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青词又陷入沉思,不知在想什么。
半晌,栾青词才抬眸,对谢庭兰露出了个极淡的笑,“那就去刘府走一遭吧。”
栾青词说走就走,当即便让谢庭兰带路,两人也没告知其他弟子,就这么找到了刘府,虽说兰城偏远,但刘府在此也算得上是高门,这宅子都比别家气派。
谢庭兰瞧着他气质从容的师兄,有些迟疑地问:“咱们来干什么啊?”
栾青词奇怪地瞧他,“自然是来查一查小师弟的身世,你们人族讲究人死事了,可我又不是人族,事情虽说过去十多年了,但也得有个说法。”
这半年来栾青词多少还是了解一点自己这个师弟的,谢庭兰行事潇洒,重情重义,颇有侠肝义胆,心思却细腻,否则不会仅凭相似的相貌,便一日之内将刘家那点往事查了个底朝天。
不过他行事之上还是有些束手束脚。
但栾青词没这么多顾忌,便示意谢庭兰去敲门。
栾青词一向人狠话少,谢庭兰都怕师兄直接进去就把人给挫骨扬灰了。
但他还是上前去扣门,家丁是认识他的,开门见是来降妖除祟的仙师,哪里敢得罪,立马笑容满面地将两人迎了进去,还立马遣人去通报了主家。
栾青词和谢庭兰被请上座,刘垚很快就赶来,连带着他的一双儿女也跟着来了。
刘垚是个儒雅的中年男人,面白端正,想来再年轻时应当也是少年风流。栾青词虽然没怎么见过楚朔风,但记得他的相貌,与这个刘垚当真是相像极了。
甚至于刘垚的那对儿女也一样,这一家子眉眼之间都极为相似。
“二位仙师有礼了。”刘垚含笑施礼,又说,“这是鄙人家中儿女,凌木凌兰,快来见过仙师。”
不等二人行礼,栾青词便淡声道:“不必了,此番上门是为私事,诸位坐下说话吧。”
刘垚瞧得出这二位中,这位面生又斯文的公子才是说话算的那个,立刻应下来,待他们入座后,栾青词才不紧不慢地说:“我师弟昨日进城,刘员外应当也晓得,我等出身三重雪宫,我与师弟皆是宫主亲传弟子。”
他说得慢条斯理,刘垚却已然面露惊愕。
仙门之中都事他们知道的不多,但三重雪宫的地位可心知肚明,何况宫主亲传弟子?那于他们这些寻常人而言,便是遥不可及的存在了。
“二位仙师身份高贵,鄙人失敬了。”刘垚丝毫不敢怠慢。
“不妨事。”栾青词这会儿瞧上去格外斯文好说话,“前些时日宫中生变故,与我师出同门的三师弟意外过世,名为楚朔风。”
栾青词说完,便瞧见刘垚面色稍微变了些,他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权当没瞧见,接着说:“小师弟十二年前入宫,五年前拜入师尊门下,从未提及本家,过世前才说,那时年幼,记不得事,只记得本家姓刘,只是天下之大,无从寻起,昨日谢师弟进城,得见刘员外一家,恕我失礼,容貌上……当真是有些相像,不知刘员外家中可曾丢失孩子?”
谢庭兰听到这儿,几乎已经明白栾青词的打算了,神色有些复杂,没作声。
刘垚倒是有些惊愕似的,也没作声。
栾青词便接着说:“小师弟的家人我等本该关照一二,贸然来访,叨扰刘员外了,想是寻错了门,庭兰——”
“没错,没错!”
刘垚猛地站起身,神色似有些激动,连眼眶都红了一圈,连声道:“仙师寻的不错,十二年前,逼人确有一幼子走失,多年渺无音讯,适才……适才听仙师说,我那幼子怎会……怎会已经…?”
“刘员外,节哀。”栾青词好似抱歉似的劝一句,随后又说:“不过口说无凭,我那师弟并未提及太多,我也不敢贸然认亲,小师弟记不得许多,只说幼时有个刻着“楚”字的护身符,以此为信物,不知刘员外,可有此物?”
这般说辞,更像是寻亲了,连谢庭兰都要信了。
刘垚自然也信了,连连颔首道:“确有此物!凌木,快,将你弟弟的护身符取来,予仙师一观!”
刘凌木正是他的长子,闻声后诚惶诚恐地从脖子上取下一个吊坠,不等他呈上去,栾青词便轻轻一挥手,那护身符自行到了栾青词眼前飘着。
那是一小块木头,上头的确刻着娟秀的“楚”字,其余的除了穿个孔之外,未经雕琢,显得有些古朴,而且栾青词还发现这护身符上竟当真留有符印,佩在身上,确有辟邪除祟的用处。
也难怪这东西会被留下来,甚至戴在了刘凌木身上。
栾青词神色不变,将那护身符丢给了谢庭兰,并无归还的意图,“收着吧。”
林凌木一听就懵了,“仙师这是何意?”
栾青词平静道:“这是我师弟的遗物,自当由我们保管,至于你们……既然认下了小师弟,不妨与我说说,当年我师弟是如何走失的吧。”
他态度一变,从适才的漫不经心骤然凌厉起来,甚至刻意释放出些许灵气威压。
刘垚脸色骤然变了,这才发现,这两人哪里是来认亲,分明是来问罪!
第058章 .惩治
刘垚的笑僵在脸上,看得出怒意,又不敢得罪三重雪宫,半晌,才悻悻说道:“仙师这是何意啊?犬子那时年幼,意外走失而已。仙师可是听了什么闲话?那都是邻里街坊胡说的!”
谢庭兰皂基查得八九不离十,栾青词也无需刘家人当真承认,他不过是诈他们一下,确认楚朔风的身世而已。
见刘垚这般说辞,栾青词轻轻颔首,不辨喜怒地说:“小师弟才到刘家便意外走失,自小便由三重雪宫教养,那其生母所留,也该当交还回来。”
不等刘垚说话,刘凌木便顶着压力驳斥道:“荒谬,他若是活着来讨要也就罢了,既然人都没了,你们又凭什么要回去?”
栾青词轻飘飘地一抬手,灵流自他手出,刘凌木便被隔空扇了个响亮的巴掌,险些被掀翻过去,踉跄了几步才站稳当。
“不是你们的东西,就该还。”栾青词抬手托着腮,摆出一副油盐不进的作态,“小师弟生母乃是仙门散修,瞧小师弟天赋上佳,便晓得他生母不会弱到哪去,想必不会只留这么个护身所用的,刘员外,东西呢?”
栾青词的威压即便是一些妖族都难以承受,哪怕如今只稍微放了那么一点,也让三个凡人觉得巨石压身,而且那威压还越来越强,在栾青词问完最后三个字时,他那一双儿女就忍不住扑通跪在了地上。
“仙……仙师。”刘垚也弯了膝盖,冷汗从下颌滴落,“东西,东西都……”
“拿不出来吗。”栾青词鲜少会做这种与凡人较劲的事,眼下也不过是用了点小手段,他也不欲浪费太多时间,直截了当地说,“东西去哪了,你们心知肚明,人弄丢了,却用着人家的东西坐享富贵,世上没这个道理,小师弟并非死在你们手中,今日我也不取你们性命,但不该有的,是时候还了。”
栾青词出身三重雪宫,又是玉奚生那个真君子教出来的,此刻也自以为很讲道理。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他正准备起身,便听得门外传来些动静,衣着华贵的妇人匆忙赶来,她走得太匆忙,甫一进门,便也跪在了地上,她吓得连滚带爬地出了门,这才狼狈站起身。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那夫人羞恼斥骂,喘了口气,才冷着脸轻藐地说:“你们是来为那贱人和孽种讨债的?我告诉你们,想都别想!连个外室都算不上的东西,珠胎暗结,还好意思找上门来?那孽种死外面与我们何干?!别以为你们是什么门派的就能肆意妄为,怎么不是名门正道吗?也干这种不要脸的事?!”
她骂得难听,谢庭兰当即冷笑着骂回去:“既然外室都算不上,与你们家也无瓜葛,凭什么拿了人家的东西?”
栾青词稍稍收起威压,指尖一抹流光钻入刘垚额心,随即说道:“我问,你答,这是我门中真言咒,若所答非真,便会顷刻气绝身亡。”
刘垚脸色瞬间就白了。
“你与师弟生母相识时,可曾提过已有家室?”
刘垚咬着牙没作声。
栾青词指尖一敲桌面,闷响响起,刘垚脑中骤然刺痛,他连忙道:“不曾!不曾!”
“那我师弟又是因何走失?”
刘垚苍白着脸,不敢再隐瞒:“是……是,是我夫人,命人扔到山中的……”
话至此处当年的事便已明了。
这人外出时结识红颜,隐瞒自己已有正妻,又任由正妻将亲子丢弃。
栾青词这才瞧向那脸色难看的妇人,轻声说道:“还是那句话,师弟并非因你们而死,我今日不取你们性命,但其他的,我要替师弟取回来。”
话罢,他一招手,将那夫人扯入门内,威压骤然弥漫整个屋子,随即以灵力将声音传遍宅邸。
“一柱香时辰,收拾细软离开此处,一柱香后我会将这宅邸焚毁,若不肯离开者,便与这宅邸一并化为灰烬吧。”
宅邸登时乱成一团。
下人们忙着收拾东西逃窜,而栾青词不愿听他们废话,便干脆压得屋中四人话都说不出来。
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的富贵被人毁得彻彻底底。
谢庭兰瞧着他们,冷笑一声,说道:“以朔风的天资,若他们没将事情做绝,今日的富贵何止于此。”
栾青词轻声说:“人之贪欲、私欲,无穷尽也。”
谢庭兰无言片刻,忽然问道:“他生母叫什么?”
栾青词适时收殓,让刘垚得以开口,于是得到了她的名字——楚菀。
一柱香后,适才还修葺风雅的宅子内,下人都已经四散逃窜,栾青词用五行录的木字诀将四人传成一串,拎着出了宅邸,心念一动,青金色的火焰顷刻间从宅邸中窜出,偌大的宅邸便在熊熊大火中逐渐化为虚无。
栾青词收回五行录,只瞧得刘垚怔怔地站在原地,那妇人已经坐在地上和女儿相拥大哭,刘凌木更是难以接受,瘫坐在地质问道:“你凭什么……你们名门正道,怎能做这种事?!”
栾青词想了想,说道:“这应当叫做,匡扶正义。”
说罢,他转身往回走,叫上谢庭兰:“走吧。”
至于那一家四口,栾青词也不会再多做什么,如他所说,他只是夺走了他们本不该拥有的而已,顺带……为当年对一个孩子做出的事,付出一些代价。
二人走远后,谢庭兰才轻轻地舒口气,像是放下了什么大事,说道:“师兄,多谢了。”
栾青词淡声道:“不必谢我,这事你也做得,只是你不愿而已。”
谢庭兰顿了顿,无奈道:“不合规矩,所以我……”
“天地规矩,就是如此。”栾青词说,“小师弟并非因他们而死,今日我便不杀他们。至于其他的,自然该捋个清楚明白,三重雪宫可从未教导你们要吃亏,是你们自己生怕坏了自己与三重雪宫的名声,做什么都束手束脚,越是如此,他们便越是觉得名门正派便该吃亏。”
很简单的道理。
你们不是名门正派吗?你们就是该救我们,帮我们,加入不这么做,那就是自私自利,不以天下苍生为重。
而栾青词刚好就不愿意吃亏。
谢庭兰也若有所思,又问道:“那师兄你刚才用的那个,什么真言咒,哪来的啊?”
栾青词淡定自若:“假的,骗他的。”
谢庭兰愣住:“……”
二人正说着,便迎面遇上匆匆赶来的灵剑门弟子,赵玉竹也在其中,陈沅儿也跟在她身边。
“青鸾君。”赵玉竹蹙眉道,“前面怎么了?”
栾青词的火不是凡火,你火光冲天,整座兰城都能瞧见。
“我解决了一点私事而已。”栾青词说。
赵玉竹见状才松了口气,没多问,只点头道:“还当是出了什么大事,既然没事就好,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而陈沅儿一时却没动,她瞧着远处灼灼燃烧的火,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
“这火是铸剑的好东西啊。”陈沅儿低喃一句,随即眯眸瞧向准备离开的栾青词两人,问道:“你们等等,听说青鸾君有一种青金色的火,不同凡响,那火是从哪来的?”
栾青词心想,天生的,但他不乐意打理陈沅儿,充耳不闻地转头就走。
陈沅儿恼怒地皱眉。
赵玉竹暗道不好,立刻沉着脸扣住她的肩,冷冷道:“别再给我惹事。”
说话间,栾青词两人已经走远了。
陈沅儿有些可惜地叹了口气,说道:“你拦我做什么?若是能得到那火,咱们铸剑……”
“别想那火。”赵玉竹冷声,“也别打青鸾君的主意,陈沅儿,我最后与你说一遍,你若是再这般惹事,就滚回去。”
陈沅儿不太高兴,可她看得出赵玉竹是当真动怒,也不敢接着说下去,只是哼了一声。
.
解决了刘家的事后,栾青词就回到客栈去等明日夜里。
只不过城中富户一夜之间身无分文,还被烧毁了宅子的事情很快就传开了,当日刘家不少下人都见着了前因后果,各自收拾包袱离开后,便将他们如何抛弃亲子霸占人家母亲遗物的事传遍兰城。
但谁都不是傻子,刘家那点烂事,只是大家默契地不提而已,其实谁心里没数?
如今唯一的不同,便是能光明正大地啐骂这一家子恶毒。
但有龙神娶亲的阴霾压着,刘家的事也就只能当笑话一听而过,兰城的百姓们还是更恐惧那要来娶亲的龙神。
次日黄昏,夜尚未降时,谢庭兰带着三重雪宫弟子已经等在城外,同来的自然还有灵剑门弟子,栾青词没去城外,他坐在客栈里等着谢庭兰的消息,既然只是个妖物,想问什么,活捉回来也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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