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都不是，他只是想要忘记，也忘记了自己因何而忘记。
“你后来，堕魔了？”他出于不知算什么的心情，轻声问出了这句太迟了的话。
他是邪神，是许多人认知中缺失情感的神明。
其实他只是不愿交流而已，并不是，什么感受都没有啊。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那恶魔叹了一口气，“我今天来，只是来‘叙旧’的。”
潜淆不喜与谁“叙”，他对那些对话毫无兴趣。
但面对这只恶魔，他还是重新沏了一壶茶，用一次性纸杯招待了对方。
招待信徒的事他也做过，不过没有任何一次像这样。
一神一魔静静地品着自己杯中的茶，说好的“叙旧”似乎终止在了说明来意的那一句。
邪神觉得自己没有什么立场，没有劝说对方堕魔不好的立场，没有和对方追忆往事的立场，没有询问对方近况的立场。
他和对方，本来就不是多么亲近的关系，只是在神约法庭的恶意操作下，有了一周的联系罢了。
但是，他没想到，神约法庭会跟对方说，是自己在那一周之后，将对方推出去的。
被选为定罪者，可能不至于使一尊神明堕魔。
但是被“搭档”选中呢？
潜淆又给对方续了一杯茶。
他看着从茶杯上方腾起的白雾，觉得神界果然是糟糕透了。
如果没有信徒们，他或许也会走上另一条道路吧。
今天的邪神，也在为了信徒继续为神。
第80章 邪神
那只恶魔离开后, 潜淆回想起了更多“细节”。
当时的神约法庭掌权者、那尊将同事逼成了恶魔的家伙，后来似乎被革职了。
也是，祂做了那么多滥用职权的事, 被革职是再正常不过的。
不过，邪神却对这一点感到有几分意外。
可能是因为他早就觉得，神约法庭已经烂到骨子里了吧。
他时常会想要脱离神界, 但使他成神的并不是神界, 也并非某个机构或个神, 而是无数人类的信仰。
当个没有编制的野神或许是轻松自在了, 但以他的受信仰数，估计是成不了野神了。
具有一定规模信徒的野神, 都会自动转为在神界有编制的神明。
这也许就是祂们口中的“天道”。
潜淆不是很了解这一些, 比起这些不能靠自己改变现状的所谓“规则”, 他更愿意去帮助信徒实现有可能实现的祈愿。
他是着重办实事的神明, 在当今的神界算是少见的一类了。
现在不敬神奉神的人越来越多，他们认为按照传统供奉神明只是毫无意义的因循守旧。
对应的, 一些神明也就对人类的愿望不太上心了。
祂们看到自己到手的信仰值少了，便不太舍得耗费神力替人类完成什么心愿。
就算是敷衍了事, 左不过也就是愿望完成得有偏差罢了, 祂们可不是什么都没做的。
像是邪神这样还会关注“售后”的神明着实不多, 这亦是他能留住信徒的原因之一。
人类对神明是“挑剔”的，有的人在一次召唤神明祈愿不满意之后, 可能就会不再信仰这尊神明。
他们认为付出了供品的自己，就是顾客, 得到好的“服务”是理所当然的。
这些人对神明是没有最基本的崇敬的, 不过是为了祈愿而“信奉”。
其实，他们的愿望要不是离谱到求神也无门, 要不就是能靠自己的努力达成的，对他们来说有没有神明的存在都无所谓。
得不到人类真正虔诚的信仰的神明，是无法获取多少力量的。
除了物质的供品，祂们还需要诚恳的“心”。
就像是潜淆，他是诞生于信仰的，他的存在顺应了人们的期待。
如果那些人只是在写着“邪神”二字的牌位前摆放着供品，却不真心祈盼他的出现，他是不会诞生的。
＊
潜淆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会接下这种祈愿。
可能是最近挺缺信仰值的缘故吧。
“邪神大人，您再尝尝这一份？”信徒双手奉上刚出烤箱的蛋糕。
邪神看着黑成炭的“蜂蜜蛋糕”，保持着沉默。
这样的“蛋糕”，真的是可以吃的吗？
是投毒吧。
是明目张胆的当面下毒行为吧。
他看着一脸真诚加期待的信徒，不知是否要说出拒绝的话。
不善交谈的邪神，不是很懂得如何婉拒。
万一伤了信徒的心，他也会自责的。
因此，他再一次后悔接下了这个祈愿。
其实，这种和食物有关的祈愿，找食神不是更为合适吗？
再不然，他记得如今，也是有“甜品之神”“烘焙之神”之类的存在，找专神不是更加妥当？
他不明白自己为何要接下这单祈愿，或许是看在这名当时召唤他时的迫切语气。
就在几个小时前，他刚从家中到了法阵绘制的现场，就被信徒的一声“求邪神大人您一定帮帮我”给惊到了，毕竟对方的语气重到值得配上三个感叹号。
听着快要带上哭腔的信徒，他一时疏忽，直接一口答应了下来。
现在就是那个悔啊，当初为什么不听完整了再回答？
见神明一直不肯接过自己手里的蛋糕，信徒的眼睛又红了：“邪神大人，连您也不愿意吃我做的蛋糕吗……果然，我是完全没有烘焙天赋的人，想要做出好吃的蛋糕也只是痴人说梦罢了。”
说完，信徒就掉转方向，作势要将蛋糕倒掉。
潜淆没有要拦着对方的意思，那玩意儿本来就不是能吃的样子，垃圾桶的确是它最佳的归宿。
“邪神大人……”将盘子放在垃圾桶上方的信徒，又委屈巴巴地转过头看着神明，“您真的一口都不愿意尝么……说不定味道其实不错呢？”
邪神摇了摇头。
就算神明不会因为饮食不健康而生病，也不能有意识地去吃一看就会令人类食物中毒的黑暗料理。
这在味觉方面就是一场重大的挑战了。
没想到神明的态度会如此坚决的信徒，有点儿不开心地噘着嘴，将那一块如炭般的蛋糕尽数倒进了厨房垃圾桶里。
如果垃圾桶有灵智的话，估计会吐槽这玩意儿被分为厨余垃圾都有些许勉强。
“邪神大人，我再做一份的！”信徒再次鼓起了干劲，“我一定会做出令您满意的蛋糕的！”
“我？”潜淆记得对方一开始可不是这么说的。
这名信徒是说自己想要做出至少能入口的甜品，送给自己热爱甜食的心上人，再顺势告白。
他差点儿就叫对方去向爱神祈愿了，那样一来，连联系做甜点这一环节都能省了。
爱神那家伙，常常为了点儿信仰值就做出违背人类意愿的事。
比如，他有一回替祂收拾烂摊子的时候，就从那对前爱神信徒口中得知，原先是他们中的一方单恋另一方１且爱而不得，在单恋者向爱神祈愿后，神明就直接将他们的情丝缠绕在了一起，强行使他们成为“有情人”。
这不完全就是胡闹嘛。
非到万不得已，邪神是不会给爱神介绍业务的。
而且那些祈愿的售后，很可能还是要由他自己来解决，出了力却要分爱神一笔，他可划不来。
于是，潜淆便答应了帮这名信徒试吃成品。
只是没想到，对方的那个“至少能入口”并不是自谦，而是大实话。
现在被丢弃掉的那一份蛋糕，怎么看都不是“能入口”的。
“你加油。”潜淆不想听对方的辩解，坐到一旁的高脚凳上了。
从他的角度看去恰好能看到信徒在料理台上的操作如何。
只见那人类一个干脆利落的单手打蛋——蛋壳掉进碗里了。
而且是碎的，混在了蛋清中，甚至戳破了蛋黄。
嗯，也许，有些人就是没有那种天赋，单靠普通的努力是难以达成目的的。
没，没事的。
信徒在心中给自己加油鼓劲。
有邪神大人在，一定能成功的！
自己是对自己的厨艺有点儿数的，可也停留在“有，但是不多”的程度上。
例如，明明知道上一份蛋糕是吃不得的，却仍是希望邪神大人能愉快地吃下去。
可能是对神明的滤镜太深了吧。
也不知道，“那个人”会不会喜欢这些……
不不不，以那人的见识，自己把这种蛋糕放到对方面前，绝对会被耻笑的。
还是先拜托邪神大人和自己多练习几遍好了，熟能生巧是有道理的嘛。
生巧……话说，那个人也挺喜欢吃生巧的，如果能做一份生巧蛋糕的话，应该会更好吧？
“邪神大人，您吃巧克力吗？”信徒问道。
潜淆想了一下，从信徒们那边得来的供品里确实有不少巧克力，虽说没有特别喜欢，但他觉得各类巧克力都很不错。
不同的口味、口感，各种各样的造型、花色，甚至有一些是印着图案的“联名款”，大概是挺珍贵的食物。
他以前在诞辰收到过印着生日祝福的巧克力，应该是定制款。
那块巧克力本身是相当普通的平价巧克力，好像用的还是对人类不太健康的代可可脂，总之就是平平无奇。
但是在印上了信徒的祝福后，他觉得那块巧克力的意义就完全不一样了。
他没有舍得吃，而是将那块巧克力用神力保存了起来，和一些非食物和消耗品的供奉存放在了一块儿。
“吃。”他回答了信徒的提问。
他大概猜到，这名信徒是要放弃做蜂蜜蛋糕了。
也好，刚做出那种东西，也不可能在一天之内就飞速进步到能够做出香甜柔软的蛋糕。
制作巧克力的话，不是有那种捷径可以走吗？
人类有一些自制巧克力的体验店，就有提供那样的项目。
他在网络上看见过挺多相关的vlog，信徒想做的或许就是哪一种。
大概就是把店家准备好的烘焙用巧克力加热融化，然后再放入自己挑选的模具里等待巧克力冷却凝固。
这样一来，一块本质不变，但是外观发现巨大变化的“自制巧克力”就大功告成了。
实际上，和“自制”也不是很搭边，不过有这么个噱头罢了。
这种“DIY”似乎在人类中挺流行的，况且操作起来没什么难度，作为表白礼物也相当合适。
信徒要是这样选，他会支持的。
毕竟买来的巧克力，不过是经过了融化和凝固的过程而已，他应该不会下不了口。
不好再叫信徒失望了，他刚才的拒绝，肯定让对方十分受伤吧？
“邪神大人，您看我做巧克力蛋糕如何？”信徒信心满满地说，“我的心上人可喜欢吃巧克力了，这一定可以打动那人的心！”
蛋糕？
怎么还是蛋糕？
有这么执着的吗？
今天的邪神，也不理解人类为何而如此执着。
第81章 邪神
潜淆怀疑信徒是想用巧克力的颜色掩盖住烤焦的黑色, 毕竟两者相差不大。
但是，味道绝对是有区别的，不要再拿那种奇怪的东西让他“试毒”了啊。
不过, 答应了帮助完成祈愿内容的神明不好太明显地拒绝。
合情合理的拒绝理由……一定能找到的。
他看着又一份被放入烤箱的糊糊，有几分忐忑。
其实，要做甜食的话, 没必要死揪着蛋糕不放。
信徒的心上人又不是光吃蛋糕, 据信徒所言, 应该是对一切甜食一视同仁的。
做一些简单的甜品既不容易出错, 又好展示“厨艺”，何乐而不为？
而且就算要做蛋糕, 也有比现烤的蛋糕更为适合对方的选择吧？
例如, 可以买现成的饼皮, 加上奶油和水果就可以做成千层蛋糕了。
反正都是心意, 何况确确实实是自己亲手组装的，谁能说这样做就没有诚意了呢？
听完神明的建议后, 人类也有了几分动摇。
“邪神大人，如果这次我还是失败了, 那、那就做您说的千层蛋糕吧！”信徒像是做出了一个超级重大的决策一般说道, “到时候, 我们要是成了，您可要来喝喜酒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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