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从溧阳北上,无论如何也不会途经雍国。而且水路,于雍国而言更是毫无关系。到底是这画师在骗他,还是父皇对自己有所隐瞒?
画师心知在这顶顶尊贵的二人面前,他没办法胡诌,就算这位夫人真的有什么,他也不过是救了一个人而已,算来也并无大错......
画师斟酌着开了口,“回陛下,当年在救下这位夫人后,就有一队官兵进村搜查,说是有逃犯藏在村里,那画像上之人正是那位夫人。但相由心生,那位夫人看起来并不是十恶不赦之人,且与过世的家姐有几分神似,所以......所以草民就动了恻隐之心将她藏了起来。”画师看向南宫明赫,“陛下饶命,草民只是一时糊涂,并没有故意窝藏罪犯的意思......”说完,画师以头戗地,不住的朝南宫明赫磕头认罪。
南宫明赫扫了角木一眼,角木立即上前拽住了不住磕头的画师。
“你确定进村搜查的是官兵?”南宫明赫问。
“是,草民不敢欺瞒陛下。那领头的草民瞧得清楚,正是县里的县尉大人,不会有错。”画师说道。
南宫明赫的心沉了沉,以他母亲的身份,怎会是逃犯,也许当年还有许多事是他不知道的,“你说你救她时,她手里握着一枚玉牌,可还记得那玉牌长什么样?”南宫明赫问。
画师想了想,却一时不知如何形容,“草民记得,但不好形容,但草民可以画下来。”
南宫明赫颔首,“角木,去准备笔墨。”
“是。”角木应道,然而在角木转身之际,却被那画师叫住,“这位大人,请等等。”
角木收回迈开的脚步,疑惑的看向那画师,又转头看了南宫明赫一眼,南宫明赫没出言打断,只瞧着那画师等他说下去。
画师缓缓抬手指向角木挂在腰间的玉牌,说道:“那玉牌与这位大人身上的玉牌极为相似。”
角木拧了拧眉,拽下挂在腰间的玉牌递给画师,“你再好好看看,可能确定?”
画师接过玉牌端详了半晌,对南宫明赫说道:“陛下,那夫人手里的玉牌与这枚玉牌不管是花纹还是做工都相差无几,只是......也许不是出自同一批,所以有些许细微差别......”
南宫明赫锐利的视线投到那枚玉牌之上,这玉牌是苍龙卫所有。苍龙卫自诞生之日起,就与皇室有着密切的关系。戚夫人一后宅妇人,手里如何会有属于苍龙卫的玉牌?她唯一能与皇家的联系,就是......自己!
南宫明赫想到此处,心中陡然一凛,父皇也许对自己瞒了些事。但现在不是追查真相的时候,他还有更重要的事。
“你既救了这位夫人,那她如今身在何处?”南宫明赫问出这话时,他搭在扶手上的指尖不自觉的颤了颤。
画师答道:“五年前画完这幅画后,草民就只身来了雍城。当时那位夫人说——她不想余生都在迷雾中度过,所以她想去寻她的记忆。因而,她并未与草民同行,草民自此也同她断了联系。独留了这幅画,以作纪念。”
南宫明赫掩不住失落的收回视线,对那画师扬了扬手,“退下罢。”
画师朝南宫明赫叩了叩首,而后起身由角木领着离开。
待章阙台上只剩下南宫明赫同慕青两人时,慕青率先打破了那凝重静谧的气氛,问道:“这画上之人真是戚夫人?”
南宫明赫抬眼看向他,冷声道:“雍王专挑这件大礼送朕,可不是早就猜到了吗?何必多此一问。”
“冤枉!”慕青惊呼道:“陛下这次可真冤枉小王了,这画是小王无意间在那画师处看到的,当时就觉得很是亲切,细看之下才觉着那画像有些像一个人......”慕青瞄了一眼南宫明赫,见他面上没有异样,这才放心的继续说道:“那自然是陛下你了,送你时只想着这画与你或许有些缘分,哪知这画上之人竟是戚夫人。”
南宫明赫听完,稔着指尖道:“成心也好,误打误撞也罢,这件事于情于理朕都应该向雍王道一声谢。”
慕青连连摆手,“不敢当,不敢当......”话虽如此说,可他脸上哪有半点惶恐的意思。
南宫明赫撇了他一眼,而后又将视线落在了盛放画轴的木盒上。
慕青随南宫明赫的视线看去,“陛下接下来如何打算?”
南宫明赫无声的叹了口气,而后说道:“不论这画上之人真是母亲,还是只是巧合,但既然牵扯出了苍龙卫,无论如何,这件事朕都会一查到底。”
“既如此,若陛下有用得着小王的,直说便是,不必客气。”慕青大方得道。
南宫明赫闻言,挑眉瞧着慕青,蓦地笑了起来,“那朕就当真不客气了。”
话落,两人相视一笑。
......
夏润之来见南宫明赫时,南宫明赫正瞧着那幅仕女图。
“臣,拜见陛下。”夏润之叩跪道。
南宫明赫闻声,这才从那画轴上移开视线看向夏润之,“夏卿来了,起来罢。”说着扬了扬手,指着一侧的木椅道:“坐下说话。”
夏润之颔首应道:“谢陛下。”说完在南宫明赫下首落坐。
“今日请夏卿来,是有一事要请夏卿帮忙。”南宫明赫说道。
夏润之惶然道:“陛下言重。”说着抬头看向南宫明赫,“何事让陛下如此费神?”
南宫明赫将手中的画轴递给夏润之,“你瞧瞧此画?”
夏润之接过,仔细端详。只瞧出这仕女图瞧得极好,还有画中妇人与南宫明赫那几分若有似无的神似,“陛下,这是?”
南宫明赫阖了阖眼,道:“这画中之人,也许......是朕的生母。”
夏润之闻声怔然,“戚夫人?!”
“陛下可确定了?”夏润之问道。
南宫明赫摇头,“寻夏卿来,就是想让夏卿查查这画中之人的身份,来证实朕心中的猜测。”随即他将那画师之言原原本本的告知夏润之,“夏卿可愿替朕走一趟湘城?”
夏润之起身拱手言道:“臣即刻动身。”
南宫明赫摆了摆手,示意夏润之坐下,“倒也不必如此着急,都这么久了,晚个一两日也不打紧。”
夏润之颔首,而后又坐了回去。
“那件事怎么样了?”南宫明赫突然问道。
夏润之闻言立即坐直了身子,他知道南宫明赫问的是什么事,他就是为这事而来。只是近来事务冗杂,两人一直没好好坐下来谈过。
南宫明赫离开永安城之前让他在各国宗室中挑选十岁以下男童入宫,以作储君之选。同当年先皇一样,南宫明赫也做了这打算。不同的是,南宫明赫并不是不能生,而是他并没有立后纳妃的打算。而且他也不从世家里挑选,而是直接挑了宗室里的幼童。
其中,自然也有震慑诸国的意思。这些幼童入永安城后,就再没有回去的可能。名为挑选储君,实为让诸国送质子入京。且不能随随便便的送个幼童来,南宫明赫要的是身份显赫,资质上佳的宗室子弟。
夏润之道:“出发去各国遴选的使臣都已挑选好,这是名单。”夏润之从袖中掏出折子递给南宫明赫。
南宫明赫翻开扫了一眼,点了点头,“夏卿做事,一向细心。”说着合上了那折子,“若是有资质上佳的女童,也可一并挑选上来。”
“是,臣稍后便给先生修书一封。”夏润之应道。
南宫明赫有些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而后撞似随口一问,“夏卿你说,追杀朕母亲的是否就是苍龙卫?先皇,是不是也瞒了朕许多事?”
第九十二章 真相
这话夏润之答不了,也不能答,只能垂首无言。而南宫明赫也并非需要从旁人那里听一个答案,而是想要得到事情本来的真相。
“三日后出发罢......朕也该回去了。”南宫明赫说。
“是,臣这就安排下去。”夏润之应道。
“嗯。”
......
南宫明赫回宫一个月后,收到了夏润之从雍国湘城传来的一封密信和一幅画像。
这一个月内,南宫明赫几乎没怎么合过眼。北有月氏大军压境,南有蛮国频繁侵扰。是南宫明赫力挽狂澜,虽有剑走偏锋,但结果却是显而易见。如今月氏以及蛮国都已偃旗息鼓,想来南北边境能有段时间的安宁。
只是南宫明赫并不想继续这样下去,每次都是刀落在脖子上了,才去解决问题,而他需要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要让月氏和蛮国,永不敢再犯。只是如此大的事,并不是那么容易,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宣德殿偏殿的书房里,书案上摞满了折子。南宫明赫放下朱笔,从贾秦手里接过夏润之传来的密信和画像。当南宫明赫展开画像时,那熟悉的面容一下落入他的眸中,对于夏润之这一趟的收获,南宫明赫心里大概有了底。
他将画像放在一旁,而后拆了密信展开。
密信中说得很清楚,夏润之在湘城的定县访了一圈才只得了这幅画像,还是当年跟着那县尉去搜村时一名衙役偷偷留下来的,这还得益于这位衙役习惯于收集每个案子的某些证物而得以留存。至于县衙,翻遍了卷宗,都没有记录关于当年那件事的只言片语。
至于当年的县丞和县尉,一个多年前染上瘟疫骤然离世,一个夜钓时坠入江里,就连尸身至今都还未能寻到。而其他得衙役,也是病的病,死的死,留下的没有几个意识还清醒的了。
若只是一件事如此巧合也就罢了,可桩桩件件都如此巧合,那这其中就必然有鬼。
其实南宫明赫心里早就有了隐隐的猜测,早在他知道苍龙卫追杀那位酷似母亲的夫人时,他心中就已然埋下了怀疑的种子。只是,他不愿去相信。本来,也不需要夏润之走这一遭,这件事有更简单的解决方式。
然而南宫明赫心里抱着那一丝侥幸,化简为繁,让夏润之去证实了他心中的猜测。因而,这件事在他这里再没有了逃避的理由。
能有这么大手笔的,还能将痕迹清理得如此干净的。试问,在这天底下能做到此种地步的,能有几个呢?
南宫明赫的眸光从密信中抬起,他缓缓将那张薄如蝉翼的纸张放在书案上,仿佛卸下了千斤的力。南宫明赫往后靠在椅背上,阖上双眼,疲惫的叹息了一声,“贾秦,备车......去李宅......”
李怀,前丞相,先皇的左膀右臂。暗里,又是苍龙卫两大统领之一。有关苍龙卫以及......先皇的事,这世上,再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要想知道事情的真相,这便是最简单的方法。
南宫明赫到宁定巷时,李怀正在府里的书房中练字。
李宅一如既往的清静,却又有说不出的雅致。然而南宫明赫今日却是一点欣赏的心思都没有,问清李怀所在后,带着人直奔李怀的书房。
只是及至门前,南宫明赫却顿了脚步。他站在书房外的石阶下,望着那扇紧闭的房门。今日他若推开那扇门,等待他的真相是否真能承受?或者,他现下就调转回宫,只当今日没来过,至于往事、真相不探、不究......
然而不管是做怎样的抉择,于南宫明赫而言,都无比艰难。正当他踌躇不定时,李怀替他做了决定。
只见那扇本来紧闭的门扉,在他眼前被缓缓的拉开,随即一声“陛下”将他从沉思中拉了出来。
南宫明赫看着站在门内的李怀,半晌启唇道:“朕又来叨扰先生了......”
......
不知不觉,寒冬悄然而至。
李怀的书房里早已添上了薄薄的炭火,南宫明赫在院中站了许久,暖气猛地扑面而来,让他不自觉的打了个寒噤。他今日出来得急,连个披风都没有准备。若是往年,那人早就为他备上了大氅,也不至于出趟宫门竟被冻成这个样子。
不是说贾秦他们侍奉得不周到,只能说那人对他太过上心。不论是宫人想到的没想到的,他都会为南宫明赫一一备齐,从未让他的主子感受到半分不适。然而,这般周到的人,如今却不知身在何处,是否这份心意又转移到了旁人身上......
南宫明赫端了下人呈上来得热茶浅啄了几口,身上这才有了几分暖意。
李怀这才适时得开口,“陛下今日来寻老臣是有要事商谈?”
南宫明赫放下茶盏,看向李怀,“朕今日确有要事想问先生。”
李怀“哦”了一声,说道:“陛下请说。”
南宫明赫垂下眼,抿了抿唇,斟酌着半晌才又抬眼看向李怀,“这件事现如今,也许只有先生才知道真相。”说着,南宫明赫打开手边得木盒,从木盒里取出了一张画像递给李怀,“这是在雍国湘城定县得一名衙役手里得来的,先生可认得这上面被通缉之人?”
李怀接过画像展开,在看清那画像之时,南宫明赫捕捉到李怀本浅淡得瞳孔蓦地一缩,这般异样那个的表现,让南宫明赫的心也跟着沉了几分。这事——李怀果真知晓。
李怀叹了口气,将画像卷好放在桌案上,“陛下都知道了?”
南宫明赫摇头,“朕也只是猜测,只看先生如何解释了。”
李怀瞧着南宫明赫看似平静的眼眸却深不见底,那内里沸腾着的......让李怀心惊,“陛下,听老臣一劝,逝者已矣。有些事,就随它去罢,知道了所谓的真相,也只是徒增烦恼罢了......”
南宫明赫看着李怀的视线移到他放在身侧的画像上,“可她,还活着——”
李怀看似并不惊讶,也许早就知晓,也许......
“陛下,你现在真的做好接受真相的准备了吗?”过了许久,李怀才阖了阖眼沉声问道。
南宫明赫深吸了一口气,吐出,“不论朕是否接受,真相就是真相,它并不会因朕逃避而消失。”
况且,若真有一天,他与尚在人世的母亲相见,他又该怀着何种心情面对她?
南宫明赫这般,李怀瞧得明白,他也许早已猜得八九不离十,只是今日来向他讨个明白罢了。眼前的少年,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实为不易。他不想因为这桩陈年旧事,而毁了这天下本该拥有的一代明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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