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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认为她是故意为难我。”林阳回答。
单唯钦点头，“在这一点上我和你意见一致。”
他又说:“所以我认为勉强留在华方的意义不大。一是因为肿瘤的发展速度因人而异，没有人可以保证一个月后你母亲体内的病灶会不会扩大。这是第一个问题。”
“第二个问题是即便我们能等这一个月，且肿瘤在这期间没有任何变化，那后续如果真的需要打化疗加强治疗又该怎么办？门诊化疗吗？”
单唯钦摇头。
“的确，我见过那种上午做完化疗，下午就能出现在洽谈会的癌症患者，但这毕竟只是少数。”他再次顿声，“绝大一部分人在化疗期间是吃不下起不来的，这种由于化疗药物带来的副作用，会在患者身体里持续一段时间，然后才能慢慢恢复正常。”
“这时候一个好的医疗环境往往会是患者很大的助力。”
单唯钦的分析到此为止，他想应该会明白。
确实，这些问题正是一直使林阳犹豫不决的因素所在。
现在有这么一个条理清晰的人一条一条帮自己罗列出来后，林阳发现自己的思路的确明朗了不少。
“那你的意见是留在A市，但不一定必须华方…对吗？”林阳问。
单唯钦点头，“嗯。至于为什么建议你们留在A市…”他说到这忽然顿住。
“我知道的。”林阳主动接过话茬，“这里的医疗条件总体来说的确是要比我们那儿更高。”
L市市医院放到A市估计也就是一个区医院的水平，这也是林阳选择带周顺珍来这里的原因。
再有更好的选择可以选择时，没有人愿意退而求其次。
在这一点上他认为单唯钦一定也是这样想的。
没想到……
对方却在他说完后“呵呵～”一笑，直言不讳地道:“是也不是。我也有我的私心。”
林阳呆住。
“虽然很遗憾你母亲患病，但我很高兴这次你选择带嘟嘟来A市。林阳……”单唯钦恢复到平时儒雅的语气，认真道:“其实你完全可以信任我的，后续的事情…如果可以，让我来帮你协调，好吗？”
“你的意思是帮我们安排去中安吗？”
单唯钦点头。
林阳没有立刻表态，他也不急，继续说道:“其实你真的不需要为难，即便没有我你们按照流程走也能去中安，只是我这边托关系的话可以尽早手术，两者之间的差距只是时间问题。”
可时间……
往往能要人命。
林阳不敢去赌，他知道他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让单唯钦帮忙，面子人情和周顺珍身体健康相比不值一提。
“单先生，你一直这么好吗？还是因为嘟嘟的关系才对我们这么好”
“小朋友…”单唯钦侧过头宠溺一笑，“你这个问题有点犯规了。”
林阳:“”
小朋友是什么鬼
还有这个问题哪里犯规了
“单先生叫我小朋友是在暗示我应该像单时予一样叫你四叔吗？”
四叔
这下轮到单唯钦不乐意了。
他眉头一皱，不假思索地说:“我不喜欢这个称呼…但你可以叫我四哥。”
“我才不叫!”林阳把头扭向车窗。
单唯钦的声音再次在旁边响起，“好了，回到刚刚那个问题。”他顿了一下，见林阳真不打算回过头搭理他之后他也不恼，继续自顾自地说道:“你刚刚问我是不是一直这么好，还是因为嘟嘟才对你们这么好……”
林阳耳朵不自觉竖直，想听听他究竟会怎么回答。
片刻。
“因为没想到你会问出这个问题，所以我没有准备，可能回答不好…”
啰嗦!林阳在心里骂了一句。
“但我觉得我应该……一直都这么好。”
闻言林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厚脸皮。”
明净的车窗使得他脸上的笑意在单唯钦眼皮底下无处遁形。
单唯钦弯了眼角，“现在心情好点没有？”
林阳一怔，全然没有料到原来他把自己观察的这么仔细。
“还是说…”单唯钦理性询问:“你还有其他问题”
“怎么感觉像领导安排工作似的…”林阳失笑。
单唯钦也笑，不过很快就收了回去。
“说说吧。”单唯钦建议，“放心。我不是律师，所以不会收你咨询费。”
林阳彻底乐了，“你也会开玩笑”
单唯钦发出一声很有魅力的“嗯哼””作为回答。
可能是因为他实在太有魅力，令人忍不住想和他聊天闲谈，亦或是林阳此刻真的很想与人倾诉，接下来的几分钟路程里林阳便断断续续把在医院碰到的那个中年男人跟他说了。
其实林阳也不知道自己想怎么样
但他又确确实实很挂念那个被生活压垮背脊的陌生人。
一想到走廊上那个背影，林阳就会不自觉想起远在老家的林德胜。
他想，当年他爸是不是也因为他在某家医院的走廊上留下过同样的身影
“其实我的生母也接受不了有我这样的孩子。”林阳语速极其缓慢的告诉单唯钦，“当年我爸执意要留我，所以她就走了，因为不想要我，所以她也不要我爸…”
“单先生。”他自嘲一笑，“你一定觉得我很可笑吧…明明自己都过得乱七八糟，还有闲工夫去关心别人的人间疾苦…”
“很遗憾，林阳……”
林阳转过头看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如此郑重的说出遗憾两个字。
单唯钦就是在这样的注视下伸出手指，用指腹在他眉心轻轻按一下，似乎是想把他眉间的川字磨平。
这动作过于暧昧，但林阳却没时间思索太多，因为他整个人都被单唯钦接下来的话震撼住了。
“谁说正在淋雨的人就不能有给别人撑伞的冲动”单唯钦莞尔道：“内心善良的人往往都不会率先考虑自己有没有伞。”
“我不认为共情能力强是坏事…”
“也请你不要为自己的善良而感到羞愧。”
第46章
不知不觉轿车已行驶至酒店楼下。
林阳留意了下上下车时间, 发现这个过程长达半个多小时，但他却没有时间过去多久的样子，或许这就是和聊得来的人在一起缘故。
聊得来
林阳忽然一滞, 有点不敢相信仅这么一段时间的相处, 他居然就会把这三个字用来形容自己和单唯钦。
但偏偏就是这样。
他们明明差距那么大, 却又能很好地相处到一起…
不得不说缘分这东西还真是奇妙。
“那我先上去了。”林阳说完，正要拉开车门下车, 尝试了两次后未果。
车锁没打开。
他回头
“谢谢你送我回来。”
“单先生”
单唯钦安静的看着他，等他再次尝试去开车门的时候才慢悠悠问:“想不想回一趟医院”
林阳:“嗯”
“启华名下有一个关于儿童救助方面的基金会…”单唯钦说，“刚刚你说那个孩子才十三岁, 我想她应该也符合救助条件。”
林阳慢慢瞪大双眼，脸上写满了了不敢置信四个大字。
“你…说真的”他声音都有些颤抖。
单唯钦点头。
林阳立刻就想要答应，又忍住。
转念一想，他觉得这件事的发展太过诡异, 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
“你为什么愿意帮忙”
毕竟单唯钦连那对父女的面都没见过, 充其量只是听自己说了几句而已。
林阳不想自作多情，但眼前的情况又促使他不得不去多想。
单唯钦半认真半开玩笑，“你就当我多管闲事吧。”
林阳:“……”
“逗你的～”单唯钦笑出声，给了他一个很官方的解释，“企业做公益自然有企业的目的。”
林阳忍不住有些心动, 他想，如果如果这对父女俩真的可以成为启华集团的援助对象的话, 那他这个微不足道的角色多多少少也在当中出了一份力。
假设这个世上真的有福报的话…请应验在周顺珍身上。他这么祈求着。
“那我们现在过去”林阳有些迫不及待。
单唯钦点头, 在回医院的过程中，两人着重跟聊了几句那个基金会的事。
单唯钦不是那种会把什么话说满的人, 同时他也十分清楚要是说的太过笃定反而会给林阳平添负担。
“不过有一点…”单唯钦这么说道:“这个基金会目前是由我三哥在负责，具体流程怎么走我并不清楚。我能做的只是把有这方面的渠道告诉他, 至于能不能申请上…我想还是要看他自己。”
林阳忙不迭点头，“没关系的单先生，你愿意提供这个消息我已经很感激了。”
“你感激什么…”单唯钦失笑道:“哪怕这件事成了你也不会是获利的人。”
林阳却不同意这种说法。
“谁说我没有获利的。”林阳反驳道:“至少…至少…”
“至少什么”
“没什么……”
其实他想说，至少这证明了善良不总是无谓，有时也有用。
话到嘴边又显酸。
林阳最终也没有把这层意思透露给单唯钦知道。
但从对方的眼神中他依稀又可以猜到，说不说好像也并没有多大的区别。
都懂。
……………………………………
由于路线不一样，重回医院的用时比刚刚回酒店整整缩短了近一半。
十五分钟后，他们停好车来到刚刚的住院部。
越靠近那间病房林阳越是觉得局促。
他自己都忍不住嫌弃自己的别扭。
明明想帮助别人，又怕自己拿捏不好分寸让对方觉得“受辱”，他说不清这究竟是什么心理……
难不成这就是穷人的思维吗？
好在单唯钦看穿了他的忐忑，进门之前特意安慰性的拍拍他的肩膀，说:“没事，我来处理。你不用说话。”
林阳这才松了口气儿，小尾巴似的跟在单唯钦身后进去。
这间病房一共三张床，从床铺的样子来看应该都是住了人的，只是他们进来的时候只有8床上睡了人，其余两个床的病人包括家属都不知道去了哪儿。
两人走近8床，注意到床上的人小小一个，她没有头发，暴露在被子外面的手腕甚至不足成年男子两根手指头粗细。
单唯钦回头看了林阳一眼，像是在无声确认这是不是他说的那个患者。
林阳点头，随即指了指床头上的卡片让他看。
患者名字:邓小英，年龄:13岁，病情:危重，饮食情况:禁食。
单唯钦表情凝重的颔了颔首。
这个时候从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低哑的男声，“你们…有什么事吗？”
林阳猛地回头，立刻认出这就是他之前在走廊上见到的那个男人。
也正是邓小英的父亲。
男人叫邓伟，今年四十岁，容貌看上去却和林德胜差不多。
不难看出，即便单唯钦已经算得上非常和颜悦色了，邓伟在他面前还是显得极为不自在。
对此林阳表示理解。
单唯钦谈吐文雅，衣着考究，周身气质无论是和这间拥挤的多人病房，还是和灰头土脸的男人都不像一个世界里的人。
当然，和林阳自己也不像。
他也学不来对方那副运筹帷幄的样子。
等单唯钦对着邓伟阐明清来意后，邓伟更是紧张似乎连手脚都不知道该如何摆放。
“你…你不是骗我的吧？”
他不敢置信。
单唯钦用一句听上去不太客气，但却很有用的话彻底打消他的疑虑，“你有什么值得我骗的呢？”
邓伟回答不出。
是啊……为了治女儿这个病，他车也卖了、房也买了、就连老婆也跑了。除了医疗账户上还剩那几千块钱之外，他现在浑身上下凑不出五百现金。
现在骗他能图什么呢？
命吗？
如果能一命换一命，那他愿意用自己的性命去换女儿的。
“你们真的可以帮我女儿出医疗费吗？”
问出这话的邓伟仍觉得这一切仿佛做梦一样。
明明不久前主任才找过他，跟他说普通化疗对他女儿没用，有钱的话可以试试靶向药，没钱、又实在不想放弃的话建议他们参加不花钱的免疫实验。
不花钱的免疫实验……
说的好听，其实就是给人去当实验的小白鼠!
他没答应。
在林阳他们进来之前他其实都做好了收拾东西准备明天带女儿出院。
要死也要死在家里。他这么盘算着。
但现在……
他就像独自行走在沙漠中濒临渴死的旅人忽然遇上绿洲。不管这水有没有毒，他都愿意先喝一口。
“那我该做些什么”他声音嘶哑，近乎求人的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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