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拖延时间?”
第041章 .涉险
人族修士之中不乏修为高深者,但若是一对一,栾青词自问皆有一战之力,哪怕是那活了几百年的有苏婵也一样。
但眼前这能斩开他火网的老头气息诡谲莫测,似妖又非妖,而且栾青词知道,是他想要现身,所以自己才能发现他。
或许到天狐山时,这老头就盯上他了。
自从半年前西檎岭变故后,栾青词修为攀升,便鲜少有这种忌惮的感觉了。
但他依旧平静,周遭火光明亮,气势依旧不弱。
“我问什么,你答就是。”栾青词淡淡道,“藏头露尾跟着我,迟迟不敢动手,你怕未能制服我,反倒惹得狐妖一族察觉吧。”
栾青词有恃无恐。
哪怕这人一口一句少主地唤他,可尊敬当真没多少,话里话外都是轻蔑,同三重雪宫长老们的少主大不相同。栾青词甚至不怀疑,若非有什么不得已的缘故,蛮山甚至会强行将他掳走。
所以他迟迟不动手,必然是在忌惮什么。
蛮山眼神冷下去,那张本就枯槁的脸便显得阴沉狰狞,他哑声道:“少主,你若想知道自己的身世,便随老夫来,莫要任性。”
栾青词像一根绷紧的弦,心中快速斟酌留下他的几率有多大,烈焰如同讯号,有苏婵必然很快会发现此地变故,只是不知对方底细,他并非莽夫,前后衡量,其实也不过几息之间,便决定下来。
——动手!
蛮山现身,必定不会善罢甘休,根本拖延不得,不如先发制人!
“不必了,引雷诀——雷动!”
栾青词双手掐诀,附着青金色火焰的阵纹飞快成型,随栾青词清冷冷的低声而迅速在空中扩散。
“你若想告知我,就在这儿说吧!”
阵法中千万雷光闪烁,闷雷阵阵,阵法之中雷霆皆听他号令,蓝紫电光蜿蜒如锁链,自上而下将蛮山锁在原地,于此同时碧山暮入手,栾青词足点虚空,穿梭雷霆电光之间,犹如一道淡色的云。
蛮山也不慌,任由雷霆落在身上却毫发无损,甚至轻描淡写地抬手接住了栾青词一剑斩下的剑意,蔑笑道:“神族与那些半神玩剩下的玩意儿。”
栾青词瞳孔骤然缩紧,蛮山的身份愈发神秘,甚至连神族在他口中也好似只是阿猫阿狗,电光火石之间,又是接连数剑,磅礴灵力凝聚成灼灼燃烧着的巨大剑影,自四面八方向蛮山斩去。
阵法与剑意同时施展,栾青词不仅想要速战速决,更想要将声势闹大,但蛮山依旧气定神闲,剑影轰然落下,伴随电弧闪烁,然而当灵流散去,蛮山依旧伫立原地,只是衣衫多有破损,看似已经油尽灯枯的老头却连头发丝都没变化。
栾青词微微眯眼,他还从未遇见过这么棘手的对手,脸色已然因灵力消耗而隐隐苍白,引雷诀是极强的杀伤性术法,何况是栾青词亲自施展,引得天地之力,却未能撼动蛮山。
“少主,何必挣扎。”蛮山刹那间动了。
下一刻,栾青词便觉着那森然冰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若多给少主些时日,或许当真能伤我,可眼下凭少主之力,还是乖乖同老夫走吧。”
栾青词回身便是一剑,砍在蛮山的手上,但之留下一道白痕,一剑下去震得栾青词自己掌心发麻,缠在额心的凤羽纹抹额也飘然落下,露出额心一道青碧色凤羽纹,他眉眼间戾色一闪而过,碧山暮脱手挡在身前,而他双手迅速变幻手印,眸中猩红之色蔓延。
咒术。
栾青词并非没有其他手段,只是蛮山这老东西皮厚得不可思议,依照适才的声势,哪怕是路丘那老东西也得劈他个半死不活,何况还有自己那连灵气都能烧净的火。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栾青词竭力催动生就的咒术,又不得不维系神志,于是自己都未曾发现,他眸中除却猩红之外,亦有点点青金明灭不定,而额心的凤羽纹也鲜红如血,无形而暴戾的威压渐渐蔓延。
那是与灵气截然不同的气息,狂乱,凶狠,充斥着杀意与嗜血,一直对栾青词藐视的蛮山终于察觉些许不对,他先是被这气势震慑住,而后伸手抚了抚后颈,一个血红色的纹路正在渐渐成型,蛮山几乎嗅到了死亡的气息,当他想阻止栾青词时,才发现那个斯文弱小的青年满目赤红地站在半空,神情冰冷且布满凶狠戾色。
哪怕栾青词在尽力维持理智,可终究还是抵不住心中汹涌的杀念,还有无数混乱的思绪,渴望杀戮与血肉,甚至对此产生想要吞咽入腹的渴求,心中只剩一个想法——杀了他。
“死。”
栾青词低声喃喃着,手诀变动很慢,但却很稳,蛮山被栾青词身上堪称暴戾凶狠的气息压制住,甚至还从中感受到了些许来自血脉中的臣服与不可抗拒,终于脸色阴沉下去,高声道:“少主,快住手!”
但栾青词根本听不清蛮山说了什么,他正沉浸在混乱疯癫的思绪中。
就在此刻,天际忽有鸦青流光掠来,随之而至的是一声怒火中烧的冷喝:“小鸾!住手!”
玉奚生从天而降,落入正在散去的引雷诀阵中,脸色难看阴沉,而栾青词只是稍稍抬眸,露出那双猩红血色的眼眸,神情带着诡异疯狂的狠戾,但又显得空洞无比。
对视刹那,玉奚生的心便沉入谷底,甚至无暇顾及其他,挥袖间淡淡柔和的白色灵流将栾青词整个包裹住,仿佛一个光茧。
柔和的灵气不断消磨栾青词散发出的恐怖气息,因为咒术的中断和玉奚生的灵气阻断,在蛮山颈后快要成型的咒纹也渐渐退去,他断然便逃。
“休走!”有苏婵亦从天而降,还带着四个狐妖,拦在了蛮山的退路之上。
有苏婵白纱掩面,但露出的双目已然怒火喷张。
栾青词在绡香城的地盘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她自然有所察觉,近来因天狐山一事,绡香城不太平,可有苏婵没想到敢有人公然在她的地盘上对三重雪宫出手。
岂料蛮山并未将她们放在眼中,就这么横冲直撞地闯了去,有苏婵带狐妖们阻截,却被硬生生地将几人撞散了去。
几息之间,蛮山便消失在夜色中。
有苏婵不免愕然,追是没得追了,只得狠狠咬牙,转头去看栾青词,神色复杂道:“怀素仙尊,青鸾君这是……?”
她方才可瞧得真切,那平日瞧着清瘦斯文的青鸾君,适才浑身气息极其恐怖,暴虐凶残,还有神情也分明不大对劲。
玉奚生只冷冷瞥去一眼,问道:“跑了?”
有苏婵有些尴尬地点头:“是。”
玉奚生也不意外,冷声说道:“小鸾都如此,你们留不下他,也正常。凭小鸾的本事,有苏氏狐族无人能将他逼至如此。”
有苏婵也不反驳,哪怕只交手刹那,可她带着四只狐妖被人家一招撞开,便可见那老头似的家伙怪异,栾青词能与他周旋至今,甚至方才分明占据上风,有苏婵自认做不到。
她一直以为栾青词哪怕天赋异禀,也不至于如传闻中那般强大,但今日一见,可能他比传闻中还要强……
栾青词散发出的气息已经被压下去,玉奚生不断为光茧输送灵力,足足将近半个时辰,才听得一声有些嘶哑恍惚的声音。
“……师尊?”
玉奚生蓦地松了口气,并未撤去灵力,温声道:“小鸾,清醒了?”
回应是片刻的沉默,还有简短的一声“嗯”。
待众人落至地面,栾青词也从方才疯狂残忍的思绪中抽身,他近乎不敢相信那种状态下,自己除了杀戮欲之外,竟然还有对血肉的口腹之欲。
浸没在温暖柔和的灵力中,栾青词却觉得如坠冰窟似的冷。
“可以了。”栾青词哑声说,“我清醒了。”
玉奚生知道他的意思,犹豫须臾,还是将灵力收回,露出发丝微乱的栾青词来。
他双目已然回归乌色,只是额心的抹额不见踪影,露出青色的凤羽纹,神情冷静,半点看不出适才的疯。
“小鸾。”玉奚生的语气依旧温和,没质问栾青词为何明知后果还要动用咒术,而是轻声问道:“与师尊说,发生何事了?”
栾青词并非头回在生死关头走一遭,可适才思绪陷入混沌癫狂才真正让他畏惧,此刻听得玉奚生的温和语气,指尖仍旧发颤,又觉得有些惊恐委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哑着嗓子说出事情经过。
但有苏氏在场,他隐去了蛮山称呼他少主,提起血脉一事,只说蛮山想要生擒他。
“师尊知道了。”玉奚生伸手将栾青词的发丝抚顺,神情中瞧不出什么。
但栾青词能感觉到玉奚生动作的珍视,还有他已经沸腾的怒火,然而玉奚生只是温和道:“他的命不值当你来换,小鸾,此事,为师记下了。”
栾青词又轻轻嗯了一声。
若是玉奚生没有中断咒术,蛮山固然会死,可栾青词也隐隐能感觉到,自己或许……也回不来了。
第042章 .恶咒
玉奚生用三重雪宫独有的缩地术赶来,也只有他的修为经得起从玄都到绡香城,好在这一次他并未来迟。
只是回一梦浮生阙的路上,栾青词都沉默得可怕,低垂着头一言不发,到了有苏婵准备的院子,谢庭兰正好在门口,瞧见两人一并回来,上前道:“弟子见过师尊。”
言罢,迟疑瞧栾青词,“师兄你…?”
平日衣冠整洁的栾师兄袍子沾了灰,连抹额都不知所踪,他还是初次瞧见师兄额心的印记,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栾青词依旧不吭声,沉默着绕开了谢庭兰,慢吞吞地进了自己的屋子,将门也关严实。
谢庭兰有些茫然,随即眼神狐疑地扫向他那素日声名极好的师尊。
好端端的师兄出去,这副模样回来,跟着一起回来的还有师尊,这事儿怎么看怎么同师尊有关。
然而这次师尊神情也沉郁,眉宇间阴云密布,眼看就要打雷下雨似的。
“嗯。”
他应了一声,没说旁的,径自追着栾青词过去了。
原地的谢庭兰一头雾水,但没胆子多问。
屋里暗沉沉的,没燃灯,栾青词就坐在桌前,背影清瘦萧索,整个人隐匿在黑暗中,连吐息都轻的近乎不可闻。
“小鸾。”
玉奚生的语气温和轻柔,他走上前去,站在栾青词身后,轻轻抚了抚他的发顶,金玉般清朗的声线柔和。
“你做得很好。”
他无端地夸了一句。
他知道栾青词有隐瞒,但并未追问,而是温和地安抚这只受惊的小鸟。
栾青词在昏暗中眨了眨眼,像是才回过神来,压抑着的恐惧惊慌也顿时有了宣泄处,他猛地站起来,绕开椅子撞入玉奚生怀里——这是他这段时日来,唯一一次主动出格。
玉奚生怔住须臾,旋即抬手将栾青词揽在怀里,他瞧着玉树一般挺拔俊朗,怀抱也坚实有力,轻轻抚着栾青词清瘦的脊背,低低地说:“没事了,小鸾,这次师尊没来晚。”
话音刚落,便察觉怀里的小鸟轻轻颤抖,于是便无比清晰地感觉到他的畏惧惶然,玉奚生心尖隐隐抽疼。
他是心魔,因爱而生,故而日日围着栾青词转,他不是什么心怀天下的怀素仙尊,是心中只容得下一人的玉奚生。
“我…”栾青词低哑地出声,他将额头抵在玉奚生的肩上,仿佛在汲取足以抚慰自己的气息,顿了半晌,才接着说:“到底是什么?”
他没有失去神志恍惚时的记忆,当时的每个想法与渴求都记得清清楚楚,也正因此才更害怕,那种歇斯底里地狂乱疯癫,完全违背心之所向的欲求,扭曲而诡异,让自小被当做人族教养的栾青词觉得不可理喻。
他不在乎陌生人的生死,但也不会想将人当做食物,他喜欢灵气浓郁的灵草,而非猩红的血肉。
……可这些早已刻入骨子的本能在那个时候被完全颠覆了。
“你是小鸾。”玉奚生轻声轻语地说,“能乱你心者,不该是那些。小鸾,无论瞧见了什么,想到了什么,那都不是出自你本心。至于其他,你那咒术同我们修行的术法不同,无需苦练,与生俱来,所以你的失控也只是为此付出的代价而已,世上从无白得的便宜,但也仅此而已了,不要多想。”
他将栾青词的失控归咎于代价。
栾青词沉默片刻,低声说:“他说,我们的血脉……我们是同族,他知道我的血脉来自何处,他知道,我是什么。”
蛮山提及古凤血脉时的嫌恶与轻蔑不似作假。
“西檎岭醒来后我的本体有变,还有莫名出现的火焰,那些……或许源自于所谓的古凤血脉,但咒术不同,我能感觉到,咒术或许……源自于我的,另一个血脉。”
栾青词说着,脸色又有些难看。
到底会是什么,才会生出那样令人厌恶的欲望?
这生就的本领,却成了让栾青词万劫不复的枷锁。
玉奚生沉思片刻,栾青词的来历他也知之不清,上古的凤凰一族也早已是传说中的常客,但究竟是否存在尚有争议,既然是神兽必定浑身是宝,上古妖族都能流传下来譬如罗刹月一般的灵器,可传说中的那些神鸟神兽却什么都没有遗留。
但石神山的神明之言应当非虚。
“什么同族不同族的。”玉奚生微微眯眸,压着栾青词的后颈与他额心相抵,沉声说:“他与你才不是什么同族,我们小鸾是最漂亮的小鸟。”
栾青词几乎要被他逗笑,但又笑不出来,轻轻说:“可……”
话没说完,便在黑暗中得到一个蜻蜓点水似的轻啄。
“没有可是。”玉奚生语气不复温和,而是心魔才会有的轻佻风流,他笑说:“你是谁,我最清楚,我自小养大的小鸟,哪来的杂毛便想认亲?做他的梦去。”
栾青词一时哽住。
确认了,是心魔。
师尊绝不会骂出这种话来,最多也就“孽障”“放肆”“大胆”诸如此类,但绝不会有“杂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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