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建筑并不像国内那么鳞次栉比,但还是压的高崇难以呼吸。
但这次他再次踏上这片土地,他发现这里也不是那么难捱。
曾经他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现在也经常往返于这边。
他知道公司楼下有个花店,店长每天早上都会在门上挂不同的句子。
路过的时候,偶然一瞥就看到了今天那句话:
“All is well.”
一切安好。
高崇站定,看着那块牌子上写的话,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下。
一切安好。
一阵清风吹过,裹挟着花店外围的鲜花香气掠过高崇的鼻腔。
这个香气,好像合欢树花香。
高崇闭眼,又深深吸了一口。
他好像回到了那个下午。
蝉鸣声声,微风拂面,高崇就在那片合欢树树荫之下画着那棵树,以及栖息于那棵树上的小精灵。
高崇一直想逗逗小端呈,可总是找不到机会,之后出了事就再也不能逗了。
多年之后,当他知道端呈做的恶行时,气愤占据了他的思维,还有没来由的可惜。他难以置信,却始终没有厌恶。
他甚至想要满足他。
那一次端呈趴在他后背上低声抽泣,把他的后背浸湿一大片,高崇却动都不敢动。
我对他来说这么重要吗?
高崇好久没有体会过这么纯粹的感情了,或者说从来没有过,于是他就想,如果他就这么陪着我,我也就这么陪着你。
或者,我陪着你,你能不能陪伴我。
能不能就这样一切安好。
随着牌子的晃动,花店的门从内向外推开了。从里面出来了两个女人,当她们的面孔从阴影里出露的时候,高崇不自然地皱起眉头。
“李雯雯。”
来人听到这三个字是不自觉地颤了一下,还没有来得及躲避,她旁边那个年轻的女孩就把她挡在身后。
“你是谁?”
高崇并没有回答女孩的问题,而是执着地盯着李雯雯,“你怎么在这里?你怎么跑到美国来了?”
其实高崇把李雯雯送出国住进疗养院后就没有怎么限制她的活动,只知道她定居在威尼斯,却没有想到在这里遇见她。
高崇看着她的精神状态,比他们上一次见面好太多了,虽然见到了还是不自然,但也算是可以正常交流。
“管你什么事啊?”女孩一边扯着嗓子喊一边抱着李雯雯向后撤。
“好了,让我去跟他说几句。”
李雯雯被女孩的动作弄笑了,她拍拍女孩的手,示意她放开。
她从容地朝高崇走去,虽然还是带着些胆怯,却已是目前最好的状态。
“她叫马微丝,是个华裔,是我在威尼斯的医院的实习医生,我们来这边旅游的。”
短短的几句话,把高崇想问的都回答了。
高崇看着她看自己的表情,他无法形容,只是一个画面突然在他脑海中渲染出来。
当时他上高一,李雯雯上高三。她因为学习压力大总喜欢在教室外的连廊上扒着栏杆远眺。
高崇教室当时在她楼下,那一次李雯雯看到了出去打水的高崇。
“小崇!”高崇闻声抬头,发现李雯雯在向他招手,“快上来!这儿的天空可好看了!”
声音太大,高崇有点羞赧,忙不迭地跑来。
“你干嘛,马上就要上课了。”高崇冲李雯雯小声说。
“古板。”李雯雯白了他一眼,随后把他的头摆正,高崇“被迫”看到了一片晚霞。
虽不及火烧云来的震撼,但高崇还是看的移不开眼睛。
“怎么样,美吧。”
高崇盯着外面的天空,眼眶逐渐被红色黑色覆盖,仿佛太好看似的,他不禁留下了泪水。
“哈哈哈,盯的时间太长了吧哈哈哈哈哈,都流泪了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李雯雯的笑声太大,高崇几度想转身离开,“别笑了行不行。”
“诶呦谢谢你,学习又有动力了。”
高崇抹干眼泪,有点好奇地问,“姐,高三累不累啊?”
“不累,”李雯雯偏头看着他,“因为我终于要离开这里了。”
当时光束透过窗户洒在李雯雯的脸上,高崇看了好久,也记了好久,更是画了好久。
高崇看着身前的李雯雯,不由的有些慷慨。
“注意安全。”
再次相见,不知道是什么关系,家人亦是陌生人。
一句问候,足矣。
“一样,你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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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提过,李雯雯跟她妈姓
第二十八章 无始有终(完)
“你能不能帮忙找找雯姐……呜……我找不到她了。”
那天高崇还没起床就接到这样一通电话。
电话那头的抽泣声极大,几乎连不成句子。听着那熟悉的嗓音以及让人疑惑的语句,高崇瞬间清醒。
在等待警察寻找的过程中,高崇从马维丝的话语中知晓了她们下一步准备去埃及的计划。
“雯姐在医院的时候就跟我说她想去趟埃及,她说她很喜欢埃及神话。”
在听到“埃及”这个词的时候,他心里不自觉的“咯噔”一声。他很小的时候就开始看有关埃及文化的书籍,他其实并没有那么喜欢,只不过是靠近了解母亲的手段罢了。
他靠那个方式来思念久不归家忙于研究埃及文化的母亲。
拙劣可笑的方式。
这不是段值得回忆的记忆,所以在马维丝说出“埃及”的时候,他没来由的一阵心慌,他并不愿记起那个地方。
“喜欢埃及神话?我怎么不知道?”在马维丝说第一句话的时候他就发现了不对劲,李雯雯和他生活也有许多年了,无论是上学的时候还是结婚之后,他都没有看到过李雯雯有任何关于埃及的东西。即使再不了解彼此,这也错不了。
“她有说要去埃及哪里吗?”
马维丝摇摇头。
李雯雯到此时已经快失踪两天了,高崇不能在在这里等搜查结果,他有一种预感,在埃及能找到李雯雯。
高正梁死后他派人查过他的母亲李姝的去向,结果在高崇的猜测范围之内,她在埃及首都附近的城市吉萨谋求了一个阿拉伯语老师的职位。
至此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查过李姝,他觉得没必要了,那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吉萨。
高崇没有犹豫,直接从纽约飞到了吉萨。
相较于开罗,来吉萨旅游的人也不在少数。
吉萨有着神秘宏大的金字塔群和极具代表性的狮身人面像,就凭这个,就足以让世界各国的游客慕名前来。也是这些成功困住了李姝。
在这里,找一个翻译其实并不难,找到李姝的住处也并不难。他先去了李姝任教的大学,又在那里得到了李姝的住址。
那是一处闹中取静的平房,还自带一个院子,并不是复层,但是房子的顶吊的意外的高。这里距离学校并不近,甚至说有些偏僻。
高崇在夜幕来临的时候终于到了这里,他站在外面就看到了窗子透出来的昏暗的灯光。
这个房子像是装载了太多秘密的箱子,只要不打开,就不会伤害自己还有更多的人。
“噔噔。”
门开之后是李姝那张极度平静又憔悴的脸,不知是因为早知高崇要来,还是因为在她心里一切都再也掀不起波澜。
“我解不出来。”
“我想不通。”
李姝见到高崇后如是说。
高崇回国只是仅仅十几个小时后的事。
他有点难以接受他看见以及听见的东西。
回国后,他立即把李姝送到了医院,还有对在埃及的事缄口不语。
“我想不通。”
李姝向他展示里间的一面墙壁。
她越过高崇跪在了墙壁前的软垫上,无视了高崇停下的脚步以及止不住的战栗。
那面墙璧上被分成了两部分,左边是埃及九柱神的关系图谱,右边被固定了几个架子,架子上面血淋淋地挂着几个人头。
高崇看着已经和墙壁融为一体的母亲的背影,脑海中那仅存的一丝逃跑的念头也消失殆尽。
他竟然在那面墙上看到了自己已故父亲的头颅。
他只身走到李姝旁边,墙上的血腥味也毫不意外地涌进鼻腔。还没来得及质问,墙壁上的其他人头让他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他的继父高正梁,李雯雯,还有一个小孩。
他一瞬间没有想出那个孩子是谁,只是脑海中忽闪而过前两天和李雯雯相遇的情景。
“孩子呢?”
“早打掉了。”
当时高崇还有些纳闷,明明是硬要保下的孩子怎么就打掉了。
现在他知道了,那个孩子不但没有打掉,反而安全生了下来后还被送到了这里。
他看着李雯雯那张灰败的面庞,表情狰狞,看来死亡过程很痛苦。
高崇也算阅历丰富了,可这些还是超出了他的承受范围,从站在这里开始他的心脏就在狂跳。除了以为视觉上的刺激,还有人类求生的本能。墙壁上放着的都是李姝的亲人,下一个是谁不言而喻。
恐惧之后,其实还是释然。
他他妈的活着个什么劲啊,他身边的都是一群什么人。
想到这里,他又重新看着那面墙璧。
他发现右面的人头摆放的很有规律,高崇的亲生父亲高杨单独放在一起,李雯雯和继父高正梁放在一起,那个小孩放在李雯雯和高正梁的下面。
像是某种关系。高崇这样想着,脑袋不自觉转向了墙壁左边。
这是不是一种对照。
高崇为了和李姝有共同话题而了解过埃及的东西,也读过不少书。所以他根据两边的对照猜测出李雯雯是伊西斯,高正梁是欧西里斯,那个孩子是荷鲁斯。高杨是塞特,那旁边空出来的位置就是李姝,他们两个下面的空位就只剩下了自己。
不了解埃及神话的可能觉得没什么问题,但是高崇看到这番对照之后,他下意识的后退几步。
塞特和奈芙蒂斯是夫妻,对应着高杨和李姝,这倒没问题,可是伊西斯和欧西里斯这对夫妻对应着李雯雯和高正梁就让他十分费解又难以置信。
高崇没有言语,只是低头错愕地看着母亲,李姝此时也恰好转头,和高崇的目光碰在一起。
他早就忘了,母亲什么时候,眼睛没了神态,活得行尸走肉。
原来不是她不注重家庭,只是这些令人抓狂的关系几乎能把她压垮。
“我不爱他,我也不爱她,他们怎么样和我没有关系。”
“你怎么知道这个孩子是不是他们两个人的。”
“还有,高崇,你忘了,”李姝指着他自己的空位说,阿努比斯可是不知道是谁的孩子。”
阿努比斯,塞特和泰芙蒂斯的孩子,可是还有一种说法,他是欧西里斯和泰芙蒂斯的孩子。
高崇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他的身份不明。
“别问我孩子,”李姝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他们两个谁是你的父亲,因为他们两个是一起扑上来的。”
就在刚刚,他心里还在谴责母亲的不忠,但是在她的那句话说出口后,他的下眼睑开始不住颤抖,然后慢慢闭上眼睛。
他的父亲,他一直引以为傲的烈士父亲,是个强奸犯。
他的榜样,是个强奸犯。
他们一家,行尽不齿之事。
而他自己又好到哪去了呢?
“我试图把我们这些人的关系以神的关系来进行合理化,既然神可以近亲结婚,可以乱伦,那我们和神做一样的事情,那是不是证明我们是神圣的呢?”李姝看着他,连眼里最后一丝光亮都消失殆尽。
“可我想不明白。”
————
三日后,李姝在私人病房被人杀害,毫无疑问,从病房出来的高崇有很大的作案动机,但是病房没有监控,高崇闭口不言,禾仁的律师又实在是厉害,高崇只被判了五年。
至此,禾仁没落,裴氏抓住时机,参与了这次争权大战。
————
四年后。
端呈大学毕业,在大多数人都选择留在本地的时候,他选择回h市。
他被困在e市的时候,他几乎每天跟高崇打电话,即使打不通。
之后廖老师突然生病请假,几天后,他的丈夫和校长为她组织了全校捐款,再几天后,廖老师去世了。
就那么几天而已。
从那之后,端呈减少了打电话发信息的频率,先是隔两天,之后隔五天,隔半个月,隔一个月……
直到最后,只剩下了节日祝福。
“圣诞快乐。”
“除夕快乐。”
“元宵快乐。”
“中秋快乐。”
……
除此之外,他还隔一段时间去买一次去h市的车票。
直到,他真的启程了,没有人阻拦他。
他知道,他们之间最后一丝联系也被斩断了。
他没有回h市,而是在中途转站的时候离开了。
那天,他拿出手机,发出了给高崇的最后一条短信:
“祝你快乐。”
————
“都是好兄弟,以后常联系。”
马叙是端呈他们宿舍唯一一个要读研的,跟室友告别的时候还没忍住擤了鼻涕。
他一一抱过他的室友,到端呈的时候,他还用拳头顶了下端呈的肩膀,“还有你,不知道你一天天在宿舍不说话在外面干什么,你也好好的,高兴点,别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有事找兄弟听见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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