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亲爹手不释卷,眼下乌青,头发乱如卷毛,上面爬动着几只虱子,衣衫不整,身上还带着七天没洗澡的浓重“香气”。
这“香气”冲天,直逼人鼻腔。
谢星尘一行人退避三舍。
这味道实在难以接受。
萧义和坐不住祭出剑来,他眉头紧皱,跳下马车道,“我去解决他。”
马车中,莫小笙以手挡脸,没眼看。
古有凤辣子闻其声识其人,今有他爹莫如晦闻其气知其人。
他宁愿他爹继续蜗居在书房,不要出来祸乱人间,“好丢人,本少主这辈子的脸面都丢光了,呜呜。”
谢星尘坐他对面,嚼着干果,问道:“师兄,那是谁啊?你们家怎么还有这样味道十足的人物啊?”
莫小笙着实难为,哭丧着道:“本少主亲爹。”
“什么?”
谢星尘震惊,捻着干果的手顿在半空,张了下嘴。
萧义和剑出鞘,剑锋直指莫如晦的眉心,听到此话,拿剑的手抖了下。
“……”
他差点就要谋杀亲岳父了。
萧义和迅疾收回剑,扯出一个合乎礼数的笑,朝对方行了个长辈礼,“伯父好。”
莫如晦撩了撩乱发,眯着眼睛看他,不确定地嘟囔道:“你是?”
萧义和道:“莫师兄的师弟,也是道侣。”
他默认昨日莫母已经告知莫如晦了。
“不要让小笙受委屈。”莫如晦看着他,只说了这一句。
随后,便转头看向不远处停下的马车,猜测亲儿子就在马车上,他走向马车。
马车中,莫小笙与莫如晦父子相通,闻着味越来越近,“遭了,本少主亲爹要来了!”
“谢师弟,这味这么冲,你还吃的下?”
“要是喜欢吃,本少主以后每年都给你送过去。”
他拍掉谢星尘手上干果,趁莫如晦来前,抓着他俩人一同跳下马车。
谢星尘迷迷糊糊被人抓着走,“师兄,既是亲爹,你咋还跑啊?”
莫小笙皱了皱鼻子,“味太冲,本少主不想近距离接触。”
要是被他爹逮住,少说要被摁着念叨半个时辰,期间肢体接触不知道会有多少。
一想到这个,他寒毛都竖起来了。
他爹被他娘嫌弃,那也是大有原因在的,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两人赶了段路程,莫小笙才停下来。
他坐在一块低矮的石块上,折了一枝松枝把玩。
“好了,就在这等萧义和吧。”
谢星尘点点头,坐在另一块矮石上,啃着干果,像仓鼠啃食。
莫小笙:?
“谢师弟,你哪来的干果?不是被本少主拍掉了吗?”
谢星尘道:“之前顺的。”
莫小笙:“哦。”
此时在他眼里,谢星尘简直是三天饿九顿的穷孩子的典范,估计没吃过什么好的,连干果都要顺走揣兜里。
谢星尘啃着干果,想到什么,问道:“师兄,你知道玉仑宗的消息吗?”
他下山半个月了,和祁寒之在一起,还没打听过玉仑宗,消息闭塞的很。
而莫小笙就不一样了,有钱能使鬼推磨,即使人不在玉仑宗,也能知道玉仑宗发生的大小事情。
莫小笙支起树枝,在地面随意划拉,“你是想问祁尊者的事情吧?”
“嗯。”
“这半个月,玉仑宗在整顿,所有人都排查了一遍,确定没有龙族才安心。”
“至于祁尊者,听说他被囚禁在不夜司,余长老用尽了酷刑,但祁尊者还是没有说出其余龙族下落。”
“本少主知道的也就这些了,谢师弟,龙族为修真所不容,祁尊者身败名裂,本少主只能劝你放下。”
莫小笙怜悯地看了一眼谢星尘。
谢星尘没说话,眼尾带出一行泪,泛着红,看起来伤心极了。
莫小笙:“谢师弟,你也不要太伤心,本少主一定会给你介绍道侣的,本少主向来说到做到。”
谢星尘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扶着矮石,边咳边道,“师兄,我没难过,就是被干果噎到了。”
莫小笙看向地面上,他咳出的那小片干果,“……”
好吧,确实是他这个少主自作多情了。
第121章 血海深仇
片刻后,萧义和赶到,经过莫小笙身边说了什么,便撤到不远处,背过两人站着。
留给俩人足够的道别空间。
天下宴席总有散的时候,该和萧义和回宗了。
莫小笙站起身,“要是没钱了,一定要来找本少主,本少主别的没有,但有钱。”
谢星尘点头,“多谢,莫师兄,往后保重。”
林中光影移动,谢星尘站在原地,看着两人并行而去的背影,随着距离的拉远,而渐渐模糊。
“师尊,你可以出来了。”
“……”
“师尊?”谢星尘又唤了两声。
袖中这才有了动静,祁寒之化回人形,周遭暖意消散,他蹙了下眉,随即道,“怎么了?”
夕阳一点点消失在山后,谢星尘问道:“师尊,我们去哪?”
祁寒之牵着他的手,反问:“乖徒想去哪?”
“去弟子家吧。”
自从得知谢琳琅成傀儡,他内心复杂,但这么个姑娘死的不明不白,原主亲爹亲娘大概还不知道此事。
总要有人去告知,好让那两个老人有个准备。
祁寒之自是不知道他心里的那些弯弯绕绕,反正谢星尘在哪,他也在哪。
“好。”
夕阳落在一地,照着两个身影。
.
树影婆娑,穿堂风席卷而来,树枝摇晃得更加厉害,在黑夜中恍如鬼魅。
巡夜弟子埋头匆匆经过不夜司,不敢停留,生怕沾染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树枝扑打在窗上,响个不停。
屋内的余古意烦闷得很,他一挥袖,树枝折断,再也没法扑打在窗上,骤然安静下来。
他慢慢走向中央,走向那个身上栓满各种铁链的男人。
男人一袭雪白衣衫,却是血染透彻,连周围小片的地面都是血渍。若是仔细看,能发现他,身上被钉上了不知多少根血钉,每一钉都嵌进骨缝。
其中痛楚非常人所能忍受。
祁寒之却一声没吭,甚至还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祁寒之,你还不招?本长老还有各种手段。”
眉间冷意顺着滑落眼底,他看向余古意,冷笑:“想让本尊招出什么,夸你蠢?”
余古意气得脸绿,但咬牙忍住了,他答应过掌门,要留祁寒之一命到六大宗门问审日。
他心里的恨意加着怒火,燃烧着理智。
多少年了,满门被龙族杀害的残酷景象,至今仍印在脑海中。每每午夜梦回,他都恨不得掘出那些可恨龙族的尸骨,挫骨扬灰!
“本尊是掘了你祖坟吗?为什么这么盯着?”祁寒之好奇。
先前余古意的讨厌他,只是单纯的是讨厌他的为人,而这回,他的厌恶却夹杂复杂情绪,祁寒之感受的出来。
“余家满门上下百来人口,一夜之间,女子尽数被抓走,男子皆死于你龙族手下!”
余古意近乎歇斯底里,多年来无处宣泄的怨恨,终于找到发泄口,便一股脑地倒出来。
“尸横遍野,血流成河,那场景本长老至今忘不了!”
祁寒之冷冷看他,毫不留情地反问道:“是本尊做的吗?”
他是龙族,但并不代表所有龙族。
屠人满门的事是他同类会干的事,但是不代表他也会干。余古意找不到报复对象,便想把所有罪责推到他身上,真是蠢得可以。
余古意一时气上头,所有怨恨都发泄在了祁寒之身上。
平日里教导弟子,遇事要沉着冷静,可当他自己真正遇上了,却没能够做出冷静的表率。
祁寒之这句话,无疑是一泼冷水,从头浇到脚,他冷静了下来。
“不是。”
余古意深深吐出一口浊气,缓和起伏的心绪,接着,转身踏步走了出去。
第122章 可怜可怜
收回分神,祁寒之冷笑一声。
谢星尘边走边抬头,问:“师尊,你笑什么?”
“笑某人又蠢又可笑,仇人在世时,手无缚鸡之力,大仇无法得报。可等他有了能力,仇家却死了。”
“现在,只会将转移仇恨到本尊身上,好宣泄多年压抑的怨恨。”
“愚不可及。”
祁寒之冷血,从来不会给予除谢星尘外任何人怜悯,对他人苦痛只会嘲笑,是典型恶毒的反派。
谢星尘想知道哪个倒霉蛋被师尊嘲了,问道:“某人是……?”
“余古意。”
祁寒之轻飘飘道。
谢星尘脑子顿时宕机了下,转了转,又恢复过来了,回顾祁寒之方才说的话,猜到余古意的经历。
他慨然,“余长老也是可怜。”
“他可怜?为师不比他更可怜?”祁寒之反问。
“为师满族被灭,他只是满门,而今为师却还要东躲西藏,他又有何资格可怜?”
谢星尘:“师尊,话不能这么说,这个世界上,谁都有可怜之处。”
他想了想,这个世界的所有人,不都是天道的玩物?比如他自己,天道让他来,他便不得不来。
祁寒之偏执:“你可怜他,为何不可怜为师?”
拜托,我怎么不可怜你了?
谢星尘委屈极了。
听到祁寒之被抓消息,真正担心他的只有他谢星尘一人,所有人都在叫好,劝他与祁寒之分开。
谢星尘叹气,善解人意道:“弟子这辈子,最可怜的就是师尊了。”
祁寒之听到想听的答案,笑意浸染眼底,轻声道,“为师也会可怜你。”
谢星尘隐约觉得这话不对,但没多想,走向原主爹娘居住的府邸。
天空泛灰,朦胧的烟雨笼罩整条街。
街道上湿漉漉的,苔藓从石砖缝隙悄然滋生,藏在阴湿处。
谢星尘依着原主记忆,和祁寒之走进谢家。
谢家里面和外面一致,一股落寞世家之气铺面而来,房梁上的蜘蛛网,老鼠的吱吱声,纤毫毕现。
祁寒之收好伞,看到这幅景象不由得皱眉,着实看不下去,掐个清尘诀,却被谢星尘摁了下去。
祁寒之抬眸,见他情绪不对,担忧道:“怎么了?”
谢星尘身形抖动,咬着下唇,唇被齿贝压出痕来,强装无事。
“没事,师尊,就是弟子脑袋有些涨。”
谢星尘压着声,却压不住其中的痛苦,声音轻如雨丝。
进入谢家,一直有个声音在撕扯着他的大脑,大概率是原主,那声音多种多样,有悲伤的,有痛苦的,有绝望的……悲戚的可怕。
但谢星尘却听不清,难受。
祁寒之看他也不是没事的样子,有些怒意,更多的是担忧与害怕,“还说没事。”
他探指,贴在谢星尘眉心,源源不断的灵力从中涌入,却被排挤在外,始终到达不了脑中。
祁寒之蹙眉,愣愣地收回手,怔然地盯着手指。
没用?
怎么会没用?
来不及怀疑,他指尖凝聚成刀锋,对准自己胸口便刺下去,心头血便渗透白衣,是浓稠的黑色。
祁寒之将心头血,灌给谢星尘喝。
他厌恶他的心头血,厌恶至极。
龙族心头血又黑又脏,仿佛时刻在提醒着自己,他也是阴沟里又脏又臭的恶虫。
若非不得已为之,他不会让谢星尘看到,实在太丑陋了。
第123章 久在樊笼里
谢星尘喝下他血,脑中原主杂乱不堪的念想受到压制,苍白的脸,这才回流过血色。
他抬起脑袋,看见祁寒之衣领下方一片血红,声音发哽:“师尊,你给我喝的什么?”
“为师的心头血。”
祁寒之即使厌恶心头血,但不得不承认,他身为龙族,心头血的功效很大。
他特意没除去衣襟血迹,让那血洇湿染透了衣衫,露出脆弱一面,“为师心口疼。”
谢星尘到底功力尚浅,他哪里知道龙族恢复伤势速度的恐怖,何况以祁寒之的修为,不至于被重伤。
他凑上前,颇有愧疚。
祁寒之是因为他才受伤。
“师尊,弟子替你上药,上药后就不疼了。”谢星尘说着,便着急地要从锦囊中翻出各种伤药,途中却被一只大手阻止了。
祁寒之淡了淡眸子,道:“为师不上药了。”
“啊?”
谢星尘困惑了。
这受伤还有不上药的道理,都说心口疼了,那不得上药好生养着。
不想上药?难道祁寒之想上天?
谢星尘拗不过,只好把药塞了回去,之后再找个时机给祁寒之上药。
“这些下人也真是懒惰,收了钱也不好好干事,早知道不出这个冤枉钱了。”
“都怪你这个没用的!我那苦命的闺女,至今下落不明!”
泼辣妇女的谩骂声,隔着门传来,接着门被打开,一前一后走进两个人。
走在前面的妇女,拧着那个男的耳朵,就这么提着走。而那男的面相怯懦,不敢反抗,任妇女提他耳朵,一味地喊着,“夫人息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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