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白的脑袋突然像信号不佳而起了满屏黑白马赛克的电视,他看着白茫茫的地面,攥紧手收进口袋,突然觉得今年F市的冬天前所未有的冷,冷得人发僵。
“小伙子,你这衣服等会就得湿完了咯!”路过的一个热心阿姨侧目说了一嘴,在看到向北一眼里的血丝和眼下的青黑时目光变得有些怪异。
向北一偏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肩头,睫毛上也落了些,眼睛有些发痒,他伸手搓了一下,眼眶便发了红。
他没在旧城区老街里久呆,走到路口一个小卖铺门口靠门玻璃避着些风准备打车,结果刚掏出手机,小卖铺的门帘就被掀开了来。
四目相对,向北一顺着对方的视线望向自己的手机页面,听到眼前穿着考究的中年人问他:“要打车吗?我刚好要接单呢。”
向北一闷在围巾里的嘴巴抿成了一条直线,心里止不住的冒出一股无以名状的诡异感,直到店里的老板追着出来递给中年人一袋子东西,向北一才松了眉。
中年司机和小店老板是朋友,路过便去和老朋友碰个面,这一出来就很巧的又碰到向北一了。这是司机的说辞。
接下去两天,向北一变得很烦躁,他没有出门,也没有码字,坐在房间里的落地窗前,将指甲全都咬得稀碎,再泡进一缸红色的温水里,整个身体沉到底,直到胸腔里再没有一点氧气才猛地呛声咳嗽着从水里起来。
—
连着两天,雪越下越大了,积雪颇有连绵不休把F市倾覆掩埋的势头。
向北一在雪下得最大的那一天,收拾出一个背包,踏上了独自去农庄的路。
路上他看着第四次见面的司机,又看了看屁股底下的宾利,布满血丝的眼睛溢满了审视。
中年司机偏头扫他一眼,面对他的凝视,清咳了下,才有些貌似不是很自在地开口:“我这……咳咳……挣点外快,老板的车。”说罢启动车子,“缘分在这,年轻人。”
向北一:“……”
原来是专职司机在上班时间开老板的车来跑滴滴,怪不得一会儿梅赛德斯一会儿宾利,还次次穿着考究。
第18章 没其他人睡过
易书有些惊讶于向北一没有预约的突然来访,同时不解于向北一似乎是挣扎着才问出来的问题。
“我能问一下您这里用来洗衣物被褥的洗涤剂是哪一款吗?”向北一尽量斟酌着言语问。
易书不留痕迹地打量着向北一眼里的血丝和眼下的青黑,忍不住在心里皱起眉,思索片刻后将向北一带去了洗衣房。
“这些是洗衣凝珠,这些是不同作用的酶制剂洗衣粉和洗衣液。”易书指着一个篮子说。
向北一看完后心情有些低沉,不算太罕见的牌子,他基本都用过,绝对不是那个味道。
易书看着他埋在围巾只露出来的那半张憔悴的脸,实在不解,便问:“怎么了吗?”
向北一摇摇头,和易书道谢后跟在他身后离开洗衣房。
易书拿不准向北一是打算在农庄住下还是单纯地就过来问这么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出洗衣房门不远,他正想开口问,就又听到向北一问他:“农庄的被褥洗完后会喷什么香薰吗?”
被褥、香薰。易书心里突然就回过味来了。
上次向北一他们来的时候,那屋子寒邃刚过来住过,向北一当时又来得巧,易书琢磨着寒邃那点心思就没给换被单,向北一应该是没想到会有这种可能。
易书心里蓦然就忍不住笑了,天公作美倒是罕见了。但他面上不显,假装不明白也不再过问,只回了一句:“没有呢。”
过了一会儿易书又像是偶然想起般,一副虽然对向北一的行为不解但是又宽和好心地提醒道:“还有沐浴露和洗发水,要不要看看?”
向北一摇摇头,如易书猜测的那般完全没有往有人睡过那张床上想,还在心里给自己的想法作证——这两样东西他当时都是自带的。
易书压了压嘴角,点点头,继续问:“今晚要住下吗?可惜你没有提早预约,住满了。”
向北一出门的时候原本打算如果找着了就住一晚,没有就回去,所以那偷开老板车跑滴滴的司机还在门外等他,现在显然可以回去了。
但在他刚想说‘不’的时候,却听易书话头一转:“不过,你可以住上次那间屋子。”
向北一楞了楞,继续听易书说:“算交个朋友怎么样?”
向北一住下了,他出门去找那个司机,易书跟到门口,看到站在车门边上的中年人时错愕的捏了捏眉心,转瞬又想通了什么,低头忍不住笑了一下,朝对方点了一下头便转身进去了。
向北一忽视司机违背道德的行径,沉默地当了惯犯的同伙,和司机交换了微信,同时给他转了六百块路费,约定好对方明天十一点来接他。
距离吃晚饭的时间还有两个多小时,易书看着向北一糟糕到有些骇人的状态,提议他先去睡一会,晚饭的时候会叫他。
向北一同意了,但让易书不用叫他。
反锁了门,把背包放到桌子上,紧接着门就响起来了。
”北一,抱歉,我这忙糊涂了,前几天家里的小孩把被褥弄脏了,洗了还没干,你要不先将就躺一会儿?晚点烘干了我再给你套上。”易书顿了片刻又补充了一句:“你上次走了之后没其他人睡过。”
向北一转头看,床上确实没有被单被套,“不好洗。”
易书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后笑说:“你不嫌弃就行,白白净净的我还担心床把你弄脏呢。”
易书走后,向北一静静地看了一会儿那张床,然后换上自己带来的拖鞋去了浴室。
屋子里所有的陈设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沐浴露换了一瓶沐浴露。
向北一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又看了一眼那瓶与这个屋子都格格不入、和他买了又扔扔了又买的那瓶一模一样的沐浴露,竟鬼使神差的拿过来闻了一下,然而很快,他便皱眉放回了原处
—
——带一床你睡过的床单被套过来,还有枕头套。
——你用的香水和沐浴露也带着。
寒邃开完会,看着易书发现的这条消息,罕见的露出了一点疑惑的神情。
发了个问号过去,结果易书回了张照片。
“咋啦?这项目不行?”林洋睁着沉重的眼皮问他。
寒邃没理他,起身出去拨了一个电话。等他再回来的时候,拿起车钥匙就走了。
林洋一脸懵逼的看着门开了又关,然后直起身看着桌上一堆还没批的文件,傻眼了,“你去哪啊?这都紧急文件呢!!!”
—
向北一把脸埋在枕头上只露出一只视线放空的眼睛。味道太淡了,近乎没有。
有些烦躁,向北一起身,把窗户打开,夹着雪刺骨的风就灌了进来。下一秒他又关上了——雪飘了满桌,屋里开着暖气,全化了水。
他有些手忙脚乱的抽纸擦干净,又躺进床里。
向北一是被一串细碎的兹啦兹吵醒的,迷迷糊糊睁开眼来的时候看着陌生的天花板缓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哪。
随着意识回笼,那兹啦兹啦的声音就越发清晰。向北一按了按有些胀的太阳穴,忽视身后的异样感坐起身。
窗外已经暗了,向北一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晚上八点二十七分。他都没想到自己能睡着。
将近五个小时的无梦睡眠勉强抵消身后的异样感带来的烦躁,向北一洗完澡,用冰水敷散眼尾的红,就换了鞋子出门。
门打开的时候,他看到了那串嘈杂声的来源,是上一次来的时候带他们放行李的那个小男孩坐在门廊里玩一个玩具火车。
他把身后的门带上,小男孩听见动静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了,嘴里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声音太小向北一没能听清,接着小男孩就突然站起来,拿起小火车头跑着离开了。
向北一看着地上的火车轨道,捻了捻手指。
易书在他放行李时告知过他醒来还是去上次那个院子找他,向北一循着记忆踏着雪走了过去。
等他走进院子来到里间门口看到坐在壁炉旁的人时,脚步蓦然就顿住了。
第19章 纯得很
冬日的壁炉炙烤着雪夜,屋里一派暖洋洋,刚才跑掉的小男孩蹲在壁炉前摸橘猫。而陷在椅子里的人斜对着门口已经朝向北一看过来了,他久不挪开视线的动作也让他边上的易书以及……易书的爱人也一起望了出来。
易书不着痕迹地和寒彻对视一眼,又看了看像是没什么反应的寒邃,起身拉了一个椅子招呼向北一:“北一,醒了?先进来,外面冷,饿了吧?进来坐一会儿咱们就吃晚饭。前面去敲门没见你应,估摸着你是在睡觉。”
易书的声音亲亲和和的,不见生疏,向北一想说不了,但看着易书脸上那亲切又格外明显的微笑,最后还是进去了。
“我们搬桌子在这吃吧,打个小火锅怎么样?”前半句易书是对着他爱人说的,后半句则望着他和边上的人问。
向北一听到那人回了一句“随便。”可能是烤了火的原因,声音没有前几次那么沉和冷。
向北一琢磨了一下易书话里的意思,也没想到易书是让他和他们一起吃。农庄是按照客人指定的菜单提供餐食的,他原先只想要一份粥。
看着壁炉里跳跃的火苗,他心里不知道想着什么,最后听到自己应了一句:“都可以。”
易书和他爱人出去备食材了,连同小男孩也被易书牵着出去了,暖烘烘的屋里一时间只剩下两人一猫。
“一个人?”那人往壁炉里添着柴火,突然问他。
声音不大,但冷不丁的出声还是让向北一的神经跳了一下,他看着橘猫心里微微无语,“嗯。”
“那挺巧。”
向北一视线一直落在橘猫身上,闻言磕了磕眼皮,没再搭话。
向北一出门时穿得厚实,此刻面前壁炉里的火有些过旺了,他想把椅子往后蹬开一点,但双腿都使最大力了也没见挪动一丝,明明易书刚才很轻松就搬过来了。
向北一低头看了看椅子腿,没看出有什么异常,也没再执着,松开扶手解下围巾,又解开外套上的牛角扣,抱着围巾窝进椅子里,继续看猫。
也不知道橘猫是不是被他看烦了,突然起身绕到了那人的脚边蹭了蹭,然后突然跳上了那人的膝盖。
向北一:“……”
寒邃捻着手指,不动声色地收回一直落在那段白皙修长的脖子上的视线,忍着要把橘猫挥下去的冲动,拎起橘猫一条后腿朝向北一递了过去,“你……要摸吗?以前见你在小区摸野猫。”
“喵——!”
“……”向北一看着他那独特的抓猫方式,额角跳了跳,最后还是伸手接了过来。
寒邃看了看抱着猫的向北一,又看了看自己抓猫的手,到底还是起身出去了。
洗完手,寒邃拐去了厨房,看到他进来,易书好笑地挑了挑眉,“怎么过来了?”
“洗手。”
易书看了眼寒彻,又往他垂在身侧洗得通红的手瞥了一眼,没再说什么。
其实易书对于寒邃和向北一之间了解并不多,仅限于偶然间见过一次向北一的照片,得知寒邃喜欢这么一个叫向北一的人,喜欢得深,又碍于一些原因,迟迟没有靠近,导致几年了人家都没认识他,所以这喜欢也就多了些纯情。
这些都还是听喝大的林洋吐槽才知道的,易书当时惊讶不已,毕竟纯情可不像寒邃的风格。除此之外,寒邃在背后都做了些什么他也自然不了解。
“调料碟得搬过去再调,不知道他喜欢什么口味的。”易书说。
寒邃:“不用,我调。”
“你调了他不喜欢的话等会还是得跑一趟。”
寒邃没再回话,已经拿着碟子上手。寒彻冲易书摇摇头,易书无奈又好笑地由他去了。
向北一第一次听到寒邃的名字,是因为易书端着东西从门外走进来的时候喊了声寒邃的名字。向北一当时在往壁炉里添柴火,闻声疑惑地转头,寻思易书刚刚说什么了?然后就听到桌边的人似乎皱了皱眉,没什么语气地“嗯”了一声。
寒岁?向北一余光瞥了眼折腾火锅底的寒邃,想名字倒是很无害的。未了又倏地发觉,原来自己把这人划分在了有害的阵营。
让向北一再一次心里起了波澜的则是寒岁突然管一直不怎么出声的易书的爱人叫小叔。
进门的时候他还想着怎么到哪都能看见这个人呢?多少有点烦。结果是自己跑到人家家里来了……
向北一戳着手心,心里一时间也不知道什么滋味。
饭吃到一半,易书看着频频蘸调料碟的向北一,心里挺惊讶,瞟了一眼正往热锅里下魔芋豆腐的寒邃,再看着他单纯顺手似的往向北一的盘子里捞了一大勺羊肉和煮好的魔芋豆腐。
而向北一看着冷不丁堆满他盘子的食物,咬着筷子愣了愣,余光往寒邃那瞥了一眼。
“有忌口吗?”寒邃的假把式打得很足,像是顺手一动又后知后觉般,“不吃可以放我碗里。”
桌对面的易书觉得该让他们两自己吃这顿饭的,也没想到寒邃能有这样一面,堪称温柔了。他和寒彻对视了一眼,都低下了头假装没看到滚滚热气后的景象。
从吃饭开始桌上的气氛就被易书调和得很热乎,像屋里的壁炉,烫得慌。向北一此刻也不好干一些冷场的举动,门牙松开筷子,回:“没有,谢谢。”
确实没有,桌上很多东西甚至调料碟的味道都是他喜欢的,魔芋豆腐更是他的最爱。
“没有就多吃点,瘦得像要病死的猴。”
向北一:“……”
易书:“……”连寒彻都没忍住瞥了他一眼。
瘦得像要病死的猴后面再没自己动过手从锅里夹东西,连带着对面两人的碗里都被寒邃堆满了东西。
寒彻看着自家媳妇碗里的一堆锅底料,在桌子底下忍无可忍地抬了抬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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