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绍怀的父母在隔壁吃饭时都听到了。
“去看一看。”段太太对家里的做饭阿姨说。
小孩对所有事情有着天生的好奇心,段绍怀伸长了脖子,竖起了耳朵,等着阿姨带回有趣的消息。
阿姨去了没多久就回来了,轻声对段太太说,隔壁那个女人的小孩被关在门外了,一直在敲门。
对段绍怀来说是有趣的消息。但段先生听此都皱起了眉:“家里没人吗?”
阿姨说:“那个女人出去了,但是家里的灯是亮着的。”
段太太点点头,“那你先去把孩子带到家里来坐一坐吧,不要回去了。这么晚了一个人在外面,天很冷。”
人不一会儿就被带回来,温遇旬小时候粉雕玉琢的一个面瘫小孩,年少的俊美在此刻就显出雏形。段绍怀当时也是年龄小没有审美,居然只觉得这个人还是和下午见到时一样,没有表情叫人不想接近。
邻里之间的关系在一开始总是笑脸相迎,段先生和段太太都很热情地招待他,拿水果和饼干给他吃,温遇旬会很有礼貌地说谢谢。
“打招呼呀。”段太太对段绍怀说。
段绍怀在拼玩具拼图,十分敷衍:“你好。”
段太太显然不大满意,又让段绍怀自我介绍,用他上学校的时候的方法。
段绍怀本来就对温遇旬有莫名其妙的敌意,因此极其不耐烦,但那是妈妈的要求,他就摇头晃脑地说:“我叫段绍怀,今年七岁六个月,星座是白羊,最喜欢的小动物是鳄鱼……”
好长一段话,温遇旬听得都愣了愣,可能是没见过这么能讲话的同龄人。
过了一会儿,段绍怀一段劈里啪啦的自我介绍扔下去一点不带响,在学校里他说完这么多话,讲台底下的掌声十分热烈呢,还有人问他星座怎么测。
这个人怎么跟条木头一样不会说话呢?
段绍怀有点挫败了,他抬头去看温遇旬的脸,惊奇地发现那人脸上的表情变了,变得有点纠结。
半晌,木头终于开口:“我叫温遇旬,今年……六岁,六岁,星座……”沉吟几秒,“喜欢的小动物是小狗。”
对温遇旬来说十分够呛的一长段话,他说完以后明显松了一口气。
段绍怀看了他几秒,然后和段太太一起笑了。
好像也没有那么讨厌。段绍怀看着温遇旬因为长时间待在寒夜的风中,冻到发红脱皮的鼻头,说:“我教你测星座吧。”
关系稍微密切一点,但温遇旬话还是不怎么多,至少不再当哑巴了。
测完星座后,段绍怀听见外头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段太太打开他们房间的门,告诉温遇旬要回去了,他妈妈回来了。
“等一下!妈妈!”段绍怀说着,拉着温遇旬的胳膊,一起挤到了一个角落。
“我在学校里是大哥。”段绍怀说。段太太和其他的太太来家里打麻将时,他听说过隔壁住的歌星家里还有个小孩,那小孩没人管的,天天被佣人翻白眼,居然还给他吃过夜的剩菜!
“?”温遇旬又用那种难以言喻的眼神看他。
小孩的脾气走得很快,此时已经完全把温遇旬当成自己人,他小声说:“我教你,你家里的佣人欺负你是吗?我知道的,但是你受了欺负,一定要反抗!不然他们就会觉得你好欺负,然后一直抓着你欺负,这是一个恶性循环!”
“……”
“所以在学校没人能欺负我!”他又得意地重复一遍,“我是大哥!”
“……”
段绍怀撩起自己的袖子,挤出一坨勉强有点弧度的肱二头肌,“实在不行,你就打他!”
“……嗯。”
段绍怀对这种顺从非常满意,放下了袖子:“反正要想办法,不能让自己受欺负!”
温遇旬当时还没戴上眼镜,眼睛黑得很浓郁。
他说:“好的。”
温遇旬回家去后,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出现过。段绍怀非常挂念小伙伴的安危,时不时向段太太打听,有天从外面回来的段太太说:“他们家换佣人了。”
段绍怀还没来得及欢呼雀跃,段太太又说:“那家管事的女佣据说特别惨呢,偷了女主人的项链,被一个男人丢出家门的,哭得好大声,还狡辩说没有偷东西……”
“那她偷了吗?”段绍怀无知地仰起头。
段太太说,不知道。
“小孩当时就站在楼梯上看着女佣被丢出去的,我还看到他笑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呢,他一句话都不讲,眼神好可怕的……”
彼时段绍怀并不在意温遇旬的眼神是否吓人,他只是为自己的伙伴摆脱苦海欢欣。
“所以温遇旬这样的人,反抗精神是丰富的,未达目的是不择手段的,手段也是十分强硬的。”段绍怀说。
“你要是觉得实在痛苦,不如全权让他负责,只要他喜欢你,你不妨试着有恃无恐。”
段绍怀犯过不少事情,温遇旬保了好几次人,每次都告诉他是最后一次,下次依然会皱着眉冷着脸去捞他。
沈榆仍盯着窗看。
窗上的薄霜突然覆上一块粉色的东西,像是舔了一下,那块粉色的东西移走时,霜神奇地消失了。
“叩叩。”玻璃窗突然被谁敲了两下。
沈榆抬了抬头,温遇旬站在窗外,大约嗓子又不舒服,举起拢成拳的手,放在嘴边咳了咳。
他手上缠着一根深色的绳子,绳子很长,沈榆跟着它一路看到温遇旬脚边。
萨摩耶舔了一嘴冰凉的霜,吐着舌头,朝窗内的沈榆笑。一块巨大的蓬松毛绒面包。
沈榆无端想起哈利波特的电影,海格站在魔杖店外,拎着一只装着猫头鹰的笼子,隔着窗子,对哈利说“生日快乐”。
温遇旬也对他微笑了笑,做了个口型。
今天不是沈榆的生日,所以沈榆猜测是——“我爱你”。
作者有话说:
这章的字数其实是两章的量,双更的话看看吧,如果十二点之前发了就是有,啵啵大家
第83章 我好像特别特别爱你
大名鼎鼎的狗中天使萨摩耶,久仰久仰。
避免节外生枝,温遇旬没牵着狗往店里走,沈榆吃完饭有一段时间了,就站起身走向门外。
雪白的狗,漆黑的人。
微笑的狗,面无表情的人。
明明完全相悖吧,沈榆却从这两个生物身上看出了奇诡的一致性和相似性。
温遇旬脸上有表情的时候很少,笑完也很快就收回去了。他抓着牵引绳,那狗墩墩一大只,温遇旬一下没扯走,又扯了一下,才不情不愿地跟在他脚边。
沈榆显然更讨狗喜欢,温遇旬在沈榆面前停下来,狗还往前又走了一段,嗅了嗅沈榆的气味,饶了个圈,把沈榆的脚踝用绳子围了起来。
沈榆是很惊喜,想伸手摸它的狗头,但是狗有点庞大,还一直抬着脑袋妄图用蹭他一手口水,不太好下手。
“……你买的吗?”沈榆束手无措地站着。
“嗯。”温遇旬把绳子交到沈榆手上,绳子变长,可活动范围增加,狗又给沈榆绕了一圈。
“刚满两岁,原本宠物店是留着配种的,”温遇旬看着沈榆,说,“我觉得其他狗没它长得好看。”
理由十分质朴。沈榆没意识到,但这其实很符合温遇旬的选择标准。
“不是留着配种么,怎么会卖给你?”沈榆问。
温遇旬理所应当:“我加钱了。”
“……哦。”
白色丝绒面包很喜欢这个看着很柔软的人类,沈榆今天穿了一件相对宽松的白色针织衫外套,爪子碰上去手感很好,不像那个刚刚来接它走的男人,看着就很凶,身上一股冬天里雪的冰凉的味道。
沈榆第一次和小动物近距离接触:“哥,它扑我。”
温遇旬从沈榆手中又把绳子拿回来,半蹲下来摸狗头,试图让它冷静一点。
狗怵温遇旬,在他手里就听话许多,眯起眼睛,发出“嘤嘤”的叫声。
去医院拿了检查报告,温遇旬恢复得还不错。回去路上温遇旬开车,没再把钥匙交给沈榆,沈榆既卑陬又清闲,出于照顾的目的和感到新奇的原因,选择和狗一起坐到了后排。
温遇旬倒没有说什么,表情和言行同样正常。
车上沈榆一直忍不住对身边坐着的另一位乘客动手动脚,狗可能发觉了他不喜欢被舔一手口水,改用爪子挠沈榆的大腿,把脑袋放在手掌上以供随意摸取。
绿灯亮了,车子猛地窜了出去。沈榆原本在和狗手牵手进行心灵上的友好互动,这一下推背感太强,他差点从正副两个驾驶位中间飞出去,狗爪也从手里滑出去。
动静有点大,温遇旬分神看了一眼后视镜,稍微放慢了速度。
“有必要开这么快吗?”沈榆惊魂未定,“你有事情?”
“回家睡觉。”温遇旬面色略有些不自然。
他脸色是很苍白,嘴唇没有颜色了,沈榆认同地点点头,心里的惊怕少了大半,心疼和喜爱逐渐替代,然后填满。
看到沈榆点头,温遇旬没来由又感到一阵不松快,又往后视镜瞥了一眼,对上狗漆黑如葡萄串最下的那颗一般的眼睛。
“你以后睡回你自己房间去。”温遇旬冷硬地说。
“?”沈榆抬头。
“什么叫我睡回我自己的房间,什么意思?”他真的没理解,不是前天晚上、大前天晚上,他和温遇旬做完懒得换床单,都是在自己房间抱在一起睡觉的吗?
什么叫睡回?
沈榆的眼睛也变成葡萄串的最下一颗,完美的圆,透着无辜水光的黑色,温遇旬不再看了,生硬地掏出自己蹩脚的理由:“在你房间给狗装个窝,这样你连睡觉都不用和它分开。”
“反正你这么喜欢它。”
虽然温遇旬尽力表达自己不在意了,用轻飘飘的语气,然而沈榆怎么可能听不出来,他笑了好一会儿,直到温遇旬真的烦了,连超三辆车,沈榆又被推力晃得坐不稳。
“你和狗吃醋?”沈榆问他。
温遇旬没说话,想把人和狗一起从窗户扔出去。
沈榆笑够了,放下狗的爪子,身子往前,胸口靠在驾驶座的后背上,攀了攀温遇旬宽阔的肩膀,“哥哥,别生气。”
“我喜欢它是因为它是你带回来的。”沈榆说,又信誓旦旦,“要是别人的狗,我哪会看一眼的。”
温遇旬冷哼一声,“你最好是。”
沈榆笑眯眯:“所以能不能和我一起睡?”
温遇旬拐过最后一个路口,说:“随便你。”
回去之后温遇旬没什么精神,洗了个澡就上床看起了手机。沈榆作为陪睡其实不是很有困意,然而无事可做,便也跟温遇旬前后脚地洗完了澡,进温遇旬的房间。
下午四五点的日光还是刺眼,沈榆伸手拉上厚实的暗色窗帘,房间里一下变得很暗,手机发出的光线并不柔和,温遇旬就调暗了手机亮度。
沈榆上床,被窝早已经被另一个人捂出令人昏昏欲睡的温度。
“不是要睡觉?”温遇旬盯着手机没完没了地看,也不和他说话,沈榆躺到他身边,额头触着温遇旬的大腿。
温遇旬说:“嗯。”然后将手机放在床头,躺下来,从后面抱着沈榆。
“出了什么事?”
沈榆不是过于敏锐的人,只是温遇旬刚才放手机的力度都不对。
“没什么。”温遇旬说。
沈榆向来知道他的,这样说要么就是真没事,要么就是不想告诉他,他不大喜欢追着问,沉默地任由温遇旬抱着,然而这次过了半晌,温遇旬在他身后又说话了。
鼻息温热,铺洒在沈榆白皙的后颈处,温遇旬说:“植培所那边有消息,说是有点棘手。”
“影响很不好,有可能会被请辞。”
温遇旬说的时候没什么语气波动,状态也不低沉,但很显然,谁遇到这种事情心情都不会太好。
沈榆一下就躺不下去了,倏地撑着坐起来。
他完全不能接受这种结果,况且不认为性向有什么对错之分,光是因为影响问题就要不分青红皂白将人辞退么?
温遇旬心态调整地很快,“不要紧,首都的科研机构不止这一家,实在不行我也可以和梁淑婷回去争吴家豪的财产。”
知道他在开玩笑,沈榆还是起了一层冷汗。
“早知道我还是不告诉你,”温遇旬伸手把他搂下来,“领导在帮我尽力争取了。”
沈榆一直不出声,温遇旬抱了他一会儿,低头看他的脸,为了不让他咬嘴唇,先低头张嘴含进了他的下唇。
“狗要起个名字。”放在平时,他才不管狗如何如何。
沈榆声音有点闷:“嗯,我起么?”
温遇旬不擅长做这种为别人冠名的事,但是有听说宁以桥给他起过奇怪的外号,认为这种事情他该当专家。
他把沈榆搂得更紧,拍了拍他的后背:“你来。”
思维被稍稍带偏,转移注意起了作用,“我起个什么样的好?不想太土的,不然它听着不高兴,也不会认我。”
温遇旬不知道该如何定义土与高级,快要睡着了:“随便。”
前一天睡得过于早,晚饭两个人都没爬起来去吃。沈榆第二天很早就醒。
他的生物钟是抗拒的,然而奈不住被子里太暖和,温遇旬睡着后没多久他也睡过去了,并于清晨五点睁开眼睛,彼时闹钟还没响,身边没有人。
温遇旬在客厅使用跑步机,见他出来以后问他,怎么不多睡会儿。
“不睡了,”沈榆打了个哈欠,没什么说服力,“昨天睡得太早。”
54/58 首页 上一页 52 53 54 55 56 5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