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有些奇怪。
这么久下来,他们已经逐渐习惯了这般强度。
可再是习惯,他们的身体也是承受不住的,一方面,灾祸出现的数量好似从来都不曾减少,另一方面,他们自己的力量却在逐渐消耗。
此消彼长,怎么都算不上好事。
所以每一次对抗,他们也日益感觉到,一次比一次更加难以坚持。
可是今夜,到了后半夜,那种排山倒海的压力却骤然减弱了许多,仿佛有人扛起了、分担了更多的冲击,一瞬间,从难以维持,变得留有余力了。
只是战场上实在是混乱,还未黎明,也着实太黑,除非本身五感超人的,不然其他人,也很难看得清楚到底有谁加入,只能默默记心里,直到又一日天亮。
待天边第一缕阳光出现时,有人明显松了口气。
总算是天亮了。
只等天亮,这一切就能结……
他这个想法刚落下,却见他对面的灾祸甩出一条怪异的尾巴,上面还有着恐怖的晦气,要是被抓到,怕是半边皮肉都要没了。
怎么可能!
都天亮了,这些灾祸怎么还没消失!
惊恐之下,他只下意识地逃向远处,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他要被抓住的那一刻,一股巨大的力气将他给挑飞,他在半空中腾挪,余光瞥见一道身影高高跃起,眨眼间跳到那只灾祸的身上,紧接着爆发出刺眼的光亮。
光波过后,他重重摔倒在地,虽然砸得痛苦,却也活了一条命。
他捂着胳膊,龇牙咧嘴地跳起来。
就发现刚才那只灾祸已经消失无踪,那些光亮竟然是咒令爆发的,而那个人……
“鹿安清!”
他惊讶地叫了一声,“你还活着?”
“我自然活着。”鹿安清淡淡地丢下一句话,“你发什么呆?”
“这些灾祸原本在白日就会消失,”那人也是懊恼,“只是没料到,今天居然不是这般。”
他耳朵敏锐,听着各处的惨叫,面露愤怒。
这一次,怕是有不少祝史没料到这点,遭了毒手。
鹿安清微微蹙眉,一道身影轻飘飘地出现在他的身上。
“安和,让我帮你。”
那声音温凉,带着少许柔意。
听着,好似是个有些温柔的人。只是,那把声音却是有些熟悉,熟悉到了让人沉默的地步。
他眼睁睁地看着鹿安清回头望着一眼,晨光微熹里,隐约可见一抹无奈,而后,他们手牵着手,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手牵着手?
鹿安清和……公西子羽?!
“别发懵了!”
他的好友赶来,焦急得要死。
“天明了,灾祸却没有消失,这下事情可麻烦了,我们……”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一声若隐若现的龙吟。
悠长,深远的声响里,鹿安清的身影清晰可见。
巨亮无比的光团穿过,成群的灾祸消失大半,余下空荡荡的地面。
他们几乎要把眼睛都瞪掉,这是发生了……什么?
第55章
☆太史令的住处。☆
午时三刻。
阴。
有雨。
京都城外, 除了史官们穿行在受伤者里检查那些祝史外,另有士兵在收捡尸体,除了这两类人, 还有自发的百姓。他们跟在领头的身后,查漏补缺, 哪里需要人手, 他们就会赶着去哪里。
鹿安清踩着泥泞的土地,不自觉皱了皱眉。
他的身上, 有着不少血迹。
只是全都不是他的。
他观察着这片有些特殊的战场,参与的污秽气息, 令人不喜。不过, 比起天黑时,那冲天的煞气, 如今已经是好上不少。
在他身边, 跟着好几个人。
只是他们都不敢近前, 只是不紧不慢地跟着。
这原因之一, 自然是鹿安清身旁的那人。
也更是因为鹿安清出现后, 光凭着他一人之力, 就拔除了战场上泰半的灾祸。
这是何等伟力?
只要一想发生的事,都让人头皮发麻。
和鹿安清熟悉的那些个祝史, 要么已经不在京都, 要么就是太过拼搏, 不得不退下去休息。
余下那些个,也只是认识鹿安清, 关系不算亲近。
正在他们踌躇时, 一道疲乏的声音响起。
“鹿安清。”
白彦越过那些疲倦的士兵走了过来。
白彦身上的盔甲也是一片血红狼藉, 眉角被劈开了, 血痂还没愈合,嘴唇满是干涸的皮,“你回来了。”
鹿安清看向他,颔首道:“这些灾祸是怎么回事?”
白彦:“你失踪后,过不多久,京都的附近就经常有灾祸袭击。时间不定,天黑就来,天明就走。今儿是第一次,天亮了后都还没消失。”他简短快速地解释了一下。
鹿安清蹙眉,怨不得天明时,好些祝史都懈怠了,险些酿成大祸。
白彦:“你身边这位是……”
他的声音迟疑。
鹿安清:“是官家。”
白彦:“……”
不光是他,就连那些不近不远跟着的人都沉默了。
鹿安清:“怎么?还有谁有这么一张脸吗?”
白彦有些牙疼,还有些莫名的哽住。
问题……难道出在这吗?!
他是知道的。
最近王公大臣们都一直试图见到皇帝,可是新帝就是不肯见他们。如果不是祝史们进出皇宫时,仍会感觉到龙气的庇护,想必这些人早就坐不住了。
可是谁都以为会在皇城里待着的皇帝,怎么会跟随在鹿安清的身旁,还出现在这么危险的战场上!
鹿安清看着白彦青白交加的脸色,才反应过来,又道:“他是我的……”
“伴侣。”
在鹿安清有些犹豫的时候,公西子羽轻柔地接上了他的话,这位身处险境,仍然如同贵公子般存在的皇帝微微弯着眉眼,“白彦,让陈将军来见我。”
白彦的脸色微变,立刻行礼。
“唯。”
负责守城的陈将军来了后,带了不少兵马,足以见得这位是收到消息后是多么震惊。
公西子羽被那些武将包围,鹿安清也不在意,跟着白彦往外走了几步,还没走远,就听到公西子羽的声音从身后遥遥传来。
“安和,可莫要走远了,待会一起回宫。”
不少眼神猛地扎了过来。
鹿安清在意识里无奈地回应:“你分明可以在这里提醒我。”
“他总是这般狡诈,鹿安清,撇下他如何?”公西子羽还未回,‘他’就如蛇般缠绕了上来。
鹿安清:“……都是一个身体,怎么撇?”
他果断地撤离,不想再成为争夺的战场。
鹿安清看向白彦:“你有话要和我说?”
如非必要,鹿安清是不会主动接触白彦的。只是从刚才起,白彦就一直时不时看着他,摆明了是有事。
白彦:“……你知道,鹿途死了吗?”
“出什么事了?”
鹿安清并不在乎鹿途如何,但要是他出事,是和鹿家有关,那他多少还是会关注一二。
他的父母还在鹿家。
他不会回去,但如果他们出事,鹿安清还是会出手。
“不是。”
白彦摇头,将最近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
鹿安清沉默了一会,“然后呢?”
白彦挑眉。
“你要说的,不只是鹿途吧?”
白彦抿唇,思考了片刻,“除了他之外,当年参与其中的人,都出事了。”
“除了你。”鹿安清道,“你是在想,是我动的手?”
“我曾经这么想过,但还是觉得,你做不来这样的事。”最开始,祝史来查这件事,白彦不愿意说,是觉得这都是他们的报应。后来,觉得不是鹿安清后,知道其手段太过残忍,但也的确没有其他线索,找不出到底是谁。
只是这件事明显是和鹿安清有关,鹿家要是知道,绝不会放过这件事。
鹿安清不将此事放在心上,只是看着若有所思。
片刻后,他道:“他要是想动手,你现在已经出事了,既然你无事,那就不用放在心上。”
白彦眼前一亮,往前几步。
“你知道是谁动手?”
之前因着对鹿安清的愧疚,白彦不愿意对此事上心。只是后来猜得出来,动手的人其实不是鹿安清,那白彦自然想知道凶手是谁。
鹿安清沉默了一瞬。
他倒是大概猜到那个人是谁。
“安和。”
一把清冷的声音骤然响起,鹿安清抬头,就见公西子羽不知何时已经带着人走了过来。
好些人拱卫在帝王的身侧,生怕这位皇帝出事。
这里可是战场,虽然那些灾祸已经消失不见,可是谁能保证不会出事?
这里的人,虽然已经知道鹿安清和公西子羽的关系,更是亲眼看着公西子羽出没危险之地,却不可能再眼瞅着新帝涉险。
鹿安清朝着白彦点了点头,没有回答他的话,迈步朝着公西子羽走去。
直到看着他们一起上了马车,白彦才有些怅然若失。
他知道,他和鹿安清,再也回不到从前的关系。只是有些时候再回想起来,总是悔恨不已。
年轻时的自以为是,却是害惨了朋友。
如今,就连朋友这两字,都有些说不出口。
士兵护送着新帝回到皇城,还没入宫,这消息就已经被好些王公大臣知道,一个个都守在了宫门口,就等着和新帝见上一面。
只是这乌泱泱的车队到来后,却是停在了宫门口,任凭着他们怎么请求都不肯出来。
护送的士兵也惊了,生怕是马车内出了事,结果掀开了车帘,却发现马车内,根本就没有人!
此时此刻,从马车失踪的公西子羽和鹿安清,却是站在了一处朴素的屋舍外。
这是,太史令的住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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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太史令之死。☆
太史令的门外, 等候着几个史官。
他们甫一见到鹿安清,都有些吃惊,有个走上前来, 对着鹿安清伸出手,惊喜地说道:“鹿祝史, 你回来了!太好了, 史馆要是知道了,定然会高兴的。”
“他们已经知道了。”鹿安清道, “我是从城外来的。你们为何在这?”
史官恍然,如果是从城外来的, 那自然会知道, 京都外的灾祸包围之事,也会遇到拔除灾祸的祝史。
“你既知道了灾祸的事, ”史官叹气, 那就容易解释了, “我们是在等太史令见我们。”
太史令和官家一样, 都不肯见外人。
“你要是守在这里, 可不会等到太史令。”鹿安清摇头, “他不会见你们的。”
“为何?”
史官不解。
京都的事情这么严重,史馆本该在这个时候敢为人先, 更要拔除灾祸。太史令是史馆的长官, 前头也是有他在坐镇, 京都才这么安宁。
可为何近来,却是不肯再出面了。
鹿安清叹了口气:“他的寿数到了。”
史官如遭雷劈, 身体微微晃动。
“什么?!”
“太史令不是不愿意出手, 而是他已经无法出手。”鹿安清道, “我来, 就是为了见他最后一面。”
他牵着身后人的手,走到了这小院前。
也不知是何等力量,原本一直拦着他人,无法进入的木门缓缓打开,竟是不再紧闭。
鹿安清带着人踏入其中。
史官只觉得后面的人面熟,可心中还未太史令要死去这件事震撼,根本来不及反应。
不多时,有人拼命拍打着他的肩膀。
“刚刚跟着鹿祝史进去的那个人,是不是官家?”说话的那个史官面色惊恐,好像要晕过去。
“官家?”
这史官努力回想着刚才那人的长相,脸色也是大变。
是官家?!
官家怎么会和鹿安清手牵着手,一起来到这里?
他转头看向院门,却发现,就算那个门已经大开,可是他们还是进不去。就仿佛在门和门指之间,有着一道无法触碰的阻碍。
鹿安清带着公西子羽走进这门。
“太史令活了很久,他的能力,已经神乎其神,凡是杂书里看到的那些传说,他或许不能做到十全,也有七八分。”鹿安清一边说,一边往里面走。
太史令的住处,和之前他来时,并无差别。
“不过,他很少动用。”
他走到廊下,看着正盘膝坐在屋内的太史令。他鹤发童颜,面色如常,甚至唇色微红,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寿数要尽的模样。
听到鹿安清的声音,太史令睁开眼。
他看着鹿安清。
也看着公西子羽。
然后,他笑了起来。
“我没想到,你真的能带他走出来。”
太史令轻声说,笑意更浓。
他这话,是对鹿安清说的。
“太史令难道不相信自己的能力?”公西子羽捉着鹿安清的手,不愿他收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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