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华云师伯——”话未问完,门忽然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三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娇俏的女子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中药走了进来。
“是你们?”那女子见着怀苍和无惧愣了一瞬,便又将药端到了羽荣床头。
“爹,快把药喝了。”
“爹?”怀苍愣住了。这个长得和华云一样的妙龄女子叫垂垂老矣的羽荣爹?
似乎是看出了怀苍面露的疑色,羽荣接过药,便让那女子先出去。
“那你要记得喝啊。”
“好。”羽荣笑着点头。
“可不能偷偷倒了。”
“好,好。”他又点点头。
那女子离开房间时还是若有所思地看了怀苍和无惧一眼,然后退了出去,关上了房门。
确定她离开后,羽荣才道:“她长得很像华云吧?”
怀苍点了点头,太像了。
羽荣的眼眸中似有光影,好像在闪烁着很多年前的那些往事......
那时,华云和慕林私奔后,羽荣在外面浪荡了没多久便回到了万华派,被清泉长老狠狠教训了一顿。
而他依旧是时常买醉,有时候就不知怎么的晃荡到华云之前住的那处阁院门口,呆呆站着。
直到有一日。他收到了一封来信。封面:羽荣亲启。
他打开了那封信。
“羽荣师兄,华云近日身体不佳,怕尊主担心,未敢相告,思来想去,惟有请师兄相助。若师兄愿意,请于三日后子时在当初分别之地相见。”落款:慕林。
羽荣的手微微攥紧。自从几年前华云和慕林走后便再未相见,如今突然来信,却得知她身体抱恙。羽荣虽然是清泉长老的儿子,却不爱跟着他老子舞刀弄枪,而是在药阁学过些医术的。
三日之后,羽荣如期赴约。
他在约好的地方等待,却未见慕林。一个时辰过去了,两个时辰过去了......
羽荣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直到天亮......
“师兄......”一个带着些沙哑的声音将坐在路边昏昏欲睡却又因为十分不安而强撑着的羽荣唤回了神。
羽荣抬起头,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他面前。是慕林,他认得那张脸。只是......
只是面前的慕林退去了那朝气蓬勃的弟子服,只身着一身粗布短衣,布满胡渣的脸上写满了沧桑。他的眼眶里好像有什么晶莹剔透的东西?
“华云怎么了?”顿感不妙的羽荣站起身来问道。
慕林低了头,抿了下嘴唇。
“都怪我。”
羽荣:“?”
“华云她怎么了?”羽荣一双眼睛盯着慕林。
“她不在了......”
“!”
羽荣一把抓住慕林的肩膀,“你说什么?你看着我的眼睛,你再说一遍!我不相信!”
第九十四章 【面具少年】你付出的代价是什么?
他狠力的劲道几乎要把慕林的肩膀捏爆。
慕林垂下头,“对不起......”
-
“......”一个破旧的小屋内。那张娇俏的面容失了血色,了无生气。
羽荣颤抖着手伸到了华云的鼻息处,而后猛地一颤。
没有呼吸了。
羽荣不敢相信,他又去探华云的脉搏。
等等。
这是......
羽荣能感觉到,有脉搏在跳动。
可......
这分明不是华云的脉搏,而是来自她腹中的脉搏!
“华云怀孕了?”羽荣狠狠瞪向慕林。
“啊?”慕林面露惊愕,显然,他并不知情。他只知道,从很久之前华云就身体不适,日渐消瘦,开始也没太在意,直到今天......
“怎么会这样......那怎么办?”慕林一时间不知所措。
羽荣很奇怪,华云的腹部明明没有隆起的形态,可这胎儿分明已有心跳,用灵力探知应是已经五脏俱全。
“他已经是个完整的生命了。”羽荣说着望向慕林满目怨怒地咬牙道,“她身体不适,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说?”
慕林没有说话,沉默须臾,他落下了泪。
“只要能救他,我付出什么都可以。”慕林开口道,“哪怕是生命。”
言罢,没等羽荣回应,慕林便是已经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凌空对着华云的腹部灌入自己全部的灵力。
羽荣一惊,“慕林,你!”
慕林:“是我对不起她,让她和我挤在这破旧的屋子里,她本是尊主的女儿,她本可以衣食无忧,绫罗绸缎,她本可以嫁个好人家。”
“可她却选择了我,选择了我这个什么都给不了她的人。她却从不抱怨。”
“她那么高高在上的一个人,却选了我。”
“我又怎么能让她一个人孤单离去。”
“怎么能......不顾我们的孩子。”
说着,慕林凌空吐出一口血来。
羽荣瞪大了眼道:“你会死的!”
慕林摇摇头,“无妨。”
言语间,因着慕林倾力注入的灵力华云的腹部似有蠕动。那腹中的胎儿应是感知到了父亲的召唤,想要努力降临世间。
“师兄,求你......”
“......”
慕林用最后的力气将灵力注入后,华云的身体竟猛地一颤,有什么东西从这位母亲的身体里出来了。
那是......一个蛋!
慕林和羽荣看到面前这场景都有些震惊,但很快,倒在地上的慕林还是从惊愕中恢复了淡然的神色,他已经没有力气了,他发不出声音。
但羽荣还是看出了慕林用尽最后一口气对自己做出的口型是什么意思。
他想说的是:求求你,替我照顾他。
生命的最后一刻,慕林并不在意自己的孩子或是死去的妻子是不是什么怪物了,他只是说:求求你,替我照顾他。
求求你。
“所以,她是那个蛋壳里的孩子?”
万华堂后殿内,怀苍很是吃惊,面具少年也微张唇,显然也是被这故事给惊到了。
“是的。”满是皱纹的羽荣点了点头。
“可是如此听来,那个孩子如今也早不该是这个年岁了。”无惧开口了。
羽荣摇了摇头,道:“是这样,只是......她的出生,我实在等了太久......”
羽荣将华云和慕林的尸体一同葬在万华峰山脚后,看着怀中这枚小小的蛋。若有所思。
回到万华派后,他翻遍了藏书阁。终于在一本《魔界异闻录》里找到了或许有关的记载。里面记载,魔界有一种鸟,名为比翼鸟,此种鸟类用情极深。
其中还载有一个传闻,魔界有一只比翼鸟少女听闻三界之大,神界极美,想要上神界去一睹究竟,她便从魔界跑出。而要上神界须得经过万华峰之巅那个唯一的入口。于是比翼鸟少女便往万华峰而去。
但,眼看就要到神界,却也不知是在何处遇到了一名修仙的男子,两人情投意合。如此,那天生重情的比翼鸟少女也不去想一睹神界盛貌了,只想和这男人比翼双飞。
然而,比翼鸟代代相传的诅咒也很快降临。比翼鸟只能和同类结为连理孕育后代,否则,孕母必然最终灵力耗竭而身死。那比翼鸟少女知道这诅咒。
于是,便在她发觉自己快要撑不住之时竭力将那鸟蛋生了出来,而后灌注了自己身为魔族的全部的灵力,使其破壳。而后身死。而那凡人伤心欲绝,便独自带着那婴儿离去了。
看到这里,羽荣的心中仿佛隐约有了个大胆的猜测。
也许,这传闻并非虚假。也许,这说的就是华云从未见过的她的生母。
而书中记载比翼鸟母亲是将自己的灵力灌入其中才使其破壳。
那么自己......
羽荣不是没有试过向那蛋壳灌入灵力,可是却如滴水入海,那蛋壳分毫未动。
或许......
羽荣决定去一趟魔界。他没告诉任何人。
从万华峰上下来后,他像之前一样,模仿华云的字迹给尊主写了封信,表示一切安好。
思前想后,他又觉得不够,一连写了几十封,和那人道,若是他没回来便隔一段时间将这些信寄一封出去。或许他也知道,此去魔界,定然凶险。
准备好一切后,他带上那个小小的蛋,出发了。
光是进入魔界,羽荣就花费了好些时日。
而在进入魔界后,他发现魔界的混乱远超他的想象。
他询问别人:“请问比翼鸟族居住在何处?”
没有人知道。
只有一个长得奇怪的小家伙道:“你或许可以去无知阁问问。”
羽荣好不容易到了无知阁,那阁主却是有事外出了。
羽荣等了很多天。
阁主回来时,看见一个衣衫褴褛胡子拉碴的大叔怀里抱着个东西坐在自己店门口。
她嘴角往一侧勾起,迈着轻盈的步伐,走上前。
看见停在自己面前的纤纤玉足,羽荣的目光顺着面前这双饱满滑腻的腿往上看去,望向面前这人——
她瞧着约莫十五六岁,却是酥胸半露,臂腕丝带,短裙之上还挂着铃铛。
她抽了一口手里的长烟枪,缓缓吐出圈圈白烟来,道:“凡事,都要付出代价的。”
羽荣站起身来,目光坚定道:“拜托了。”
羽荣从魔界回到万华派竟已然是几十年后。
那些弟子见他回来,手里还牵着个瞧着两岁左右的小姑娘,都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
而那时,清泉长老也已经卧病在床。瞧着自己的儿子如今已苍老了这么多,还带了个小女孩回来,清泉长老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但在临终前,他还是将掌门一位传给了羽荣。
而羽荣,便将这长得和华云颇为相似的小女孩带大成人。
“所以,你付出的代价是什么?”万华堂后殿内,怀苍问,“罗三娘让你付出了什么?”
“啊,”羽荣有些费力地张开被皱纹耷拉住的眼皮,“你知道她,也对......你是......”
沉默须臾。
羽荣终于还是道:“没什么。”
“无知阁的罗三娘最是心狠手辣,怎么会没什么呢?”无惧忽然道。
怀苍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仿佛在面具少年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丝悲痛。
“咳咳咳咳——”羽荣忽然一阵猛咳。他的身体快要不行了。
他看了一眼床头已经凉透了的药,喃喃道:“傻丫头,没用的......”
但还是端起喝下了,而后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
无惧立刻去扶他。
羽荣摇摇头,“没事。”而后又望向无惧的下半张脸,道:“你们确实长得不一样,但你真的很像我那个师弟,他人很好。”
无惧没有答话。
羽荣提到了怀苍的师尊,但怀苍也没有说什么。
终于,羽荣忽然连呼吸好像也要变得困难。
无惧立刻扶住他,“尊主!”
羽荣努力地抬起手指了指门,无惧仿佛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道:“他想见女儿。”
怀苍立刻推开门,朝着在门外不远处清扫的弟子道:“你们尊主不适,快叫你们小姐来!”
那弟子一愣,便赶紧放下扫把跑去叫小姐了。
不多时,那个和华云长得一样娇俏的女子大步跑来。
“爹!”她一冲进来便伏在羽荣的床头。
羽荣正想说什么,又是一阵咳嗽。
“爹!”那女子两行泪瞬间滑落。
“枟儿......”羽荣用苍老斑驳的手摸了摸她的头,而后抬眼望向怀苍和无惧,“能否请二位先出去一下?”
两人很识趣的立刻退了出去,房间里只留下看起来年岁相差颇大的父女二人。
在门外能够隐隐约约听到从屋内飘来的抽泣声和窸窸窣窣的对话声。
“我只有你一个爹!”枟儿的这一句声音很大,门外的人也听见了。
怀苍和无惧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羽荣应是知道自己行将就木,要把真相告诉这个与他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却被他用尽了一生去守护的女孩。
没过多久,屋子里忽然传来枟儿声嘶力竭的哭喊声。
众人顿觉不对。
然而屋门打开的一刻,只见枟儿怀里抱着羽荣那已经软了的尸体哭得泣不成声。
羽荣死了。
问雪的师兄,怀苍的师伯,枟儿的父亲,死了。
屋内无言。
枟儿哭了很久很久。在一众长老弟子的不断劝说下,才同意放开她的父亲,让弟子给他的父亲做下葬前身体最后的清洁。
然而,那弟子方才褪去那具斑驳尸体的衣物,便没忍住大叫了一声。
守在屋外的枟儿以为是发生了什么奇迹,立刻冲进屋内,喊道:“爹!”
怀苍和无惧相视一眼,感觉有些不对劲,也随其后进了屋内。
而在他们看到屋内的场景后立刻关上了门,不再让外面的长老或是弟子进来。
屋内那弟子见来人结巴道:“小,小姐......”
“......”方才进来的三人都沉默了。
只见羽荣的上衣已被褪去,而裤子则刚被褪到膝盖处。
三人都明白了,那弟子的叫声是因为他在把羽荣的裤子脱去一半时,看到了他那骇人的地方。
羽荣,已经不是个男人了。
看着面前的场景,枟儿一滴滚烫的泪珠落下,狠狠地盯向那名弟子。
他不敢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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