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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大榆树的方向走，人影都没有几个，杂乱的脚印和翻滚打动的混迹，断了的棍子，星星点点的血迹。
这是流民打上来了？把流民打怕了就没有后面的破事了，于丁一沿着小路去村长家，在大榆树底下，满满当当的全是人。
不像前几天，只有家里的汉子出来，这回榆树下站满了老人，孩子，女人，汉子站在前面，棉袄破破烂烂的，甚至有棉花从衣服里面掉出来。
那些成团的棉花，完全不像最开始白软蓬松的样子，结成了团块，黑黑的，皱皱巴巴的粘连在一起，甚至带着血迹。
两边的人打起来了，不是村民和流民，是榆树村和李家村打起来了。
高高大大的于丁一懵懵懂懂站在人群的中间，刚才打骂吵架的人忽然停下来了，两村村长声嘶力竭的也不能让呼气上头的人安静下来。
于丁一的出现，神奇的打破了这个平衡。
两边的人安静了下来，榆树村村长连围脖都没来得及戴，冷风中的鼻子和脸冻的通红，甚至流出了鼻涕，在空中拉出长线。
于丁一不算很有洁癖的人，也默默的低下了头，不忍直视。
村长喊着：“已经死了好几家了，非要都死了，你们才能满意，不打架了吗？”
“昨天巡逻的人是死了吗？为什么不巡逻，能让那么多流民进来，为什么不巡逻，死了这么多人，在想什么？”
“昨天巡逻的人都给我站出来，有什么可打的，难道人是咱们自已人杀的吗？实在害怕就勤着巡逻，大不了就都住在公屋，为什么和自已人吵成这样。”
“这破房子。当初到底什么样，你们自已不知道吗？和剩下的几间有什么区别，人家能修好，能住，咱们就住不了？”
村长一口气喊了很多的话，冷风灌进肺里，咳嗽个不停，好像要把内脏都要咳出来，一个看起来和村长年纪差不多的妇人走过去。
拍着榆树村村长的后背，尽可能的缓解他的难受。
见他已经说不出话了，李村长站出来，看向大山他们，问道：“昨天咱们村巡逻的是不是你们几个？为什么没干？”
李村长不能替他质问榆树村的人，只能先从自已人下手，大山身后的汉子低着头，回答着村长的话，他说：
“昨天雪太大了，我以为流民不会来的。”
李村长的声音立刻就大了起来，喊道：“你以为，你以为有什么用，死的人你以为就不会死吗？”
汉子低着头辩解道：“我是看榆树村的人也回去了，我就也让大家回去了，那也不能就咱们自已人遭罪啊，他们白占便宜。”
这话，在场的人都听见了，要是他说的不对，对面的人肯定会辩解的，现在保持着沉默，可见汉子说的就是实情。
李村长也不能骂那些人，只能指桑骂槐的说：“难道这不是给咱们自已巡逻的吗？攀着别人有什么用？非要死人才会懂这个道理吗？”
第125章 好好
“你们住在最好的位置，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
榆树村村民中出现了一个很响亮的女声，语气里的不忿已经要溢出来了。
李村长忽的停了下来，眼神扫过狼狈的榆树村村民，再看向自已的村民，挺直的后背忽然压了下来，没什么劲。
不讲理的人就是不讲理，欺软怕硬，死再多的人也学不会听话，看不见真正的凶手，只能看见好像占了他们便宜的外来人。
总是有人要住在外围的，难道被杀的人是因为住的偏吗？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即使撵走了李家村的人，死的也只会是榆树村的人。
这点事都看不明白，李村长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他挥手把于丁一叫过来，声音在零下的温度里带着冷气，对聚在一起的人说：
“咱们走。”
乌泱泱的众人跟着李村长离开。
榆树村村长使劲的挥手想要把他们留下，声音卡在嗓子里根本说不出，急得跺脚也无可奈何。
看着自已直到现在还一脸不忿的村民，他被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裹挟，为什么就这么目光短浅，只能看见那一点微薄的利益。
当初李家村人来的时候，他力排众议把他们留下，不只是因为那点回扣，李村长是答应了给他东西，于丁一也送了点稀罕玩意儿。
更重要的是，从村里到省城，除了他们已经没有的别的村子了，连路都几乎没有，深山老林，能农耕的地，除了他们得天独厚的这块宝地，哪里还有别的？
不知道南边打成什么样了，就这一波波往北跑的难民，就知道南方已经活不了，榆树村站着这样的一个好位置，有钱有粮，没官府管，不就是最好的靶子吗？
上一次有人来收税，还是几年前，拉人服兵役，也是很久之前的事了，这就是个没人管的野地，怎么就看不清，以为只有山里的流民值得害怕吗？
他已经说不出话了，扬了一把雪在打在前面的汉子身上，真是恨铁不成钢，怎么就出不了几个有能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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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那边快要急出病的榆树村村长相比，李村长就轻松很多了，刚才的怒气都是演的，他们除了逃难带来的东西，就添置了点番薯。
这年岁，谁家有钱，有粮，谁害怕，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们村这么多的汉子，还能被撵走不成，真以为他们都是软柿子。
要是还得寸进尺，大不了和那些流民们学一学，是不是不见血，就学不乖。
他在院子里，对着大家摆摆手，说：“别冻着了，快回去吧？从今天开始，咱们也不巡逻了，公房都在一起，谁家不是好几个汉子住在一起，害怕的也不是咱们。”
“把门挂上，谁也不用害怕了，于丁一先别走。”
李村长远不像看起来的那么像个软柿子，老好人。于丁一跟在村长身后进屋，李闯的手暗搓搓的从后面伸过来，刚要碰到于丁一的棉袄。
就被于丁一一把攥住，他就知道这小子暗搓搓的跟在身后，没安什么好屁，他手劲很大，攥的李闯“嘶嘶的”呼气。
喊于丁一，还不敢让自已亲爹听见，说：“哥，哥，错了，松手，疼。”
于丁一一把扯过李闯，拽到身前来，才松开了攥着他的手，本来就在外面冻的发红的手，直接留下了于丁一的手印。
李闯哭丧着脸，看着于丁一，眼神里是说不出的幽怨，这小子长的好，从来都是这副样子对人，任谁都会心软。
可以，于丁一不是呈哥儿，看见这小子的脸就生气，招猫逗狗的，呈哥儿要不是还有点定性，早被这小子勾走了。
于丁一抬眼不看他，开口道：“少来，我还不知道你。”他伸手拽住李闯，“到底死了几个，怎么两个村长都在，还能打起来啊？”
听见于丁一问这个，李闯立马正经，靠在他的肩膀上，没有刻意的压着声音说：“村边的都死了，三四户，二十来个，其中有一户就是上次去你家找茬的那个。”
于丁一的脸一下子就凝重了，死了这么多人？前几天还满脸不服气的汉子也死了。
李村长回头，看自已的傻儿子和于丁一孩子门口站着呢，喊他俩，“于丁一，李闯，你俩进屋，在门口干嘛呢？”
“诶，诶，来了。”李闯条件反射似的马上回话，他不立刻回应，他爹就立刻揍他。
李村长根本没看自已的儿子，只是眼神看着于丁一，衰老而微微垂下来的眼皮，给这个一直看起来好说话的村长，带来了和之前截然相反的威严。
他说：“知道，我为什么叫你来吗？”
于丁一摇头，他哪里知道啊，今天根本就没他的事，打完了才过来的。
李村长也叹了口气，这样的紧张的环境，也给他带来了不小的压力，他说：“你家还挺安全的，确实不怎么担心。”
于丁一只能先顺着他说：“也就位置偏点，离山近，也不知道野兽和流民谁更危险。”
“今天没了这么多人，那榆树村的人也该学乖了，别等到村里人都有死没了，才知道反击。”
于丁一轻轻挑眉，没想到第一个想起来反击的是这个“好好”村长 ，他确实认为要是能把流民打跑才是最重要的。
他们的位置根本不会变，就是个活靶子，总是防着，防着，有什么用？逃难的路上，遇见了很多的村子，怎么就都选择了榆树村呢？
不就是这里的位置太好了，榆树村人还确实好欺负，这块好地方，哪怕是李村长，都没想过放弃。
哪怕当初榆树村村长没有答应的要求，让他们留在这，李村长也只是相中了旁边不远处的平地，紧挨着榆树村，还能撵走不成？
都是逃难路上见过大风大浪的，流氓土匪这种恶人我们不做，当个恶邻居也不是不能吧？
看来“好好”村长，老实人什么的，都是假象啊，能管的住这么多人，还是四处收编的，什么经历的都有，怎么会是一个老实人呢。
第126章 原来
于丁一看着村长，轻轻往后退一步，坐在了炕上，极高的身量，使得他的腿要往外伸直才能放下，一个很轻松的姿势，他开口装傻说：
“那些流民确实可恨，不知道村长留我有什么事呢，我夫郎自已在家，我真是有点担心啊。”
于丁一堪称拙劣的演技，和大汉捧胸口的动作，让旁边看热闹的李闯惊的一哆嗦，嫌弃的抖抖身子，转过去不看于丁一。
李村长忽的笑了，好像刚才说起榆树村的冷漠只是一场梦一样，他拿起手边的小东西扔到于丁一的身上，又变回了“好好”村长。
“你就这样啊，不管谁来问，让你干什么，你都这样，我夫郎自已在家，我不能，我不去，我不敢，舍不得夫郎。”
于丁一闻言去看李村长的神色，表情认真，眼睛里带着笑意，他一直放松的姿态更放松了，说：
“还真以为我是和李闯一样的傻子啊，他们想拿我当枪使，自已人躲在后面，不可能。”
“这有我什么事啊，你俩说啥呢？”李闯不乐意呢，这俩人说话不说明白就算了，怎么老是拉踩他，他哪里傻了，明明聪明着。
李村长看着自已的傻儿子，再看看从始至终都坦然淡定的于丁一，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拿起手边的小东西又扔着打李闯。
还嫌不够解气，看着于丁一，眼神示意他把刚才揍他的扔回来，于丁一听话的把手边的小东西扔回去，李村长一脸狰狞的扔到李闯身上。
东西不大，耐不住李村长使得劲大啊，李闯疼的蹦起来，呲牙咧嘴，跟李村长喊道：“你干脆让于丁一当你儿子得了，他可好了。”
还敢顶嘴，李村长更生气了，拿起手边的盒子就要揍李闯，李闯看见村长的架势，一个蹿步，就藏在了于丁一的身后，他宽阔的肩膀把李闯挡个严实。
李闯可是知道他爹当村长当惯了，听不了顶嘴，下手还没轻没重的，真能拿那个死沉的木匣子揍他，他把头遮的严严实实的，喊道：
“你要是用那个打，你就没儿子了。”
村长把木匣子放下，举着太沉了，沉声道：“没有更好，你这样的混小子多闹人。”
“谁说我了，我说于丁一，你要是用那玩意儿打我，于丁一在我面前肯定得受伤，你最爱的儿子就没了。”
这李闯，一天天的，就知道瞎说，于丁一眼看着村长的表情更难看了，赶紧转移话题，说：
“那村长猜，他们什么时候回来找我？”
李村长果然不追着李闯打了，低着头想了想，说：“我猜，就这几天了，死了这么多人，榆树村村长也得着急啊。”
李闯冒头：“找你干嘛啊？”
于丁一拍李闯的脑袋，说：“当然是报仇啊，那帮人杀了咱们这么多人，再坐以待毙，都要屠村了，得找几个厉害的。”
李闯撇嘴，说：“咦，就你厉害。”
李村长瞪他，说：“就是他厉害，徒手射大雁，你以为是谁都有的本事啊？”又看向于丁一，再次叮嘱道：“就那么说，千万别当老好人，傻。”
于丁一点头，说：“放心吧。” 他现在不是自已，身上还有呈哥儿和孩子呢，这世上，没有任何事值得于丁一冒险。
何况这些并不良善的陌生人，事不关已高高挂起虽然冷漠，但是可以解决大多数麻烦。
李闯忿忿道：“那怎么不找我，我有很能打的。”
他说完这句话，于丁一就知道，这顿打，李闯是逃不掉的，果然。
李村长一个跃起，完全不见年纪带来的不便，于丁一微微侧身，李村长直接抓住了李闯的头发，蒲扇似的大手扇在李闯背上。
一边打，一边骂：“你个小犊子，还以为是什么好事啊，上赶着去干，还不找你，不找你，他们要是敢找你个傻子，还有什么出路。”
于丁一看李闯鬼哭狼嚎的样子，不拦着有不好意思啊，悄悄对着村长比了一个溜走的收拾，悄悄从后门跑了，在门口听见李闯的大吼：
“于哥，救我，你是不是偷偷跑了，我怎么听不见你的声音了？你是不是跑了，你怎么这么不讲义气？你信不信我去找呈哥儿去。”
李村长揍他的手劲更大了，带着破风的声音打在李闯的背上，“啪啪”的打在棉袄的声音，于丁一听的清楚，还有李村长的教训：
“什么呈哥儿，叫嫂子啊，那呈哥儿是你叫的？不跟人家学学，赶紧成家定性，就知道这哥儿，那哥儿的，有什么用？啊？我问你呢，有什么用。”
于丁一觉得暂时原谅李闯了，这小子遭的罪已经够多了，天天挨他爹的揍。
他沿着上坡往上爬的时候，抬头正看见一个人影，穿着棉袄，裹着毛毯，轻轻跺脚，头发轻轻束起，几根散落的头发随风吹动。
小小的人站在路的尽头等着他，迎着阳光的眼睛有些睁不开，那一瞬间的于丁一，心里的惊喜满的快要溢出来。
“宝贝儿。”于丁一看见他，就迫不及待的喊他的名字，看呈哥儿的表情并不真切，还是能看出来呈哥儿在听见声音的一瞬间神情都亮了。
“宝贝儿，不跑，不跑。”于丁一赶紧快跑几步抱住呈哥儿，雪地上是于丁一撒的碳灰，一点也不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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