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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他还不太会说，几个字说得磕磕绊绊的，一句话费了半天劲儿才说完整。
可是到后来，他越说越顺，简直就像是练了贯口，或是为此来了一段没有伴奏的即兴说唱，总之那叫一个流利畅快，他感到酣畅淋漓。
那些人一开始完全听懵了，连劝阻的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目瞪口呆地听着，甚至被带动了情绪。
是的，他那么多年都不想将自己的情绪施加给他人、不希望他人受他的情绪感染，可是事到如今却还是……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以前的坚持是没有意义的，那些将愁思尽数憋在心里的努力也是没有意义的。
既然最终都要说出口，那为何不每一次都即使说出口？
只不过是抱怨，有那么难吗？
想通这一点后，他便咽了气。
作为凡胎的肉身已死，但灵魂却飞升成神。
后来，他成为了抱怨之神，也终于有理由、有立场尽情抱怨了。
那些不快，他都可以一吐为快了。
原来，抱怨会是这么放松的过程……以前那些事他都是憋在心里，从来没有想过单单是说出口就松快了不少。
自此之后，他就爱上了抱怨，整天一没事就抱怨，一有事更抱怨。
他原以为这样会使大家都远离自己，没想到却没有造成这样的后果。
虽然他在神界的地位也不算高，但是至少没有到被众神厌弃的地步。
而且有时候还会有同事专程来找他一块抱怨，对生活和工作的不满都能通过言语的宣泄抒发出来，其实也是对身心有益的。
这尊神越抱怨越来劲儿，后来有事没事就开始抱怨，即使是和自己关系不大的事也要说上两句，感叹世态炎凉什么的。
而那些听到他抱怨的人类和神明中的部分，觉得他说的十分有道理，也便欣赏起了这尊神明。
通过这种方式收获了信徒、交到了朋友之后，他对自己生前为人处世的方法产生了怀疑。
他曾经坚定不移的相信那是正确的，可从结果上来看，似乎并不是那样。
或许，懂得“抱怨”，才显得不那么像假的？
有的同事致力于塑造不食人间烟火的传说型神明形象，却被许多人说一看就不是真是存在的。
在一些人看来，就算是神也要有人类所具有的七情六欲，不然就冷冰冰似雕像，纯粹就是摆在神龛里的土偶木梗。
反倒是他这样时常抱怨的神明，会显得更加鲜活，这也是他的信徒强调他“真实存在、确有其神”的一大证据。
就像他的业务范围一样，他的信徒也是由于各种抱怨信奉了他。
八卦之神与自己的信徒一同分享八卦的时候，他可能正在和自己的信徒一起抱怨。
能够抱怨的东西绝对不少，多到涵盖了世间的一切。
之前他偷偷上网，看到有人说“没读过书的人只会怪自己没读过书，但读过书的人可以抱怨的点就多了，什么生不逢时、怀才不遇，都是借口”。
他是不认同这种说法的，哪怕是“没读过书的人”，在抱怨自己现有的生活时，那说出来的话也能现编成一本书，甚至是一套书。
没有学习的条件，是有很多可以抱怨的。
【找不到工作，都怪我学历低……可那是我自己不想念书的吗？我家那么穷，家里又不止我一个孩子，爸妈还偏心——我们家也是出过大学生的，说明不是我天生脑子笨，是我没有机会！而且那么多人都去了补习班，就我没有，那些没上补习班的也报了其他班走什么特长路线，那不只剩下连校内老师私底下办的有偿补课都参加不了的我了吗？是比不过别人出身的错，是大环境太卷的错，总之不是我的问题，那为什么要由我来承担后果！】
就有信徒这样跟他说过，所以他很清楚这一点。
只是他们说的也不一定对，例如家里有人考上了是无法证明那信徒也有相同的学习能力的。
不过这些抱怨，倒是成为了他和信徒之间的桥梁。
正是因为都想要抱怨，对生活中的一切都有着可以抱怨的说法，他和信徒们才会相遇。
有的同事会说，他这样的一尊神明，是无法给信徒带来希望的。
【作为神明，还是要更“光明”一些吧？】
祂们认为怨天尤人的人类都十分阴暗，这样引导他们不好。
【整天怨这个、怨那个的，能有什么出息？】
信徒身边的人类也会这样说，他们否定“抱怨”的价值。
可是已经很累了，除了抱怨之外，做不到什么了。
自己明明尽力了，但却得不到好的结果，难道要全部都怪自己吗？
如果都是自己的错，那也太沉重了。
背负着那么多沉重的东西，会被压垮的。
要是在前进的道路上走偏了一点就开始怪自己方向感不好，那还不如抱怨是路线不明确、路边没路牌、没有引路人之类的。
至少，那样可以让自己轻松些，也能用继续走下去的希望。
自己是不能抛弃的，方向感差这种事是天生的。
但假如原因是那些外因的话，就可以期待下一段路笔直无岔路、路牌详细无误、引路人靠谱。
抱怨时运不济的人，是会向往否极泰来的。
他们的心中，还怀揣着希望啊。
这样，就足够了。
有精神抱怨，也算是一种好事。
当初什么都不怨的他，可是被说过“死气沉沉”。
因为他不是真的不在乎，他不是真的能放下那些。
他只是，不想说出来而已。
成为了抱怨之神后、成为了那些信徒们信仰的神明后，他才领悟了抱怨的意义。
能够成为这尊神明，或许就是他在抱怨后得来的机遇。
若是他从不抱怨，那死后可能就是直接去轮回转世了。
现在，他反而会劝那些不敢抱怨的信徒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哪怕是只对着他的神像说也好。
生活中没有可以倾诉的对象，那就对他抱怨，只要能让自己好受些就行。
因此，他的神像在制作工艺上和常规的神像有些不同，甚至有能够录音的款式。
将自己的抱怨录下来后，如果这件事有所好转，就可以将录音删掉，算是解决了烦心事一桩。
这个理念卖得很好，有不少人是先买的神像后成为的信徒，和一般的情况恰恰相反。
第308章 番外 寻回之神
寻回之神天生就是块做生意的料子, 虽然没当过一天人，但是对人类消费者的心理还是有一定了解的。
他不怎么把自己当作是一尊单纯的神明，也不太把信徒当信徒, 在他眼里祈愿就是生意，价格由他来定。
坐地起价这种事他做得多了，从来不会因此而理亏心虚。
出不起这个价他允许还价, 可不想出就是心不诚, 他寻不回也是有原因的。
将这个概念玩起来后, 来召唤他的人为了显得“心诚”, 恨不得逆向砍价。
能求到神面前的，那肯定是想着无论如何都要找回来的。
而且他偶尔也会经手一些灰色甚至黑色的生意, 那就更不必估计定价是否合理了。
能做出那种事的人, 在这种事上面花多少钱, 也都是可以的吧？
有的人类说他作为一尊神明还黑吃黑, 就不应该存在。
他只会笑那些人天真，他们只有真正失去了必须寻回的东西, 才会明白他这尊神的重要性。
“寻回之神”的工作，是不可被替代的。
就算他要价再高, 他们不照样愿意花这笔钱吗？
而且他几乎是垄断了这个行业, 要想通过神明的力量寻回什么, 那就只能找他了。
会走到这一步的人，基本是各种法子都用过了, 没有结果才会请他出马。
不少情况都是这样，例如孩子丢了, 家长去找无果后报警, 监控也查不到下落，去请专人做法、算命都无济于事, 那就只好召唤他了。
前面的那些步骤，大多已经花费了不少了精力财力，那他抬价就更为容易，漫天要价也没关系。
不说别的，光是请人做法寻人这一项，就不是便宜的。
几次三番不成功，那想必是花了不少钱。
他要赚，就要赚比之前的总和还要多的，这样才配得上他神明的身份。
于是，他便开出了一个惊人的天价，足以吓得为了祈愿刚刚成为他信徒的人类转头就走。
可是他很清楚，这种表现得要离开的模样，正是人类砍价的一种方式。
知晓这一套路的寻回之神顺着对方的意思说可以打折，成功让对方回头。
先将价格开到超过对方心理预期的高价，再在对方砍价的时候适当退让，这样就能逐步得到一个双方都满意的价格。
当然了，主要是他满意，对方多半是磨到没办法且觉得比一开始便宜就不算太亏，就勉强答应了。
同事的生意，他也会做，价格自然也是水涨船高。
没什么钱的人类他都能坑，那手持大量信仰值的神明，更有宰的价值了。
例如不止一次照顾他生意的邪神，就是最方便下手的肥羊。
一来是对方本就是神界数一数二的“富豪”，二来是那尊神最舍得为信徒掏钱。
他根本就不需要跟祂拉扯太多，只要打个金额过大才能看出折扣的降价百分之零点一就可以了。
这样的折扣基本上就是没有优惠，但心系信徒的邪神只会在看到他让步之后同意。
嗯，为信徒花钱绝对是祂冲动消费的点，他也是清楚这一点才能从对方手中赚钱，不然只有被赚的份。
毕竟邪神，还是有几分商业头脑的，只是没自己这么过分就是了。
他承认自己算是奸商，而对方则是老实本分的经商者。
寻回之神认为自己赚的钱必须只进自己的腰包，他完全不能理解邪神帮助信徒脱贫致富的想法。
作为神明，顾好自己不就得了，信徒的生活是他们自己的，还要帮扶？
就算是他自己的信徒丢失了再重要的东西，交不起钱他也是不会帮忙寻回的。
可是那尊同事，估计是会倒贴钱实现信徒祈愿的——哼，神明就不应该心软。
如果每次都这样，那还有什么赚头？
他又不是做慈善的，哪怕他不再是神，只要还能有现在的这种能力，他还是会做同样的生意。
或许因为这样，才总是有声音说他堕魔也不是不可能。
是啊，他有时候确实会有点儿羡慕恶魔，至少它们可以毫无顾忌地敲竹竿。
明明都是乱开价，为什么没人指责它们？
不就是它们恶魔身份的缘故嘛，要是当恶魔就可以随心所欲地收取高额费用，那他也不是不能当。
只是这种想法，是说不出口的。
现在他做的事，神约法庭都算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要不是有的时候祂们也有求于自己，他也许早就被封印了。
向神约法庭举报他的人类不少，有的是花了钱之后觉得亏的，但又不想退货，想选个仅退款占便宜，这自然是理亏的那一方，可仍是凭着不知哪儿来的胆子举报了。
还有一种就更麻烦，那确实是他的信徒，而自己出于价格的考虑拒绝了对方的祈愿。
这原本是没什么的，神界也没有几尊神会碰到祈愿就实现，但这要看愿望的具体内容。
有一回，是他的一个信徒在深山老林里失踪了，搜救队几天都找不到对方，要是再没结果差不多就可以断定是必死无疑了。
那时候，有那人的朋友、他的另外一个信徒找到他，说失踪者是他多么多么虔诚的信徒，也无偿在神殿里帮过很多忙，非常信仰他这尊神明，请他一定要伸出援手。
援助可以，但要给钱，赔本买卖他可不干。
可惜那个信徒表示仅仅出得起最最基础的召唤供奉和还愿供奉，多余的钱款是拿不出来的。
问其原因，是平日里供奉他这尊神明就花费了不少，自身条件又不是很好，家里本就拮据，手里几乎没有存款。
这个祈愿他没有接受，那个信徒也再没有出现过，大概是自愿解除了信徒籍。
他不认为自己的做法有错，不过神约法庭知道了肯定会追究。
那个信徒确实没钱，但钱是因为长期花给了他才没的。
寻回之神不接受这种预支的“分期付款”，他觉得就算没有这件事，那些供奉他也会拿到，所以要是同意了，那他就会亏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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