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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珩(穿越重生)——来自远方

时间:2024-02-08 09:28:05  作者:来自远方
  田齐一改之前的为难,铺开一卷空白的竹简,快速挥笔落墨,转瞬写下百余字,取私印落在卷尾。
  斗圩探头看一眼,快速读完两行字,不由得面现惊诧。
  竹简上的内容和日前送出的别无二致,近乎是将之前的文字誊抄一遍。
  “公子,这样写是否妥当?”斗圩尚在疑惑,斗墙已经开口询问。
  田齐放下笔,挥动衣袖加速墨迹干涸,口中笑道:“阿珩提醒了我,奏疏递送上京是哭诉委屈痛斥逆臣,将事情闹大,使天下诸侯听闻。文字无关紧要,哪怕千篇一律也无妨,坚持不懈递送,直至天子发下旨意,召诸侯讨伐逆臣。”
  斗圩陷入沉思,斗墙凝神思索,两人皆未出声。
  田齐没有继续解释,待到墨汁干涸不会晕染,利落合拢竹简,放入提前准备好的木盒中。
  “每日一封,各国迟早听闻。如果上京全无一言,则天子必负不信不义之名,不配为天下共主!”
  田齐在林珩面前坦诚,有赤子之心,并不意味着他不懂政治。
  前有中山国被氏族窃取,天子不闻不问,已然大失人心。蜀襄公有大功,明确载于史书。田齐身为襄公后人,走投无路状告逆臣,若天子依旧不管,天下诸侯皆会齿冷。
  “逆臣窃国,天子不罪。他日诸侯叛乱,谁又能匡扶天子?”田齐坐在案前,拨动悬在笔架下的笔杆,清澈的眼底难得浮现一丝阴暗。
  “阿珩收留我,为我出计,我理应知恩图报。”
  上京九年,屡受王子王女耻笑欺凌,险些在冰湖中丧命,恨意早根植在田齐心中。只待时机成熟,种子便会萌芽,继而生成参天大树。
  “我才具有限,治政领兵不及阿珩万一,但我亦有用处,能助阿珩一臂之力。”
  田齐不再拨动笔杆,短暂伸了个懒腰,笑得人畜无害。
  斗圩和斗墙垂手恭立,分左右守在田齐身边,如同光下的暗影,忠实且沉默。
  正殿内,许放向林珩复命,转达田齐之言:“公子齐甚喜。”
  “如此便好,放翁先去歇息。”林珩颔首,又展开一卷竹简。
  “仆告退。”许放扫一眼殿内,视线掠过壬章,行礼后退出殿门。
  门扉合拢,林珩从竹简中抬起头,对壬章说道:“郑地设九县,八县拔擢氏族郎君,唯岭州县,我欲以君为令,敢担否?”
  壬章神情不变,从容不迫道:“臣惟命是听。”
  “善。”林珩放开竹简,招手示意壬章上前。
  两人绕过屏风,迎面是一具木架,架上卷着一张素色的绢。林珩拉开系绳,绢向下垂落,悬在横杆上,赫然是一幅舆图。
  舆图以晋为中心,四面辐射开,绘有郑、蔡、许、宋、徐等多国,山川河流地貌详尽,雄城深池尽在其上。
  乍见这幅舆图,壬章惊讶不已,手指触碰图上,方才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忙躬身请罪。
  “臣无状。”
  “无妨。”
  林珩站在图前,手指点在郑地,指尖缓慢移动,先后划过宋、许和蔡,停在一片空白之处,良久未动。
  壬章一眼认出那是名为“荒”的飞地,似一枚钉子楔入西境,却不属于任何一国。
  三百年前,这块飞地连同大片荒漠被赏赐给楚和越,与两国不接壤,却无形中增加两国矛盾,也在西境诸侯内播撒不和。
  “这块地贯通多国,拿下它,晋、郑、蔡、徐连为一线,北出南下皆畅通。”林珩娓娓而谈,道出咽喉所在。指尖又回到郑地,在岭州城划下一圈,“今夏会盟,诸侯心思能见分晓。我意在岭州屯兵,君能胜任否?”
  一番话透出太多信息,壬章脑筋飞转快速消化,没有任何迟疑,朗声道:“臣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丈地之事已毕,壬章得罪的氏族不知凡几。
  碍于林珩的权威,氏族暂时按兵不动。可仇已结下,日积月累,伺机以谋,迟早会让他栽跟头。
  留在肃州城实非良策,稍不留神就会踏入险境。
  壬章初以为赴郑地是权宜之计,数年内恐将沉寂。不料大错特错,更是狭隘之心。君上迁他至岭州既是保全也为重用,今后更能大展拳脚。
  思及此,他不免心情激动。
  君上信他用他,他自当鞠躬尽瘁,竭诚以报。
  只不过……
  壬章抬眸逡巡舆图,目光短暂定在图上,继而转向林珩,迟疑道:“君上,这块地分属越和楚,想抽手必然要出兵。”
  平王之后,诸侯常有不义之战,但或多或少总要找些名目。
  晋国想要这块地,除了出兵,壬章想不出别的办法。那样一来难免遗人话柄,遭人诟病。
  “此事……”
  林珩刚刚开口,殿外忽传脚步声,继而有侍人禀报:“君上,越国来使,百驾战车,百名骑士,数百步甲,持血於菟旗,现在城外。”
  壬章不知此事,闻言吃惊不小。
  林珩却是微微一笑,敛袖转身,意味深长道:“送地的来了。”
  城门外,高轮宽辐的战车一字排开,骑兵分列战车左右。步甲在车后列成方阵,盖着蒙布的大车停在阵中。
  风过平原,图腾旗撕扯翻卷,如同流淌的血。
  从城头俯瞰,阵中军容严整,长戟、戈矛林立,相隔甚远就觉煞气袭来,令人不寒而栗。
  城头一片肃然,等待入城的队伍格外肃静。商人们不敢出声,晋人则目带厉色,如果这些越人心怀叵测,当即会如猛虎下山一拥而上。
  军阵中响起号角,骑士、战车自行分开,一辆伞车越众而出,伞顶浮现金光,耀目生辉。
  驾车的并非马奴,赫然是一名甲士。
  伞下是一名红衣公子,头戴玉冠,腰悬长剑。勒在腰间的玉带悬挂彩宝,以金丝编织的流苏摇曳生姿,同袍袖上的彩纹相映,流光溢彩,斑斓夺目。
  号角声未歇,城头又起鼓声。
  肃州城门大开,百名黑骑策马行出。
  骑士佩戴全甲,臂举玄鸟旗迎风招展,行进间似墨色流淌,同越甲形成鲜明对比。
  骑士之后是晋国的战车。
  车身玄黑,车轮高宽,轮轴两侧突起铜刺,急速冲锋时能碎裂马腿。
  驾车的都是年轻氏族,高冠博带,容貌或硬朗或俊秀,看似翩翩公子,实则杀气凛冽,随时能拔剑对敌。
  战车分列左右,黑骑穿插其间。智陵和费廉各自解下号角,在风中吹响。
  城头鼓声突然一变,城池内外的晋人变得肃穆,国人下拜,庶人躬身,奴隶全部匍匐在地。
  阳光斜落至城下,一阵鞭声扬起,黑色玄车行出城门。
  玄服国君立在车上,衮服冕冠,腰佩王赐剑。旒珠遮挡半面,映出些许光斑。玄服衬托下,肤色愈显苍白,唇色微浅,唯独漆黑的双眼犹如墨染。
  见林珩出现,金伞车行出越阵。
  楚煜上前半步走出伞缘,面含浅笑,眸光流转。在光下恍如一尊玉像,昳丽绝色,惑人心弦。
  “越公子煜,见过君侯。”
  相隔岁余,远离上京,两人在肃州城下重逢,目光交汇,竟都有些陌生。
  田齐闻讯赶来,马车行到城下,他推开车门,恰好撞见这一幕。遥望着城外的两人,他心神微凛,下意识驻足不前。
  墨绯之色,玄鸟於菟。
  凛冽森然萦绕在两人周身,恰如棋逢对手,外人无法触碰,更无法靠近半步。
 
 
第七十八章 
  蔡国和宋国的车队姗姗来迟。
  两支队伍落后于越,彼此间却互不相让。车队众人互别苗头,火气不断滋生,甲士险些动手。
  “离,近肃州城,休要起争执。”
  蔡欢推开车窗,亲自唤回带队的甲长。后者同宋国甲士针锋相对,佩剑半出鞘,随时可能见血。
  “诺。”使命在身,甲长虽然不甘心,也只能怒瞪对面甲士一眼,利落收剑还鞘。
  宋国甲士正要出言讥讽,蔡欢将车窗推得更高,眺望不远处的宋国安车,扬声道:“尝闻宋乃礼仪之国,宋成侯虚怀若谷,不矜不伐,诸侯交口称赞,国小亦有美誉。可惜子孙不肖,不蹈先祖之风,沦落为狭隘小人,履行背信不义之举,可叹,可笑。”
  这番话异常尖锐,撕破了宋国虚伪的面具。
  宋成侯小霸十载,一度风头无两。他的女儿嫁入蜀国,以伯女成为蜀侯的正夫人,生下嫡公子田齐。
  宋成侯薨后,儿孙资质平庸,无法延续宏业,宋国迅速衰弱。
  新任国君沉迷酒色,听信谗言疏远有才的公子有,偏宠幼子。氏族朋比为奸,三令欺上瞒下,闹得宋国朝堂乌烟瘴气。
  蜀国内乱,信平君谋逆害死国君,公子齐出逃。宋伯无力助他平叛,国内氏族还勾结信平君,欲置他于死地。
  逃出宋国之后,田齐投奔晋,被晋侯收留。晋骑飞驰上京,连续五日向天子递送奏疏,消息风传邻国。
  蔡欢一路行来,途中屡次接获消息,对宋国氏族的行径嗤之以鼻。
  “贪婪,短视,宋迟早不存。”
  蔡欢同林珩有一面之缘,对晋国新君十分忌惮,甚至心怀恐惧。
  从田齐入晋至今,种种迹象推断,晋侯不会对他的遭遇置之不理。再看这群宋人,蔡欢笑得讽刺,话也说得毫不客气。
  日薄西山,命不久矣,何必再同其虚与委蛇。
  “蔡女,你胆敢信口雌黄,简直岂有此理!”
  宋人怒不可遏,蔡欢畅笑出声。她随手落下车窗,命令从车内下达:“速,吾不屑与之同行。”
  “诺。”
  甲士齐声领命,集体调转马头,不再与宋人争锋。
  马奴振动双臂,用力挥动缰绳,大车齐齐加速,车轴发出沉闷的吱嘎声,坐在车上的工匠迅速抓住车栏稳住身体。
  “宋人自诩君子之国,被夫人斥责却无言以对,不过尔尔。”
  队伍中有行人和史官,前者曾经使宋,过程不算美好,看到火冒三丈却无从争辩的宋人心情畅快,顿生扬眉吐气之感。后者手捧竹简笔耕不辍,详实记录全过程,不遗漏任何细节。
  蔡欢的车队风驰电掣,很快同宋国车队拉开距离。
  在蔡欢身后,中大夫吕奔推开车门,眺望前方的车队,面沉似水,眉心深锁。
  吕坚坐在他身边,满脸怒色,愤愤不平道:“父亲,蔡女可恨!”
  吕奔收回视线,下令队伍继续前行,不必追上蔡欢,但也不能落得太远:“话虽难听却是事实,无一字虚假。”
  “您怎能长他人志气?”吕坚挺起上半身,表情满是惊愕。
  “先君去后,国势日衰。今上才具平庸偏又多疑,贤臣老去,有识之士不得重用,阿谀奉承之辈充斥朝堂,使得狐裘蒙戎,晦盲否塞。今又行背信弃义之举,国之将乱,岌岌可危。”
  吕氏历史悠久,先祖曾为天子牧马,随初代宋伯就封。
  吕奔年少时,遇宋成侯在位,政治清明,国库丰盈,国人安居乐业,以小国主持会盟,可谓风光无限。
  可惜强盛如昙花一现。
  如今的宋国政令不一,氏族们忙着争权夺利,一度有大氏族生出谋逆之心,意图政庞土裂。
  事虽未成,却给宋人敲响了警钟。
  吕氏有心拨乱反正,奈何宋伯偏信小人,对吕氏几番打压。时至今日,吕氏上下心灰意冷,不再想着一匡清明,反而随波逐流,日复一日粉饰太平。
  车辆前行,车轮压过土路,车厢轻微摇晃。
  吕奔目视前方,回想蔡欢所言,不由得连连苦笑。见吕坚仍纠结蔡欢的讥讽,他心中黯然,失望显而易见。
  不想儿子犯错,该说还是要说。
  “公子齐在肃州城内。”吕奔转回目光,逼视毫无长进的儿子,一字一句说道,“身为吕氏郎君,你现在不应计较蔡女的讥讽,该认真想一想晋侯所为。”
  吕坚先是一愣,品味话中深意,脸色瞬间发生变化。
  “父亲,您是说晋侯会为难宋?”
  “为难尚且是好的。”吕奔深深叹息,眺望肃州城方向,心中满是忧虑,“晋侯收留公子齐,连派飞骑奔赴上京,助公子齐状告信平君,将蜀国之事闹大,所图恐非小。宋恶公子齐,险些害他性命,此番入贡又显仓促,极可能被拒之门外。”
  “晋侯真行此举,岂非无礼之极,难道不怕千夫所指?”吕坚不敢置信,声音紧绷。
  “背信弃义的是宋,行恶事的也是宋。晋侯曾在上京为质,同公子齐年少相伴,情谊深厚。纵有出格之举也是情有可原,实为重情重义。”吕奔摇头叹息,道出击溃吕坚幻想的一番话,“非是困难重重,使晋也落不到吕氏头上。”
  吕坚嘴巴开合数次,却是无从辩驳,未能说出一个字。
  他回想起国内的情形,想到满朝氏族互相推诿,最终将入贡推给吕氏,国君连夜召见父亲,口口声声委以重任。
  他还曾心花怒放,以为吕氏得到重用,不会继续沉寂。
  不承想真相这般讽刺。
  “无耻!”他用力握拳,一阵咬牙切齿。
  见他这般表现,吕奔再次失望叹息。
  国将不国,家亦不家,庸碌愚笨倒也无妨,好过看得一清二楚,却自始至终无计可施,徒留满心无力。
  车队一路前行,距离肃州城愈近,气氛却变得萎靡,不复之前的张扬。
  不提吕奔父子,护送队伍的甲士也知公子齐奔晋,公子有因助他逃脱被责难,如今囚在府内不能出。
  蔡欢一席话点明宋国的短视,众人眺望前方巍峨的城池,毫无抵达目的地的喜悦,反而心生不安,仿佛前方趴伏着一头恶兽,随时能取人性命。
  相比吕奔父子的忐忑惶恐,抵达城下的蔡欢则是满脸喜意。
  林珩和楚煜尚未入城,她连声叫停马车,抬手推开车门,笑意盈盈走出车厢,在车前向林珩福身,恭敬道:“一别数月,君侯威严更盛,欢仰慕之极。”
  “欢夫人。”林珩微微颔首,看到蔡欢身后的车辆,不由得挑了一下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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