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该吃药了。”小七把托盘放在床边的小几上, 跪在床边端着小碗打算喂顾林风。
顾林风瞥了一眼还冒着热气的莲子粥,问:“碾碎了放进去了?”
“是,属下还加了一点白糖,殿下尝尝。”小七说着用小匙舀起来一勺递到顾林风嘴边。
顾林风不情不愿的张开嘴尝了一口, 味道甜津津的, 虽然还是有药味,但比直接吃那大药丸要好多了。
顾林风把碗接过来自己一口一口的把剩下的都喝了。
灵元丹是顾林风找的江湖游医给配的药, 据说养身补气很是管用,只是那药丸实在是大,他吃了几次后再吃总是卡到嗓子。
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非得散发的满嘴都是苦味才能勉强吞进肚子里,才不过两天, 他闻到这个味道就跟那怀了孕的妇人似的,止不住的吐。
这样碾碎了放进粥里再加点白糖, 虽然药味还是盖不住,但好歹能咽下去了。
顾林风就像故意磨时间似的,小七把房间都打扫了一遍,他的碗里还有一点残渣。
“喝完今天的还有几天?”顾林风没好气的问道。
小七想了想,十分严谨的答道:“大夫说这药您至少要喝三年,算上今天的您一共喝了四天,这样的话,您再喝两年零三百六十一天就行了。”
“……”顾林风一口把剩下的吞了,然后把碗递给小七,一背身又躺回去了。
“殿下。”小七轻轻叫了一声。
顾林风没说话,把自己团的更紧了些。
小七的胆子一向不足以支撑他在顾林风跟前放肆,更遑论得知顾林风不想理他之后再叫一声。
但他这些日子被顾林风宠的胆子确实比以前大了点,恃宠而骄是不可能的,强撑着劝几句倒是敢。
“殿下莫生气,两年很快的,您再赏几次雪日子就过去了,说不定您心情好了,病也好的快呢。”
顾林风依旧躺着不动,本着敌不动,我不动,敌动了我也不动的原则将装死贯彻到底。
小七摸不准顾林风是真生气了还是逗他,总之劝上两句已经是他僭越了,也不敢真的逼顾林风做什么。
顾林风等了一会儿突然发现一点声音都没了,他扭过头正好看见小七耷拉着脑袋跪在床边,看起来失落又无措。
顾林风无端有些烦躁,源于上辈子的事,他一直觉得自己不知好歹分不清对自己好的人,现在看见小七这样,虽然他不至于对一个奴才解释什么,但就是莫名有点心慌有点烦躁。
顾林风趴起来揪了揪他的头发:“怎么耷拉着脑袋跟阿六一样,不想伺候了?”
“不是的,”小七登时眼睛睁得贼大,好像吓到了一般,将头摇的像个拨浪鼓:“不是的殿下,属下没有。”
“那你这表情是做给谁看?跟宫里那些四十岁的老女人似的。”顾林风故意找事。
小七却当了真。
“属下知错,求您责罚,您罚一罚属下就长记性了。”小七想磕头,无奈头发还被顾林风揪着把玩,只好盈着雾蒙蒙的眼睛看着顾林风,祈求着。
顾林风很满意,他就喜欢小七这样看自己,好像自己把他欺负狠了似的,明明什么都没做,连打他一下都没有,却感觉好像已经欺负透了他。
我果然骨子里是想做个恶人的,顾林风想。
可他又实在不是那欺行霸市的料子,每每吓人一句自己就先心虚了起来,忍不住逗弄小七,却也心狠不下来。
顾林风把那缕青丝缠在指尖,一圈圈的,又慢条斯理的解下来,他养尊处优惯了,手指都是苍白的,被黑硬有力的发丝这么裹上一圈,印了几道细细的红痕。
“怎么罚?”顾林风终于出了点声音。
肯说话就好,只要顾林风肯说话,无论是赏是罚小七都能受着,他最怕的就是殿下一声不吭,最后弃了他。
“殿下怎么罚都可以,属下自罚也可以。”小七连忙回话。
顾林风总觉得小七这句话里透着一丝兴奋,可被罚又有什么可兴奋的。
他想的头疼,索性不再想,按着自己的心意说:“罚你每日替孤喝了这劳什子汤药吧,”顾林风想了想他刚才劝自己的话,故意又加了一句:“也不长,就两年零三百六十一天。”
“……”小七有些哽住,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话。
人常言是药三分毒,殿下身子不适喝着药自有补身的益处,他没病没灾的喝这祛寒大补之物也能算得上是罚。
可是,可是他怎么能喝了殿下的药呢?
小七斟酌着回话:“殿下可换成相同功效的毒给属下喝下,属下必不敢逃刑,您的补药属下哪配喝呢?”
顾林风是真的不想喝这苦的要命的汤药,即使做成药膳掺进粥里那也不是甜的,可身边的小影卫也不知是真不懂还是装的,着实气人。
“你这榆木脑袋,舅舅是怎么把你选上来送给孤的,”顾林风敲了下小七的脑袋,有些愤愤:“莫不是舅舅嫌孤怠慢他,故意送你个傻的来惹孤心烦的吧?”
“胆子小不说,还不经吓,脑子也不好使,你从前的师父没教过你如何体察上意吗?”
“还有,你今年多大了?”
顾林风连着噼里啪啦的说了一大堆,小七一时都不知道自己是该先请罪还是先回话,请罪的话先请哪条罪,回话的话先回哪个句?
嘴唇动了动最终又合上了,他想,殿下说的对,我果然不够机灵。
但主子问话不可不回,小七也只犹豫了一瞬便重新开了口:“回殿下,属下今年二十一,国公爷选属下大概是因为,因为属下是个孤儿吧,孑然一身唯有殿下。”
小七绞尽脑汁的想找出一条夸自己的话,好让顾林风觉得他不是“榆木脑袋”,想了很久才惊觉他好像还真的是榆木脑袋,每每不能侍候的殿下满意。
可他也不敢再请罪或者请罚,刚刚就是因为请罚才惹到了殿下。
只好低着头把头往顾林风手边又腾挪了些,好让他玩的更顺手一些。
顾林风本也是气话,也没生气,听他这样说反而心里生出了些别的想法。
他觉得小七猜的很对,若是裴世戚真给他送一个左右逢源迎上媚下的人来,他肯定是收也不会收的。
甚至连借口都是现成的,比如此人跟了舅舅多年,想必于政事谋略上也有奇才,我一个歪在家中养病的病秧子怎好收了您身边的人。
但裴世戚给了他一个武功高强,没有后盾,性格谨慎唯他是从的人,这就很有诚意了。
无论是于他,于裴世戚,还是于小七,都是最好的安排。
于他来说,他得了个父母双亡明天任何社会关系的影卫,于他也是一个助力,于裴世戚来说,也是他在向顾林风投诚。
而于小七本人来说,他也只有顾林风一个人,只要专心侍候好顾林风就好,也算是裴家答谢了当年他父母对皇后,对裴家的恩情。
不过这最后一条顾林风还不知道罢了。
他只是突然想通了,想着没那么机灵就没那么机灵吧,最起码不会背叛他。
他现在最缺的不正是忠心吗?
顾林风不再逼问他,却忽然想起了一遭正事。
“听说你要去找王全晖?”
第34章
小七去找三福这事儿顾林风是第二天知道的, 但他当时也没当回事,毕竟他吩咐三福的时候小七就在身边, 知道这事儿也不算奇怪。
现下问起也只是想知道小七对于这事儿的看法,毕竟他虽然表面上嫌弃小七脑子不好使,但是对于他的武艺那是没有丝毫怀疑的。
说不定他是真的比王全晖有门路查这事儿。
有些阴私手段王全晖这个禁军统领说不定还真的不如小七知道的清楚。
但他突然这样问小七,是真的把小七吓了一跳。
小七的心思一时间转了又转,一会儿是殿下怀疑他不忠,一会儿是殿下指责他僭越不知分寸,总之心思几转间他甚至连以死明志都想好了。
小七的脸突然间就变得煞白, 眼眶里那丝雾蒙蒙的潮气也消失不见,被红血丝取而代之,他是真的有一种“背叛”被殿下当场抓住的苍白感。
“属下···属下···”小七梗了许久,想解释什么却又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只能怪自己那天晚上太过冲动,被殿下的赏赐冲昏了头脑,才失去了往日的谨慎,他将无意识中攥得死紧的拳头松开, 脱力般垂下了头:“是。”
顾林风眼见他面色变了又变, 突然福至心灵的明白了什么,连忙道:“不是怀疑你的意思, 是看看你有什么想法?”
话音刚落就见垂着脑袋浑身散发着绝望气息的小七猛然抬起了头看着自己,眼里好像都有了光一样,亮晶晶的。
顾林风有些好笑, 撇开了他的头发,拿了个靠枕垫在身后, 坐的舒坦了些,好笑道:“看着孤做什么, 你既去找了他就该想到后果,还怕孤问你几句不成?”
“不,不怕,殿下尽管问。”小七有种劫后余生的大喜。
事实上他在顾林风身边每天都有大喜大悲感,顾林风说的每一句话都能吊起他的精神,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能让他飘到天上也能让他掉在地上。
“以后胆子大一点,”顾林风突然发了善心,想定定自己这个小侍卫的心:“孤总不会怀疑你,既然点了你在身边,除非你真的背叛孤被孤抓到了证据,否则孤既不会赶你走也不会怀疑你,知道了吗?”
“是,谢殿下。”
顾林风这句话在小七这里那不是定定心,那简直就是定海神针,小七是绝不会背叛顾林风的,那也就是说顾林风会永远留他在身边,不会赶他走也不会怀疑他···
那张终日惶恐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裂痕,被一种名为喜悦和满足的神情占据,丰富了这静的几乎有些落寞的寝殿。
身边人心情好,顾林风也跟着开朗了几分,他难得勤快了一次,勾勾手指,等小七离他更近了些才探过来身子把那缕被他玩的散下来的头发重新别了回去。
小七一动不敢动,等顾林风弄好了才低声道了声谢。
顾林风重又问道:“怎么想的,说说吧?”
说起正事来,小七赶走了自己心里那点乱七八糟被打乱的心思,将话在心里过了几遍才开口道:“殿下上次吩咐总管拿了殿下的护身符给王统领去查,但这么多时日过去了还没有什么进展,想必是遇到了阻碍。”
小七说着抬头偷看了一眼顾林风,见他没什么异样才接着说道:“上次陪您去福宁殿的时候属下有发现一件事,当时回来的时候我们在路上遇到了皇后娘娘宫里的人,那内侍跟您说话的时候曾有意无意的朝您脖颈看了几眼。”
“这举动实在是奇怪,就像是特意探听到消息去观察您是否真的把护身符摘下来一样。可您摘下来那日并没有别人,应该不会惊动了人,所以想来应该是王统领查的时候引起了注意。”
“不管她有没有发现王统领是您的人,明面上都会知道您发现了护身符有蹊跷并且在查她,说不定还会故意放出些消息混淆视听,亦或是弄些假的消息恶意引导才会让统领查的过程中遇到阻挠。”
顾林风听他分析顿时想起了王全晖这几次每每回禀有头绪了,不过半日却又发现线索断了,甚至几条线索也自相矛盾,很是头疼,想来就是因为这个。
他沉思了一会儿,自然的接过小七的话头:“所以你是想明面上让王全晖去查,把皇后的注意力引开,然后私下再派你去查?”
“是。”小七这次头点的很快,他就是这个意思,顾林风帮他说了出来。
顾林风仔细想着这件事的可行性,问道:“你想怎么查?”
“您的护身符是皇后赐的,王统领也是着意在皇后那条线去查,想必就是因为这样才会引起了注意,属下想从另一条线着手。”
另一条,那就是大昭寺了。
这护身符是当年皇后亲自从大昭寺求的,请无境师父亲自开过光的,顾林风对出家人一向恭敬,从未怀疑过,今日经小七提醒才突然想起当年皇后给他求护身符的缘由。
听三福说,当年母妃去世之后他不停的哭,任谁哄也不好使,好像一个孩童从心里便知道失去了母亲一般,直到皇后给他求了这个护身符,戴上之后他再也没有啼哭过。
都说是皇后的诚心感动了上苍,也是无境师父功德高才照顾了他。
可重活一世的顾林风知道,皇后哪有什么诚心,诚心让他死还差不多,既不诚心,那求取的护身符自然护不了他的身,那这护身符的出处就很令人怀疑了。
再者说什么他带上后就再也不哭了,应该也是药物的作用,不然哪就这样灵,一个护身符便能小儿只啼,那那些妇科圣手都应该去出家修道去了。
顾林风越想越觉得这无境师父也有蹊跷,便答应了小七的提议:“也好,趁着这回去大昭寺给父王母妃祈福你留意一下,也查查这佛祖的眼皮子底下是不是也藏着一些人世糟污。”
小七正要应声称是,门口就传来元喜的敲门声。
“殿下,赵公子求见。”
顾林风瞬间觉得养个病也不安稳,好不容易赶走了一个麻烦,这还有一个等着他处理,他赌气般闭上眼睛装听不见。
元喜见里边没动静也不敢再喊,只低声对赵九清赔了个笑:“赵公子稍后,殿下想来还没起,要么您先回去,等殿下空了我再去请您?”
赵九清却摇了摇头,推拒了元喜的好意,只说自己在这儿候着等殿下就行。
他这样说,元喜也只好作罢。
顾林风听不见外面的动静,却也知道赵九清难得主动找他一次,见不到他肯定不会走,只眯了一会儿便坐了起来:“更衣,让他去偏殿等着。”
太子府亭台楼阁,虽然寝殿也有书房有会客的地方,但顾林风现在还不想在寝殿见赵九清,他要先晾一晾他。
小七去门口吩咐了一声便回来服侍顾林风更衣,这事他现在做的十分顺手,不一会儿就把顾林风打理得十分妥帖,是以等顾林风到偏殿的时候赵九清还没等上半个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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