”
一句话提醒了雪灯。
他丢下滕遥往外跑:“抱歉今天不能陪你一起了,下次一定。”
雪灯打听到一处定制各类服装的街道,拿出他白天拍的照片给老板看,问有没有类似的服务生制服。
老板拿出一套制服:“你可真是来对地方了,这家夜总会的制服就是从我家定制的,当时订多了,刚好剩一套。”
雪灯也不管是否合身,付了钱走人。
滕遥一句话提醒了他,如果他以记者身份硬闯,但凡那夜总会真有点什么,他极有可能竖着进去横着让人抬出来。
最好的方法就是混进人群中。
雪灯看过一位资深前辈吴学桐的个人传记,书名叫《一生之敌》,讲述的就是他从事记者这些年深入各种黑暗.势力交易场所,为了查明黑.砖窑真相假装智障人士在街头风餐露宿一个多月,甚至被人用□□指着采访墨西哥大毒.枭,每处枪林弹雨的战场都留下了他的足迹。
雪灯非常喜欢这本书,也非常敬佩这位前辈。
他最了不起的是,明明看尽世间百态,看透黑暗面,无数次游走于死亡与权力中,可依然坚持自己的道义。
前辈在最后的致辞中写:
【写给我的女儿:希望你永远做个善良的人。】
雪灯看了眼时间。六点了,差不多了。
萧衍的电话打来,问他又去哪了,说自己在公司门口等了他很久。
雪灯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扯谎,总之扯了谎:“今晚团建,我们从后门走了,因为离吃饭地点近。”
萧衍沉默许久,语气听不出任何不妥:
“好,聚餐结束前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
雪灯深吸一口气,提前换好了制服。
六点一到,他准时抵达夜总会,在一排穿着制服的服务生中混进了夜总会。
夜总会内装修的奢华辉煌,看就是拿钱堆出来的。
服务生们鱼贯进出,雪灯也跟着装忙碌,从走廊这头跑到那头,随时观察着周围人的一举一动。
他余光打量着装潢,墙面贴了铁橛兰花纹的墙纸。
他倏然想起女孩日记里的图画,墙上一堆歪歪扭扭的曲线,和墙上的铁橛兰花纹实在几分相似。
雪灯抬头,看到了一排排球体的切割面吊灯。
他又想到了女孩日记里画的太阳。
很多东西,对上了。
可除此之外,看不出任何异样。
偶尔有进房间服务的服务生出门时,雪灯顺势往里看一眼,都是些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客人,也没看到任何小孩子的踪迹。
“哎你!”忽然,他身后响起急促一声。
雪灯心脏骤停,呼吸一滞。
难道被发现了?
他赶紧低头往前走。
后面那人追上来,双腿加紧扭扭捏捏,脸上涨红。
“没见过你啊,新来的?”穿着服务生制服的男人问道。
雪灯点点头:“今天第一天上班。”
那服务生双腿夹得更紧了:“不管了,我拉肚子憋不住了,你帮我去果盘间取个果盘送到地下二层的C106房间!”
雪灯心中大喜。机会主动送上门。
“虽然你第一天来,但老板应该教过你吧,在这里看到的听到的绝对不能外传。”那人眼瞅着露头了,也不管雪灯听到没,急匆匆往厕所冲,“C106房间!别走错了!”
雪灯松了口气。
第47章 【二更】
雪灯不知道果盘间在哪,但前辈在书中教过,这种操作间一般都在走廊尽头。
沿着找,还真被他找到了。
果盘间里,两个服务生正在那闲聊天,切水果的大姨咔咔一顿削。
雪灯进门时,两人正聊得热闹,根本没人注意雪灯。
但雪灯注意到其中一人边说边捧本书看。
是一本脱了胶的《海的女儿》,和女孩家中不翼而飞的故事书一模一样。
那服务生哂笑道:“都到这份上了还相信童话故事,小孩就是小孩。”
切水果的大姨瞪了他一眼:“你行行好有点良心吧。”
那服务生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有良心的人活不长久。”
大姨叹了口气,看见雪灯,把摆成孔雀造型的果盘交给雪灯:“这个是C106房间的,小心点别碰坏了。”
雪灯问:“我第一天来,是有人托我送过去的,C106房间怎么走。”
大姨用审视的目光打量他一番,又觉得这面生的小伙子可能是只负责“地上”服务的,于是热情告诉怎么走。
那两个服务生看着雪灯离去,互相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个怀疑的目光。
果然是有些见不得人的营生,好端端的房间,要出门穿过地下停车场,一直走到尽头看到一架电梯,电梯门口还守着俩西装革履的墨镜男,盘问了许久才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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