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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向雪山行(近代现代)——许湖

时间:2024-02-03 09:29:20  作者:许湖
  他把指导训练的工作交给Sven。
  Sven平时也经常指导师弟师妹们训练,愉快地接下了这个任务。他的指导方式和徐槐有些相似,语气温柔但却很严格,会死扣细节,一个动作能让你练上一整天。
  杞无忧一上午都在练习1980,雪板一次次飞出跳台,身体离开地面向上跃起,在空中飞舞旋转,大部分时候都落地不稳,偶尔才能成功一次。
  每次摔倒之后短暂休息片刻,又继续练习,成功率虽然不高,但在Sven的指导下,他的动作细节方面有很大进步,对身体的掌控力更强了,在跳台下看着他练习的徐槐连连夸赞。
  吃过午饭,Sven又接着回去训练,徐槐则向他借了车钥匙,带杞无忧出去。
  “槐哥,我们去哪儿?”直到坐上车,杞无忧才问。
  徐槐手握着方向盘,看也没看他,“我预约了一位心理医生。”
  “什么?”杞无忧愕然道。
  “做心理咨询,你在国内的时候也做过吧?”
  做过,队里请了专业的心理咨询师来帮助他们缓解封闭训练期间的压力以及焦虑压抑的心情,但杞无忧不明白徐槐为什么要给他预约心理医生,这两种情况完全不一样。
  他声音沉下来:“你觉得我有心理问题?就因为我喜欢你?”
  “我没有这样想。”
  当然不是这个原因。
  徐槐读过一些运动心理学方面的书,他觉得杞无忧某些时候的做法有些偏激,太过于偏执的心理,对训练以及生活都没有什么益处。
  你觉得你没问题吗?徐槐很想反问他,但还是犹豫了下,说:“做心理咨询并不代表有心理问题,只是提供给你一个倾诉的渠道。我以前也做过很多次心理咨询,别紧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想说也可以不说,就当是聊聊天。”他口吻平淡,是以往惯有的温和。
  “……好。”杞无忧语气艰涩。
  他没有对此表示抗拒,只是莫名有点难过。
  心理医生是位知性的中年女人,极具专业素养,会以巧妙的方式引导杞无忧说话,在一旁耐心倾听,间或问他问题时,杞无忧也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
  杞无忧不是第一次做心理咨询,有经验,一个小时的时间,他全程都非常配合。
  徐槐在心理咨询室外面的等候区等他。他出来后,徐槐没有询问他和医生聊了什么,感受如何,只是递给他一杯暖手的咖啡。
  两人回到车里,徐槐发动车子。
  “我和医生聊得很愉快。”杞无忧攥着手里的咖啡杯,忽然说。
  “哦,那很好呀。”
  “我和她说,我喜欢上了一个年龄比我大几岁的人,”杞无忧停了停,缓缓道,“我抱过他,亲过他,想着他自慰,我有时候觉得他也喜欢我,有时候又觉得他只是把我当小孩容忍……”
  徐槐瞥了眼副驾驶座上的人,很轻易地戳穿了他,“你真的会和医生说这些吗?”目光里掺了些无奈,像是在看一个胡闹任性的小孩。
  杞无忧不喜欢徐槐用这种目光看他,于是沉默着撇过脸,看向了一片灰蒙蒙的窗外。
  这座城市的冬天总是被雾气所笼罩,很少见到太阳。
  他和心理医生聊得大多是训练方面的事情,没有提到过关于徐槐的任何事。但那位女士在咨询即将结束时对他说:“或许替你预约陪你一起来的那个人才是能真正帮你渡过困境的人。”
  “徐槐,我没有心理问题,就是太喜欢你了而已。”
  徐槐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没有说话。
  “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那都是我自己愿意去做的,我也早就清楚会有什么后果。你说我不尊重你的意愿,是我不对,我太心急了,如果你不喜欢,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杞无忧声音低落,喃喃道:“可是,你也没有尊重我的意愿啊,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就带我来这里……就因为我比你小吗?你拿年龄做挡箭牌,这样对我很不公平,我永远比你小这么多岁,这辈子都改变不了的,我还能怎么办呢……”
  声音里隐隐约约地带了点哭腔。
  徐槐心里一震,立即放缓车速,将车停靠在路边。
  “小杞?”
  杞无忧仍旧偏着头看窗外不肯看他,只留给徐槐一个后脑勺。
  徐槐解开安全带,倾身过去,扳过他的脸。
  看到杞无忧带着泪痕的脸与通红的眼眶。
  薄薄的眼皮一眨,眼泪便掉了下来,含着泪的眼睛不再是凌厉冷淡的,看着委屈极了,像是等着他去哄。
  “我还能怎么办啊徐槐……”
  徐槐手足无措地想给他擦眼泪,可纸巾盒在杞无忧那边的抽屉里,不太好拿,他只好用手背一点一点蹭掉他脸颊的眼泪。
  “对不起,小杞。”
  “别哭了好不好。”
  可徐槐语气越温柔,杞无忧眼泪就越汹涌,怎么都止不住。
  作者有话说:
  dbq这章爆字数了所以晚了点,滑跪Orz
 
 
第126章 味道
  “怎么办,我好像也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了……”温暖的车厢里,徐槐的语气极尽温柔,又带着一点无可奈何,也不再说让杞无忧别哭了,就只是安静地帮他擦眼泪。
  不想让徐槐看到他的眼泪,杞无忧有些狼狈地伸手捂住了眼睛,可却又被徐槐轻轻拉着手腕放下来。
  杞无忧还沉浸在某种突如其来的情绪里,几乎没有意识到,他的手腕正被徐槐不着痕迹地握着,攥在手心。
  徐槐很会哄人的,但现在却面对着眼前无声流泪的少年无计可施。
  没有事先征询过杞无忧的意见就带他去做心理咨询,徐槐已经意识到这种做法欠妥并且诚恳地道了歉,可杞无忧还是在哭。
  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却没有发出一点抽泣的声音,如果不是说话时有隐隐的哭腔,徐槐甚至根本察觉不到杞无忧在哭。他没有歇斯底里,也没有露出太过伤心的表情,很平静地掉眼泪,但就是无端会让人感觉到他难过到了极点,简直伤心欲绝。
  怎么也不至于哭成这样吧……
  哭得徐槐心里毛毛的。
  印象里,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杞无忧,杞无忧是个很倔强的小孩,有着超乎常人的坚韧,即使从大跳台上摔下来受了很严重的伤也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自己就这么让他伤心吗?
  不知过了多久,眼睛里潮湿的泪意终于消退了些,杞无忧微微偏头,“槐哥,我不哭了。”声音却还有点哽咽。
  他也说不上来自己为什么会哭得这么厉害,可能就是情绪上来了,一时控制不住。
  徐槐的目光始终落在他身上,那是一种很复杂的眼神,担忧?自责?心疼?或许都有吧。可杞无忧并不是想博取徐槐的同情。
  缓过那一阵突然上涌的情绪,他的眼泪渐渐止住了。
  过去杞无忧一直认为,眼泪是弱者的代名词。
  刚练武术时,爷爷告诉他,男儿有泪不轻弹,哪怕再苦再累,也不能哭,不能抱怨。杞无忧就是秉承着这样的理念长大的。
  直到后来他接触滑雪,认识了形形色色的人,既有的认知才逐渐被打破,他慢慢明白,哭只是一种情绪释放的方式,这很正常,也没什么丢人的。
  能在竞技体育这条道路上坚持下去的人都有一颗强大而坚韧的内心,哭并不代表内心脆弱。
  而在徐槐这里,即使内心脆弱也没关系,这个世界应该允许脆弱的存在,没人规定你一定要做一个强大的人。
  见杞无忧不哭了,徐槐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他继续发动车子,行驶在萧索的街道上。紧绷的精神松懈下来,开着开着,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哈欠。
  杞无忧见他打了好几个哈欠,心里忽然有些酸胀,很不是滋味。
  他知道徐槐因为自己的缘故,昨晚睡眠严重不足,急需好好睡一觉。
  以前考古过徐槐的视频,大概在他十五六岁的时候,跟着阿卡塞尔训练,训练量一度超出身体负荷,造成脑部短暂缺氧的状态,会犯困,所以面对镜头偶尔是一副没怎么睡醒的样子。观看视频的粉丝都纷纷发弹幕说好可爱好萌,唯独杞无忧觉得很心疼。
  现在徐槐不是运动员了,应该比以前过得轻松快乐才对,但他还是因为自己的事情而疲惫,连觉都睡不好。
  迫切地想长大,想变成熟,但仍旧在不知不觉中给徐槐添了很多麻烦。
  这不是他的本意。
  “槐哥。”杞无忧叫了他一声。
  “嗯?”
  “我觉得有点累……”杞无忧顿了下,“下午不想训练了,我们回家吧?”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训练狂魔头一回说不想训练。
  徐槐有些奇怪地看他一眼,随即答应,“好。”
  这样也好。
  其实徐槐正有此意,杞无忧现在的状态也不太适合继续训练,不如回去好好休息,平复一下心情。
  回到家,徐槐回房睡觉,杞无忧也回了自己房间,原本想看会儿训练视频,谁知看着看着,他竟然也睡着了。
  意外地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无边无际的雪夜,头顶是漆黑的夜空,一切都被笼罩在黑暗中,他梦见自己抱着一块滑雪板,一直跑一直跑,好像在追什么人。
  醒来后,杞无忧躺在床上,有点想笑,他还清楚地记得梦的内容。
  怎么连梦里也在追,就不能再做一个美梦吗?
  没睡多久,刚好到晚饭时间。
  肚子有点饿。
  杞无忧盯着天花板默数三秒,迅速从床上爬起来,走到厨房。
  打开冰箱,里面囤了不少食物。做什么晚饭呢?杞无忧有点发愁。
  他只会做中餐,一些最简单的菜式,也不知道合不合徐槐的胃口,至于做西餐,完全一窍不通。
  上次想在徐槐面前露一手,但太紧张了没发挥好,连煎个蛋都能失败,简直奇耻大辱,他以前在家做饭的时候明明很少失败。
  杞无忧对着现有的食材搜了几个做菜教程,看上去都不太难,可以试试,问题是,徐槐想吃哪几个呢?
  杞无忧思考片刻,又去敲了敲徐槐的房门,等了一会儿,里面没有传来任何动静。
  大概还在睡觉。
  于是他手握门把手,悄悄地打开了一点门缝。这点轻微的动静并没有吵到徐槐。
  房间里的地暖温度很高,裹在他身上的被子只盖到腰腹的位置,呼吸舒缓,胸膛微微起伏。
  他侧躺着,刚好面对杞无忧,合着眼,睡得很熟,额前碎发凌乱地遮盖住眼睛。
  杞无忧的内心奇异地平静下来,身体里所有躁动与不安一瞬间都被熨平了。
  他把脚步放到最轻,小心翼翼地走到徐槐床前。
  迟滞少时,俯下身。
  这样蹲着不舒服,他索性半跪下来,就这么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徐槐的睡颜。
  头微微靠近,一股清淡柔和的气息钻入鼻腔。
  他换了香水?
  杞无忧闻不出是什么香,只觉得很好闻,是独属于徐槐的味道。
  经年累月在雪场上风吹日晒,但徐槐的皮肤仍然白皙且细腻,能看到脖颈上的青色血管,鼻尖贴近时,触碰到脉搏温热而鲜活地跳动……
  心怦怦跳,杞无忧站起身,深呼了一口气,快要跳出胸口的心脏回归原位。
  还好徐槐没有醒。
  徐槐没有醒,却在杞无忧轻轻关上房门后翻了个身,像冬天松鼠钻回御寒的树洞,拿被子蒙住了头。
 
 
第127章 没办法不在意
  霍尔门科伦大跳台。
  这里是全球最早修建的大跳台之一,历史悠久,世界闻名,第八届冬奥会的自由式滑雪大跳台比赛曾在这里举办,那时的雪坛还是双板的天下,单板大跳台尚未被列入冬奥会比赛项目。
  天空一片广袤的湛蓝,万里无云。日光洒在雪道上足以点燃所有单板人的激情,即使在零下十几度的户外也没人感觉到冷。
  此刻,大跳台下人头攒动,所有人的视线都牢牢锁定在跳台之上。
  十一月底的北欧冰雪赛事云集,在挪威举办的国际雪联单板大跳台巡回赛是其中备受瞩目的一场。
  相比于其他项目,单板大跳台的相关赛事本就比较少,再加上受疫情影响,许多比赛都不得不延期或取消,这场比赛是近来少有的未在赛前宣布延期或取消的比赛。为防止疫情形势有变以及需要落地隔离,注册报名参赛的外国运动员大多提前一两周就抵达了奥斯陆,有些距离较远的运动员甚至提前一个月就来到这里训练。这也就造成了场地不够用,需要排很久的队才能上去训练的现状,这种情况在疫情之前的奥斯陆从未有过。
  刚在大跳台上结束练习的Sven来到终点处,举着手机,对准正前方的大跳台,打开视频录制功能。
  “下一个是谁啊?”旁边有位瑞典滑手问。
  “yoyo。”
  “哦!我知道他,”瑞典滑手露出一副了然的神色,“中国选手,他上个赛季的表现很棒!”
  他话音刚落,周围人群便发出一阵喧哗。
  只看见一道干净利落的身影风驰电掣般从大跳台上腾空而起,跃向更高处。
  耳边众人的惊呼顿时此起彼伏。
  “我的天呐!”瑞典滑手吃惊地张大了嘴巴,“他、他这是要跳1980吗?”
  虽说单板大跳台的最高旋转度数已经卷到2340,但在当今雪坛,能成功跳出1980并且稳定落地的人都屈指可数。
  一个才接触单板滑雪不过两年的人,能完成这个动作,本身就是一件极其不可思议的事情。杞无忧的训练视频发布后,在网上引起了相当多的讨论,许多人都开玩笑地说他身上有一股来自东方的神秘力量。
  当然,也有一些没那么离谱的说法,那些人说,杞无忧能有今天的成绩都要归功于他有一位雪坛传奇、前役世界冠军的教练。
  “是的。”Sven肯定地点点头,他能从杞无忧的起跳速度以及旋转的时机精准地预判出这人接下来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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