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事满怀,一个没留意手上一拉,一不小心给冰箱门打开。
冰箱里面……
这回真不是裴途乱翻,因为按照李星漠的说法,他的冰箱应该空空如也,但是裴途发现并不是这样。
冷藏室里牛奶、酸奶、蔬菜等食材俱全,还有一袋子乌漆抹黑的像菌类的东西,裴途看一看标签上面写的松茸。还有个印有某生鲜超市冰鲜标志的盒子,裴途翻过来看,盒子上写的四个字:A级和牛。
隔着保鲜膜手指头戳一戳鲜红的肉质,裴途面无表情,这肉已经放得半软,看来是放在冷藏室解冻,今天准备吃的。
行啊,裴途瞪着一冷藏室满满的东西,刚才的自责砰地一下子灰飞烟灭,觉得自己又要爆炸。
什么意思,他说饿了就只有白米饭和鸡蛋,自己搁这留着等着吃牛排?
不是啊,咱们不是就想吃这嘴牛肉,而是裴途还有一个另外的认知。他知道李星漠不是心疼钱,不是舍不得给他用好的食材,而是八成就是嫌麻烦,不想在他身上费这个力气。
裴途关上冰箱,走出厨房,脸上表情特别难看。
他回到餐桌上,发现李星漠还在对着手机屏幕发呆。不行,这个蛋炒饭的事儿他要是不提他真的难受死了,他的胃没吃着好的就算了,心里不能憋着。
他开口:“咳咳,你——”
就在他说话的同时,李星漠也正好开口:“你说徐写易为什么——?”
听到他说话李星漠一脸疑问:“你先说,我怎么啦?”
裴途感觉自己可能被蛋炒饭噎着,话都说不利索,做半天心理建设,他心平气和地跟李星漠说:“没事儿,你说徐写易怎么?”
“哦,”李星漠一脸若有所思,“你说他找我干什么?不是应该找……?”
他清清白白的一双眼睛看着裴途,话没说完。
两人在一屋子残余的饭事香气里对视,互相都明白李星漠的这一句没说完的话。
他想说的应该是:徐写易找我干什么,不该找你吗?
非常显而易见,是裴途更会买徐写易的账还是李星漠更会买他的账?
只要徐写易不傻,就应该能知道吧,所以李星漠非常纳闷,为什么要找自己呢?
李星漠脸上的表情是非常单纯的疑惑,因此裴途就不能说他是故意找茬。嗓子口梗得更难受,裴途感觉不仅是噎住简直像是反流性食管炎犯了。关键是再想一想,之前他在那个节目组是怎么维护徐写易的,他就知道李星漠这话也没毛病。
烧灼的感觉,从嗓子眼蹿到胃里。
最后裴途对李星漠说:“他找我也没用,他自己也知道,找我是没有用的。星漠,早就没用了。”
啊……这个话啊,李星漠就没往下问。
有些话不好问,但另外还有一些话,一定要说清楚,李星漠清清嗓子:“但是我不会撤诉。”
裴途注意到,他的神情依然很安静,但是多一些坚决和严肃。
语气感觉不是说“裴哥你看我不想撤诉,我该怎么跟他说”,而是一种对立的宣战姿态:
我不想撤诉。
真是造的哪门子孽?裴途感觉自己这碗蛋炒饭,吃的真是坎坷,跟刚吃完就坐上过山车似的,想吐。
他尽量心平气和:“好,不撤诉,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这个话一听,李星漠又不想说话了。
一室明光,欢爱的气息还没有完全散开,居家过日子的烟火气息也有,表面上很像一辈子的爱侣共度闲暇的午后,可是实际是什么鸟样,只有两个人自己知道。
裴途忍不住问:“万一他真要曝光?”
刚才还坚定无比的李星漠沉默一会儿,眼睛不知道落在什么地方,摇摇头:“那就算了吧。”
算了吧。
于是裴途知道,李星漠宁愿吃亏、宁愿忍气吞声,也不想和他公开。
再三深呼吸,裴途觉得总是回避也不是事儿,这话题总不能一辈子不聊吧,他头一偏看李星漠的眼睛,语气端正:“星漠,我欠你一个正式道歉,之前他偷拍你那件事情是我做的不对。”
“嗯。”李星漠低着眼睛没看他,可能是看他神情不是很好就又补充一句,“上回你不就道歉了,没事儿。”
多么轻描淡写多么不当回事,这么一来裴途的道歉就显得一句话说出去,飘在半空中不上不下徒留尴尬。
裴途忍不住加重语气:“我真的知道错了,对不起。他就算对我再有恩,我也不该那么是非不分地帮他。这回你起诉他,公司法务那边或者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的,你尽管开口。”
“不用,”李星漠却说,“铠哥会办妥的。”
。一口气又堵到裴途嗓子眼。
说起他就跟乌眼鸡一样,又防备又潦草,说起纪铠就信任得不行。裴途一边心里不平衡一边又无可奈何,他在心里百无聊赖嘲笑自己,你说这事儿能怨谁?你个傻批。
不过裴途尽量放平心态,确实还是要和纪铠商量,眼下李星漠更信任谁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处理好徐写易的事儿。
裴途很想去楼下抽根烟,但是克制住这个念头。
大口大口的空气泯进胸腔就当是抽烟了,他装作若无其事,陪着李星漠洗碗、洗澡,也没再干那事,而是选两部李星漠喜欢的电影一起窝在沙发上看完。距离晚饭还有一段时间的时候,裴途起身告辞。
拼尽全力,裴途按耐住内心乱窜的欲望。
不是那方面的欲望,而是别的。
有想要把话敞开的谈心欲望,还有对冰箱里那堆牛肉的口腹欲望。
折磨得裴途又是馋又是渴望。
但他知道他即便开口表白李星漠也不会答应,就像他就算留下来,冰箱里的牛排也不是给他吃的。
他逼自己离开李星漠的家。
离开,去解决该解决的事情。
到楼下他联系纪铠,纪铠很干脆直接让他来公司。
路上裴途车开得很慢,他想起他出门前李星漠眼睛里暗藏的欣喜解脱的光。
就这么想让他离开,就这么不想看见。
胃里的蛋炒饭变得冷冰冰沉甸甸,按说一大男人吃那么一小碟子这会儿其实早就饿了,裴途心想他什么时候在李星漠这儿受过这种委屈,就他吗委屈。
但是委屈不是最折磨人的,最折磨人的是其他一些东西。
裴途知道他这么一点儿没吃饱饭的委屈算什么。
跟李星漠少小离家无依无靠的委屈比一比,跟李星漠横遭污蔑却无人伸张的委屈比一比,他这么点儿破事就算个屁。
可是,裴途胃里头酸水乱窜,好像灌进五脏六腑,李星漠从不告诉他这一句委屈。
或者说过,他没理,因此李星漠后来就不告诉了,在他面前总是一副云淡风轻:没事儿。
以至于现在裴途不得不承认,李星漠对他可能都有点厌烦。李星漠嘴里的“没事儿”不是真的没事,而是李星漠不想跟他聊,觉得跟他聊没意义。
就难受,在李星漠眼里他变得令人生厌,这个转变他还怨不了别人,全赖他自己。
把车停到公司停车场,裴途胃里更难受,不仅反酸还明目张胆地开始疼。他深吸一口气趴到方向盘上,闭着眼努力安慰自己,没事儿,你就是饿了。你只是饿了。
第四十三章
到公司纪铠办公室。
裴途不是很想长谈,一开始没往纪铠办公桌对面的椅子里坐。
但是走到窗边往窗户边上一站呢,要死,他眼风一扫就看见对过李星漠的休息室窗户,想起他自己干的混蛋事儿。
吗的,怎么算怎么欠账,还他吗都是还不完的那种。
“老裴,来啦?”纪铠跟他打招呼,“你坐。”
裴途过去捱着椅子边坐下,两个人聊几句朋友近况不痛不痒。
裴途步入正题:“徐写易联系星漠了,有点麻烦。”
他刚想从头解释,没想到纪铠挥一挥手机:“嗯啊,星漠截图发我了,奶奶的真不是个东西。”
又假惺惺:“哎呀,我说徐写易你可别生气啊老裴。”
我。
裴途刚才是胃疼,现在是肝疼,皮笑肉不笑回一句:“不生气,我跟你一起骂。其实徐写易这手我不着急啊。”
他往椅背上一靠抱起手臂:“他要敢曝,那星漠我们借机公开也不是不行。”
看纪铠的神情,是很想骂一句不要脸。
但纪铠没说,纪铠说的是:“那你也问问星漠愿不愿意啊。”
两个人你来我往好几句,终于开始谈正事。
要说徐写易身上的黑料,在座的没一个废物,都握有一些在手里。
最差的状况就是把《沉谜》的宣发谈下来。
徐写易就指望《沉谜》翻身,抓住他这个命脉,看他还不老实。
两个人也都不是拖沓的人,很快谈完。
纪铠瞅瞅,摆出语重心长好哥们架势:“老裴,我觉得最近星漠的事儿上你有点感情用事吧。”
裴途在手机上正跟助理布置他们的计划,嘴上说:“跟他我不感情用事我不废了么,我喜欢他。”他抬眼看住纪铠,正大光明,“他是我的人。”
纪铠不吃他这一套,嗤笑:“你可得了吧,还‘你喜欢他’,你想想,你最开始怎么就跟他签什么合约呢?怎么没直接谈恋爱?那会儿就没看上。现在你也不是真的看上他了,还是我说的,他有可能直接跟你解约,你就是一时接受不了这个而已。”
裴途没吱声,纪铠乘胜追击:“是吧?你仔细想想,是不是这么回事儿,你当时接触他也挺久吧。”
“不是,”裴途突然开口眼睛望向窗外,好像在回忆什么,“我接触他……”
?纪铠等半天,什么玩意,说话说一半天打雷劈好吧。
纪铠按着脾气问:“你接触他,然后呢?”
裴途没说话。
他接触李星漠……
他当时主动接触李星漠的情形,现在他都没脸去想。
他自己都不想提,就更不可能跟纪铠提。什么,把弱点亮给对手?傻啊?
几句搪塞过去,裴途说:“跟徐写易谈还是得我出面,当面做个了结。但我不单独见他,这样,你以公司名义把他约来。”
他不想多说的态度纪铠人精似的怎么看不懂,也公事公办:“行,没问题,我约好时间通知你。”
裴途说好,站起身:“走了。”
走到走廊,回到自己办公室,裴途又有点儿撑不住。
刚才纪铠问他最初接触李星漠的情形,有什么好问?
第一次见面,他看李星漠脸和身材还可以,声音又……
就想包李星漠。
但是李星漠看起来脾气虽然很温和,但是怎么说呢,给一种人明明白白的、淡漠的距离感,稍微聊一聊他又发现,李星漠这种人大概不会接受包养这样的关系。
这才处心积虑一步一步接近,帮着安排这、安排那,弄到自己的城市读研,赖好培养出一些好感,时机成熟开始收网,骗着滚到一张床上,才签下来的合约。
就不是个东西。
裴途重重抹一把脸,心想你还想吃和牛,吃屎去吧你。
……
李星漠不愿意拿粉丝当垃圾桶,也不愿意跟裴途诉苦,但是不代表他没有倾诉欲。
正好李渐冶刚拍完戏出组,就说好到家里来聚一聚。
请这位吃饭比较费心思,李星漠给弄出一桌既好看又好吃、还相对来说没有那么高热量的菜,毕竟李渐冶他们演员这个行业,可以不靠脸吃饭,但是脸不能不好看,李渐冶平时还是很注意的。
吃完以后李渐冶大呼犯罪,说李星漠是不是想让他去切胃,李星漠托着下巴就看着他,他警惕地问:“看什么?”
“看你,”李星漠说,“你粉丝都说你高冷,我怎么看你这么可爱,跟我家小虎一样。”
把猫咪招呼过来,李渐冶果然迅速拜倒,不过还是回嘴:“大虎,人家是大虎。”
好的。
两个人一起洗碗,洗碗就窝沙发上一边撸猫一边聊天,三聊两不聊,就说起徐写易的事。
大概说说,李渐冶手指无意识在嘴唇上抹过,感叹:
“怎么天底下所有前任都一个德性。”
?摊开说说呗,李星漠竖起耳朵。认识很久,但两个人都不是外露的人,还真的没详细聊过这种事儿。
该说的说完该听的听完,李星漠拍拍李渐冶的肩:“你想得开啊。”
李渐冶的情况属于是林老板太看重他也太看重面子,有点些微的大男子主义,经常性地话不实说外加一手包办,跟李渐冶隐瞒过一些前任的幺蛾子。
李渐冶摊手:“可说呢,当时也吵得很厉害。你也不能忍吧,裴途要那么骗你你忍得了?”
能不能忍的李星漠不知道,摇摇头:“他大概是懒得骗吧。”
嗐,不能细聊。
又聊起来为什么徐写易突然纡尊降贵,主动联系。
要知道之前那会儿,李星漠的媒体见面会刚开完,舆论基本上都是偏向这边。
毕竟虽然监控和录音都经过后期处理,但是当时在那个节目组带头揪李星漠的是谁,大家又不是失忆,都还记得是徐写易。开完见面会,李星漠这边态度也硬证据也硬,明眼人自然看出来是徐写易理亏,一时间抵制徐写易的人很多,连徐写易滚回美国这样的词条都上过热搜。
那会儿徐写易都没着急来联系,没道理现在突然着急。
李星漠跟李渐冶解释:“是这么回事儿,之前那个选秀节目总监制,出了点事儿。”李渐冶瞪大眼睛,意思哥们你还有这本事,李星漠有点不好意思,摸摸鼻子继续说,“那个选秀节目组背靠省台,为什么那么拽?就是因为这位是个领导嘛。”
李渐冶表示知道这个人:“他们台里影视剧上他也是一把手,上不上星、上不上黄金档都看他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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