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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许嘉深绞尽脑汁时，奶奶却先开口了：“你认识小故吧。”
直接了当的话给许嘉深一个措不及防，昏暗的灯光下，他能看见老人家明白的眼神，和意味深长的笑。
既然被看出来，许嘉深也不打算隐瞒，他点头：“是的。”
“那你和小故的关系，应该也不仅仅是朋友吧。”
老人活了一辈子，经历了很多，也看过很多，所以仅仅凭着一眼，旧感觉出来了。
两人的关系不一般。
许嘉深有些惊讶，佩服的同时，也说道：“是。”
“那你们是亲兄弟？或者是一对？”
“我和他……以前在一起过，后来……”许嘉深顿了顿：“发生了很多事情，他出事了，所以我到处找他，今天才刚刚找到。”
“这样啊。”
她冲许嘉深笑了笑：“你放心，我年纪虽然大了，但不是爱八卦的老婆子，多问了你几句，你别介意。”
“没关系。”
“从你一进屋我就看出来了。”
奶奶轻轻拍了拍身上的被子，抖落灰尘：“像我们这种破地方，一般人谁会愿意过来，还交朋友，每天小故出门，我最担心的就是他被人欺负。”
“他经常……被人欺负吗？”许嘉深有些不敢问，却还是问出了口。
“像我们这种捡垃圾为生的，谁看了都想躲得远远的，会讨厌也是正常，经常会有一些顽皮的小孩，朝扔石头。”
“不过，小故他从来不说自己被人欺负了，还是有好几次，我看到他肩膀上的青紫才知道的。”
说着说着，奶奶自己摇了摇头，似乎是在叹息：“没办法，是我不争气，只能带着小故捡垃圾，现在身体还不好，跟个拖油瓶一样。”
“您别这么说。”许嘉深说：“我能看得出来，他心里是非常牵挂你，在乎你的。”
“是啊，小故是个好孩子。”奶奶感叹道。
“我那天在街上捡水瓶，远远的看着他躺在那，大冬天的，就穿了件薄薄的大毛巾，头上还包了快纱布，我怕他冻死在街上，所以把他带回了家，结果他醒来后，只记得自己叫沈故思，有个女儿，应该已经死了，其他的什么都不记得。”
“我看他挺可怜，又没地方去，就把人留下了，他真的又听话又懂事。”
许嘉深满脸苦涩：“是啊，的确是听话又懂事。”
“这孩子，挺让人心疼的，我虽然不知道他之前过得是什么样的生活，但是应该不是很好，挺苦的吧。”
“是，非常苦。”
这是所有人都能看出来的事情。
哪怕是过去不曾认识的人，只要看到了现在的沈故思，都能想象曾经他过得日子。
许嘉深想，如果奶奶知道造成沈故思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在自己眼前，会怎么样？
一定会把他直接给赶出去吧。
“我看你，是很在乎他的，对吧？”奶奶的笑容在灯光下带着温暖慈祥：“如果你把他带走的话，会对他好的，对吗？”
“是的。”
许嘉深说得斩钉截铁：“我保证。”
“那就好。”
奶奶将身体靠在身后的墙上，望着已经落满霉斑的天花板，感叹道：“我的身体已经不行了，我很感谢生命最后的一点时光里有小故的出现，仿佛让我看到了死去的儿子，让他陪我这么久，我已经很心满意足了。”
“我啊，不能再困着他了，既然你找到他了，也答应我会好好对他，今天吃完晚饭，你就带他走吧，带他好好生活。”
“可是……”他怕沈故思不愿意。
现在的自己对沈故思来说，只是一个仅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他不敢再态度强硬的逼迫沈故思做任何事。
许嘉深想好了，如果沈故思想留在这边，他就每天都过来看，当然，如果他想离开，自己也一定会带他走。
他只想让沈故思自己做决定。
“吃饭啦。”沈故思端着碗从厨房出来。
他把菜放上桌，对着床那边的两个人又喊了一遍，然后看看屋外的天，喃喃自语：“怎么回事，璐璐今天玩这么晚还没回来。”
“奶奶。”沈故思收回目光，说：“我去叫璐璐回来吃饭，你们饿的话就先吃，不用等我们，璐璐一定是贪玩还没回来。”
说完，沈故思已经走出了房子。
奶奶已经见怪不怪了，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倒是许嘉深，看见沈故思走了，“蹭”的一下站起来。
外面天这么黑了，路又不好走，他怕沈故思出什么意外。
“我去看着他。”
奶奶没有阻拦，对他摆摆手：“去吧。”
第65章 Chapter 64.先生，别难过，我不痛的
许嘉深找到沈故思的时候，他正被几个小孩围在角落里。
明明是个快要三十岁的人，可在八九岁的孩子面前显得那么弱小，抱着头缩成小小的一团。
“疯子，疯子！”
“臭乞丐！”
“天天找女儿，你女儿呢，肯定早死了。”
“就是，我要有你这样的爸爸，我肯定也不想活。”
他们用手里的石头不停的砸向沈故思，嘴里还不忘谩骂着，嘻嘻哈哈的样子，就像是在进行一场有趣的游戏。
“她没有死！”
沈故思红了眼眶，被人打骂也好，被人羞辱也罢，他不在乎，他唯一在乎的，就是说女儿死了。
那是沈故思心里的一根刺。
醒来的时候，他什么都不记得了，不记得自己是谁，不记得为什么会倒在路边，不记得头上的伤口怎么来的。
可他记得自己的名字，记得有个女儿。
被捡到后过了几天，沈故思生了场大病，高烧不退。
病好之后，他常常会出现幻觉，并且坚信女儿没有死。
幻觉就像是影子一直跟随着沈故思，大部分的时候，沈故思都很正常，但只要一涉及到女儿，他就跟疯了一样。
沈故思无视身上的疼痛，他龇牙咧嘴，表情变得狰狞，看起来像一只被困的野兽。
“我女儿才没有死！是你们在乱说！”
他朝着他们扑去，可瘦弱无力的身体哪是这些被娇生惯养的小孩对手，他们轻轻一个闪躲，沈故思便因为惯性摔得趴在地上。
那群小孩则在旁边，用故作害怕的夸张声音嘲笑道：“哇，疯子打人了，疯子打人了，快跑呀，快跑呀。”
在他们眼中，狼狈不堪的沈故思就是一个取悦他们的笑话。
他们将沈故思围住，笑声刺耳
许嘉深走近的时候，刚好是这一幕。
气血直冲脑门，他觉得自己要疯了。
“你们在干什么！”
他冲过去，一把推开了其中一个小孩，那孩子被推得措不及防，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小孩大概从没被人这么对待过，又在自己的朋友面前当众丢脸，气得指着许嘉深喊：“你推我！你竟然推我！”
“滚！”许嘉深吼道。
他从来没这么生气过。
许嘉深的怒吼声响彻原本宁静的夜空，他紧紧抱着怀里的沈故思，唯一的路灯刚好照在他的脸上，愤怒的眼睛犹如嗜血的野兽，低沉的气压如排山倒海般袭来。
欺软怕硬的几个小孩子都不约而同的咽了口口水。
他们看出眼前的这个男人不是好欺负的人，纷纷吓得拔腿就跑，被推倒摔跤的男孩见状也想跑，但屁股太疼，爬起来都费劲。
好不容易爬起来，一瘸一拐的准备赶紧走，许嘉深在他身后叫住了他。
“这是最后一次，如果下次再让我看见，我不管你几岁，都不会放过你。”
不带任何语气的冰冷声音让男孩打了个寒颤，顾不上屁股的疼痛，飞快的跑走了。
“谢谢你……”沈故思有气无力的说道，在许嘉深的怀里轻轻挣扎了几下，想要离开。
“别动。”
许嘉深低声道，借着这个姿势，看到沈故思裤子得膝盖处被磨烂，露出里面夹杂着灰土颗粒，还在丝丝冒血的伤口。
他小心翼翼的触碰边缘好的地方，生怕出碰到伤口，问：“是不是很疼？”
沈故思摇摇头：“还好，不是很疼。”
“骗人。”
怎么会不疼的，那是活生生的肉啊。
可沈故思还是说：“真的，其实一点也不疼这样的伤，根本不疼的，先生。”
他想安慰先生不用担心，却不知道自己的这句话，让许嘉深更加难过了。
许嘉深的心像被割开了无数道口子，已经流不出血的伤口，被人撒上了盐。
“对不起。”他哽咽的抱紧沈故思，害怕下一秒就会从自己的怀中消失一样。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为什么我，一直在带给你伤害啊。”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他的存在是不是就是为了给沈故思带来磨难的。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许嘉深把脸埋在沈故思的肩膀，沈故思感到有什么湿漉漉的液体接触到了他肩膀靠脖子露出的那块皮肤上。
他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好像是眼泪。
“先生。”沈故思张开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问，会不会显得自己唐突，多管闲事。
万一先生要是觉得被自己发现了很没面子怎么办？
可先生在哭啊，而且好像是因为自己才哭的，他不能不管呐。
沈故思内心小小的挣扎了片刻，最终还是开口说：“先生，你是在哭吗？我摔跤，是我自己弄的，跟先生你没有关系的。”
“先生？”
为什么先生要这么在乎他呢，明明他们以前都不认识，可是先生对他那么好，又那么关心他，还帮他吵架，替他赶走欺负他的人。
沈故思觉得自己配不上先生对他的好。
他只是一个穿得破破烂烂，每天出去捡垃圾，别人都会嫌弃的小乞丐，像先生这样的人，怎么能对自己好呢，哪怕不嫌弃自己，都已经让沈故思觉得不可思议了。
沈故思任由许嘉深抱着，怀抱很温暖，他有些不想离开。
许嘉深慢慢缓过情绪：“跟我有关系的。”
他不想沈故思再受这么多苦，不想看他继续这样的生活，不想让他被人欺负。
他想守护他，这一次，全心全意的对他好，不仅仅是为了弥补过去犯下的错，更重要的是，他爱他，在乎他。
舍不得看他再吃苦。
“你跟我一起生活吧。”许嘉深说。
“这样你就再也不用到街上捡垃圾，也不用每天吃不新鲜的菜，可以顿顿吃肉，冬天可以穿得暖暖和和的，能有一间自己的卧室，卧室里还有一张温暖舒服的大床，你想去玩的时候，我就带你去玩，想吃什么我都带你去吃，好不好？”
“跟我一起生活，好吗？”
他曾经给予得太少，一直在无条件的索取，所以这一次，他想做付出的那个人。
沈故思呆住了。
换做是别的人，吃了那么久的苦，在听到这些话后，肯定会迫不及待的答应，想要脱离苦海。
可沈故思的第一反应却是“为什么？”
无缘无故的好受得太少，在他的生命中，大多是无缘无故的坏和恶。
就像刚才的几个小孩，明明也没有仇，他只是上前问了下有没有看到璐璐，就被他们欺负。
沈故思所受到的大多是别的恶意，不论是失去记忆前，还是失去记忆后的，所以他已经习惯接受别人的恶意了。
可许嘉深的这些话，就像是饿了很久的人，突然，一块馅饼从天上掉到面前。
沈故思想，如果这不是幻觉，那么一定是对方在开玩笑了。
“先生，我不太明白。”
沈故思不敢接受，虽然听起来很诱人，但不知道为什么，心底有个奇怪的声音再不断的让他不要接受。
这种奇怪得声音从哪里来，沈故思不知道。
“你对我已经很好了。”
他要拒绝，所以不敢抬头看许嘉深的视线，低下头：“所以你不用再对我更好了，先生，我们不认识，虽然你说要和我当朋友，但是……我不知道朋友是怎样的，应该不会这么好……”
“还是谢谢你，先生。”
怕许嘉深生气，沈故思还不忘道谢。
“可是我不想再看你过得那么苦。”许嘉深想到了沈故思会拒绝，但他还是想争取一下，毕竟这样的日子，他一刻也不想看沈故思多过一天。
沈故思却说：“但是先生，我并不觉得苦。”
“虽然看起来，是有那么一些，但是我有家人，有人陪着，没有很多钱，也没有很漂亮的房子，可是家人都陪着我，而且奶奶年纪大了，我要照顾她，得多陪陪她，所以，真的很对不起，先生。”
不知道为什么，沈故思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就是现在的日子，是他过得最好的日子。
他不记得以前到底是怎样生活的，可是每次去想，心脏的位置就会感到很痛，仿佛一块巨大的石头，死死的将他压住。
让他快呼吸不过来。
沈故思不去强迫自己记起过去，奶奶和他说过，捡到他的时候，他额头上有伤还在流血，身上也穿得单薄。
所以沈故思想，那应该不是什么好的回忆，至少让他变成这样的回忆，应该是会很令他难过的。
奶奶说，不记得，有时候对自己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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