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导当然知道,对方所言的不懂事,指的是哪件事。
升降台事故那晚,在包厢里,秦星羽用酒瓶把他脑袋砸开了花的事。
孙大导演的脸上顷刻间染上几分难掩尴尬的笑:
“不不不不,该道歉的是我,那天确实是我太唐突了,没有个前辈的样子。”
他干咳了两声,毕竟给人家下药这个事,用唐突两个字形容,都显得太过轻描淡写了。
言罢,他顿了顿,见秦星羽神色如常,才试探着继续:
“还望小秦总高抬贵手,在小俞总面前美言几句,我这一把年纪啊,欠了不少外债,还想在这圈里,再干个几年再退休……”
话音刚落,秦星羽将新的手机备忘录推到对方面前:
“本来我也不是那么不好说话。”
这句话打在屏幕上看似完整,实则只有半句意思,以至于孙导盯着那圆桌转盘上的手机,思量了好一阵。
终是抬眸间,深深瞥上一眼少年令人便欲罢不能容颜,立即满面堆笑:
“确实确实确实,是我不对……”
孙导整个心都飞了,多少年求不得碰不起的远在天边的人儿,终于肯跟他坐在一张桌上,哪怕只是交流几句,孙大导演整个人都笑得魂不守舍。
秦星羽心中明镜似的,他要进入正题了:
“可您却在升降台上做了手脚,没给我留一点后路。”
孙导一听,这话不对头。
升降台上的手脚是他做的?不!他堂堂年过半百的一线大导演,才不替任何人背锅:
“没有没有没有,哎呀,这个事吧,它是个误会……我这人啊,没别的毛病,就那么点不良嗜好,小秦总您也知道……嗯,那天你和你那小队友从我这跑出去了,我怕你们把我这点事说出去,我的确是让人追你们来着,一直追的舞台那边……嗯……”
秦星羽不动声色,冷然静听。
“但那天的事它真就是个意外!”
孙导话锋一转,惋惜地直拍巴掌,顿了片刻,干脆起身,指着从一开始就在这圆桌旁沉默不语,没什么存在感的年轻外甥,愤然开骂:
“都是你!为什么要在非彩排时间启动升降台?!啊?”
这一行里大多的从业者们沾亲带故,孙导的外甥,作为那次演出的舞台设备负责人,本也不是什么怪事。
此刻还是个愣头青的年轻人,被自己舅舅突然没头没脑地开训,当下也压不住火了,站起来反驳顶撞:
“是你自己说那天晚上无论如何也要办成那事!我看人从场馆包厢,躲舞台边上来了,怕他们跑了嘛,才升了脚底下那台子!那舞台上黑咕隆咚的,还都穿的一样演出服,谁知道喝了药躺下的那个不是他啊?!”
秦星羽听明白了,那日他扶着半昏迷的景小延,被一众孙导的人追到舞台边缘那升降台的角落,孙导的外甥一直在幕后看着。
“我还背锅被开除了呢……”年轻的外甥不敢跟长辈硬扛,没好气地抱怨了一句,继而堵着一口气,朝年纪相仿的秦星羽开吼:
“别以为我舅想睡你就会给你资源!那天他还说等他办完事,我们接着办你呢!要不然,我急个什么劲儿……”
话音未落,啪的一声,孙导一个耳光甩在了自己外甥脸上。
瞧瞧这是个文化人该说的话吗?这孩子是不知道秦星羽在业内什么身份?还是不了解对方背后资本的势力?怎么什么话都能往外倒呢?!
当然,这一巴掌是打给秦星羽看的。
秦星羽倒也不介意,而是重新又打下一句话,这一次将手机特意递到了孙导的外甥面前:
“事故是你策划的。”
是个陈述句,不是疑问句。
没多少阅历的青年一听急了,有点害怕,又有点气愤,怎么能是他策划的呢?他就是个连工作都丢了的工具人!当下怒极了辩解:
“不是我!我就开个升降台而已,我也没想到周亦承往死里整你啊!我还以为他是上去劝你呢!谁知道他把你推下去了啊!有本事你找他去!关我啥事?!”
与此同时,孙导刚刚侧过身说话时,那双表面上示弱,骨子里仍旧色心不改的目光,半分也不曾从秦星羽身上移开。
甚至那只粗糙的大手,几乎触到了对方一侧腰间的西装。
秦星羽微微侧了侧身,躲得不着痕迹。
那一侧西装口袋里,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被对方摸到的录音笔。
他还想听孙导外甥说下去。
“我说,周亦承对你也真下狠手,那时候他不是你男朋友吗?说实话从他把你和你那队友卖给我舅了,我就觉得不对劲……”
孙导外甥绘声绘色的描述,也就是今天作为当事人的秦星羽,独自一人来的,他才敢这般滔滔不绝。
孙导刚才第一回伸手,没能碰着秦星羽,思量了片刻,又从身后试图靠近,浑浊昏沉的眼珠间,那表情别提多猥琐了:
“小秦总,你说你当初要是跟了我?哪能轮得着被周亦承害……”
那双为老不尊的手,距离秦星羽的外套还有几公分时,摆在圆桌转盘上的手机屏幕忽然自己亮了,那上面是明晃晃的两个字来电显示:
俞笙。
孙导仿佛触电般,嗖的一下把手缩回来了,他可太得罪不起俞笙了。
秦星羽不紧不慢地拿过手机,却没有立即接起,而是扭头冷冷清清瞥了一眼孙导的目光。
孙导直接站起来了。
仿佛此刻对方的手机是个炸药般,让他起身退开了两米远,直接退到包厢角落,连使眼色带比划,意思是让秦星羽接电话千万别提他。
秦星羽慢悠悠地划下接听,不动声色起身出了包厢。
“小羽,你在哪?”
电话里是俞笙一如既往般清冽而磁性十足的声音,只不过显而易见地急了些,语速也比平时快了些。
秦星羽不用猜也知道,刚才他进包厢前特意屏蔽了安辰,此刻那上面已经有十来个他辰哥的未接来电了。
想必安辰找不到他,已经发动了全员,连不在现场的俞笙都惊动了。
他一边往电梯间的方向而行,同时轻敲了三下手机屏幕,意思是一切安好。
狭长的走廊里,安辰急匆匆地迎面跑来,他辰哥发动工作人员,在这大饭店每层掘地三尺,再找不着人,就要调监控了。
他一刻也不敢让自家这个身心状况极不稳定的小艺人离了视线。
“哎哟我的祖宗,你上哪去了啊?我这好一顿找……”
话音未落,安辰忽然停住了。因为就在秦星羽身后,这狭长走廊尽头的包厢,他一眼瞥见那开了一条缝的门口,探头探脑向外张望的孙导,一下子明白了。
“你去见他了?”
安辰惊恐极了,他家艺人怎么敢单独去见孙导?那个动不动给明星们下药的老色批!
秦星羽淡定自若地将西装衣袋里的录音笔递给安辰,不等他家经纪人唠叨,而是直奔电梯间,长腿如飞,气场两米八。
返回宴会厅,他还顺手拍了张全景照片,用微信发给了俞笙。
意思是他在会场。
在写有自己名牌的座位落座,秦星羽安静地听着同一张圆桌的伙伴们谈笑风生。
谁也没想到的是,十几分钟后,原本打了招呼今晚不来的小俞总,突然空降了。
俞笙今晚公司有个需要加班的紧急会议,谁知道才两个小时不见,他家这位小祖宗就放飞自我玩消失了。
还去见孙导?!
别问他怎么知道的,就在当下,接他一块风风火火大步走入会场的安大经纪,还举着录音笔,绘声绘色地告自家艺人的状。
安辰今晚是真急了,他发誓再也不带他艺人来这样鱼龙混杂的社交场合了!
就连刚才秦星羽上桌前,他还忍不住没完没了地念叨:
“秦星羽你跟我说,孙导对你做什么了?”
“就为了录这么个东西?这得亏是没出什么事,这要是……”
“你要是再这样,我该被俞笙撵走了啊!”
“我要是被俞笙撵走了……”
……
秦星羽目光浅浅地瞥了他一眼,眼中显而易见的意思是:他不敢。
安辰不信自己制不服这小孩了,于是今天还真就没惯着,躲到宴会厅外走廊,反手一个电话,向已经在赶来路上的小俞总,添油加醋地又汇报了一番。
顺带着在大门口接应上小俞总,狐假虎威地一块大步踏进会场时,还不忘碎嘴子滔滔不绝了一路:
“你说说,这像话吗?”
“现在什么地方都敢跑,什么人都敢见,学会擅自行动了?”
“录证据这是他该干的事吗?”
……
此时宴会厅里宾朋满座,俞笙的出现,本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哪怕是此刻的小俞总,全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冰冷气场。
他放在心尖上的那个人,可太不让人省心了,原本前几天遇见周亦承的事,他心里便格外不安,这转过头又去见孙导,他还能在公司开得下去会议吗?
他根本就没心思开会!
即便是此刻,他遥遥望见了远处那张圆桌旁秦星羽的身影,居然还帮同桌的女明星拧开了饮料瓶盖!
就秦星羽那手腕,去年肌腱损伤之后,有时候夹菜都不好使,还逞强给人家拧瓶盖,还侧过头浅笑着听人家说话?
他太生气了!
于是小俞总无视了从走廊到宴会厅,一路上跟他打招呼的诸多人影,连安辰也甩开了,径直大步走向秦星羽那一桌。
秦星羽抬眸看见对方时,微微一怔,还没来得及细想的下一瞬,整个人就被对方禁锢在怀里了。
突如其来的吻,电光石火般,在这百十来号人的宴会厅里,于这诸多公众的目光前袭来。
是前所未有的深吻,吻得彻彻底底、明明白白,毫无保留。
俞笙从来不曾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吻过他。
但是现在,小俞总改主意了,这个人就是他的,谁也别乱动歪心思。
他盖章了。
秦星羽惊呆了,于这整个宴会大厅的万众瞩目下,俞笙竟敢吻他了?
他甚至都没想起来将人推开。
直到过了好一会,这个缠绵至极的吻结束,对方还流连不舍地用舌尖轻舐了舐他的唇畔,才不情愿地离开。
一时间仿佛整个大厅里的氛围都凝固住了,寂静得谁也不敢喧哗。
秦星羽刚要起身发飙,不料下一瞬忽然脚下悬空,整个人被俞笙直接打横抱起。
俞笙抱着怀里的人转身就往宴会厅外走,半秒钟也没多做停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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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他的名字
秦星羽气炸了, 他要是此刻能说话,他绝对想骂人。
要知道去年的米兰时装周,他犹记得也是这么一个宾朋满座的大厅, 对方威胁扬言要吻他时,他可是打定了主意想揍人来着。
今天他居然没下去手!
俞笙抱着怀里的人,直接出了宴会厅, 轻轻巧巧地将人塞进劳斯莱斯的后排, 吩咐司机开车, 直接前往冯曳那间名叫“此夜”的小酒吧。
黑色的劳斯莱斯隐没在华灯初上的夜幕里,连后面一路狂奔、尾随而来的安辰都甩开了。
这里距离酒吧街不算远,二十来分钟的车程,秦星羽思绪有些恍惚,扭头看了一眼俞笙全程仍旧将他按在怀里, 也没有要跟他说话的意思。
他也不想在此刻打字质问些什么, 他车上看手机容易晕车。
在冯曳那间小酒吧门前,秦星羽下了车,站在初夏时节的清凉夜风里, 他格外清醒,比刚才在宴会厅里清醒得多。
他这回是真生气了。
当下他抢在俞笙前面,第一个大步进了小酒吧, 清冷疏离的万千气场下, 连酒吧里的服务生小弟们, 都不由自主地让出一条路来,谁都没敢吱声。
但都在心里犯嘀咕,谁也没闹清楚今晚究竟是怎么个状况。
往日里小秦总来这种娱乐场所, 那可是回回都被小俞总护在怀里, 旁人别说靠近了, 哪怕多看上一眼都不行,而今居然是小秦总走在第一个,把小俞总远远地撇在了后面。
秦星羽进了酒吧直奔包厢,甚至都没来得及先到后厨跟冯曳打招呼,而是转身一把将俞笙也给拽进了进去。
他秦星羽也不是个脾气好容易说话的,他必须得跟俞队长理论理论,说好的公众场合保持距离呢?
包厢里有张长桌,长桌一侧还有个小吧台,是冯曳特意提前让人空出来,留给他们今晚讨论发布事故相关微博的。
此刻的俞笙被拽着领子推进包厢,一点也不着急,而是双手撑着那小吧台的台面,反倒将秦星羽圈在吧台与自己的双臂间。
在尽显浪漫暧昧的暖色壁灯映衬下,微微歪着头,盯紧眼前人那双略显苍白的唇色。
要不是对方在生气,信不信他还想吻上去?
千言万语在此刻归纳成了掷地有声一句:
“不准再去见危险的人。”
一字字明明斩钉截铁,却染上了那么一丝轻哄的语气。
意料之中,对上的是秦星羽微微疑惑的目光。
对于“危险的人”这个定义,秦星羽确实有些不理解。
在他看来,一切他能够搞定的人,都一点儿也不危险,哪怕是今天面对孙导,他不也应对自如全身而退么?
俞笙耐心地给对方细数“危险的人”名单:
“孙导、我们前公司影视部的李总、演员沈梦、制片人章宏、导演郑伟、你们同系的那个男生韩梓风,还有每次现在那个喊结婚喊得最凶的那个男粉……”
俞笙一口气说了十几个名字,这还仅仅是他当下想起来的,还有一大堆一时半会儿没想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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