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时候，它也会思考人类和恶魔的区别究竟在哪里。
它在魔界见到过一些天生就是恶魔的家伙，追寻恶念虽是它们的本能，但它们的心可能不坏。
而人类中的一小部分，则是凭着心意作恶多端，被人们说是“披着人皮的恶魔”。
其实，恶魔化作人类的模样，也或许只是想要尽量融入人类的社会。
别的恶魔它不知道，可它清楚自己就是这样的。
它从人类的世界堕魔，又想以恶魔的身份回到人间，这是多么可笑的一件事啊。
而且，堕魔之后，它的程度副词好像只剩下“多么”这一种了。
这样的自己，应该是再难真正成为人类了吧。
潜淆看着突然发着呆就留下了泪水的信徒，惊讶中带着困惑。
他推过去办公桌上常备的一包抽纸，好让对方擦擦眼泪。
原来，恶魔也是会哭泣的。
这一点，大家都一样。
他曾经见过哀神将神界的泪水湖哭满。
哀神从字形和字音上解读，大概是衰神和爱神的结合体。
祂时常因爱而哀，哀恸的眼神令邪神避之不及。
那是一尊最好不要靠近的神明，虽然他谁都不想靠近，但是那一尊尤甚。
哀神不会将自己的悲哀昭告天下，可是就连简简单单地站在祂身旁，都能感受到如有实质的哀伤正在攀附上来。
八卦之神曾说，和哀神对视的人类，没有一个不痛哭流涕的。
那不是因为惊惧或是什么，而是能够感受到祂和自己有着同样的哀伤。
这种事，最怕共情。
若是身处一个所有人都对自己漠不关心的环境，人与人之间的悲欢各不相同，自然没有那么容易在人前落泪。
可是往常只在独处时流泪的人类，在看到了那双盛满了哀情的双眸时，能够感受到祂对自己的感同身受。
有些事，就是最怕感同身受。
不理解、不在意都不足以畏惧。
唯有共情，才是使人卸下防备痛哭的“武器”。
“多谢邪神大人……”恶魔信徒还未到泣不成声的程度，它很快收敛好了自己的情绪。
在信奉的神明面前哭，而且还是说正事的场合哭，这实在是太丢脸了。
潜淆看穿了信徒的想法，特意回避了这一点，接着之前的话头问道：“香火旺？魔界的邪神信徒多吗？”
恶魔信徒感激地望向神明，没有被指出哭泣事实的自己保留住了颜面：“不知道，但是我打听过了，那座邪神殿的魔流量不小。”
那就是参观的恶魔多，但不知晓信奉邪神的到底有多少恶魔。
邪神将信徒提供的数据跟人间的邪神殿数据一比对，发现那座邪神殿放到人间也是不小的规模。
他其实不太相信自己在魔界有这种程度的影响力，照理来说恶魔应该是厌恶神明的才对。
据信徒所言，那座邪神殿看上去像是新盖的，知名度在魔界也说不上有多高。
新盖的不知名神殿能有这个魔流量，这可真是奇怪。
难道魔界也打算发展旅游业？
他往商业方向去想了一下，觉得不无可能。
要知道，神界模仿他的家伙可不少，甚至人间也有许多。
就算恶魔也来沾他的光，他也不认为有多离奇。
赚钱是无论谁都要做的事，现在连原本潇洒自在的山野精怪都开始找工作了，这人间的经济影响才叫一个大。
这名信徒，就说过自己现在正和人类一起工作，看来这社会还是挺开放包容的。
为了经济的繁荣，“非我族类”之类的问题，应该也是能放一放的。
今天的邪神，也在试图理解人类社会。
第138章 邪神
还没等查清魔界邪神殿的事, 潜淆就收到了神界那边举办新活动的通知。
一年也就三百六十多天，这活动、团建、会议什么的估计就要占个二百五十天。
他不是很想去，但是又不得不去。
神约法庭的连坐越来越严重, 以前只是会将私交甚笃的同僚拉下水，可是现如今却是连信徒都可能会受到牵连。
神界的破事，居然要人类来承担后果, 这真是不正常。
不过这种现状不是他能够改变的, 他作为有神界编制的神明, 仍是要配合。
主要是他的信徒希望他去配合, 他们不想看到自己信奉的神明因此受罚。
这在一部分信徒眼中，是非常没面子的事。
许多人都觉得自己信仰的神明应该是几乎完美的, 那样才能算作是神。
他们不愿看到神明违反神约受罚, 也不愿看到众大神齐聚一堂的场合只有自己信奉的神明不在。
人类大多是想要获得认同的, 群居动物的本能使他们抱团取暖, 并相信神明亦是如此。
可是某一尊神明，偏偏喜欢独处。
在人类的教育中, “人际交往”永远是重要的课程。
古往今来，就算这不是一门单独的课程, 也会在诸多学科中得到体现。
邪神不善交际, 也不喜交际。
如果可以的话, 他宁愿不交流，交流会使他感到困扰。
但神明总归是要面对信徒的。
在千百年间, 他逐渐习惯了这一点。
潜淆算着活动开始的时间，丝毫提不起兴致。
与同事打交道什么的, 他一点儿也不想沾。
明明是工作上没有交际的家伙, 却还要在工作之外的场合“交际”。
不过参加那种活动也可以算是一种工作了，只是没有报酬而已。
有不少人类信徒都曾向他诉过苦, 说公司不做人，常常将一些根本不在自己工作范围内的任务丢过来，完成了是一分多加的钱都没有。
两相对比，参加和举办那些个活动，邪神也从未获得过额外的信仰值。
其实他也明白，有一些神明就是想靠那些活动博点儿眼球，好让自己提高些知名度。
那些活动的现场，多半有祂们专门请的媒体。
可要真问起来，祂们肯定是不承认的，还要说人类的网络都是在胡言乱语。
幸亏那些网络神明和神界不是一个体系的，不然就糟了。
这也倒不是说他担心同事间的关系处理不好——那是他最不在乎的事之一。
神明之间的裙带关系，他看不上。
许多人类偶尔也会骂上几句裙带关系，但是到了自己有那个条件的时候，却又是另一种说辞了。
人的心思他看了千百年仍是看不太懂。
这对邪神来说实在是太过复杂。
对人自身而言或许也并不简单。
＊
“邪神，来了？”潜淆觉得这种废话式的寒暄是最没必要搭理的。
来没来，难道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只有视力障碍者问出这种话，他才能接受。
“嗐，还是不理神，啧啧。”他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对自己的议论。
这是常态了，没什么好避讳的。
因此那群神明也并无刻意避着他的举动，只是用正常的音量交谈着。
好歹是直接说话，要是在公共频道内用神识交流，那就要怀疑是故意的了。
有神明三三两两的经过，讨论声传入了邪神耳中：“这次是什么活动？”
“不知道，但好像是戏曲之类的吧。”同伴得到过小道消息，但又不敢保证消息来源的准确度。
“这回可是八卦之神办的呢，没谁能瞒得过祂，祂自己却能瞒住全神界。”一神说出此话后，大家都笑了起来。
有一神点头道：“是啊，祂神的活动，都是由祂来‘预告’的。这次祂的活动，反倒是藏着掖着了！”
“兴许是有什么惊喜，”又有一神走了过来，加入了这场讨论，“我听说啊，这次的活动，光是布置场地，就花了这个数呢！”
见祂这么一比划，其余几尊神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嘶——”
那笔开销，在神界对谁而言都不小。
不过八卦之神平日里收的供奉可是不少的，那些信奉祂的狗仔，往往会在对某些倒霉蛋狮子大开口之前，给祂供奉一回好的。
有些小神算了一下，八卦之神的一单，估计够自己吃半年。
在神界，众神其实对祂神的收入几乎都怀有几分好奇。
大家私下匿名探讨过一回，推算出了收入最高的几尊神明。
八卦之神的信徒众多，毕竟八卦之心人人都有，甚至非人也有，只是专门信仰祂的不是全部而已。
毕竟有些人是不愿意承认自己八卦的，即便常年蹲墙角偷听，也不会承认，更不要说是信神了。
还有就是娱乐之神，别看祂整天乐呵呵像是没事闲着一样，其实信徒一个比一个能赚钱，供奉起来也是一个赛一个狠。
之前就有人类统计过，说娱乐之神的信徒平均供奉额是最高的。
实际上有很多祂的信徒手头没什么钱，供品也买不起好的，但是这些大多数都被那些少部份给平均了。
而平均之后的成绩，自然是令人和神都惊叹不已的。
娱乐之神的小部分信徒出手极为阔绰，一供就是一些小神可能未来几年的收入。
于是祂上榜，那叫一个实至名归。
还有就是可能会被忽略掉的邪神了，别看邪神的信徒富裕的不多，但是信徒基数是真的大。
在全世界都拥有着数不清的信徒的邪神，虽然信徒平均供奉额不算高，但是每年的信仰值总量却是能与前两尊神抗衡的。
原因除了祂信徒数量极其庞大之外，就是祂与时俱进的创收手段了。
大部分的神明，尤其是坐到了他那个位置的神明，基本都不会去做本职工作以外的事。
可是祂，却能够借鉴人类商业中的优秀案例，再结合自身优势和特质，一次又一次地创造神界历史上的商业奇迹，引得光收供奉不够花销的小神纷纷效仿。
但是正在纳闷“为什么那群正在旁若无神地讨论着的同事，怎么还跟自己走在同一水平线上”的邪神，是绝对不会出这样一笔钱去办活动的。
在他看来，办这种活动本来就是没多大意义的事，况且自己的知名度没必要用这样的方式提高。
至于八卦之神……祂爱在这上面花钱，那是谁也拦不住的。
而且唯一有立场阻拦的，也就只有提供了这些信仰值的八卦之神信徒。
潜淆事不关己地走到了观众席的最边角，看上去这里好像是要表演什么戏曲。
这么大的戏台子，应该不是为了那种人类学校里的联欢演出准备的吧？
他觉得离上回看完跨年仪式的表演似乎还没有过去多久，他又坐到观众席了。
好在这回没有给他留什么好位置，不然他都不好不认真看了。
邪神对戏曲不是特别喜欢，主要就是那些以他为原型进行改变的戏中角色，大概率和他半点儿不像。
那种拙劣的模仿看久了之后，他就不太想看戏了。
之前他去看过一场与自己无关的戏，原本以为自己的心情不会受到影响，但是看了之后才发现自己想的太少了。
那出戏的主演是个出了名的角儿，一出场就赢得了满堂的喝彩。
观众里有不太懂行的，悄声问了一句身边人那演员是什么来头、又有过什么代表作。
其实那声音足够小了，压根就影响不到旁人。
只可惜坐在他们身旁看戏的不是“人”，而是神明。
于是，邪神便听到了令自己尴尬到想要直接化作黑雾腾空而去的对话。
【你不认识他？哎呦，那你的戏的确是听得少啦！那位呀，可是演过邪神的！】
【邪神？就是那尊很奇怪的网红神？】
【这个嘛，网红不网红的我倒是不知道，你也清楚我这人不爱上网，就爱到剧院之类的地方转转。】
【应该是了，我刚查了一下他的资料，代表作还真是演邪神的！】
【我就说，他可有名气了！】
虽然那俩人的对话声都压得很低，但是语气中的兴奋完全没有削弱。
【那尊邪神可邪门了，我有个亲戚家的小孩，别的神不供，偏要供祂！还说什么，供祂游戏能打得好，这不胡扯嘛！】
【唉，小孩子懂什么啊？都是跟风，看那“邪神”听上去蛮酷的，那就拜了，就是这么简单，也不用担心太多。】
【可是那戏里的邪神可真叫一个坏呐，当时看得我那叫一个气！恨不得直接上去演武生！】
【你可拉倒吧，就你那点儿三脚猫的工夫，肯定是连道具都耍不起来的。】
潜淆那是坐在这两人身边，现实演绎了一把什么叫作“如坐针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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