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车、救护车呼啸而来,经过医生检查,老太太已经没有任何生命体征。警察简单地询问了一番,得知老太太就是自然死亡的,下一步便是通知家属过来处理后事。
一位警察问道:“谁有死者家属的电话?她有手机么?怎么联系亲属。”
许晓冬红着眼睛走过来,哽咽道。
“她没有手机,年纪太大了,用不来的。她只有一台座机,还有个记东西的本子。”
警察说道:“那这个付款码是干嘛用的。”
卖奶茶的孕妇哽咽道:“付款码是我家的,顾客付钱给我,我换成现金给阿婆。现在无论做什么都要用手机,对于老年人太不友好了,收钱都收不来……”
警察赞同地点点头,开始找本子,打电话。
老太太文化水平不高,本子上都是错别字,大家围在一起识别了很久,当看清那些内容后,众人沉默,许多人的眼睛都红了。
本子上面第一页是两个电话号码,上面是女儿的,下面是儿子的。后几页是每日收支,再往后是借了邻居们什么东西,受过谁的帮助,都被认真记录下来。最后一页是一份内容非常简单的遗嘱,表示她的后事一切从简,不要给大家添麻烦,以及这间铺子留给女儿。
许晓冬抬起下巴,手指用力地捏着鼻梁,流泪不止,压抑地哭泣着。近日来连续两家邻居出事,这对他来说是个不小的打击,实在是难以接受。
街坊们都很难过,大家聚在一起好多年了,相处得相当不错,仿佛一家人一样。熟人忽然故去,大家都非常难过。
白简秋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他知道大家都在悲伤,却不理解为何伤感。
警察先给老太太的女儿打电话,对方听说母亲去世,在电话里哭得肝肠寸断,表示立刻请假过来。警察又给老太太的儿子打电话,一连打了几个,对方却不接。
做银镯的叔公愤怒道:“我晓得这个不孝子,从没有来看过他妈妈一次!”
警察无奈,只得换自己的手机给那个儿子打电话,对方立刻接起来,警察说明情况后,对方却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只是懒洋洋地回了一句,表示有空就过来。
挂断电话后,就连警察也忍不住了,小声地抱怨道。
“什么人啊!简直猪狗不如。”
小黑不开心道:“关狗什么事啊?我们狗可是很忠诚、很知恩图报的。”
白简秋拍拍小黑的脑袋,示意它少说两句,当心露馅,自己则向隔壁走去。刚走到门口,他便停住了脚步。其他人看不到,但他却看得清楚,老太太的魂魄正孤零零地坐在铺子里面,看着自己的尸体,难过地摸着眼泪。
白简秋不再上前了,担心吓到老太太。老太太却看到了他,犹豫着站起身来,说道。
“你能看到我么?”
脱离那具苍老的躯壳后,老太太的魂魄变得肢体灵活,口齿清晰。
白简秋放出意识,隔空与老太太对话,说道。
“是的,我是白蛇。你为什么哭?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么。”
一听这话,老太太又伤心地哭了起来,说道。
“我不放心我的女儿。”
“她正在来的路上了,你还有七天才去转世投胎,你们还能再见一面。”
“我是担心我儿子……怕他会欺负我女儿。”
白简秋不解地歪了下头,在他的印象里,人类很重视亲族观念,父母子女、兄弟姐妹的关系向来都十分亲厚,比如许晓冬和许晓夏,姐弟二人就相处得非常好。
正说着,人群内一阵骚动,一位衣着朴素,身材瘦小的中年妇女冲了进来,嚎啕大哭道。
“妈妈!妈妈啊——”
老太太也激动起身,想要跑出去跟女儿相见,魂魄却惧怕外面的烈日,只得退了回来。
妇女扑倒在老太太的尸身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几度晕厥,令闻者伤心,见者落泪。老太太的魂魄也流着泪,无助地站在一旁,明明女儿就在面前,却不能与其相认。
几位女邻居将妇女搀扶起来,好一通安慰,让她节哀,还得想想后事怎么处理。
妇女仿佛失魂一般,呆滞地坐在那里,眼神空洞,看起来十分难过。
许晓冬看不下去,说道:“先让她休息一下吧,等阿婆的儿子来了再商量。”
于是众人等了好半天,直到夕阳西下,一个身材发福的中年男人才姗姗来迟,开口便道。
“我妈的房产证呢?还有存款、首饰。”
众人愣住,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大家的脸色都很难看。警察强忍怒火,上前说道。
“你的母亲下午去世了,是寿终正寝,叫你来是为了……”
男人不耐烦地打断道:“我知道,你们不是在电话里说了么?我很忙,今天也是抽空过来的。你们先把她的财产给我吧,有了钱才能办后事,对不对?”
卖银镯大爷气得浑身发抖,怒道。
“有你这样讲话的吗!她可是你的母亲啊!她活着的时候,你不肯尽孝也就罢了,她现在不在了,你还讲这样的狗屁话,你就不怕遭雷劈啊!”
男人理都不理,径直向铺子里面走去,开始翻找起老太太的遗物来。
第18章
邻居们都震怒了,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不肖子孙,简直畜生不如。中年妇女似乎有些惧怕这个弟弟,怯怯地站起身来,小声地打着招呼。
“小弟,你来了。”
男人理都不理她,自顾自地在铺子里翻找起来,把东西丢得乱七八糟。老太太的灵魂站在一旁,痛心地看着自己的亲生儿子,眼神既难过又愤怒。
许晓冬简直要被气坏了,他冲进铺子里,说道。
“你妈妈刚去世,你一定要这样吗?!她生活得很苦,这么大年纪靠卖粽子为生,卖一个粽子才赚五毛钱,生意好点每天卖两百个,生意差只能卖五十个。她每天只吃两顿饭,舍不得吃肉,只吃最便宜的菜,生病也没钱买药,她哪里还有多余钱啊!”
男人指指房顶,说道:“她不是还有这间铺子么?房产证在哪里。”
警察说道:“你妈妈已经立好遗嘱,铺子是留给你姐姐的。”
男人顿时脸色大变,五官都因愤怒而变得扭曲起来,破口大骂道。
“这个老不死的!真是老糊涂了,哪有把房子留给赔钱货的,都是要留给儿子的!”
孕妇怒骂道:“女儿怎么了!你妈妈在世时你管过吗,都是你姐姐在照顾!”
警察也说道:“现在是新社会,男女平等,女儿也享有平等的继承权。”
男人置若罔闻,咆哮道:“遗嘱呢?!拿来给我看!”
警察把本子递过去,男人翻了翻,冷笑一声,直接将本子给撕碎了。
警察被激怒,说道:“你干什么!你还有没有点人性!”
男人不屑道:“警察先生,你自己都不懂法律的吗?这个遗嘱,一没有签名,二没有盖章,三没有写清楚年月日,根本就不具备法律效力好吧。”
老太太的魂魄茫然极了,闻听此言,更是难过地哽咽道。
“我、我不懂的呀,我以为只要把东西写出来就好了的……”
妇女说道:“小弟,铺子你要是想要,给你就好了。先把妈妈的后事安排一下,天气越来越热了,不好就这样一直放着的,也会给邻居们添麻烦,影响大家做生意。”
“什么叫我想要?”男人翻着白眼道:“我是儿子,家产本来就应该都是我的。反正她活着的时候,也是你在管,你顺便把死了的事情也管了吧,所谓有始有终嘛。”
“卧槽!”
警察气急败坏,一把摔了帽子,撸起袖子就要冲过来揍人,好在被群众拼命拦住了。
妇女又说道:“我来联系殡仪馆也可以的,做儿女的,谁来都一样。但钱你总要出一点吧?哪怕只出一部分,你知道的,我的经济状况不好,现在还有外债……”
“我没钱,我哪有钱呢?”
“那、那算我借你的,好不好?”
男人还是那副嘴脸,财产是他这个儿子的,花钱却跟他半毛关系都没有。
“我没钱,打麻将都输了。”
“放开我——”
警察怒吼起来,众人险些拦不住他。但男人的脸上还是重重地挨了一拳头,众人惊呼,只见许晓冬冲到男人面前,一手保持着出拳姿势,红着眼睛,愤怒地说道。
“你还是人吗!你母亲尸骨未寒,你就讲这种话,你简直猪狗不如——”
男人一声怒吼,冲过来就要揍许晓冬。白简秋急忙出手,伸手朝着男人脚下的地砖一指,一块地砖嘭地一下弹起,将男人拌了个狗吃屎,一时半刻爬不起来。
男人怒道:“打人了!我要报警!”
警察说道:“我就在这里,你要报什么警?”
男人指着许晓冬:“你他妈的是瞎了吗?!他刚才揍我啊!还故意把我绊倒了。”
警察说道:“有人看到了吗?出来做个证。”
邻居们纷纷摇头,表示刚才什么都没看见。
男人吼道:“调监控!我要调监控!”
孕妇冷笑道:“这附近的监控全都坏了,不能用!”
邻居们再次点头,说啊对对对,怎么就这么巧啊,附近的监控竟然全都坏了呢。
男人见讨不到任何便宜,留下一句脏话,气急败坏地离开了。
天色渐晚,大家皆是一脸疲惫,告诉妇女有事言语后便也纷纷离开了。
许晓冬回到自己的铺子里,拿了根雪糕冰敷指关节,不住唉声叹气着。
白简秋问道:“那个男人为什么说财产都是儿子的?雄性和雌性难道有什么区别吗?我知道,雄性和雌性在身体构造上略有不同,对于人类来说,其余的还有什么差别。”
“……我也不晓得应该怎么讲,太丢脸了。”许晓冬单手抚额,说道:“有时候祖先传承下来的东西,不光有智慧,还有封建糟粕,比如男尊女卑,重男轻女思想就是其中之一。你也不用明白这种事,一些落后且不好的思想罢了,没有必要去了解。”
“重男轻女是什么意思?”白简秋茫然道:“是雄性的体重更重一些吗?”
“噗——”
许晓冬被逗笑了,哈哈地笑个不停。尤其是白简秋在一本正经的茫然,简直更好笑了。
白简秋是真的不明白,在他们的族群里,公蛇与母蛇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只是雌性可以产卵。甚至在交配期间,雌性的地位还要更高一些,公蛇要通过竞争来获得交配权。
人类雄性好像就没有这么麻烦,他们仿佛什么都不用做,就能轻松地获得各种优待。
白简秋看了眼许晓冬,眼神里带着些许羡慕,还是做人类好,活得比较轻松一些。
入夜后,趁许晓冬睡熟,白简秋化作原型,游弋着来到隔壁。粽子铺内点着一盏小小的灯,昏暗的光线下,老太太的女儿正在为母亲整理遗容。她不时地啜泣几声,眼睛通红。老太太生前过得清贫,连新衣服都没有一件,贴身衣服上面打着补丁,连鞋子都不合脚。
中年妇女看着这些旧衣服,难过地哭个不停。
老太太的魂魄无助地站在女儿身边,想安慰对方几句,但她说的话对方一句也听不见。老太太既焦急又难过,抬手轻抚着女儿的后背,眼泪也流个不停。
母女二人明明近在咫尺,却都感受不到对方的存在。
白简秋安静地看着,仍旧无法理解这令人动容的画面,却也隐隐有些羡慕。
他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就连母亲的形象也早已记不清楚了。他只记得自己那一窝一共产下六枚蛋,他是最小的那一个。他本以为自己活不久,没想到却是那窝里面寿命最长的一个,至今已经活了一千多年,且修行成妖,而其他兄弟姐妹却早已转世投胎去了。
他以为人类都很重视亲情,但今天发生的事情,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
白简秋叹了口气,有点搞不明白,究竟是他道行仍浅,还是人性太过复杂。
往后几天里,妇女开始为母亲操办后事,她的经济状况实在困难,许晓冬听见过好几次,她在四处打电话找人借钱,但没什么人愿意借给她,连买骨灰盒的钱都没有。
许晓冬实在不忍,主动拿了些钱给对方救急,妇女也没拒绝,说以后有钱一定会还。
操办丧事费钱费时费力,多少也影响到了附近铺子做生意,好在邻居们都很通情达理,对这对母女的遭遇表示同情,并没有计较什么,反而纷纷过来帮忙,给一些钱来救急。
白简秋抱着黑狗晒太阳,小黑舒服地眯起眼睛,感慨道。
“这里的人都很热心呢,我之前在其他地盘混,那里的商家都不太友好,看到我们这种流浪猫狗,都是会驱赶的。商户之间抢生意也很严重,甚至还会为了几块钱大打出手。”
白简秋说道:“这里风水好,许晓冬也是个好人,气场比较干净、温和,所以会把同类吸引过来。而且许晓冬的气场很强,就算是一些不那么友好的人,也会被渐渐感化的。”
“我懂了,用人类的话说,大概就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白简秋点点头,表示就是这个道理。
老太太的儿子在母亲遗体被送往殡仪馆前来了一次,什么也不做,也不提给钱的事,就是挡在店门口开始装孝子,又哭又嚎,拦着母亲的尸身不让出门,除非把房产证拿出来。
妇女一脸悲痛,说道:“小弟,你不要这样,先让母亲走……”
男人不理,仍旧哭道:“娘啊!我可怜的娘——”
周围邻居一脸鄙夷,卖奶茶的孕妇扶着肚子,被气得哎呦哎呦个不停,说道。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奇葩啊!要不然我给1818黄金眼打电话好了,喊他们来曝光这傻逼。希望我的孩子不要是这种猪狗不如的畜生,否则一出生我就掐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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