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体验过的小事,且没坏处,既然话都到这里了,试试有什么关系。
萧墨终于磨蹭了过去,还是不太自然:“嗯……那你背我一段?”
楚惊澜点头,在山道上蹲下。
萧墨抿了抿唇,迟疑一两秒后,心一横,弯腰俯身,慢慢把手搭了上去。
楚惊澜稳稳将人背了起来。
灵体本是没有重量的,但萧墨为了伪装成人,靠着灵力压出了些份量,否则轻飘飘的一看就不对劲,但总体而言还是很轻,楚惊澜背着他完全不费劲。
楚惊澜起身的时候,萧墨搭在他肩上的一只手下意识收紧,不由往他背上贴了贴。
另一只手还握着笛子没肯松开。
手感觉放在那儿都不对劲,视野也变了,是一个奇怪的高度,脚下悬空,不太踏实,但腿又被人稳稳托着,分明很牢固。
既踏实又没有充分的安全感,矛盾又奇异。
大约因为人走路时只靠自己,而一旦被人背着,有一大半就得靠别人,不完全由自己做主了。
连萧墨都能感觉到,楚惊澜这种心思缜密警惕心重的人怎么会感受不到。
先前问他被人背着有何感觉,他还说没什么,萧墨哼笑,又嘴硬呢?
轻笑后,他倒是完全放松下来,手松松搭在楚惊澜肩上,也不怕被摔了。
楚惊澜走得很稳,稳到萧墨没忍住尝试着完全松开了手,把主导权都交给他,而后自己则横过笛子,轻声吹了起来。
他吹得很轻,周围林子里有早睡的鸟儿嘎嘎骂骂咧咧两声,也就掩羽继续睡了,吹的不是小星星,是楚惊澜那首曲子。
曲调断断续续,一点点往前走,往上游,就像他们两人一起,慢慢往山上行。
等到了山顶,再无树木遮掩,入目是一望无际的远山与夜空,高悬的秋月洒下无边柔光,萧墨在曲调中想起一句诗。
愿逐月华流照君。
想到这句诗时,半首曲子已经吹完了,而萧墨唇边却还不自觉流出了两个笛音。
楚惊澜心神一动。
高山远瞩,心明开阔,萧墨轻轻在他肩上一拍:“放我下来吧。”
楚惊澜放下他,背上空了,如同放走了一片轻羽,只留下浅淡的触感。
山顶竟还有座小亭,但他们没有去亭内,而是走到快山尖的位置,在一块大石上坐下。
再往前十来步便是山崖,夜里山顶风很凉,萧墨给楚惊澜也套上了灵力护体,楚惊澜闭眼打坐,想借着月华灵气冲刷一下经脉,而萧墨则从深邃的山崖再望至远方,放任自己神思遨游出去。
明月出天山,天地之大,红尘渺渺,人立于天地间,可起百尺高楼,却也只是沧海一粟,纵你万丈豪情,也不过一叶浮舟。
飘飘摇摇,无人牵挂,无处可去,萧墨眼神轻动,曾居无定所的他很早就明白这一点。
如今却有哪里似乎变了。
萧墨的神思从山川明月间缓缓收束回拢,广阔的天地渐渐缩小,而后落到了他和楚惊澜身上。
心魔跟本体之间牵着一根看不见的线,心魔总能清晰感知到。
萧墨是见证者,也是同行人,起码同行的这段路上,无论楚惊澜在哪儿,他总是要去楚惊澜身边,也就是说,即便飘摇,也不算居无定所。
楚惊澜的识海,楚惊澜这个人,就是心魔的居所。
冥思的萧墨忽的愣了。
……他好像此刻才意识到,自己跟楚惊澜之间的牵扯,远比他想象中深。
方才悟到的深远思想变成个泡泡被轻轻戳破,萧墨察觉自己神思奇怪地游动了一番,他赶紧收回心神,结束了冥想。
好像有收获,好像神识灵台又没变化,萧墨体会着这次神游修行成果,难得不太确定。
有点奇怪,不过好像不是坏事,起码灵台没有动摇。
既如此那就随缘,反正也不是每次都能悟到什么机缘。
萧墨完成了自己的份,曲起一条腿,下巴尖抵在膝上,轻轻看向楚惊澜。
方才可是想到楚惊澜,神游才被打断的。
但他跟楚惊澜之间也没什么特别的东西能悟啊,思绪怎么会被导到他身上,也是奇怪。
不过神游冥思本就玄妙,有时候事后非要绞尽脑汁,反而会钻牛角尖。
楚惊澜闭着眼,在慢慢吸取月华灵气。
他的丹田容不下灵气,但经脉和灵根仍然能享受到修炼的好处,原本断掉后被续上的经脉如今几乎已经不疼了,大量的滞涩都被他自己日复一日强硬冲刷开,如今只会有微痒感,那是经脉中最后的暗伤。
月华的气息温柔,也适合疗伤,走过丹田时,丹田也没察觉到几分痛苦。
直到月亮慢慢往天边斜落,月华气息过了最鼎盛的时候,楚惊澜才缓缓睁开眼。
他眼中清明,不用偏头就能察觉萧墨此刻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他转过脸去,与萧墨对视。
“我想到了一个套出惊雷招数的法子,”萧墨说,“明天去找他试试。”
闲坐的时候还在考虑解题,可以,这很学霸。
楚惊澜问:“是什么?”
方法很简单,但话到嘴边,萧墨突然想卖个关子,眨了眨眼:“不一定行,明天你就知道了。”
楚惊澜没想到是这答案,微微睁大了眼,闪过诧异。
但他很快敛下神情:“好。”
萧墨不说,他也就不追问。
下山时,楚惊澜问他,要不要再背着下山。
萧墨摆手:“我背了你两次,又不是让你非得按照次数还回来,不了,再说下山时也没什么月色看了,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
现在回去,楚惊澜还能睡会儿呢。
楚惊澜点头,不过回去后,他没有立刻休息,而是拿出了记着半首曲子的纸张。
萧墨凑过去,便见他提笔,又添了两段。
不过依然尚未写完。
萧墨顺着新添的两段哼出来,眼神一亮:“好听。”
好曲值得等,他可真是越来越期待楚惊澜把这首曲子写完那天了。
*
第二日,虽然不用去事务堂拿任务了,但两人依旧起得很早,各自修行后,于巳时去到了惊雷的院子外。
他俩叩门,惊雷道:“进。”
两人进了院落,先朝惊雷行过礼。
惊雷点点头,唤出自己的重剑,楚惊澜正要上前,萧墨却踏出一步,抢先朝惊雷道:“前辈,不知我是否也能挑战你?”
楚惊澜倏地顿住。
原来这就是萧墨说的法子。
萧墨注意到楚惊澜的神色,心底不禁感慨:
就跟解决如何对抗威压这道题一样,他们还思索了一阵才能想到萧墨,且从结果来说,终究也只是萧墨和楚惊澜间的私事,萧墨并没有跟别人对上。
哪怕萧墨捏造了假的人类身份,楚惊澜潜意识里却没有把萧墨推出来单独对外的认知,以至于让萧墨来挑战惊雷,帮他套招这么简单的事,楚惊澜都没想到。
一是楚惊澜遇事习惯自我面对,二是他好像也习惯了把萧墨放在安全区内。
不管是从前的心魔团子,还是现在的少年人,楚惊澜都没觉得萧墨应该站到他面前去面对什么危险。
就像山门前惊雷突然出手时,楚惊澜下意识把萧墨推开,护住了,自己扛。
萧墨嘛,做一团心魔做久了,好像也在重新找回人类的感觉。
萧墨想,看来我们还没有适应彼此新的相处模式。
楚惊澜嘴唇微微动了动,萧墨传音:“放心,我又不跟他真打。”
惊雷闻言打量过萧墨:“你也不过筑基初期,对上我的一成灵力又能扛过几招,还有我听松轩说,你修的那什么不能伤生的慈悲道,真能朝我进攻?”
萧墨也给他亮出阳谋:“所以请前辈让我几分,允许我用一件能在您威压下提速的高阶法宝,我不出手,只躲避,每次您只用出十招。”
这简直是把“我们想拆你的招”明晃晃写在了脸上。
所谓法宝是假的,只不过萧墨不能让其他人怀疑他,只能用法宝当幌子。
萧墨坦然面对惊雷:“您太厉害,我们只能想尽各种办法,我来挑战,也确实是想见识您的招式,不知您是否应允?”
惊雷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楚惊澜,道:“你们关系不错。”
他拎开酒壶灌了一口,擦擦嘴,哼了声:“就是让你们把我的招式拆透又如何,境界差距面前,楚惊澜也没法在我手下走过十招。”
萧墨:“前辈这是答应了?”
“来。”惊雷提起剑,对准了萧墨,“你就用你的法宝尽情逃吧。”
萧墨朝楚惊澜点点头,示意他先上,楚惊澜在旁边好认真观察惊雷的招式身法。
萧墨不管原著里楚惊澜是花了怎样的时间和功夫来攻克惊雷的难关,但既然如今他在这儿,自然要做他能做到的事。
楚惊澜拉平了唇角,他眼中闪过一点茫然,又化作了晦涩的复杂。
虽然以萧墨的修为,从只用一成灵力的惊雷手下避开那绝对游刃有余,但是萧墨万一反射性出了手……
萧墨不能以灵体状态出手,因为会被反噬,而楚惊澜其实也还记得,在楚家,宛玉死去那天,他跌跌撞撞跑进院子时,萧墨是躺在地上的,而后飞快回到了他识海里。
那时楚惊澜没能完全看清,加上宛玉的死对他打击过重,脑子和记忆混乱,让许多细枝末节都变得模糊起来。
后来每每回想,一些细节逐渐清晰,楚蛟死的时候,楚惊澜又回忆了一遍铸下血仇的那日,这次画面更加明晰,他想,萧墨当时的表情应是疼的。
他一个灵体,如何会疼,除非那日萧墨为了宛玉,跟楚家人动手了。
也或许经此一事,萧墨才知道自己以灵体状态动手会被反噬。
楚惊澜不由按了按指骨。
明知一个人不会有事,却仍不想让他上前……原来人真的会有这种感觉。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小萧和小楚是做题搭子,小楚以为小萧从没上过考场,突然有一天,小萧对他说:“我要去考试了!”
小楚:!
小楚:#比自己考试还紧张.jpg#
第44章
惊雷倒没有对萧墨所说的法宝产生过多猜疑或追问, 毕竟他先前就想过两人是不是哪家势力中的人隐藏身份,来了玉山派。
中界二十四府, 上界九州,人多如牛毛,明面上的、暗地里的各种势力错综复杂,惊雷不可能事事都知道。
所以他才会限制楚惊澜交手时能用的东西,不然掏出个什么大家族传承的至宝来,那还打什么打。
萧墨站到他面前,彬彬有礼:“请前辈赐教。”
惊雷也不客气, 灵力使出一成,轮着重剑就过来了。
第一招出手,萧墨脚步轻盈一旋, 闪身便躲开了,惊雷的重剑砸在泥地上, 扬起尘土,半点没沾到萧墨的身。
得亏惊雷院子够大, 平日里肯定也用来练功,能够他们发挥。
见萧墨轻巧以对,楚惊澜按着指骨的手这才一点点松开。
他慢慢吐出气息,凝神认真观察起惊雷的招式来——不能让萧墨的行动白费。
惊雷第一招后没急着跟上,他觉得萧墨的身法有点意思, 瞧了瞧萧墨,又看了看楚惊澜,主动说:“我可以出十五招。”
那太好了, 套招当然是希望对方出手越多越好, 不管惊雷是自信还是体恤, 萧墨都很乐意:“多谢前辈。”
惊雷:“再来!”
惊雷身形再动。
他虽然大开大合, 勇猛刚烈,但速度也不慢,力量和速度都如疾风迅雨,要的就是全力压制对手,相对的,他以攻为守,没什么防护的余地。
世上没有任何功法完美无缺没有破绽,端看能不能被人琢磨出来,还有,即便拆了人家的招,也要掂量你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去应对。
萧墨虽然只一味闪躲,但惊雷却在出招中也有了点领悟。
此人身轻如燕……不,不如说是一阵风,抓不住,打不着,他的千钧力道下去,看似能将人按于五指山下,却总能被他险险躲开。
啊,也不是险险,分明是游刃有余。
除了那所谓的什么法宝,这小子自己身上绝对也有点门道。
惊雷打不着人,不但没有觉得憋屈,反而在奇异的交手里还有点痛快。
十五招后,他劲风舞舞收了重剑,解开腰间酒壶,猛地灌了两口。
“哈……”
痛快!
惊雷豪饮烈酒,看向萧墨和楚惊澜:“你俩小子是有点意思。”
他有种错觉,哪怕自己再加几成灵力,萧墨仿佛也能从他手底下躲开,并且也是刚刚好的程度。
他问楚惊澜:“看出什么了?”
“略有心得。”楚惊澜道。
惊雷横眉:“觉得今天就能赢了?”
楚惊澜并不自傲:“不,今日我仍走不过一招。”
惊雷刚觉得他还挺有自知之明,就听楚惊澜说:“但我很快就能撑过十招了。”
他语气平淡,眸光坦然,没有不知天高地厚的桀骜,年纪轻轻,却在骨子里沉淀着风霜磨砺,又不失锐气。
惊雷并不讨厌这种人。
惊雷:“来吧,下一个。”
楚惊澜上了。
然后……
果然没走过一招。
两人来时并排走入院子,出门时人叠人,楚惊澜又是被背着走的。
萧墨把他背回小木屋,没忍住笑了笑:“你看,我就说不用按次数来还给我吧,背你三次了,明天后天,我觉得依然是我背你回来,还不清的,楚师兄。”
楚惊澜躺在床铺上,一边消化丹药恢复身体,一边想,如果单算次数,那肯定是能还清的。
不过这话说出来,有跟萧墨拌嘴的嫌疑,且会显得……不稳重。
楚惊澜视线轻轻掠过去:毕竟是还没办满岁宴的心魔,口舌之利上让让他,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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