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星一阵沉默。
他看着这个带给了他整整一年、再加上副本中数年痛苦的老人,心中难忍杀意。
但钥匙?他们的意思是……
冬恣道:“他能打开医院大门,你不想亲眼见到你的朋友吗?”
“我当然想。”廖星把目光从紧张得汗如雨下的院长身上挪开,认真道,“如果真能见到王璠,那我送你们一件礼物。如果不能,他能否交给我处置?”
他指着院长,显然还没放弃趁机弄死对方的念头。
“好,一言为定。”
付长荀径直答应下来,看上去早忘了自己答应过院长的事。
但此时无论是谁,都不可能提醒他,只有院长本人成了大冤种。
十人浩浩荡荡再下楼,把经久失修的楼梯差点踩塌。
院长果然有钥匙,但他刚被放下来,就想提条件。
“我开门可以,但是你们必须答应我不许再和我搞什么放了就再抓回来的游戏,不然我打死都不干。”他说。
付长荀没有耐心再和他扯皮,冷冷道:“爱开不开,不开现在就去s……”
威胁的话还没说出口,院长就怂了,转头迅速掏钥匙开门,好像刚才磨磨蹭蹭的不是他自己一样。
“这不是挺快的。”
玩家们嘟嘟囔囔,纷纷迈出了门。
但他们刚刚都出门之后,大门便迅速关闭,又在里面上了锁。
——院长迫不及待地锁住门,露出个阴谋得逞的笑容。
曾先生和胡女士慌了一下:“我靠,他又耍心眼,他把我们关外边了!”
“别担心。”璐璐转身道,“大boss在咱们这儿呢,真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啊意外啊,咱们这儿还有个兜底的。”
她说的竟让人无法反驳,事已至此,大家只能硬着头皮走出去。
外面月色朦胧,向远处望去,雾气蒙蒙中,似乎真的有个人影待在那里,像是在等待着什么的到来。
付长荀抬起声音:“王璠?”
人影动了动,抬头望向他们,随即惊喜地冲了过来:“星星!”
廖星原本始终如一的坚硬壳子在这时彻底消散于无形。
他软下了声音,轻轻道:“小璠,我出来啦,我们还是朋友吗?”
王璠紧紧抱住了他:“怎么不是,我们一直是,从来没变过!”
廖星笑了笑,眼角却湿了。
王璠抱了好半天才松开他,对玩家们道:“真是太谢谢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把他从医院里救出来……”
付长荀知道,这一步算是走对了,便问:“这里究竟是——”
“是星星创建的独立世界,只有我能进来,所以我就进来啦,我要接他出去的。”王璠很热情,“我已经做好父母的工作了,回去以后,星星就住在我家。哦不对,以后星星就是我们家的一份子了!”
“医院的事闹得特别大,这栋楼消失后,很多孩子的死讯才传出来,把他们送进去的家长都疯了,倒也是报应。”
王璠唏嘘着,“啊你刚才想问啥来着,不好意思啊打断你了。”
“没事。”
“我想知道……真正的医院,最后怎么样了?还在运行吗?”
面对付长荀的疑问,廖星只是笑了笑:“它就在这里,主科室就是这座大楼,被当时失控的我直接拖了进来。”
他看着这栋大楼,温声道:“现在我才把一切都想起来了。在你们之前,曾经有过很多和你们一样的人,他们也想‘通关’,有些将我视作洪水猛兽,喊打喊杀,有些又以为我是救世主,恳求我带他们通关。”
“之前我不懂,现在似乎明白了。我对你们而言说NPC,对吗?”
面对真NPC这种突破现实的问题,付长荀难得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廖星摇摇头:“没关系的,不想说可以不说,我只是随口一问。”
他微微一笑:“谢谢你们。”
玩家们纷纷摆手:“不用不用!不用客气,我们顺便的。话说我们这算通关了吗?还没有收到提示。”
廖星:“算的,现在还差一件事,小璠,就这样了吗?”
“当然不可能就这么算了!”王璠看着这栋孤零零的楼,恶狠狠地掏出——一个打火机,试图点燃墙下的草。
玩家们看着他失败了一次又一次,看得从哭笑不得到无言以对。
小李哥狠狠捂脸,最终还是忍不住上前道:“我来吧。”
他盯着墙面,大喝一声:“烧!”
一片火苗从墙上的爬山虎藤蔓上燃起,逐渐引燃了木质窗户。火苗又溜进室内,把房间挨个转了一遍。
“着火啦——”
烈火熊熊。
里面还活着的老院长、半人半怪物的医生和护士们,都在痛哭哀嚎,就像当年被拖进这里一样大喊救命。
但再也不会有人来救他们。
病人们在烈火中想起了从前的一切,欢欣地迎向自由。
这座无比荒谬的医院,总算在今天彻底付之一炬,消失在了世界上。
晓晓透过窗户看着411房间,里面的女人同样像是解脱了的模样。
“她们都已经死了吗?”
小孩子的直觉总是格外敏锐。
“是的,他们/她们在真正意义上来说,都已经死了。”
廖星抬头望着天空,医院被毁,禁锢的亡灵终于飞向天际,四周的雾也散开了。
萤火虫忽闪忽闪,虫鸣与鸟叫声相应着,清脆无比。
是个月明星稀的好夜晚。
廖星和王璠手牵着手朝远处走去,风将他们的话模模糊糊带到耳边。
“医院没有了,我们回现实吧。”
“嗯,好。”
“其实现实已经过了好几年,你别看我在这里还是十五六的样子,其实我已经上大学了哈哈,快叫学长!”
廖星“呀”了一声:“那我是不是落后很多了?我好像才升高中哎。”
王璠点点头:“那我们一起,你可要考上我的大学啊……”
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他们终于离开这里,回去属于他们的现实了。
这是一张只有两个人的全家福。
但两个人,也能很幸福。
第55章 玫瑰少年
廖星很小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和别的男孩子不太一样。
他不喜欢打打杀杀的游戏,也不喜欢看那些机甲、超级英雄的动画片。
相反,他和邻居家的小妹妹却有许多共同喜好,包括一些换装的小游戏,甚至还有粉色或白色的小裙子。
他还试着穿过。
一开始,他的父母觉得这样很好,孩子很文静。
这样也不会烦他们,他们不用管,自然也乐得自在。
但随着时间推移,直到廖星上了小学,情况非但没有改变,反而越发严重了。
男生们因为他的异常而排挤他,老师也因此对他颇有微词。
“你家孩子……”
家长会上,老师们忧心忡忡地对廖父廖母道,“他好像有点奇怪,和正常男孩子的爱好不一样啊。”
到了这时候,整日忙于工作的廖父才注意到儿子的异常,顿时大发雷霆,朝妻子怒道:“你也不知道好好教育孩子!我天天在外面这么辛苦,你就不能体谅一下?”
廖母毫不客气地和他吵了起来:“你在外面工作,难道我就没有工作吗?每天还要做家务,累死我算了!”
廖父:“你个女人能挣多少钱?还不是得靠我养家……”
“放屁!我挣得不比你少!整天就知道吃饱了躺着玩手机……”
两人大吵一架,不欢而散。
但他们对儿子依旧很少关心,最多口头上嘱咐几句。
就这样,廖星磕磕绊绊上了初中,也在这里交到了他第一个同性朋友。
就是王璠。
王璠的家庭十分开明,并不会反感廖星的兴趣爱好,不仅如此,他有时候还会兴致勃勃地加入其中。
这让十几年间都没有朋友的廖星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快乐,两人很快就无话不谈,成了彼此最好的朋友。
哪怕其他人依旧看不起他女性化的外貌和举止,他也不在意了。
但快乐的时光还是太短了。
中考结束,初三毕业的暑假,他和王璠出门参加一个漫展。
因为廖星骨架偏小,又长得很秀气漂亮,虽然长大之后没有再穿过女装,但这次在好友的强烈支持和期待下,还是同意了这次出女装cos的提议。
“太好了!你出cos肯定贼拉好看!”王璠迫不及待地买了服装道具,当天便cos了另一个角色,拉着他去漫展。
然而,他们不清楚,这个漫展的地址就在廖父公司旁。
廖父看到了自己穿女装的儿子。
“你给我出来!”
他脸色铁青,冲出去强行拽着廖星就走,还差点被王璠当成人贩子。
廖星看见父亲,顿时神色惶恐不安,他瞒了这么久的事终于还是被发现了。
廖父当天就通知了妻子,告诉她他们儿子在街上穿女装。
廖母立即回家,强行打开了廖星的卧室门,到处搜寻。
廖星已经全身发冷,但他还抱着一丝期望,直到……
父母从他的房间翻出了那些他藏了很久的漂亮首饰、挂件、背包,连粉色贴画和笔袋都被搜了出来,扔在地上。
见到这些东西,夫妻两人跳起来就打他,一下比一下用力。
“你是个精神病,是个变态!”廖母歇斯底里地发泄着。
廖父则痛心疾首:“你怎么能这么不要脸,穿女人的衣服!”
从前只是冷漠的父母,此时却对他痛骂不已,用那些他从未听过的污言秽语咒骂,就像他根本不是亲生的一样。
他们没有认真管过的孩子,稍微有一点没有达到预期,便会遭到厌弃。
直到此时,这对夫妻依然在互相推诿,不肯承担责任。
廖星脸色惨白,被劈头盖脸地殴打着,心里钻心地疼。
父母不理解他……
从前文静优秀的孩子,现在在家长眼中只剩了丢人二字。
假如这时廖星年纪小一些,十一二岁,那他可以去当时还在世的爷爷奶奶家;假如廖星这时年纪大一些,十八九岁,那他就能搬出去住,不必回家了。
但没有假如。
他只能这样一动不动地任凭打骂。
“没救了,没救了,怎么办!”廖母打累了,“这个精神病不是我的孩子!”
廖父想到这件事传出去后,自己可能会被同事嘲笑,当即一狠心:“送他去戒断中心,不是有广告吗?”
所谓的戒断中心是他们曾经在电线杆上看到的。
虽然不正规,但却是把这个“精神病”孩子送去的最佳场所。
家丑绝对不能外扬!
这一对自私到极致的夫妻,此时做了个自认完美的选择。
他们将十五岁未成年的孩子,送到了没有证书的黑医院里。
廖星还不知道,这就是他走进地狱的开始。
**
医院里一开始只有他一个病人,医生们便天天守着他,没收了手机、禁止出门、还给了他洗脑语录。
“我不该喜欢裙子,我不该喜欢粉色,我要喜欢运动、要喜欢汽车、要喜欢蓝色,要做一切正常男性要做的事……”
廖星被迫一遍一遍地跟着念。
披肩的中长发让男生更柔性化了,所以被齐根剃掉。
从前的衣服、鞋子、饰品甚至收藏品,全部被一把烧毁。
“医院”里的医生和护士喂他吃药,那种药吃完之后就会失去意识,再醒来时头痛欲裂,恨不能撞墙。
但这些还不够。
后来,又有家长送孩子进来了,还有子女送父母进来、兄长送弟妹进来的。
一旦他们露出不喜欢这里、讨厌这里的神色,便会被无情地电击、喂药,甚至是医生们随手的殴打——病人在医院里完全没有人权,最多算是医生们的消遣品。
但他们根本没有办法向外传递消息,因为所有联系都被封锁,那些家长不是被蒙骗就是根本不关心。
就这样,医院的胆子越来越大,开始用病人做人体实验。
也是在此期间,有病人熬不过试验,死在了实验室中。
可他们却都被冠以“自杀”或“失踪”,彻底消失了。
廖星也是在这时学会了蛰伏。
“让我从此死去。
让我留在梦里,
化作蝴蝶脚下的污泥。”
他写着,把自己所有的兴趣爱好、脾气本性藏在了厚厚的伪装之下,将自己变成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人。
看起来……就像是医院的治疗效果显著,他已经“正常”了。
但也就是这时候,廖父廖母却再也不来看他了。
他被抛弃了。
**
廖星花了很久,才明白,自己对父母而言,只是累赘。
家里需要的是一个乖巧听话、不需要父母操心就能成长为优秀学生的孩子,而不是他这个长相阴柔性格也阴柔、甚至有些“见不得光”的爱好的人。家里不会允许他有那些离经叛道的做法,所以他们不要他了。
父母不再缴费之后,医院里对廖星的态度更加恶劣起来。
他们甚至不再在他面前伪装,而是堂而皇之地把他也带去做试验,用各种药物让他的意识长时间模糊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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