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养崽实录》作者:山思
文案:
顾诀初次见到傅珩的那天,下了很大的雪。
一如他离开那日。
多年前,顾诀被誉王从土匪窝里领回王府,第一次体会到了家的味道。他决心追随誉王的步伐,成为他战场上最值得信赖的人。然而,他以为的宿命之馈赠,不过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明争暗斗,至亲血仇,扑面而来。他心灰意冷地飘荡在阴谋之中,却抑制不住心头疯长的情愫。执掌乾坤之时,他已经成为残酷无情的怪物。
黄泉下俯瞰所爱,原来他从未赢过。
“停战,可以。”
王座之上的人轻轻撕碎使臣递来的议和书。
“拿誉王来换。”
顾诀&傅珩(白切黑偏执年下攻&温柔坚韧美强惨受)
主攻文,全员阴谋家,烧脑正剧风。攻从小就疯,BE慎入。
第01章 捡到个狼崽子
十一月末的郾城已经开始下雪。早上起来,推开嘎吱作响的窗子,入眼便是大片白茫茫的境地,被幽蓝的天幕映得暗淡晦涩,像一堆堆染了色的棉花,阴沉沉地压在山头上。实在不是什么讨喜的天气,却发生了件天大的喜事,
郾城地处蜀地山区,天高皇帝远,朝廷的手伸不过来,便长年有山匪出没,打家劫舍乐此不疲,熬得百姓叫苦不迭。可惜当官的也对那群山匪畏惧三分,凡事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他们祸乱。逢年过节的,兴许还聚一起喝上两杯,商量一下今年收缴来的民脂民膏如何分配,既不委屈了匪帮兄弟,也让县官老爷好向上头交差,可谓双赢。
所以当朝廷派来浩浩荡荡的剿匪大军时,那雪便成了瑞雪,昭示老百姓盼望已久的丰年。
毕竟是朝廷的正规军,能打。不日后,剿匪活动就已经行进得差不多,该查办的官员也一一押送京城候审了。有老百姓主动来军营给将士送酒送粮送茶水,本是诚心一片。盛情难却,小将士也犹犹豫豫地要伸了手去接,空中忽然唰地一声炸响,小兵脸上顿时擦出一道骇人的血痕,横亘在脸颊侧边。
提着米酒干粮的老阿婆吓了往后一倒,周围人赶忙把她扶住,又抬头看向马上戎装肃肃的人。长发高束,银色的面具遮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不怒自威的眼睛。鞭子缠住手臂,神色冷冽地巡视底下一干兵将。
那被打的小兵瞬时挺直了腰板,连淌血的伤口都无暇去顾。周遭噤若寒蝉。
“还有谁收了百姓的东西?朝廷分发的俸禄可是亏待了你们?”来人的鞭子又接连刷过几个站出来讨罪的将士,待一个个惩治完毕,才缓缓道,“现在,无论拿了什么,都全部还回去。军营重地,不准私收物品。”又转身下马,对目瞪口呆的老百姓拱手道,“乡亲们都回家吧,天再寒,军纪也不可乱。平定匪帮本就是朝廷之责,大齐的军将也本为百姓所供养,大伙儿的关照,本帅替将士们心领了。”
“您、您是誉王殿下?”
傅珩愣了一下,微微点头,他长年待在西北边境吃沙子,没想到还会被蜀地这边的百姓认出来。
村民们的眼睛忽地一亮,似是不大敢讲话,却又喜色满面地看着他。傅珩被这热情的视线泡得浑身颇不自在,点了一队兵,叫他们护送这些村民回家。然后自己又领上一队人马,前往山里的匪帮窝点,收漏网之鱼。
狡兔三窟,这伙山匪明显比兔子还滑溜得多。傅珩带着人进寨营,看那供桌似有被挪动过的痕迹,便叫人搬开,背后竟露出一道低矮的石门,按动旁边的机关,那石门就缓缓敞开,一条暗道延伸至地下。
傅珩面色微沉,留下两个兵守门,带着其余人拿了火把钻进去。暗道内潮湿阴沉,充斥着稠郁的血腥气,地上似乎有黏滑的东西在粘鞋底。一个将士差点滑倒,顺手扶了下墙壁,不料竟抹到一手湿淋淋的水迹。
“将军,是人血。”
一股恶寒氤氲在众人心间,傅珩把火焰靠近墙壁,上面是零零散散的血迹,似乎是直接喷溅上去的,看起来就如同一种诡秘的图案。
继续向前行进,空气中隐约听得见金属摩擦的声音,还有几声低沉的呢喃,傅珩示意众人熄掉火把,放轻脚步,手不动声色地按到了剑柄上。
尽头处是一扇铁门,门锁耷拉在环扣上,轻轻一推便开了。只见里面的墙壁上挂满铁链,铁链尽头,扣在一个长发披散的人影上,似乎是个女人,凌乱的衣衫已经褴褛如擦桌布,脏得看不出底色。她如同没看见傅珩等人一样,低着头瘫坐在地,晃着手脚上沉重的铐子,喉咙间时不时发出细碎的声音,像是在唱歌。
胆小些的兵已经被吓得倒吸一口冷气。
“这……是人是鬼啊?”
“是人吧,没看见地上有影吗?”
傅珩回头瞪了这群不成器的一眼,正要走近,身后传来一道气若游丝的声音。
“是人。”
门口处不知何时站了个削瘦的少年,一手举着烛台,一手端着一碗什么东西,在不停往外冒着热气。他抬起苍白如纸的脸,黑漆漆的眼睛隔着升腾的水汽与傅珩对视。
傅珩头一次看见这样胆大的小孩,深水一样的眼眸里居然没有一丝怯意。
“她是人,我也是。”少年一边说,一边走过来,蹲到那女子面前,用勺喂她吃碗里的东西,不时用衣袖把她嘴角流下的水渍擦净。
“你是谁?”傅珩走近问他,“为何会在这里?”
“我是山匪。”
少年的话音刚落地,几个士兵的刀已经出锋半寸,傅珩止住他们,继而又道,“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那少年似乎愣了一下,回头不解地看着他。
旁边一个士兵催他,“还不快说!”
少年冷了脸色,薄唇抿起,“顾诀,十五。”
傅珩却轻轻地笑了,又问,“她是你什么人?”
“我娘。”
“你娘为何这副模样?”
“她是疯子。”
“你关的?”
“山匪关的。”
“那他们人呢?”
“多被你们杀了,”顾诀看了一眼身后的门,“剩下的,从暗道跑了。”
“你和你娘为何不一起逃?”
“马载不动,他们不要我们。”
“那你为何不下山?”
顾诀低下眼睫不再说话,只自顾自地给他疯疯癫癫的母亲喂吃食,有人又要催促他,被傅珩抬手拦下。
“这碗里的是什么?”傅珩俯身问。
顾诀似乎是嫌他烦了,不客气地抬头,“既然要杀我,何须多言?”
“谁说要杀你?”
顾诀把碗递给他看,里面似乎是肉汤,但是闻着却有股酸味,颜色也是说不出的奇怪,不知是不是光线太暗的缘故。
“这是什么?”
顾诀略带邪气地笑了一下,虎牙若隐若现,起身往门口走去。傅珩和几个兵跟在他后面,出了铁门,顺着暗道再走,远处渐渐透出光亮,穿过狭窄的石壁,面前是一片豁然开朗的雪景,荒芜的枯树衰草间,趴着一个黑乎乎的长条,上面似乎插了几根白色的木棍。
这东西傅珩他们都太熟悉了,方才隔着百来米就已经看出来,那是具死尸,露白的地方,是骨头。
但是凑近看才会发现,一般被野兽啃噬的尸骨不可能剔成那样,骨骼上没有牙印,肉都是被剜掉的。所幸天冷,腐烂的程度并不重。傅珩注意到尸体上的衣服,是匪帮的打扮。
顾诀站在那死尸面前,看了一眼傅珩和他身后露出厌恶神色的众人,似乎觉得玩味,抱着手兀自有些想笑。
傅珩的脸被面具挡着,看不出表情,目光从顾诀腰间的匕首上掠过,问,“你们没有粮食?”
“大将军以为呢?”顾诀的脸还未长开,仍保留着少年稚气,唇角勾笑,本该是活泼天真的模样,眉峰却聚成扭曲的形状,反而愈发透出一股锋利的寒意。像牙龈上沾着鲜血的幼兽。
让傅珩脑海中浮现出一种雨水降在西北大漠的苍凉。
傅珩的手忽然抬起,顾诀以为要被教训,下意识地侧过头,等了半天,那手掌却轻轻落到他头发上,掸去了几片残雪,温热的触感蹭过他冷冰冰的耳朵,顾诀像被火烫了一样瞪大眼睛,紧接着眼前一黑,暖意侵袭过全身。
原是傅珩解下了自己的披风,丢到了顾诀身上,披风太长,把他从头到尾都罩住了。顾诀胡乱扑棱了两下,反而脚下打滑,猛地向前栽去。猝不及防地落入一个安稳的怀抱。
顾诀从大氅里挣扎出来,看着傅珩的脸上似乎被气出了几分血色,“你……”
傅珩把人扯过来系上大氅的带子,动作利索粗暴,顾诀半张脸都埋在毛茸茸的领子里,只露出一双黑溜溜的眼睛。
“这玩意儿吃多了会拉肚子的,带你下山吃好的。”说着指挥两个兵把顾诀架走。
“我不去!放开我!我娘还在地牢里的!”顾诀没想到事情会是这么个进展,拳打脚踢,太不配合。手脚都被制住就张口咬人。
傅珩无奈地叹了口气,掏了掏耳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封住了他的穴位。
“一起带走。这小狼崽子。”
第02章 有糖吃
回到誉王府便将是临近开春,新年的气氛已然洋洋洒洒地铺陈在人间。上至宫廷高殿,下到市井街坊,无不张灯结彩,红绸如云似霞,像是晚霞碎在屋檐上,敲锣打鼓声震天,衬得处处都一片喜气。
顾诀被窗外铺天盖地的热闹压得喘不过气,有些局促地看着空旷的屋子,心想这样大一个誉王府,怎么一点人气也没有,连盏灯笼都不挂。顾诀百无聊赖地起身,想出去四处走走。他娘才来到京城就被傅珩送去了太医院,府邸里的仆人大半年老,没什么可以说话的。不过其实就算他娘在这里,也比对着空屋子好不了多少。
顾诀不知道傅珩为什么要把自己带回来,只是看见那高高悬挂的誉王府匾额时,他心里莫名升腾起一种不可言状的无力。
顾诀绕着自己住的院子走了一遭,又误打误撞地进了后花园,但是花圃里都是空荡荡的,连片枯枝败叶也看不到。只能让人更生落魄。
虽然顾诀从小在土匪窝窝里长大,荒山野岭都可以游刃自如。但是这种繁复的府邸他还是头一回摸索,屋子东一间西一间,还都长得活像一个妈生的,走着走着,好嘛,迷路了。
顾诀挨冻惯了,出来的时候只着了一件单衣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可惜天色渐晚也没能找回去,寒意渐渐侵袭上来,冷不防一阵阴风灌进衣领,吹得他牙都僵了。
无奈之下,找了个尚能避风的角落,抱着腿蹲在墙根。模糊的视野中仿佛隐隐浮现出一张银色的面具,面具上闪着洁净的光。顾诀开始眼皮子上下打架,不知不觉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像做了一场没有情节的梦,顾诀再睁开眼,感觉浑身燥热如同火烤,唯有额头上是冰冰凉凉的,非常舒服。
“醒了?”一道磁性的声音传来,尾音处似乎带着困倦。
顾诀轻轻转动眼珠,一盏昏黄的灯映入眼帘。傅珩不久前结束了宫里的家宴,已经回府好一会儿,此时正坐在他床边,身上还着玄色的官服,头发有些乱了,却没重梳。一副懒散的模样。
“你……”
傅珩拿掉敷在他额头上的湿巾,“醒了就起来喝药。”
“我病了?”
“废话,”傅珩看他呆呆的模样觉得有些好笑,把人扶起来,”你没病,难道是我有病?”
后面一个老阿婆端着汤药递过来,傅珩接过碗,舀了一勺,吹一吹,然后伸到顾诀唇边。
顾诀被那煞人的苦味熏得扭头就想往里缩,被傅珩一把按住,“干嘛你个小兔崽子?”
“我不喝。”
“没下毒,”傅珩抬起碗自己喝了一口,“老实点,良药苦口利于病。”
“我自己会好。”继续缩。
“好个屁,谁教的你寒天腊月跑去蹲墙根儿?”
“我……”
“你什么你?”
宋阿婆看这两人大眼瞪小眼的,上前一步笑道,“殿下哟,小公子这是嫌苦呢。老身去拿些蜜饯来。”
傅珩闻言才反应过来,调笑道:“哦,原来是怕苦啊。”
“我没有!”顾诀反驳。
“好好好,你没有,我有,行了吧?”傅珩笑得眼睛都弯了,“来,没有就喝药。”
顾诀犹豫了片刻,慷慨就义般接过汤碗,仰头闷声灌了个见底。
然后脸都紫了。
傅珩一边笑,一边塞过去块蜜饯,“好了好了,不逗你了,你跟我说说,昨天为什么跑去偏院蹲墙根儿?”
浓郁的蜜甜味在唇齿间化开,很快压下了那股摧魂折魄的苦气,顾诀的脸色总算好看了一点,“我想出去透透气,迷路了。”
傅珩微微眯起眼,心说合着是个小路痴。
阿婆在旁边哎哟哟了一声,“殿下呀,这事儿怪老身,本要领着小公子去逛逛誉王府的,老身给忙忘喽。”
“没事儿,您也累了,回去歇着吧,天冷,炭火别用太省。”待宋阿婆离开,傅珩又拍拍顾诀的脑袋,语气里多了歉意,“是我考虑不周,失了地主之谊,等你病好,我带你去府外逛逛。”
顾诀眨了眨眼睛,把脸缩进被子里,闷着气不出声。
从小到大,他早就习惯对别人的言行听之任之,匪帮里的人也未曾把他当过什么小孩子,他们把他当随手使唤的小畜生。自然不会觉得他有什么委屈。当他坐在地牢里自顾自收拾伤口的时候,看着一堆染血的白布条,被半截烛火映得斑斑驳驳,他甚至根本不知道那种情绪叫作委屈。
傅珩叹了口气,把被子给他掖好,“继续睡吧,要不要我给你唱个小曲儿哄哄?”
顾诀白他一眼,“不要,你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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