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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通——”
像是心脏跳动的声音在耳中重重响起。
周遭风景忽然像幕布被扯开，又像电视的插头被猛然拔掉。吴不悔脚下一歪，栽入一片漆黑。
再一次睁开眼，映入眼帘是木老那张沟壑纵横且带着一丝失望的脸，还有……垂着眼睛看不清是什么表情的兰野。
吴不悔闷哼一声，头痛欲裂。入门考核有关的记忆咻地蹿入脑中，让他好一阵恍惚。
撑起上身，上下左右一看，自己竟然置身一件由无数面镜子拼成四面墙壁的房间内。
难怪晃得人睁不开眼。
吴不悔还没能弄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只听木老清了清嗓子，例行公事一般生硬的声音便落入耳中。
“吴不悔，入门考核，失败。”
第16章
请听我狡辩
吴不悔怔在原地，一时说不出话来。
木老见他这副样子，叹了口气，总算还是耐着性子说道：“此次入门考核，考核心智。壁上之镜，名水月花镜，可映射人心。我方才与少城主在隔壁暗室，透过水镜观你梦境，见你内心最渴望之物竟是……”
握拳凑到嘴边咳了两声，继续道：“那也无妨，毕竟年轻人，血气方刚，可以理解。只是此次正是考察你心智是否坚定，是否易被外物蛊惑，倘若你再坚持些时间，或许还可以酌情判定，可你才一见到那……那些女子，便如此把持不住，当即就要扑上，如此心智不坚，恪守不了一点本心，叛你考核不过，委实不冤。”
吴不悔终于明白了。
木老您倒是判得不冤，只是我冤呐！
六月飞雪，赛过窦娥！吴不悔当即捶地喊冤：“我不是！我没有！我哪里还有心思去看、去扑什么美女！真是冤死我了，我是要——”
话到嘴边，猛地刹住。
木老浓眉一皱：“嗯？！”
兰野眉头微微一挑，却没抬眼。
即便冤成了吴窦娥，吴不悔也不敢再哭，更不敢再喊了。
幸而没有一时激动说漏了嘴，他能告诉木老自己是被那捧金灿灿的太阳花诱惑了吗？他能吗？
这不等于明明白白告诉大家，我是魔教派来的奸细快帮我解开血蛊快快快！
“……问路！”
倒抽口气，吴不悔斩钉截铁胡言乱语道：“我是要问路！”
这份气势倒把木老震得一愣，就连兰野手指都微微一动。
吴不悔趁热打铁：“不是说这幻境都是由我所思所想决定的吗？我那时不知自己身在何方，急着回来，急得团团转，只想抓个人问路，这不就立刻变了几个人出来，供我问路！”
木老摸着胡须的手一放，叱道：“放屁！问路问谁不好，怎的偏偏……呃，偏偏是那身着纱裙、衣袂翩翩、巧笑倩兮的少女们呢？而且还不是一个，是一群！谁人问路要逮着一群人问？谁？”
你问我我问谁？
吴不悔欲哭无泪。天知道为什么自己的梦里会出现一群活泼明媚仿佛在拍夏日写真的少女？
要知道，他日思夜想就是摆脱身上“血蛊”枷锁，尽早重获自由之身。其他心思，从未动过半分。
念头一转，是否是自己的思维近期被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所影响，以致潜意识里留下了一些特别的印象，这才……
一拍脑袋，吴不悔想起来了，最近天天熬夜看的那话本——《七仙女传奇》，可不正是受了它的影响！那一群五颜六色的美女，不就是妥妥的天庭女团“七仙女”啊！
张口正欲解释，忽然瞥到兰野低垂着眼的安静模样，吴不悔又猛地闭了嘴。
少城主他千叮咛万嘱咐务必好生休养，伤才会好得快。此时若是说出他天天晚上不睡觉看话本，只怕会显得辜负了兰野的一番好意。
吴不悔摸摸下巴，眼珠一转，又有了别的主意，当即反问木老：“木老你难道不觉得假如是一群高壮糙汉在那草坪上你追我赶、娇喘连连……场面必然十分怪异吗？至于为何是一群而不是一个，所谓人多力量大！三个臭皮匠还顶个诸葛亮，自然是人越多越好，出主意的人也会更多啊！”
“你你你……”木老气得吹胡子瞪眼，拿手一抖一抖指着吴不悔，“你这小子！考核失败便罢了，不仅不知道吸取教训、深刻反省、改过自新，还满嘴胡言，妄图狡辩，简直……简直顽劣不堪！”
木老是个认死理的，吴不悔心知今日横竖是说也说不清了。况且木老其实没错，自己的确是因为心中最渴望之物乱了心神，不顾一切便要去夺，也的确算是心智不坚，算不得冤枉。
罢了，识时务者为俊杰。吴不悔当即偃旗息鼓，仿佛一朵霜打了的蔫花，长叹口气，身体一歪，撑坐在地。
方才还胡搅蛮缠十分泼辣，转瞬又是这一副弱柳扶风惹人可怜模样，倒也真叫木老有几分刮目。
“咳，那个，少城主，木老，都是我不好，都怪我心智不坚，被……呃……幻象所迷惑。往后我定戒骄戒躁，潜心修行，修生养性，争取早日通过考核。”
吴不悔边说边偷偷摸摸翻着眼皮观察面前二位神色。
木老冷哼一声，倒是面色稍霁。而兰野……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眼睛，两根手指玩把着拇指上一枚碧玉扳指，倔强的嘴唇透着克制的冷漠和淡淡的疏离。
吴不悔忍不住朝那不知何时戴上的玉扳指多瞅了两眼，温润通透，至纯至真，恰如其主。
美人配美玉，相得益彰，两不辜负，甚好甚好。
只不过，兰野怒其不争他倒是可以理解，怎么似乎还生起闷气来了？
这次没考过下次再考便是，他又不是来守着考试的家长，有甚可生气的？
吴不悔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的事那便不想，这个机会没把握住那便把握下个机会。
只是……下个机会在哪儿呢？
没曾想，下个机会，来得如此之快。
修真界有一盛会，三年一届的问仙会武。
临近初春，冰雪融化万物复苏之际，正是第六十六届问仙会武开赛之时。
各家各派年龄未超过三十的青年弟子都可参加。当然，这不是小孩儿过家家任谁都能上的游戏，每个门派根据其规模大小和人员数量可派出一定比例的人员参赛。
青城派因是规模最大人数最多的第一修真仙门，参赛人员自然也是最多的。
而因为名额有数百之多，为保公平起见，参赛人员之中还余出十个外门弟子的名额。
这十个名额，根据所有外门弟子总的累计积分分配，也就是说，累计积分排名前十者可获得参赛资格。
吴不悔因为无脸魔一役，累计积分直接冲到了第九的位置，因此幸运地加入了参赛人员的队伍之中。
至于为何说这是一个机会。
那是因为青城派规定，凡是在问仙会武跻身前十名者，若为外门弟子，则可获得直接晋升成为内门弟子的资格。
简而言之，对于身为外门弟子的吴不悔来说，这就是一次大型奥林匹克竞赛，若获佳绩，则可免考保送至修真界最高学府——青城大学！
此次问仙会武，地点设在百里之外的白鹤宫内。
天将破晓，青城派参赛弟子已在山门前兵将列阵，整装待发。一眼望去，四方阵形之中一水的青色长袍，无论男女均以白冠束发，整齐得令人发指。为首的一排高阶弟子昂首立于马上，纯白色马匹连成一条笔直横线。
数百人的阵仗，静默无声，一丝不苟，简直无一处瑕疵。
不过若要较真到底，那便只有一处没有那般气势汹汹、精神焕发的“瑕疵”。
只见吴不悔缩在后排，左瞄右看，发觉除了青城派的弟子，竟是连那前排的白马都没有多余的动作，一匹站累了抬抬腿的都没有，可见青城派戒律森严，连从里头出来马都如此训练有素，实在令人咋舌，不住抱着双臂啧啧感叹。
天边的太阳正好破云而出之时，兰野缓缓从山门而出，萧怜儿紧跟其后。二人来到队伍面前的高台之上。
萧怜儿双手叉腰，居高临下用鼻孔看着众人。
兰野抬起眼皮，两眼平静无波，清咳一声，沉声说道：“城主与派中几位长老已先行去白鹤宫商议问仙会武有关事宜，副城主有事外出。因此，此行大家随我前去即可。”
兰野声音淡淡的，并没有用多大的力气，但是在场的每一个人却都清清楚楚的听见了，自然也包括吴不悔。
他不得不在心里暗暗感叹一句：真是好精妙的灵力控制！
容不得他多想，兰野话音才落，只听得“哗啦”震耳欲聋一声响动，数百人齐齐单膝跪地，包括最前排的白马都是整齐划一两条前腿拜倒在地，马上之人亦俯首称臣。
吴不悔连忙跟着拜倒在地，不过跪得突然，除了马匹以外，便只他一人是双腿跪拜。
只听得众人齐呼：“谨遵少城主指令！”
声音洪亮，如雷灌耳，响彻山谷，余音久久不绝。
吴不悔忽然呆了一呆。
先前与兰野相处，总觉得他十分平易近人，他又从不讲什么排场，总是独来独往。吴不悔有的时候时常会忘记他的身份，总觉得他亲切得像是某个大学时的好友，虽然不太爱笑，却总是有求必应，也总是对他多有照顾。
而今日众人这一道振聋发聩的齐齐呐喊，却恍然让他有种从梦中剥离出来的感觉。仰头望了望位于数百人之首那云淡风轻的少年，那股五味杂陈的感觉又莫名涌了上来。
他说不上来这到底是什么感觉，只觉得那人好像忽然间很远很远，远到遥不可及，令他无端……心中竟隐约有些难受起来。
不过，不容他恍惚多久，萧怜儿那一声响亮的“吴不悔”如平地一声惊雷，顷刻间又把他从莫名其妙的思绪中拽了出来。
人群有序散开，调整队形预备出发。吴不悔在萧怜儿的召唤之下，顾不得众人纷纷侧目，小跑到萧怜儿与兰野对侧站定。
却不料兰野却是一反常态低垂着眼，就连吴不悔热情洋溢地同他打招呼也只是轻轻颔首，再不言其他。
吴不悔斜垂下眼，又看到兰野左手拇指上那枚扳指，近乎透明的玉色里飘着几滴青得几乎发黑的彩，仿佛一个又一个漩涡，硬生生要把人吸进去一般。
恰在此时，萧怜儿一拍他肩膀。
“听说你不会骑马，又不会用灵力助行，更无法器可御。不如，同我们一起乘车，可好？”
第17章
猝不及防双人约会
吴不悔一溜烟跑回方才站的位置，拿了包袱往肩上一甩，在众人精彩纷呈的眼神和窃窃私语中，神采飞扬地往队伍正中的马车方向阔步而去。
他掀开帘子，钻进马车车厢，两个漆黑的豆豆眼转头朝他看来。
四目相对，吴不悔登时一喜：“阿黄！”
粉嫩嫩小舌头一吐，阿黄两条胖腿乱刨，就要扑了过来，扑了半天却是纹丝不动。
抬眼看到放在阿黄后背那只手，手背凸起一点青筋，像是在微微使着劲，吴不悔愈发稀里糊涂。心说兰野今日这是怎么了？自从入门考核之后二人也是隔了大半个月没看见了，今日好不容易见着面本来心里隐隐还有些高兴，怎么兰野却老大不高兴似的？甚至都不让阿黄跟他玩了！真是奇也怪哉。
不明所以地坐下，位置还是跟上次一样，坐在兰野对侧。
阿黄见怎么扑也扑不过去，张着嘴对吴不悔“汪汪”叫唤，嘴角往上咧着，仿佛在笑一般。
吴不悔盯着它，觉得十分有趣，卷起舌头“咯咯”逗了两声。阿黄更加来劲，喉咙呜呜低嚎，在兰野腿上兴高采烈交叠踩着两条胖腿。
“你这小狗，还会跳舞。”吴不悔嘴巴一咧，就要抬手去摸它脑袋，顺势瞥见兰野冷冷清清模样，略略一僵，又将手缩了回去。
马蹄“哒哒”响起，马车骨碌碌朝前行进。
萧怜儿双手托腮左看右看，兰野膝上伏狗闭目养神，吴不悔仰头望着车厢圆顶，一颗一颗地数上面镶嵌的宝石。
一如初次同坐一车场景，三人心怀各异，竟是一时无话。
“听说，白鹤宫同青城山大不相同。青城派九成都是男弟子，而白鹤宫女多男少，大约十之有七。”
宝石数到第五十二颗，果然还是萧怜儿这个急性子憋不住话，率先开了口。
吴不悔虽像是在出神，实则注意力十分集中在车厢内二人身上，倒是听得清楚。稍一回想书中内容，方知萧怜儿此话不假，确有其事。
白鹤宫也是修真界中数一数二的修真仙门。实力雄厚，十分强悍，大有与青城派并驾齐驱、花开并蒂之意。只是因为派中女修众多，同青城山刀枪剑戟打打杀杀的风格不同，主修术法、控制、丹药等等较为柔和的招式，因此，虽不如青城派名头响、威望高，却是断断不容小觑，两派若真打了起来，要一较高下，还指不定谁能讨了好去。
吴不悔点着头应道：“正是。”
一直默默不言的兰野忽道：“此行前去白鹤宫，你可是高兴了？”
这尊冷面佛总算吱声，吴不悔咧嘴一笑，忙不迭道：“当然高兴！”大好的保送机会从天而降摆到面前来，怎么可能不高兴？
兰野脸色却莫名更冷了几分。
吴不悔朝他张望几眼，想着总共就答了这四个字，应该不会有什么差错。左手抱胸，右手竖起食指放在眉心，左思右想，实在不知道究竟触了他那片逆鳞。摇了摇头，放下手。
想不通，不想了。
“白鹤宫仙子如云，你可小心别万花丛中迷了眼。”另一边，萧怜儿阴阳怪气的揶揄之声接着响起，“到时候一颗心得分成几十瓣，要多乱有多乱……就更加难以恪守本心了啊啧啧啧。”
吴不悔眉头一皱，心说怎么考核失败之事这么快就被萧怜儿知道了？而且似乎萧怜儿还十分清楚考核失败的原因，误以为他是那满肚子花花肠子的浪荡子。
要知道从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默认自己这辈子是个永世孤鸾的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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