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效果图的时候,还没觉得多漂亮多大气,刚才一到现场,好家伙我直接跪了。”金磊望着巨屏,连声感叹。
屏幕下方是签到处,桌椅拼凑得别出心裁,组成【YI】两个字母,既有效分流了到场嘉宾,还很好看。
金磊目光又擦过门口各色带着【YI】形logo的横幅、易拉宝以及气球,问站在旁边的一枝:“都是你的灵感?字是你写的?”
一枝颔首:“灵感说不上,随手布置而已。字也不是我写的。”
金磊撇嘴,却不无赞叹地道:“小林,凡尔赛了啊。”
一枝的话半真半假——这次的发布会相关设计,的确不是他随手一画,而是精心设计。
易念成为发布会付出了无数心血,他要攀到顶峰,一枝也想相伴左右。
然后,他们在顶峰相见。
但那一行毛笔字,也确实不是一枝所写——即使易念成知道一枝的书法,比他的绘画更加厉害,堪称极品。
巨屏上的书法是某日易念成发给一枝的图片文件,一枝看了之后惊为天字,顿时产生了英雄相惜之感,想要去拜会一下这位书法家,却被易念成以“大师是社恐,从不见外人”为由,不动然拒。
签到处已经有赶早场的媒体记者在签名了,一枝抬腕看表,推了下眼镜:“还有一小时发布会就开始了,我们进去吧。”
金磊明显一顿:“现在?”
“怎么了?”一枝觉得金磊突然怪怪的。
“没事。”金磊点头,同他一道向展馆内走。
易念成是发布会的主讲人,此时已经站在讲台边,对着手机里的演讲稿准备了。
他今日仍是熟悉的白T牛仔裤,很是有些“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的风格,帅气的同时,科技范儿也尽显。
易念成五官周正身材好,帅得很外露,乡镇企业家的那种西装搭配反而不适合他,而越是简单的搭配,越显得俊朗不凡。
饶是每天和易念成四目相对超过十二小时,一枝看着这朵清水芙蓉,心脏还是忍不住空跳半拍。
“来了。”易念成推推挂在鼻梁上的无框眼镜,向金磊和一枝打招呼。
金磊站在台下,抱着臂细细打量易念成。他认出了无框眼镜——那是一个月以前,易念成拿到的VR眼镜样品,于是笑得不怀好意:“大成子,小林,你们俩的眼镜好像情侣款啊。”
易念成一咧嘴,厚厚的镜片也挡不住他的小雀跃:“磊哥,发布会马上开始了,严肃点,我这儿排练呢。”
他又像是成心一样,故意cue到在讲台边踱步的一枝:“是吧小林?”
岂料一枝没有接话,上了展台后,目光只在台周围逡巡。
“林助理?”金磊依旧在台下,也试探地唤了声。
“嘘……”一枝目光扫过四周,聚焦在易念成所在的讲台位的正上方。
那里悬着一架巨大的金属横梁,横梁上缠绕着不少小彩灯,一闪一闪的光,共同组成了【易图科技YITU】的字样。
一枝啧了一声,疑惑道:“这展台好像有点问题。”
说时迟那时快,金属横梁两端连接处的小钢架摇晃了几下,伴着轻微又尖细的声音,一颗螺丝好巧不巧,落在了一枝的领口,又调皮地弹跳在地。
紧接着,又有十几颗螺丝噼里啪啦地落下。
“易总,危险!快躲开!”一枝脖颈一凉,伸手抹了把,第一个明白过来。
见易念成完全呆住,他什么也不顾了,大步上前,伸出双臂环住易念成的腰,将他护在身下。
二人相拥着摔倒。
伴着四散逃逸的烟尘,金属横梁轰然坠落。
横梁砸在一枝的背上,发出沉闷的轰鸣。
不知是金属的碰撞,还是……骨骼碎裂之声。
作者有话说:
一枝:易总,呵,幼稚鬼。
易总:尊嘟假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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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总啊,叫你嘚瑟,发布会出事故了吧!
第105章 或是深渊,或是爱河。
一枝做了个漫长的梦。
梦里时钟指针滴答滴答地倒退,他回到了十一年前。
江城还是那个喧嚷热闹的江城,满大街都飘着热干面的香气;主君百城的【二七数码】即将开张,雇了几个装修师傅抬家具做保洁,他嫌监工的活计无聊又辛苦,于是悄悄溜出去玩耍。
很偶然地,他在Apple授权店遇到了易念成。
一见钟情。
偶然的尽头是必然,此后的一切都行云流水——他经常等着易念成在店里打完工出来,两个人分享夜市上最后一杯半价奶茶和最后一碗加量的热干面,听易念成滔滔不绝地吐槽学业、吐槽打工时遇到的奇葩顾客,然后再嘻嘻哈哈地分离。
很快他来到2013年的夏天,自己已经随主君百城搬去了庐城,却还是时不时偷跑回江城同易念成相会。
他是世外之仙,没有时间的概念;可同易念成相处的时光,一秒也是永恒。
彼时,易念成掏出个黑乎乎的玩意儿,似乎是电板,有些笨拙地问他:“下周有毕业舞会,我……可不可以邀请你参加?”
说这话的同时,他拨动开关,电板倏然亮起——【HELLO BAIZHI】的字样一闪一闪,拙劣又真诚。
像素风格的字母倒映在易念成的眸子里,像火花像辰星。他吻着一枝,声音都在发抖:“柏枝,我想和你共享我人生的源代码。”
一枝心跳脱空,在细碎的轻吻之间眨了眨眼,觉得这是世界上最无厘头、却也最动听的情话。
收到邀请的一枝开心坏了,整个星期都在捯饬发型和服装,百城不常管他,他干脆就告了假,一头钻进了商场,恨不得住在奢侈品专柜的试衣间里。
毕业舞会当晚,他把头发梳成大人模样,穿上了一身黑色暗纹西装,等在了礼堂门口。
直到舞会结束,《年轻的朋友再相会》和《难忘今宵》循环了一遍又一遍,易念成却始终没有出现。
一周后易念成终于在江城科学技术大学现身,是因为宿管阿姨给他打了电话,让他赶紧收拾行李,抓紧时间把宿舍腾空。易念成身边没有帮手,万般无奈下只得联系了一枝。
再次看到易念成时,一枝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整个人瘦脱了相,下巴上冒了些青黑的胡茬,黑眼圈像焊在眼眶上一样。
可怜兮兮的模样落在眼中,一枝心头堆积的怒火瞬间就转化成怜惜。
他帮着把宿舍杂物打了包。
在把编织袋递给易念成的那一刻,一枝问出了一直想问的问题——易念成这些天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去深城——他早就在深城找到了一份很不错的大厂程序员工作。
易念成接过编织袋,默了许久才哑着嗓子说,自己不去深城了,月薪两万的工作也不要了,要留在江城创业。
对此一枝倒没有什么意见,反正他已经习惯了异地,在哪座城市其实并没有不同,最重要的还是心。
然而易念成创办【易图科技】后,却渐渐与一枝疏远了。
一枝曾经把话和易念成挑明,后者却淡淡地说,自己创业初期太忙碌,很多事情顾不过来,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自己不会改,让一枝理解。
一枝却总有种惴惴不安的直觉——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真正让一枝从晕晕乎乎的爱意中彻底清醒的,是五年前,易念成一声不吭地把公司从江城搬去了宜州。
他照例去【易图科技】所在的写字楼,却发现大门紧锁,上贴着【本层转租】的纸条。
他疯了一样给易念成打电话发微信,得到的回复,永远是嘟嘟嘟的忙音。
那个给他写【HELLO BAIZHI】的、要和他分享人生源代码的易念成,真的变了。
找人的方法不是没有。他交游广泛,瞒着百城君同其他仙人玩了几回掷笔游戏,靠着那张苹果贴纸,很快寻到了易念成的在宜州的身影。
只是几次去宜州,几次都吃了闭门羹。
易念成分明就是在故意躲他。
最后一次他到了未来创业城,易念成或许是没准备好,还真隔着玻璃大门和他打了个照面。
当时他推门想要进入,手和脸都贴到玻璃上了,却被易念成眼疾手快,一把将门扣住。
玻璃因为他的呼吸而受热,泛出了一小团一小团的水汽,可直到此刻,他才发现,原来一个人的眼神可以冰冷至斯。
这样的冰冷,还有另一个名字,叫做“爱过”。
一枝抵在玻璃上的手掌,终于无力地滑落。
*
手掌坠落的瞬间,被一双温热的手稳稳接住。
一枝缓慢地转动了几下眼珠,睁开了眼。
“我在哪儿……”他还没能从梦境中回到现实,眼神纯净又迷惑,如新生婴儿。
话毕,他才看到氧气面罩上沁出的水汽,以及头顶吊瓶中不断下坠的小药滴,滴答滴答。
而后背剧烈的疼痛,将他彻底从梦境拽回了现实。
“医生,护士,他醒了!”
一枝又听到耳边欣喜的声音。
声音的主人,易念成,正紧紧地握着他的手。
医护人员很快来给一枝进行了复查,拔了已经输完液的针头,随后又与易念成在病房外说着什么。
一枝虽然听不到门外的交谈,但他眼风带过去,发现易念成满脸轻松,更何况自己已经不再需要输液,便知这场事故应该没什么大碍。
眼风带过病房内的时钟,指针指向了“6”,一枝明白自己已经睡了整个白天。
冷汗这才窜上背部,混合着疼痛,又激出了他一身的鸡皮疙瘩——也万幸当时在保护易念成时,他给自己施用了“愈灵术”,这种灵术足够保证自己没有大碍。
否则大名鼎鼎的秋毫上仙竟然在人间无故挂了,而且还是死于意外事故,这也太没面子了,保不齐又得连着上半个月的《仙界八卦》头版头条。
想到这里,他不禁一惊——和易念成相处的这段时日里,吃热干面、睡公司、为项目秃头、和乙方battle……人间事劳碌奔忙,他却对这平凡琐碎的一切,甘之如饴。
若不是灵术的存在提醒着他,他几乎忘记了自己的非人身份。
思忖之际,手掌再度传来温暖触感。
一枝回过神,见病房只有易念成一人,略略放心,然而还是下意识缩了手揣进被窝里,仿佛易念成掌心有刺。
易念成颇为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说起了正事:“呃,那个,医生说你送过来的时候看着凶险,但钢架都没有砸到要害,甚至连血都没有流,真是万幸。”
易念成盯着几乎缩成了条小狗的一枝,目光是前所未有的复杂。
就是这条看上去可怜兮兮的小狗,方才不顾一切,舍命将自己护在了怀里。
“谢谢易总把我送到医院。”一枝悄悄做了几下深呼吸,把“愈灵术”的秘密藏在心底,他调整好情绪,露出某种下级对待上级的、得体的笑容,“也有可能是易总您福大命大,您当时在我的身下,给了我一些缓冲……”
一枝还没说完,易念成忽然来到床边:“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要瞒着我吗,林廿双?”
他再度抓起一枝的手,眼眶开始泛红:“不,或许我应该叫你的另一个名字——”
“柏枝。”
该来的总会来。
方才明明深呼吸了好几下,一枝仍然感到胸闷气短。
像他这样的身份,这样的修为,合该是断绝七情六欲的,人间俗称“封心锁爱”。
可此时,胸腔内那一点儿冷冰冰的地方,忽然有了活气。
酸涩、痛苦、委屈、不甘……一股脑儿从犄角旮旯抖搂了出来,漫上眼底。
一枝眼睛红了:“……阿成,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易念成:“最开始是那枚苹果贴纸,还有【HELLO 林廿双】。”
一枝:“后来呢?”
易念成:“还有那晚的吻,就是你唱《说谎》的那一晚。”
说完他笑了,一枝就也跟着笑。
易念成笑着笑着,泪水却从眼角缓缓下滑。他的眼睫毛又长又密,沾着泪珠,像初春清晨的花枝。
一枝心脏像被捏紧了,伸手帮易念成抹掉眼泪。
易念成将灯关掉,黑暗中,他几乎泣不成声:“对不起。”
“对不起害你受伤。”
“对不起,不想让你看到我哭的样子。”
一枝却知道,他的道歉,不是为了自己的眼泪,也不是为一枝今天的受伤,而是为自己这些年的断联。
一枝苦笑:“五年了。”
红色从易念成眼眶蔓延到耳朵,像是烧了起来。他的泪腺再度决堤,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在发颤:“五年间我没有一天不在想你,想和你再见,却又怕和你再见。”
若是再见,自己一定又会像初遇时那般下坠。
或是深渊,或是爱河。
易念成年轻时就喜欢藏心事,别说哭了,一枝连稍微明显一点的愤怒,都没从他的脸上看到过。加上本就是程序员出身,情绪何止是不细腻,一枝觉得简直可以用“傻乎乎”来形容。
此时见傻乎乎的易念成哭成了个大傻逼,他哪里还顾得上其他,掀了被子张开双臂:“阿成,过来。”
这会儿,易念成倒成了条饱食大餐后的狗狗,格外乖巧,循着一点点灰白的月色,顺从地黏进了一枝怀里。
一枝身上有浅淡的墨香,易念成轻嗅着,又小心,又贪婪。
舒服的感觉像一羽鹅毛,轻扫着一枝的二尖瓣。
心痒。
他微妙地觉得,过去的五年好像从来不曾存在,易念成没有同他断联,公司那堵玻璃门,只是短暂地关上了。他站在门口,看到易念成向他伸手,对他说轻轻柔柔地说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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