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枝和金磊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一个摸着易念成的额头,慌忙去拿温度计;另一个则在网上下单了抗原,还准备找医院给易念成做核酸。
——怕不是感染新冠烧糊涂了。
只有皮特颔了颔他的双下巴,若有所思道:“易总是要转型做AI农业服务?”
易念成:“Bingo.”
在误以为自己是杀人犯、被迫断网待在郊区民宿的那些天,他日日提心吊胆,担心自己没法再和互联网打交道了。
却也因为紧张,激发了新的创业灵感。
他的构想是,监测山中农作物的生长数据,将生成的素材投喂大数据,再将大数据与AI技术相结合,生成预测模型,发挥反哺作用,为农作物的生长提供决策和建议。
跬步千里,不如就先从这个山头开始。
另一方面,从AI艺术这一行抽身,还有一点点他不为人道的私心——明明是他亲手把酒瓶掼到了黎言律的脑袋上,可不知怎地,黎言律的死就是与自己半点儿关系都没有,警察连通电话都没打来。
此事太蹊跷,易念成能接受,却不能理解。他解散易图脱离行业,也算是给出手伤人一事赎了罪。
只有彻底挥别过去,才能奔往未来。
助农如今是新兴产业,有不少资金甚至政策方面的扶持,易念成的新想法又巧妙地规避了AI新政的限制,闻言,皮特激动地挥舞小圆手为易念成打call:“神君看人是准的!易总不愧是上仙捧在手心的易总!我们瀚海跟了!All-in!梭哈!”
易念成却迷惑三连:“神君是谁?上仙又是谁?谁把我捧手心里?”
皮特死死地咬住嘴唇,任易念成怎么问,干脆化身成了尊胖佛像,闭口不言。
……
思绪翻覆之际,易念成真的听到了一声“上仙”。
抬眸,眼前竟凭空出现了两位陌生人,一高一矮,一白一黑。二人眼角都有些细纹,可或许是帅气的原因,他们看上去也就三十出头,比实际年龄小了不少。
一枝的手,正捂在那位矮黑矮黑的男士嘴上。
他极其轻声地说了句话。
易念成眼神好,看口型似乎是“不准叫上仙”。
还没来得及问一切是怎么回事,只见身旁那位高壮俊朗的中年男士伸出手:“易总,您好,乐甘食品科技,江念博。”
作者有话说:
哈哈哈眼尖的宝贝看出来了吧——是百城帮小易洗脱了伤人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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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声欢迎小江和乐甘返场~
第127章 凡人的恩宠(本单元完)
江念博的目光中带有亲切又陌生的审视。
易念成在江城上的大学,热干面和芝麻酱几乎刻进了DNA,读书时就不止一次光顾过江城光湾街的那家著名的【乐甘面】小店,还听说店主就是江科大的博士。
来了宜州,偶尔馋了,他也会网购几袋速食热干面,支持一下【乐甘面】的生意。
如今江念博站在自己面前,易念成惶然无措,手伸也不是,不伸也不是,憋了半天终于憋出了句:“师,师兄。”
江念博笑了,用江城方言回他:“莫要跟我客气撒!”
幸而一枝及时站了出来打圆场:“阿成,我介绍一下,这二位是江总和江总的助理,乐甘。刚才我走得太快,他们一直跟在后面,刚刚才赶了上来。”
他看见易念成皱眉,忙补充:“我不是跟你提过,皮特要介绍贵人给我们认识吗?两位贵人,就在眼前。”
江念博身边的乐甘连连摆手,对一枝道:“别这么说,折我寿了,我还想多活几年呢上仙!”
“不是不准你……”一枝看向乐甘的眼神能射出刀子。
“咳咳,”江念博打断道,“你是我师弟,我就叫你小易了。小易,我听瀚海的皮总说,你最近在搞AI农业。”
瀚海资本同时也是【乐甘食品】的投资方,在商海摸爬滚打多年,易念成立刻明白了江念博的来意。他颔首道:“师兄也对这个项目感兴趣?”
“乐甘面卖了十年了,要是一直这样,就太没有技术含量了,我愿意,瀚海也不愿意呐!”江念博笑道,“最近我们打算看看上下游产业链,这不,首当其冲来你这儿考察了。”
山大王当没两天,锄头刚挖进泥里就挖到了位金主爸爸。
这是什么欧皇才能拿到的剧本!
易念成眼睛亮了。
不过他也很好奇,于是实话实说:“师兄,我说点掏心窝子的话——您的【乐甘面】就这样保持现状不折腾,起码能再白赚十年,您何苦来给我精准扶贫?”
“还不是想为我家小乐甘赚点钱,”江念博古井无波的眼神倏然温柔,揉了揉身旁乐甘的头发,“毕竟,我都是用银行卡谈恋爱的。”
……
江念博对易念成的AI+农业项目颇有兴趣,两人又都是行动派,连口水都没喝,就直接上山考察去了。
一枝便从租住的民宿中搬了竹桌藤椅,同乐甘坐在阴凉地,一起喝茶吃水果。
一枝倒了杯菊花乌龙递给乐甘,后者连连摆手,恭谨道:“不敢劳烦上仙。”
“说了不让你叫我上仙,怎么又忘了?”一枝伸手在乐甘头上闷了个栗子,“你到底是鱼还是热干面?”
乐甘捂着脑袋:“?”
一枝喝了口茶,清清嗓子:“不然为什么记忆力只有七秒?”
乐甘依旧恭谨回答:“回上仙,我是热干面。”
一枝一口菊花乌龙全喷在了乐甘脸上。
他慌忙去找纸巾,要给乐甘擦脸。
擦着擦着想起了什么,嚷了一声:“坏了!”
乐甘被他一嗓子嚎懵了:“怎么?”
“不好意思啊,”一枝手忙脚乱,“我忘了你是热干面,最怕水,万一你灵术没了,那不成我的罪过了……”
“不必担心,”乐甘反应过来,按住一枝的手,一对眼睛亮莹莹的,如缀在丝绒上的黑珍珠,“我早已是凡人了。”
一枝吃惊道:“凡人?谁给你施的归灵术?”
仙界会归灵术者,原本只有一位半。“半”是早已在宁城隐遁的前任花神都春,“一”则是他自己,曾经的秋毫上仙,一枝。
可他和乐甘上一次见面,后者经由自己施的归灵术恢复灵力,从“碗结界”出来,蹦跶着去找江念博了。
那么给他施归灵术、让他变为凡人的,究竟是谁?
一枝心间快被问号填满了,思忖之际,只听乐甘吐出三个字:“百城君。”
一枝伸长了脖子,张口结舌。
人在过于震惊的时候,是什么都说不出的。
百城同他“恩断义绝”,猝然消失后,便音讯全无。有几次,一枝萌生出了去京州看看主君的冲动——只是看看,并不做别的——犹豫了许久许久,却还是放弃了。
被他亲手斩断的缘分,即使重连,也不再有任何意义。
乐甘似是看出他想问什么,眼角上扬向远山眺望了一眼,茶里明明没有放糖,他却觉得舌尖甜滋滋的:“我恢复灵力以后就和念博哥哥在一起了。不过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做凡人好,念博哥哥便求着百城君,给我施了归灵术。”
一枝跟了百城千余年,直至今天才知晓这个秘密——主君竟然是会归灵术的!
为什么主君从来没说过?
他难以置信地问:“变成凡人……你不悔?”
“我为什么要后悔?”乐甘不以为意,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亦或是询问晚上吃什么一样自然,“只是归灵术万般好,却有一个大毛病,疼。”
“之前您为我施归灵术时,把我疼的啊,我当时忍着没敢说,”乐甘接着道,“百城君出手更狠,跟火葬似的,还好我本来就黑,不然还不得让他烧成非洲人。”
边说,他边心疼地抱住自己。
感觉无比熟悉,一枝猛然回忆起什么,问他:“是不是那种,骨节一寸一寸断掉的疼?”
乐甘点点头。
一枝又紧张又激动,歘地起了身,差点碰翻茶杯:“百城君烧你……给你施归灵术的时候,你是不是头发也烧焦了?”
“快别提了,百城君施完术,我发现我真成了个非洲人,要么怎么头上还有脏辫儿呢!”乐甘闭上双眼,不忍回忆自己当时的惨状。
随即他又伸出大拇指,脸上是大写的佩服:“上仙不愧是上仙,归灵术专家。”
一枝重重地瘫回了藤椅中。
——直到此刻,他终是明白了百城的苦心。
百城君从来没有让自己“还”过什么,也从来没有与他“恩断义绝”。
不仅没有,反而慷慨地送了自己一份恩宠。
千百年来,独一无二。
是爱情。
唯有爱情,是上天给凡人的恩宠。
“主君……”他喃喃地出了神,眼中似有泪光。
“上仙您怎么了?”乐甘在一枝面前挥了挥手,“您……哭了?”
“风吹的。”一枝伸手拭泪。
乐甘这会儿又不傻了:“上仙您就是哭了。”
“嘿——我说你这张嘴,”一枝又啪叽敲上了乐甘的额头,转移话题道,“还叫我上仙?”
合着闹了半天,他们俩大活人,都以为对方不是人。
一枝嘴上虽然调侃,但心中是认真的。
他又无声地重复了一遍:我是凡人。
“哦,”乐甘委屈地摸摸额头,乖巧闭嘴。
忍了半天没忍住,他接着道:“说起来,这次我同念博哥哥来宜州看您和易先生,也是百城君建议的呢!”
一枝好不容易调整好情绪,刚喝了口茶,再度喷了出来,人都震住了:“不是皮特吗?”
江念博和乐甘下了飞机之后,是皮特将他们开车送到了郊区山脚下,一枝才接到二人。
乐甘早已抢先拽起纸巾挡在脸前:“就是百城君啊!百城君说您曾经对我有恩,如今您家易先生创业需要扶持,哥哥二话不说就订了机票。至于那位胖胖的貔貅仙,送我们来山脚的时候,他就调侃说,自己就是个跑腿的,纯纯工具貔。”
“上仙,百城神君对您真是没得说,”乐甘笑眼弯弯,拉长了调子,“叫人好生——羡慕嫉妒恨。”
……
江念博和易念成师兄弟见面,很是投缘,二人从“大数据在农作物生长建模中的利用”聊到“江科大的绝望坡旁到底栽了几株梧桐树”,就连晚饭都是在民宿解决的。
江念博开面馆起家,煮面手艺不错,自告奋勇承包晚餐。
笋干木耳等等简单的山野食材,配两把雪白挂面,经他手一煮一捞,鲜得几个人眉毛都要掉了,面汤都喝了个干干净净。
暮色四合,白云被染出一捧深紫红。
江念博在市区还有一些商业伙伴要见,只能带着乐甘不舍告别。
目送江念博和乐甘下山后,易念成转身回屋,准备收拾餐桌上的杯盘狼藉。
却被一枝一把抓住了。
一枝:“阿成,我口干。”
“?”易念成懵了,“想喝奶茶?我现在就点外卖。”他知道一枝好这口。
一枝摇头拦住他:“……有酒吗?”
今日发生了太多事,不,应该说这千百年来,发生了太多事。
爱,欲,背叛,原谅,自私的逃离,未竞的陪伴……他胸中堵着千言万语说不出,像卡了一团湿棉花。
而唯独酒精,是和解的火药。
他寄希望于用酒精烧灭复杂的心绪,似乎只有一醉方休,才能化解迟来的懊悔与感激。
易念成一愣,很快道:“有几瓶花雕,我去取。”
一枝颔首——他的爱人就这点儿好,知道自己想喝酒,却不会去追问为什么。
无条件相信自己做的一切。
易念成取了花雕和玻璃杯,瓶杯简朴,然而在这山中林间,倒别有一番古韵。
一枝又问:“有纸笔吗?”
易念成知道一枝写诗作画功力了得,所谓的“纸笔”,应当是宣纸和毛笔。他点头:“有的,当初搬来民宿的时候,带过来了一些。手痒了?”
一枝仰头看天,笑了:“莫使金樽空对月。”
酒水纸笔俱已备好。
花雕入口绵柔,后劲却极大,两杯下杜,热流散尽四肢百骸。
一枝有些晕乎乎的,脸颊也蒸出了粉色。
他一手的手背贴在脸上,另一手提笔舔墨。
一枝本想写一阕李太白的《将进酒》,把胸中的郁浊之气尽数宣泄,“君不见”的“君”都酝酿好了,可真要落笔时,却停住了。
却见暗赭色的酒液中,一轮圆月荡漾其间。
月色低低地贴在山头,像一只熬夜的眼睛,强睁着,想要瞧上一瞧,人间到底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地方。
月华婉转,簪星曳影,缓慢而无声地拥吻着这片竹林。
千百年来,一枝伴着百城君,度过无数个这样的朗夜,看过无数轮这样的明月。
每当此时,主君总是会若有所思地念上一句“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
人生代代,江月年年,曾经他觉得这月色只为主君亮着,也只值得为主君亮着。
可是以后呢?
一枝闭上眼,强迫自己停止思考。
深呼吸了几下后,他稳住心神和手臂,在宣纸上草草写就几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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