绑在同一根线上的蚂蚱,不可能坐视线的断掉,更不可能允许其他的蚂蚱背叛与离开。
对着已经被洗脑、却还在疯狂洗脑别人的堂弟,宁念明越想越生气,也越想越担忧,他做了个大胆的决定——接受宁嘉树的“面试邀请”,去【新生文化】亲自将堂弟解救出来。
顺便取证报警。
做戏要做到底,他突然向叔叔宁骏告别,说是要回花店,转头就在【新生文化】附近找了个酒店入住。
得知堂哥要来,宁嘉树殷勤得不行,甚至藉宁念明眼睛不好的理由,亲自去酒店把人接到了公司。
这才有了今天他来找宁嘉树“面试”,又被宁嘉树带来楼下整形医院的一幕。
宁念明被哒哒的时钟声扰得脑袋发昏,逼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声音瓮瓮的,像是没睡醒:“我……”
“没什么好犹豫的,”宁嘉树声音愈发柔缓,“堂哥,你不想让宁骏叔叔看到你有钱的模样吗?你的暴富,才是对他的报复。”
宁念明思忖片刻,点点头。他左手仍是揣在裤子口袋里,伸出另一只手,准备去拿协议,因为看不见的缘故,伸手之际,碰翻了桌上的纸巾盒和加湿器。
加湿器中的液体流出,室内顿生一阵异香。
“堂哥,你!”宁嘉树捂住鼻子,把加湿器扶好,又用纸巾盖住那摊液体。
动作之间,他察觉到宁念明口袋中的异样,倏然靠近,抓住宁念明的手。
宁嘉树力气极大,宁念明手臂上立刻浮起淡青色的血管,他闷哼一声,整只手被宁嘉树从口袋中拽了出来。
那只手里攥着手机。
宁嘉树接过手机,见屏幕上是录音界面,冷笑着道:“怎么还防着我呢?”
宁念明被握得生疼,大口呼吸着的同时又哼了一声。
原本靠在门边的医生也发现了什么,三步并做两步走上前,仔细打量着宁念明。
医生对宁嘉树道:“宁总,他留了一手!”
闻言,宁念明剧烈挣扎了起来。
医生捏住宁念明的下巴略略抬起:“这是什么?”
宁嘉树偏头看去,发现宁念明的鼻孔里一片白。
撕碎的纸巾,堵牢在其中。
他这才明白,自己的堂哥从进门以来一直用嘴巴呼吸、声音还十分异常的原因。
“加湿器里的东西有问题……”宁念明出口是特有的鼻音。
得益于敏锐的嗅觉,刚进面诊室时,他就觉察出吊诡的香味。
多呼吸了几下,他竟然觉得浑身松弛,仿佛飘荡在空中,脑袋也不受控制地旋转起来,无法思考。
他有一次去拔智齿,医生给他上了笑气——一种牙科常用的麻醉剂——就是类似的感觉。
也就在此时,宁念明恍然大悟,为什么像玉小霜那样,只是抱着“来看看”的想法的面试者,最终没有一人能原封不动地走出医院。
这种味道,即使不是什么麻醉类药物,也一定不对劲!
再配合上房间内催眠一般的哒哒时钟声……
宁念明很快寻到了香味源头。
它裹着湿润绵密的水汽,从桌上的加湿器中传来。
没有人会对一个平平无奇的加湿器起疑,就像没有人会预料到进入这家整容医院后,一切就已经脱离了控制。
若不是自己悄悄封住鼻子,迟早要晕乎着在整容贷协议上签字!
宁念明汗都下来了,不管不顾地摸索着起身,就要往门口逃。
“给我按住他!”宁嘉树突然对医生发话,同时他握紧了宁念明的胳膊,吃力地将他的食指掰开,蘸上印泥就要往协议上按,“今天说什么也要签下这一单!”
宁念明旋即被死死地钉在沙发上,手指快被宁嘉树掰折了,指尖因为失血开始泛白,和朱砂红的印泥形成了惨烈对比。
饶是如此,宁嘉树还是未能得手,他冷笑着,一语双关:“堂哥,你骨头还挺硬。”
“小树,你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宁念明拼死抵抗,说话呼哧带喘。
“你问我?”宁嘉树手上愈发使力,“不如问问你自己。”
他觉得委屈,甚至还有愤怒:“同样是宁家人,为什么我们俩不一样?”
为什么有人生下来就大房子住着,吃穿不愁,想开花店就开花店,想吆五喝六就吆五喝六。
为什么有人就偏偏要去工厂打螺丝、拣快递,想换种活法,去学习去改变,到头来竟然发现,就连学习这么简单的事,自己竟然都搞不定。
不是“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是困难的事根本不会给他机会,他只能放弃。
宁嘉树:“堂哥你有过那种走投无路的感觉吗?没有钱,没有人脉,没有机会,什么都没有。上学出来没有,出去工作没有,拣快递没有,在花店也没有,这辈子一无所有。”
宁念明瞪大眼睛,吃惊地看他,仿佛他以前从未认识这个表弟。
他吃力地道:“小树,我们没有什么不一样,都是靠手艺吃饭,当然前提是你努努力,安心在京州上完培训班,找份工作。”
“这样你就会发现,我们其实没有不一样。”他加重语气,似是想要唤醒宁嘉树,“众生平等。”
宁嘉树暴怒:“你他妈放屁!去你妈的众生平等,像我这样的人,就不可能平等,我只会越努力越不幸。”
世间本就没有平等,很多人一开始就输在了起跑线上——强调“众生平等”,只会让暗面的不公平隐藏得更深。
宁念明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不过愣神的工夫,让宁嘉树寻了个空子,将贷款协议往他沾了印泥的手指上一按。
难言的愤怒交织在宁念明心头,他道:“小树,你们这是逼迫,这份协议不是我自愿签署的,等同于无效。”
“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空洞的双瞳凝了些光,循着嘉树的脸望过去,“我记得你在花店的时候喜欢玫瑰和蔷薇;因为不会剪花,经常让花刺扎到;一被顾客叫‘小帅哥’就脸红;有一次你去给顾客送花,结果那天下大雨,你回来的时候摔到了泥里,心疼了好半天,我问你心疼什么,你说心疼你刚买的优衣库T恤……”
“小树,那个在花店的你,和现在的你,到底哪个才是真的你?”
鸡汤不在多,有效就好。
宁嘉树低头看到自己如今这一身光鲜亮丽的西装,不禁怔住。
说这话的同时,门口有轻微的响动传入室内,似乎是急切的脚步声。面诊医生急了,从办公桌下拿出麻绳和纱布。
他把纱布窝成一团,狠命往宁念明嘴里怼:“你他妈闭嘴吧!”
宁念明被塞住了嘴巴,不停地呜呜着,似在求救。
医生冷笑道:“接着叫啊,叫啊!今天就算天王老子来,也救不了你。”
随即又对宁嘉树道:“宁总,协议签不签,手术做不做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赶紧把人制住,然后报告上面。一旦放他出去,他会不会找条子来端了咱们?”
宁嘉树反应过来,犹豫少倾,还是把宁念明双臂反剪到背后,接过麻绳捆住。
他声调有些虚:“人先扔到杂物间,饿上两天,我不信他敢去外面生事。”
“我看谁敢?!”
方才宁嘉树和医生的注意力全在宁念明身上,谁都没有注意到,面诊室的门不知何时开了。
都春立在门口,双目通红。
他的后槽牙在口罩里反复磨着,一字一顿重复:“我,看,谁,敢?!”
作者有话说:
小宁啊,你的意中人从天而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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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章有读者大可爱提出,小宁以身犯险,一方面其实有一些关心则乱的感情在里面,但更重要的是,要取证报警啦(因为前面玉小霜说过没有证据报警无用)
我们小宁智商一直在线的
第80章 有了软肋,又失了铠甲
【星艺美容整形医院】就在【新生文化传媒公司】的正下方两层。
都春个子高腿长,光速跑到了医院里。
整形医院的大部分客源都是【新生文化】的“直播合伙人”;都春带着口罩,又从楼梯间出来,医护人员都以为他是楼上公司的,便没有起疑心,竟然让他就这样大喇喇地在医院蹿来蹿去,找到了宁念明所在的面诊室。
对于玉小霜所遭遇的杀猪盘和整容贷,都春的态度一直都很绥靖。他之所以联系玉小霜,也是只求把宁念明救出来,并不想横生是非。
若是一个没收住,把事情闹大了,他非人的身份被曝出来,到时又是桩袄套一样的麻烦事。
因而都春站在面诊室门口按兵不动,打算寻个时机将宁念明平安带出,然后天下太平。
一点都不太平。
天不仅不遂人愿,连花神的面子都不给。
门内的响动越来越大。
都春破门而入。
“谁敢?”虽然被罩去了大半张脸,但都春特有的神君气质还在,一番话被他说得严正无比,像一位审判者。
室内三人一时都被震住了,不知道这个“从天而降”的口罩男究竟是何来头。
还是宁念明最先反应过来。这声音再熟悉不过,饶是被绑住双手按在沙发里,宁念明依旧惊喜,挣扎着吐掉口中的纱布,呜呜囔囔道:“都春?”
来不及思考都春是怎样找到这里来的,宁念明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提醒他:“这屋里有毒,把鼻子堵住!”
话还没说完,脸就被医生恶狠狠地怼进了沙发里,他此刻的姿势,仿若一个手脚被掰折的、骇人的木偶。
都春何时看过宁念明被如此欺负的样子,气得浑身发抖,此时是什么都不顾了,准备施灵术把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教训一顿。
刚抬手并指,又听门口传来“天啊”的惊呼。
他回过头,皱了皱眉——玉小霜和周颖竟然也寻到了这里。
打岔的瞬间,宁嘉树飞速从沙发旁捞了把折叠椅,冲着都春的脑袋就砸了下去!
金属与骨骼碰撞出特有的声音,一具身躯晃悠了几下,雪后落梅一般缓缓滑下。
宁念明不知哪儿来的力气,赶在折叠椅落下的前一秒,挡在都春面前。
此刻他倒在都春怀中,双手无力地抓着都春的裤子口袋处,如攀岩者抓住救命的石壁——那里有一个支撑点。
都春低头一看,竟然是宁念明的怀表。
这块怀表,是当时他为了让宁念明赶紧从同季楠分手的阴影中走出,从对方手里夺下的。后来他还用怀表辅以“掷笔游戏”找到过宁念明。因为贵重,也因为都春在乎,还因为都春隐隐觉得怀表还有用处,此后便一直贴身保管着。
此刻,某种微妙的想法浮上都春心头。
这块怀表像悬在他和宁念明之间的命运之线,平时匿于暗处,但一到关键时刻,就跳出来狂刷存在感。
然而他来不及多想,赶紧搂起宁念明,挨到宁念明的后脑时,摸到滚烫的血。
都春呼吸骤滞,像临终的病人一般,心电图从急速震荡直至拉平。
他的双眼被血红色覆盖,红色越来越深,直至化为一团浓黑水汽。
“堂,堂哥。”宁嘉树忡忡地看着仍握在手中的折叠椅。
他不明白宁念明是怎样从沙发上挣脱,又是怎样以如此快的速度挡在都春面前的。
宁念明头上的血已经流到了脖颈,雪白血红,惨烈可怖。
宁嘉树吓得利索话都说不出来了,将折叠椅撂到一边,仿佛那是块烫手的钢板。
他喃喃:“对……”
却还是将“不起”憋了回去。
“别他妈对不起了,现在后悔有个卵用?”打断宁嘉树忏悔的是医生,他拿着麻绳奔到门边,对宁嘉树大吼。
“愣着干嘛!宁总,你他妈到底能不能扛事儿?!”医生已经把看呆住的玉小霜麻溜儿地捆了起来,“有一个算一个,全绑了丢到杂物间去,不然事情一闹大,上面知道了,我们全部得玩完儿!”
“我先让你们玩完儿!”都春咬牙切齿,与此同时并指横切举至眉心,是催动最幻灵术的手势。
有仇不报非君子,更何况对方还动了自己最在乎的人,他要对方赔以鲜血,付以生命,百倍千倍奉还。
都春闭上双眼,默然等待幻术的降临,等待室内的惨叫,等待这一场降维打击。
他忍不住产生了一个邪恶的念头——如果这两个人因为幻术而发生什么意外,那就更好了。
然而无事发生。
“玩完儿?”医生把玉小霜扔到一边,顺带着瞥了一眼都春这副中二的模样,嗤笑道,“小伙子,演仙侠剧呢?还挺有表演天赋,不进新生文化去骗人可惜了。”
都春:“……”
怎会如此?
他反复并指上划,可室内除了哒哒的时钟声,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灵术,消失了!
那种感觉,就仿佛突然有了软肋,又失去了铠甲。
都春半是疑惑半是吃惊,又察觉到怀中的宁念明挣扎着,呼出破碎的气音:“都春,快报,报警,咳咳……”
说时迟那时快,都春还没来得及掏手机,小臂便和麻绳来了场亲密接触。
“死瞎子,都快嗝屁了,还他妈不老实。”医生边绑都春,边用手肘抵了下宁念明的脖子。
都春发现这医生浑身腱子肉,摆明了是练过的,不是什么正经医生;自己没了灵术,根本不是对方的对手,很快被绑了个严实。
他现在只能弓起腰,像个护住雏鸟的老鹰一般,用身子将宁念明拥在怀里。
鲜血很快将他的T恤染出了大片斑驳。
“宁哥,没事的,”都春低声呼喊他,随即抬头,盯着医生的双眼泛出赤红,“你别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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