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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了想，将后续几天的天气都改成了阴天，没有到下雨的程度，但也没有强烈的阳光，目光所及之地均为阴凉处，而且伴有阵阵凉风，条件相较之前好了许多。
这么一看，他和同事们的不同之处还在于，他在工作上发挥了主观能动性，不是仅实现信徒许下的愿望那么简单，还能主动地改造客观世界。
这在神明中是极为罕见的。
大多数神明只是按照信徒的祈愿内容来实现愿望，基本不管售后，但是会要好评。
但潜淆向来追求最好的解决方案，有时会根据事态发展对愿望的实现进行一些小小的修改，总之结果是为信徒好就行。
很多信徒或许会对过程中的改变感到讶异，但相当满意。
于是他常常收到信徒的感谢信，也让某些心眼小的同事眼红不已。
潜淆认为想做好一件事就得用心去做，不会有信徒光是看你的名号就能接受糟糕的后果。
他为那些学生降雨是他分内的事，但后来对天气的微调是他得出的最优解。
有的人向神明祈愿后会后悔。
他不希望他的信徒会对向他祈愿这件事后悔。
这次军训事件祈愿的信徒人数众多，还愿时即便只按最低规格信仰值数目也很可观。
潜淆看着许久未见的多位数字，有点儿担忧。
信徒税又要多交了。
他知道那次有大半学生都是临时成为了他的信徒，其间虽然有同学的诱导成分，但还愿后他们的心仍是虔诚，是需要邪神上交信徒税的程度。
邪神从不偷税漏税，可他要交的信徒税是祂神的好几百倍。
他，信徒又多，供奉又少收，一直都在信仰值赤字的边缘徘徊。
入不敷出了啊……
这一单看似大，实际上更是增加了每年的缴税量。
毕竟，那些因为军训信奉他的信徒，说不定还没毕业就把他忘了，不能弥补他的亏损。
潜淆对信仰值这方面不是很计较，不然也不会定下“向他祈愿无需供品”的规矩了。
但额外的支出，任谁见了都要稍稍心痛一下。
其实祈雨的愿望潜淆也不是头一回帮军训的学生实现，可下了雨还执意让学生们继续军训的情况是第一次碰到。
怎么说呢，这要是说是锻炼他们的意志的话，纯属没必要。
军训基地是管完这几天就不管了，可孩子万一要是有了个头疼脑热，家长们兴许还会去找老师的麻烦。
潜淆不想看到无辜的人成为替罪羊。
可能也是自己顶罪次数太多的原因吧，感同身受的情况多了。
他，是一尊邪神。
他究竟邪不邪这回事暂且不论，有多少人单冲他这个职务就往他身上甩锅。
明明许多害人害己的愿望不是他帮着实现的，而是其他的神明，可追究起来，就不知怎的到他身上了。
他其实挺委屈的，但又不愿意对着那群家伙喊冤，收审时更是不想说话。
你要一个社恐当众为自己辩解？太为难神了吧。
况且他能感受到祂们压根就不打算给自己辩解的机会。
连个辩护律师都不给配，知道他不爱说话还强行“你不说我就当你默认了”。
他憋半天憋出一句“不是我”，也没神理睬。
这不是摆明了要把罪名算在他头上嘛，还兴师动众地在神约法庭开庭，好像真当那么回事似的。
看着这阵仗，他也清楚祂们是故意的了。
真正犯事的神和大家关系不错，于是就顺理成章地被包庇了。
祂们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揪出一个和大家关系不太好的、孤立无援的、不太会辩解的替罪羊出来。
很不幸，潜淆符合每一点标准。
因此，他被神约法庭判处以封印。
那次被封印，是他首次因为祂神的过错被封印。
他想了很多，他不明白为什么神明都可以睁眼说瞎话地判下冤案。
那样，和那些祂们本该惩罚的“坏人”又有什么区别？
他不是世故的神，不懂得如何处理这些。
他觉得，神明各司其职便好，和祂们交际纯属闲的。
而他不是什么闲神，就算闲，也不喜欢和祂神多说什么。
当然，“坐在一块半句话都不用说只是喝茶”这种方式他勉强能接受。
不用强行尬聊，就挺放松的。
他知道自己不合群，但不知道不合群也是被陷害的理由。
祂们分明知晓那件事和他半点关系也无，却还在为了保自己的朋友而作伪证。
这神界是要完啊。
那一次的封印潜淆完全没了好心情。
他被封印过无数回，但只有那次十分憋屈。
他原本以为，神明是要为人类带来福祉的。
为此，他即便顶着邪神之名，也多行正义之事。
可他的同僚们却不是这样想的。
祂们说，因为他生来便是神，所以才能心无杂念一心为信徒着想。
但祂们中有近一半都是由人化神的，拥有人类的情感再正常不过了。
潜淆心想，自己虽说天生为神，但也有自己的喜恶。
他不是没有感情的机器，不是完成人类所示的AI。
他是神，是有独立灵魂的邪神。
但是为什么，大家像是忽视了他也和祂们一样，不顾他想法地指责他。
不是他的过错，却要让他承担，而且还对他恶语相向。
如果万神之长在的话，那件事会不会不会最终发展成那样？
他觉得，祂一定是对神界失望了，而不是默许祂们这样做。
被封印的邪神，当时一直在黑暗中睁着眼。
他的夜视能力极强，无光的黑暗对他来说也只是朦胧。
可他觉得自己看不清了。
看不清祂们，也看不清自己。
顶罪的事被封锁了，可他成了“罪犯”的事却被恶意地传播开来。
他的信徒们都知道了。
或许，他们会不再信仰他，不再信徒有“污点”的神明。
可他是被冤枉的。
他帮人解决过许多桩冤案，还了无数人清白。
可他却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
原先他以为，既然已经是邪神了，那么名声的好与坏，也不太重要了。
但，他不可以接受自己因为祂神的错失去信徒的信奉。
他把信徒看得最重了，他的存在，是信徒的信仰。
如果他失去了所有信徒的信仰，那他也就不复存在了。
在千百年不止的漫长时光中，他见过了太多被人类遗忘的神明渐渐失去神力乃至消失。
所以他一直在努力帮信徒实现愿望。
哪怕他在郊区被召唤，拥有神力帮完信徒就无法带他离开，他也会耗尽仅剩的神力帮助信徒。
这是他眼中作为神明的本分。
但他不接受自己是因为谣言被信徒放弃信仰、令他们失望。
他想向全世界宣告不是自己的错，却只能蜷缩在结界的角落。
做错事了，勇于承担不行吗？
这应该是人类从小就教导孩子的道理吧。
可那个神，他是由人化来的，大概也学过，怎么不会实践呢？
等到他再次被召唤出来，只见信徒有些不安地对他说：“是您做的吗？”
他那时候的情绪就难以控制了，他想哭。
可神明是不能轻易落泪的。
他只能用微微颤抖的声音说：“不是。”
不是他！
不是他……
潜淆感受到了疲惫，但还是勉强支撑起笑容实现了信徒的愿望。
他不想让信徒过度担心他。
那是一个他比较眼熟的信徒，经常到神殿做义工，却不打算成为神职人员，也不要报酬。
她创建了一个半传教性质的个人账号，被一些信徒戏称为“邪神站姐”。
面对大家的揶揄，她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很认真地说：“没有邪神大人，我活不到今天。”
救命之恩，她想用一辈子来报答。
那次得到邪神的否认后，她心中的巨石安全着陆。
太好了，邪神大人并没有犯错，祂是被冤枉的！
等一下，被冤枉的……
她将这件事发布到了网络上，得到的却是嘲讽和谩骂。
她不得不关闭了私信，但还是以“传教”为由不断被举报。
最后，她只能舍弃了自己用心经营五年的账号。
潜淆有一次去神殿办事时，看到了她。
那名信徒还在做义工啊。
今天的神明，也感受到了信仰的力量之可贵。
第9章 邪神
交完信徒税之后，潜淆看着所剩无几的信仰值，破天荒的期待起办诞辰来。
他对诞辰这一对无数神明来说都十分重大的日子并不是很上心，祂神的诞辰或是人间的生日或是飞升的日子，而他诞生于信仰初始，这是一个模糊的概念。
也就是说，他其实也不知道哪一天是他最准确的诞生日，人间给他办的诞辰一开始也是各办各的，没有一个统一的标准。
被神约法庭指责“多办诞辰，铺张浪费”后，他只好从中挑选了一个还算顺眼的日子，这才定了下来。
作为邪神，诞辰要是办得太热闹，可能会被人举报。
邪神嘛，在多少人心目中都是神秘的存在，大张旗鼓的游神活动好像不是很符合信徒中中二病人群的幻想。
他们想要更与众不同的庆祝方式，最好是融于黑暗的狂欢……
于是，一些要不有钱财、要不有人脉的信徒就找寻到了他们想象中的最佳场所，包下了几家夜店为邪神过诞辰。
他们的想法很简单，光线昏暗、气氛热烈、可以容纳多人，这每一项都非常符合。
但是潜淆却沉默了。
他因此又受批评了。
神约法庭那群家伙说，这不像是正经神明办诞辰的地方，责令整改。
“好好塑个神像游个街，别整这些奇奇怪怪的。”一同事提醒他，“看人间传你都传成个什么样子。”
他不是一尊多注重形式的神，他觉得诞辰这个东西主要是人类在过，他们认为这样办能体现出他信徒群体的独特风格，他也不会拦着。
信徒有心给他办诞辰，他就很开心了，什么场地规模，都不重要。
可神约法庭不会这般想，祂们只会说这种形式会失了神明应有的排场和体面。
潜淆觉着规矩这么多不累吗？办诞辰本来就是人类供奉祂们的大日子了，供品收完还要管人怎么玩，真没意思。
他的信徒里有许多对传统游神完全不感冒的人，他们一开始信奉邪神可能也就是觉得“邪神”这个名号听起来就很酷，在追求另类的部分人群中相当有人气。
所以扛着神像游街这种事他们不打算参与，这样一来他们也无法在这个本该欢庆的日子里感受到喜悦。
人各有各的过法，当事神觉得没问题，当事人也觉得没问题，你们远在天边的神约法庭凭什么出来制止说有问题？
他的信徒爱怎么办怎么办，他的诞辰，他还不能作主了？
有责任下来他担着！
他好歹也是一尊上古大神吧，神约法庭仗着手里的实权管他也就罢了他不想多计较，但是还妄图管到他的信徒们头上。
祂们也配？！
由于社恐属性的影响，在许多神明眼里，邪神一直都是个没脾气的。
只有少数几个和他共事多年的大神才知道，他不是没脾气，而是不想搭理祂们，说白了就是懒得计较。
但是，信徒绝对是他不能动的禁区，属于谁碰谁死的那种。
多少年过去了，邪神的脾气较以往收敛了不少，大家也就逐渐忘了，他以前其实也是个狠角色。
只是规矩多了以后，他总想着靠这些来被封印，在祂神眼中就是逆来顺受了。
实际上不是的。
自己违规被处置还有假可放，可要是害得信徒伤心难过委屈了，潜淆定是要第一个找祂们算账。
他不愿意当庭和祂们说什么，回去后洋洋洒洒写了上万字，直接贴在了神界最显眼的地方。
当然，他准备了若干份复印件，每一个在这件事上指责了他的神明都会发现，自己的神殿上被这些下了咒后撕不掉的复印纸糊了满墙。
不仅是神界，他在人界也要控诉一番。
他的个神网站、各大平台认证账号同步置顶，上面详细地介绍了事件的始末和限制信徒正当权益的行为之弊端，情真意切令人潸然泪下，在收割一波新信徒的同时给那些同事造成了不小的打击。
这年头，公众人物最怕舆论战，神明也不例外。
在他的此番操作下，那几尊神的信仰率持续下跌，信徒数量锐减。
为什么会这么严重？
因为啊，现代人的选择范围广，不像是以前，这个地区就只有几尊神能拜，如今信息传递发达了，各地信仰交汇，人们的选择多了不少，也不缺这一尊。
况且，他们信徒好心好意地给神明庆祝诞辰，竟还被抨击，这谁能忍？
这些神，要是对自己的信徒也多加束缚严苛管教呢？那谁受得了，他们又不是来苦心修行找罪受的。
就这样，许多本就是跟风信仰的人纷纷“退坑”，甚至有一部分直接转而信仰了邪神。
无疑，这一次的受害者是潜淆，受益者也是潜淆。
他对这个结果倒是不意外，祂们总跟他说神明上网自降身份，可祂们不知道网络会给祂们带来多大的影响。
好在他与时俱进，和那群老古董不一样。
收获了一批新信徒，含泪交了信徒税之后，再也没谁敢管邪神的诞辰怎么过了。
更有甚者，私下里偷偷研究起了网络这门学问，还叫自己的神职人员也去办一个网站来，好给自己宣传宣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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潜淆又一次被封印了。
家常便饭。
他躺在石坛上，思考上次玩解谜游戏时卡的那一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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