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名人民子弟兵走过来，接收刚跑过来的难民，裴问说道。
“先进去喝点热水，把身上的水擦一下，许老板肉体凡胎，这样下去会生病的。”
他们自昨晚开始，已连续奔波十二小时，浑身酸疼乏力，许晓冬虽焦急，却也只能答应。
现在已是十二月三十一号中午，头顶乌云压阵，又没有电力供应，玉皇山黑漆漆一片，上山时甚至需要靠手电筒照明。后面忽然传来一阵尖叫哭喊声，众人回身望去，只见数十丈高的巨浪，正以排山倒海之势向玉皇山压来，还没来得及上山的人顿时乱作一团，不再服从指挥，疯了似的往山上冲，把入口处的围挡都给弄坏了。
许晓冬大叫道：“大家不要慌！一个一个来！”
他的声音瞬间被淹没在浪涛声中，前面那波人跑进入口处，留下满地遭到踩踏的人群，他们躺在地上，浑身是血，四肢扭曲，大多数已经没有了呼吸，个别几个还有意识的，却也痛苦万分，身体不住地抽搐，甚至还有小孩和军人。
见此惨状，向来好脾气的裴问不禁也红了眼，咬牙切齿道。
“……岂有此理！你们没有良心吗？！”
一个被踩踏无数次的孕妇，躬起身体，用胳膊死死护住自己的腹部，她后背全是鲜血，双膝被磨得血肉模糊，勉强吊着一口气，正在一步步地向这边爬来，呻吟道。
“救救……救救我的小孩……”
她的背后是滔天巨浪，许晓冬看得泪流满面，一咬牙，三步并作两步跑出入口。
一名军人大吼道：“你在做什么！不要过去！巨浪马上要来了——”
许晓冬充耳不闻，快步跑到孕妇身边，用力将她抱起，跌跌撞撞地向入口处跑来。裴问、萧默和几名军人立刻跑过去接应，众人七手八脚地将昏迷的孕妇接过，巨浪已逼近众人，许晓冬精疲力竭，不等他跑过来，便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萧默大吼道：“坚持住！把手给我——”
军人们七手八脚地抓住萧默，企图将他往遮挡物后面拽，军人大吼道。
“危险！”
许晓冬艰难起身，跌跌撞撞向前跑了两步，他伸出手，就在指尖接触到萧默手指的一刹那，巨浪已来到他身后，浪尖轻轻一舔，许晓冬便被吞入这只巨兽的口中。
“许晓冬——”
裴问和萧默想跳出遮挡去救人，却已经来不及了，浪涛直扑而来，瞬间将他们往后推了数十米，一名军人直接被卷走，还有一名军人撞在树上，当场昏迷。
裴问和萧默死死合抱住一棵大树，这才幸免于难。
许晓冬被卷入浪头，毫无招架之力，随着水流不住旋转、翻滚。强烈的晕眩感让他哇地一下张嘴要吐，却只吐出一串气泡，肺里空气都不够用了。他不知道自己被冲到了哪里，只知道自己在水底很深的地方，头顶上黑压压的，只能隐约看到纵横交错的复兴立交桥。
他好不容易跑到玉皇山附近，却又被冲回原点来了。
身边不时有垃圾、树枝、破砖烂瓦甚至尸体飘过，尸体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每个人都是身体僵硬，肤色惨白，双目圆睁，脸上满是濒死时恐惧又不甘的表情。
许晓冬一阵心惊胆战……他不能绝望，他还不想死，他还没见到白简秋呢！
想到这里，许晓冬双脚并用，奋力向水面上游去。
十米、六米、三米……
眼看距离水面越来越近，水流也逐渐趋于平缓，许晓冬心中大喜，浑身充满干劲，就当他即将出水时，忽然一块钢板向这边快速冲来，许晓冬闪躲不及，直接被钢板撞中腹部！他哇的一声，一口鲜血自口中喷出，在水里绽放开一朵血花。
许晓冬猛地出水，受伤的地方十分疼痛，用手一摸，一阵钻心刺骨的疼痛。他感觉自己受内伤了，不敢再游泳，四处张望着想找块木板爬上去。
然而意外再次来袭，他感觉脚腕被一个铁钳似的爪子紧紧握住，随即被一股强大力道拖向水底！许晓冬毫无防备，不住挣扎，吐出一连串带血的气泡，在水面上留下一道血线。
白蛇盘踞在立交桥上，焦急地看着下方汹涌的洪水，小黑猛抽几下鼻子，惊喜道。
“白老大！我闻到小许哥的气味了，是他鲜血的味道，就在这下面！”
白蛇眼中迸射光芒，尾巴一卷，硕大蛇身径直冲入滔滔洪水当中。
许晓冬在水里低头看去，抓住他的是一只不知死了多久的水鬼，身上皮肤几乎都烂完了，露出棉絮状的腐肉，肠子也从肚中掉出，长长地拖在水里，引得鱼群过来啃食。水鬼骨骼是苍白的，上面覆着一层厚厚的绿藻，还有些贝壳、螺类寄生在上面，看起来既诡异又恶心。
许晓冬用另一只脚猛踹水鬼头颅，直接将它的颈椎给踹断了，脑袋耷拉在一旁，却还冲他咧开嘴巴，阴森地桀桀怪笑。许晓冬忙扯下脖上佛珠，却疼得说不出话，他肺里的空气快被消耗光了，开始不住呛水，吐出一口接一口的血沫。
许晓冬绝望了，感觉自己快撑不住了，他用尽最后力气，抬头向上看了一眼。
一个雪白修长的身影向这边急速游来，水鬼顿时面色大变，慌忙放开许晓冬，转身就要逃跑，却被在后面堵截的青鱼撞个正着。青鱼张口嘶吼，鱼鳃大大张开，发出如同龙吟般的呼啸声，随后将尾鳍一甩，把水鬼拍得粉碎。
弥留之际，许晓冬呢喃道：“陆兄，小白呢……”
话音未落，白蛇张开嘴巴，温柔地将许晓冬含入口中，于水中一旋身体，蛇尾在水里搅起滔天巨浪，于漩涡中直冲水面，一飞冲天，越入高空之上！
许晓冬感觉那种窒息感瞬间消失，可以自由呼吸了！他忙急喘几口，意识回拢，发现自己已不在水中，而是被什么东西叼着，一路向天上飞去。许晓冬顿时哭道。
“……我、我这是死了么？！魂魄要去祭天了吗？！不要啊，我还没见到老婆！”
身后传来一阵闷笑，他被一股力道向上一抛，啊啊叫着向上飞了十几米，忽又被一个东西稳稳接住，掌心下传来熟悉的触感，冰冰凉凉的，摸起来细腻而柔滑，一股沁人心脾的草木香钻入鼻孔，许晓冬兴奋道。
“小白——”
许晓冬跪坐在白蛇的巨大蛇头上，白蛇带着他于万丈高空，疾风骤雨中翱翔。
许晓冬放松下来，将整个身体贴在蛇头上，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幸福与安心。
小黑跑过来，在许晓冬身边又跑又跳，亲切地舔他的脸，开心道。
“小许哥！终于见面了，你还好不？”
许晓冬坐起身来，将小黑搂在怀里亲亲抱抱举高高，轻咳几声，又呕出一口血来。
“汪汪汪——”
小黑吓得大叫起来，不住摇尾巴，许晓冬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不要告诉白简秋，免得他分心。然而晚了一步，小黑跳来跳去，焦急道。
“白老大！小许哥受伤了，他吐血啦——”
许晓冬：“……”
白蛇顿时紧张起来，微微昂起头颅，担心道。
“哪里不舒服？”
许晓冬只得将刚才在水下的经过说了一遍，分析道。
“胸口那里有点疼，可能是……嗯，肋骨断了……”
“你坚持一下，我带你飞出杭州，送你回南京治疗。”
说罢白蛇加快速度，然而刚来到西湖上方，在掠过雷峰塔时，天边忽劈下一道惊雷，险些击中白蛇。白蛇忙闪身躲避，许晓冬和小黑大叫着从蛇身上坠下，眼看就要落入西湖当中。白蛇再次俯冲而下，将他们稳稳接住。小黑惊魂未定道。
“……白老大，看、看来杭州暂时出不去了。”
“最近的医院在哪里？”
“医院肯定也被淹了，医护人员也早跑了。你……咳咳！你还不如送我回玉皇山，避难所和救助点都在那里……裴兄、萧兄他们也在……咳咳！”
许晓冬又吐出几口血，白蛇不敢再耽搁，只得转身又往回飞。
玉皇山上的许多人都看到了这一幕，惊呼道。
“天呐？！那是什么！是龙么——”
政府工作人员安抚道：“大家不要慌！不要传谣！一定要相信科学，不要迷信……”
飞过复兴立交桥时，青鱼从水中跃出，头顶一块大木板，对天上喊道。
“别飞了！下来吧，你们被人看到了。”
白蛇带着许晓冬和小黑来到下面，周身白光一闪，重新化作人形。几人坐在木板上，白简秋给许晓冬检查伤势，只见腹部青紫一片，大概是肋骨骨折。他先简单包扎了一下，又取出一片蛇鳞让许晓冬含在舌下。许晓冬的脸色顿时缓和许多，也不再吐血，从包里拿出食物和参酒分给众人。黑子嚼着牛肉干，叹气道。
“哎！这个东西不好吃，要是有一口热乎乎、油汪汪的鸡屁股就好了，鸭屁股也行。”
“你够了啊！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鸡屁股，有吃的就不错了。”
陆弼仍是青鱼的状态，没有爬上木板，在水里畅快地游来游去。
许晓冬将压缩饼干掰碎喂给青鱼，顺手摸摸湿漉漉的大鱼头，说道。
“陆兄不上来坐一会么？你身上都湿透了。”
“不要摸我的头！”陆弼抓狂道：“你傻啊！我本来就是鱼，我还会讨厌水？！”
众人哄笑起来，杭州城遭水灾，所有族群都非常不开心，除了水族。
水族活动范围本就有限，陆弼这种千年道行的青鱼平日里都需要经常补水，更别说只有百年道行的小妖怪了，不敢离开自己栖息地太久。如今整座城市都被浸泡在一片汪洋中，乐坏了水族一众妖怪，纷纷从栖息地游出来，满城乱游，西湖的和钱塘江的各种串门子，聚在一起开趴体，甚至还有几条大锦鲤在钱塘江开运动会，比赛谁跳得比浪花还要高。
面对这群不争气的族友们，陆弼顿时觉得非常没有面子，怒吼道。
“你们这是干什么！不要再玩了，都给我去捞人！”
青鱼是杭州片区水族老大，老大发飙，小弟们都不敢再胡闹，纷纷游过来听指挥。
“分头行动，一定要确保每个救援小分队里都有鱼、虾、蟹和龟……我知道，龟的速度比较慢，但也能发挥大用途，不允许搞内部歧视，就这样！大家分散到不同片区去救人，钱塘江两岸的上城区和滨江区受灾严重，需要重点救援，其他区域你们看着办。只救活人，死人就不要管了……不！不要管也不是让你们吃了的意思，听明白没有！”
水族纷纷响应号召，四散开去捞人了。
第114章
小黑说道：“我们也帮忙吧？”
说罢，小黑昂首站立，对天发出狼嚎般的呼啸声。整座杭州城的犬类和猫类纷纷响应，嚎叫声从四面八方传来，纷纷向玉皇山下靠拢。
人类惊叹道：“天呐！猫狗都朝这边来了，太震撼了！”
工作人员狂喊道：“不信谣不传谣！小动物们也在避难！”
小黑跳入水中，以标准的狗刨姿势上岸，抖干身上的水珠，对同族发号施令道。
“我们也去救人，还有小猫们，也可以帮忙。”
一只大型犬站出来，冲小黑龇牙咧嘴，不服气地说道。
“你凭什么当老大？我们凭什么要听你的？”
小黑抬起一只前爪，竖起大拇指，冲着身后指了指，得意洋洋道。
“就凭我有白蛇和青鱼老大做靠山。不服气？来啊打一架！”
大型犬立刻不说话了，夹起尾巴退到后面，其他狗子们也纷纷表示唯小黑犬首是瞻。
水族穿梭在已变成水道的路面上，但凡看到呼救的人类，就冲过去实施救援。
水族游到人类身边，瞬间身体胀大数百倍，各种鱼类用脑袋将人类拦腰一顶，驮着他们向岸边游去；螃蟹发挥自身独特优势，两只大钳子左右开弓，夹起人类就朝岸上丢；虾子则比较文明，邀请人类骑在自己身上，快速地向岸边游去。
乌龟慢吞吞地游着，看到沿途落水的人类就用嘴巴叼起来放在背上。一个人类哆嗦道。
“那个……您、您能稍微快点么？我怕等下浪涛又要来了。”
“不、好、意、思、啊……”乌龟慢吞吞地说道：“……我、天、生、比、较、慢、要、不、你、们、去、隔、壁、求、救？”
众人扭头看去，只见乌龟旁边的鲤鱼凌空一跃，带起一连串水花，粗壮有力的大尾巴朝着人类身上一拍，人类便啊啊啊地大叫着向岸上飞去。
众人：“……”
人类刚上岸，立刻被守在岸边的汪汪队和喵喵队接管，老弱病残孕直接被大型犬驮在背上，一路向山上跑去，其余能够行动的青壮年，就由猫咪们在前方带路，自行走上山。
山上的人看着这奇异的一幕，纷纷赞叹起来，说道。
“天呐！这也太萌、太可爱了！小猫小狗也太聪明了。”
政府工作人员也彻底傻眼了，呆呆地看着这一幕，不知道要如何解释。
有人说道：“这些小动物都很团结呢，配合得也很好，比那些所谓的政府救援强多了。”
政府工作人员：“……”
忽然无数人看向西边，从那边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声音，像是有一头巨兽正向这边走来。
“天呐！大熊猫？！”
那只住在杭州动物园里的大熊猫，正缓缓向玉皇山走过来，边走边四处张望，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
小黑兴奋道：“熊猫前辈？！您怎么也来了？”
“我饿了撒！”熊猫抱怨道：“动物园也遭水淹了，大家都跑光喽，我出来找吃的。”
小黑：“……”
还好人类听不懂妖怪间的对话，否则肯定要摔倒一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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