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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何舟摸了摸脸颊，微微一笑：“我是瘦了很多，都快认不出我了吧。”
“你要不早点回家休息吧，你这样真的让我有点担心。”
何舟摇摇头：“你这是就赶我走了？没事的，就是一点小病，反正我从小就经常生病，不碍事的，好久没和你好好说话了，想再和你聊聊天。”
“可你状态很不好，何舟，反正我接下来会一直住这，什么时候来找我都行，今天就先好好休息吧，你看着很累。”虽然旧友重逢，有许多话想要说，想要问，但何舟这个状态，沈故思没办法视而不见。
“都说了，一点小病，没问题的。”
可何舟越这么说，沈故思就越不信：“你说小病，小病，可是你知道吗，你身上有一股很重的消毒水味。”
沈故思问：“何舟，你是不是从医院跑出来的？”
也许何舟自己都没察觉到，但对于沈故思这种为了照顾璐璐，几乎天天泡在医院的人来说，医院的气味他再熟悉不过了。
何舟吃惊得有些说不出话来，他抬起胳膊仔细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并没有沈故思所说的很重的消毒水味。
“有吗？”
“很明显。”沈故思说：“我以前天天睡在医院，这种味道我再清楚不过了。”
面对沈故思咄咄逼人的目光，何舟叹了口气：“好吧好吧，我投降，我是从医院过来的，但我经常去医院检查，只是刚好回家想顺路看一眼……”
“何舟，你到底是怎么了？”沈故思第一次打断何舟的话：“你一点也不会撒谎，分明就不是这样的。”
他们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尤其以前何舟经常生病，自己因为寄人篱下所以承担了照顾何舟的工作，可以说，他对何舟的熟悉，不亚于对许嘉深。
“你不能告诉我吗？”见何舟不肯开口，沈故思又问了一遍。
“这有什么好说的。”何舟侧过脸，望着客厅的窗户，能看见正好的阳光渗进屋子，落在光洁亮堂得地板上。
如果可以站起来，他真想走到阳光下，让身体被温暖的阳光包裹，照走已经发霉，腐烂的病菌。
“故思，我生病了。”
何舟回过头，重新看向沈故思，眼里有什么亮晶晶的东西，笑得温柔，又开口：“我快要死了。”
他拿最温柔的语气，说出最残忍的话。
沈故思感觉自己的头被重重一击，一切变得那么不真实，他甚至觉得何舟是在开玩笑，可他的语气，他的话里，又显得十分认真。
“为……为什么？怎么就……怎么就说要死了呢？”
他费劲力气才磕磕绊绊地勉强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死”这个字，是曾经悬挂在他头上的一把刀，是他日夜辗转难眠的梦魇，但沈故思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降临在何舟的头上。
还被何舟这么风清云淡的说了出来。
“何舟……”他还想问，何舟的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
何舟拿出来看了一眼，没有一丝犹豫的挂断，结果还没过几秒，又打了过来。
如此往返的挂了好几次，对面依旧契而不舍不停地打，似乎不接不罢休。
“要不还是接一下吧，如果不方便的挂，我回避。”
沈故思说着就要站起来，却被何舟一把拉住：“没事，不用回避，没什么不能听的。”
何舟按下了接听：“你能不能不要再打了，有什么事？我说了，我是死是活跟你没有半点关系。”
“当初不是走得很潇洒吗？现在听到我快死了？可怜我？同情我？对不起，我不需要，你留着那些对你的情人吧，只要不烦我就行了。”
“我说了！”何舟看起来气得不轻：“我一点也不想看见你，我觉得恶心死了，你能不能别再出现在我眼前，别再管我，别烦我。”
“李于恒，你就这么贱？”
沈故思从来没有见过何舟跟谁急过脸，更没听过他骂过谁，而李于恒这个名字，沈故思总觉得在哪里听过。
在哪里呢？他一下又想不起来。
“医院我自己会回去，我干什么，去哪里你无权限制，这是我的自由，你再叫一群人看着我，我直接找个没人的地方自杀，我让你连我的尸体都见不到。”
“我已经对你够仁至义尽了，你过去做的那些事，我不跟你计较，也懒得恨你，我就是希望你别再出现，不想和你有任何瓜葛，你懂吗？”
“就说这么多，别再打过来了，再打我直接关机。”
说完，何舟果断的挂断电话。
大概是心底的那团气还没有下去，何舟缓了好久，又一口气喝完沈故思递过来的水，才好起来。
“不好意思，失态了。”何舟抱歉的笑笑。
“没事，还要吗？”
何舟挥挥手：“不用了，谢谢。”
“刚才电话里的那个人，是谁啊？”放空杯的间隙，沈故思忍不住问道。
他有一种直觉，何舟变成这样的原因，很大一部分很电话对面的那个人脱不了关系。
何舟自嘲的笑了笑：“年少不懂事认识的一个人渣而已，已经没关系了，现在却一直纠缠我。”
“这样啊。”沈故思毕竟是过来人，他看得出何舟经历了什么，因为何舟的身上，有自己过去的影子。
应该是段无法触及的伤痛吧。
“晚上留下来吃饭吗？”
“好啊。”何舟一口答应：“不过许嘉深会同意吗？”
“会的，你有什么想吃的，我让他下班时买点菜回来。”沈故思说得自然而然，俨然是一对老夫妻的样子。
“我都可以，只要不是太油腻的就行。”
“我也不喜欢太油腻的。”沈故思下意识想去拿手机，却意识到自己的手机早丢了，然后一直没有买新的。
“对了，何舟，你手机能不能借我一下，我的丢了，还没买。”
何舟爽快地答应，把手机递了过去：“行啊，给你。”
沈故思拿着手机，正想给许嘉深打电话，却突然陷入了沉思。
这个点……璐璐应给不在休息了吧。
第55章 Chapter 54.璐璐死了
沈故思决定给璐璐打个电话。
他冲何舟微微一笑，然后走到客厅的另一边，护工的电话因为打过好几次，沈故思已经烂熟于心。
短暂的两声提示音后，对面接起了电话：“喂，哪位？”
“你好，我是璐璐的爸爸，璐璐现在在睡觉吗？我很久没有和她联系了，想跟她视频通话，能不能麻烦你把电话给璐璐。”
电话那头顿时没了声音。
沈故思以为是自己说得不够清楚，或是对面的人没听明白，又说了一遍：“喂？你还在吗？我是璐璐的爸爸，沈故思，你应该听过我的名字吧，我想和璐璐通个电话，现在方便的话麻烦你把手机给璐璐，谢谢。”
“在……在的。”护工说话磕磕绊绊：“现在恐怕……不是很方便，璐璐说她要吃……要吃薯片，所以我在外面超市买东西，对，现在在外面买东西。”
“这样啊。”沈故思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璐璐和别的小孩不一样，有的小孩喜欢吃零食，爱吃薯片饼干，璐璐不同，她最讨厌吃脆脆的东西，唯一喜欢吃的零食只有糖果。
“那等你回去了，方便打个电话过来吗？我都有空的。”
“这……我走的时候，璐璐还在睡觉，我不知道一会儿回去她醒没醒。”
“又在睡觉？”沈故思都记不清这是多少次听到这个理由了，璐璐变得越来越嗜睡。
“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怎么每次我打电话过来都在睡觉呢？给医生检查了吗？医生说什么了吗？”
沈故思肚子里一堆问题想到得到解释。
护工像是很忙打断道：“沈先生，马上要到我结账了，我先不跟您说了，先挂了，再见。”
不等沈故思有片刻反应，电话被直接挂断。
沈故思拿着手机，还有些茫然。
他……很可怕吗？
为什么感觉这个人几乎是落荒而逃的挂断电话，他的要求也并不过分，只是想和璐璐说几句话，怎么就变得很难呢。
他不想怀疑，但内心却总感到隐隐不安。
沈故思登上了已经很久没有登录的微信，消息99。
除去一些新闻公众号发来的消息外，剩下的全是萧岐发来的。
“你人在哪？”
“你离开了吗？是跟许嘉深回去了？怎么不说一声？”
“你的电话也打不通，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昨天我想去看璐璐，被许嘉深的手下拦下了，他不准我进去看。”
“你说你走就走，也不用这么绝情，连朋友都做不成吧。”
……
无数条消息，沈故思看得眼都花了，正不停地往下翻时，看到一条两个星期发来的。
“璐璐出事了。”
沈故思的脑子“轰”的一声炸开，伴随着阵阵余震，打通了与萧岐的语音通话。
“喂？故思？是你吗？”对面的萧岐显得有些惊讶。
很久没有联系，沈故思却连客套话都顾不上，追问：“你说璐璐出事了？璐璐出什么事了？病情严重了？昏迷了？”
他的心此刻悬在半空中，随时都可能掉下来。
“说话啊！”迟迟等不到回答的沈故思着急的催促道。
“故思，你不要太难过。”
这是沈故思此刻最怕听到的安慰。
沈故思紧紧地握住手机，听到萧岐的遗憾的声音穿过听筒，进入他的耳膜。
“璐璐她，去世了。”
萧岐想尽可能说得委婉一些，可面对生死，一切语言都变得苍白无力。
“故思？”
对面迟迟没有声音，萧岐只能听到沈故思的呼吸声。
他知道璐璐的死亡对沈故思来说是个多么沉重的打击，如果他现在能出现在沈故思身边，一定会紧紧地把他抱在怀里。
沈故思站在窗户边，阳光不偏不倚的刚好照在他身上，却让他觉得像泡在寒冬的冰河里，浑身刺股的冰凉。
璐璐死了，怎么可能呢？
不是说身体越来越好了吗？说马上就能过来和他见面了，怎么会死呢，怎么就死了呢？
他陷入了一段噩梦里，从黑暗中伸出无数支手，拖拽，拉扯，阻止他逃脱。
胸口处仿佛被人掏了一个大洞，血淋淋的，被搅碎的心已经是一片血肉模糊。
“不可能……”传论坛bisi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沙哑而干涩，像是在沙漠中行走了一个月的人。
“璐璐不可能死的，你一定是弄错了。”
“故思，真的。”萧岐知道沈故思肯定不愿相信，但残酷的现实就在眼前，它逼着人接受，逼着人向前。
“两个星期前，璐璐就去世了，现在已经下葬了，立了墓碑，就在M市的墓园。”
“够了。”他不想听：“璐璐不会死的，不是说手术很成功，已经痊愈了吗？这才过去几个月，怎么可能就死了呢，萧岐，你别再说了，我不会信的。”
“你知道癌症是无法治愈的，会有复发率的，故思，其实你自己都有这个感觉了不是吗？许嘉深为了不让你知道，应该做了不少刻意隐瞒吧，连我都没办法联系你。”
萧岐说：“故思，我知道你难过，但人死不能复生，璐璐有你这么爱她，她已经很幸福了。”
“她不幸福！”
沈故思几乎撕心裂肺的吼出来，一霎间，眼前模糊一片。
“她有我这样的爸爸，是她最大的不幸。”
“故思……”
“都是我的错。”
沈故思想要抹去脸上的泪水，却越来越多：“都是我的错，我让她吃了那么多的苦，别的小孩子都能开开心心的长大，有爸爸妈妈陪着，我却让她一个人走了，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他的璐璐才三岁啊。
他还记得三岁的生日是在病房里过的，没有气球，没有彩灯，没有别的小朋友来一起玩，只有沈故思下班来不及在面包店快关门前，买的一块小蛋糕。
蛋糕很小，只够一个人吃，可许完愿，璐璐还是分了一大块给他。
她说：“爸爸，等我长大了，我买个超级的大蛋糕给你，我陪你过生日。”
璐璐从来不抱怨。
不抱怨自己不能出门玩，不抱怨没有礼物，连在痛苦的化疗，因为怕爸爸难过，她都不会矫气的说好疼，反而反过来安慰沈故思，说：“爸爸，你别哭啦，一点都不疼的，真的。”
她脸上永远带着甜甜的笑，永远像个朝气蓬勃的小太阳，哪怕为了治疗不得不剃掉头发，璐璐还会逗沈故思开心，说自己是个小皮球。
但为什么老天爷就要这么残忍呢。
璐璐在人间短短走了一遭，她连外面的世界都没仔细看过，不知道学校是什么样的，不知道大海究竟有多大，不知道太阳是不是从东方升起的，一切，她都没见过。
终日被困在小小的，除了白色只剩下白色的病房里，每天进行着痛苦又枯燥乏味的治疗，闻着刺鼻的消毒水，到最后，也没有走出去。
沈故思想起那天璐璐知道自己很快能来A市时，兴奋又期待的表情，突然觉得心脏钻心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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