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明揉着酸痛的手腕,不吭声,眼神冷凛。
想起刚才他看见的画面,萧陵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了——
如果他没能及时赶到,如果他没给裴明施护咒……现在会是什么模样?
李帖会对他做那些无耻下等的行径吗?
脑海中的臆想要把萧陵逼疯了,浑身的杀意也越发压制不住,朝暮剑随着主人心智一寸寸的穿透李帖的胸膛。
这时的他已经无暇顾及自己为何会如此生气,只能归咎于不想看见裴明受到伤害。
眼看着鬼王即将失去理智,那剑光似乎要杀死李帖了,裴明终于开口道:“……二郎。”
温柔的声音唤回了萧陵一丝理智。
然而紧接着裴明说出口的话却险些让他又疯了。
他说:“不能杀他。”
“为什么?!”萧陵立刻反问,“他如此折辱你,你也要放过他吗?你和他到底是有什么关系能值得你这样对他?!”
空中不知何时起的醋味要把墓室都淹了,裴明无辜抬眸,幽幽道:“你误会了,我只是还有问题要问他,问完了你把他宰成一万片我都没意见。”
萧陵冷哼一声。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裴明看向正在痛苦喘息的李帖,冷漠道:“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李帖爆发出一阵大笑,捂住了脸:“我说了呀……宝贝,我只是想干你一次而已……”
“杀。”裴明冷酷道。
言出法随似的,那本应只听萧陵指挥的朝暮剑竟然动了起来,化为了数十柄,深深的扎进了李帖的身子。
没想到这剑竟然会听自己的话,裴明愣了一下,看向萧陵。
萧陵也顿了顿,奇怪起来:“这是我的剑,你怎么也能指使?”
而石碑之上被扎成筛子的李帖还在笑,白色的道袍被血浸透了也并不在意——
“……你们杀不了我的……可惜呀,裴明,没能和你睡上一次真是遗憾……不过嘛,你知道的,我不会死……嘻嘻嘻……这个被你发现了,那就下次再见咯~”
青年调皮的声音落下,那具被剑扎透的身体化为了飞灰。
他在鬼界还有一个身体,根本不是一时半会能杀死的……裴明眼神一暗,突然看向了萧陵,道:“你没来之前,他说这是你的墓。”
见他自动忽略了剑的问题,萧陵眯了眯眼,知道他说的话才是当务之急,于是抬眸扫过墓室,走到了那石碑面前,看了一眼,点了点头,表情怪异:“也许?”
他似乎也并不确定。
裴明拿出了罗盘,故技重施,指针发出红色的光指向了墓室的石碑。
看样子就是这里了。
他有些犹豫,不知道要不要靠近萧陵,“罗盘上指的就是这里……你,你自己开自己的墓吗?”
这一世的裴明终究受了现代思想的影响,觉得死亡都是大事,要尊重死者,平时路过别人的墓前都要小心再小心……更何况现在是刨萧陵的坟,这可不是他敢干出来的事。
像是能猜到他心里在想什么,萧陵抬手一招,低声说:“过来。”
朝暮剑已经又消失了,似乎是被鬼王收起来了。
裴明挠了挠脸,不敢和他靠太近,“算了吧……”
“你怕我?”萧陵突然问。
那倒没有。裴明有些心虚,他主要是怕靠得太近了被鬼王看到嘴唇上的伤口……
说起来,方才墓中如此昏暗,他应该什么也没看清吧?裴明心中抱着一丝侥幸。
“阿明。”萧陵只是轻声又唤,温柔诱哄似的。
这一声仿佛和前世无数次的呢喃情话重叠在了一起,那一瞬裴明什么也不想管了,走向了他。
算了……被发现就发现吧……
冰凉的手触上了他的唇,萧陵果然注意到了,他眯起眼:“你这里……又是怎么回事?”
裴明唇间还有血,他低着头,像是做错事的孩子。
“疼吗?”鬼王却只是问。
就像是这辈子在山上初见时被摔得半面鲜血之时一样,他只是问。
“疼不疼?”
第66章 哭什么呢
那一瞬,裴明真的觉得想哭。
可是……
可是他到底该怎么办?
前世的事已成过往,那虚幻的一切究竟是真正发生过的,还是只是一段被人强行灌入脑子的、以便于为鬼王办事的记忆?
他终究不是身为鸣蛇神种的那个裴明了。
他该相信萧陵吗?
“不疼吗?”见他呆愣着,萧陵眸中现出一丝疑惑不解,“抬头,阿明,我帮你治好它。”
墓室中的那些幡帷无风自动,像是裴明摇摆不定,而又已有偏向的心。
裴明闭了闭眼,将那想落泪的哭意给压了下去,抬起头,和萧陵对视。
不管怎么说,不管是因为什么,萧陵都救了他,不是吗?
浅绿色的光点缓缓从鬼王冰冷的指尖漫出,爬上了那满是鲜血的唇。
术法不过刹那,那伤口便恢复了正常。
“刚才为什么不用这个治腿?”裴明茫然的问,这东西的恢复速度也太快了吧。
“我故意的。”萧陵丝毫没有骗人的自觉,真诚无比。
你的墓前你有理,裴明摸了摸鼻子,心想,我不和你计较。
然而下一刻萧陵的话又让他紧张起来。
“他亲你了吗?”鬼王问。
不对,我现在和他又没有实际性的关系,我紧张什么?!裴明这样想着,心绪也平复了下来,道:“那不是亲,你见过谁亲别人把嘴皮都要啃下来吗?!”
“那什么是亲?”萧陵忽而凑近了他,声音里并不像他以为的那样带着气愤,反而是像故意勾他:“是……这样吗?”
他的容颜突然在裴明眼中放大了,待到他反应过来时,冰凉的唇已经和自己的唇紧紧相贴。
裴明:“!”
他下意识要躲,动作却很轻,搞得像欲迎还拒。
腰不知何时被萧陵抱住了,这个吻变得越来越缱绻温柔,以至于等他意识过来时,自己已经被按在了那石碑之上。
等等——
这是萧陵的墓!
裴明眼中闪过一抹惊慌,用了点力气推开他,“……我、我们还是办正事吧,别在你墓前弄这些乱七八糟的……”
简直有伤风化。
他的嘴唇被萧陵亲的好似泛着水光,皮肤也似乎极其敏感,不过只是亲吻和拥抱,被触及的地方都红了一片。
也不知这个样子是谁更伤风化。
“不是正事吗?”萧陵却挑眉,“之前不是说,只要鬼力没了,就能随时亲你的吗?”
可是你刚才的样子哪里像没鬼力了啊?!裴明在心底抓狂,面上却不敢多表露,他逃离萧陵的目光,转身看那石碑,道:“……还是看这个吧……这上面写了什么?”
他心绪慌乱间,手不自觉的触摸上了那石碑。
宛若冥冥之中催动了什么,整个墓室忽然起了大风,墓碑上爆发出一道剧烈的绿光,裴明下意识的要将手收回来,却发现自己刚刚被掰断又被萧陵治好的那只手好像粘在了上面,根本抽不回来。
“这是……怎么回事……”那风尚未停歇,裴明被吹得面目狰狞,声音也断断续续:“是……什么……机关吗……”
“裴明!!!!”鬼王惊慌的声音传来。
那绿光就像是什么古怪的咒法,触碰到裴明之时将他扯入了一个似真似假的幻境——
山路上周围的树木在不断的以一种不正常的高速后退,汽车嗡鸣声尖锐的像是要刺透耳膜,小客车上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和那声音合为一体。
“啊——要撞上了——”
“救命,救命……谁来救救我们?”
“好痛,爸爸……我好痛……”
这都是什么?裴明恍惚的睁开眼,只见他们来时坐的那辆客车已燃起了滚滚浓烟,支离破碎的车内歪歪倒倒了一地的人。
头发花白的老人瘸着自己鲜血淋漓的左腿,走向躺在车中被钢管贯穿了半个身体的白衣女孩,伏在她的身体上嚎哭:“文文——文文啊——”
白衣女孩睁着双眸,肠穿肚烂,呼吸已然停止,显然是回应不了她了。
“爸爸……爸爸……”扎着羊角辫的小丫头被卡在了座椅中,小小的身子全都是血,害怕的哭叫着,“我好痛……爸爸……”
她的哭叫声撕心裂肺,闻者伤心,裴明下意识的扑了过去,颤抖着手想把她从里面抱出来,想帮帮她,可他的手却从小女孩的身体上穿了过去。
什么也没碰到?
他怔怔的看着自己的手,不可置信。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这时又有一道声音响起,裴明骤然转身看了过去,却见到一个穿着白衣的年轻人痛苦万分的捂着双眼,鲜血不断的从指缝中溢出,“好痛……好痛啊——”
“怎么了?”他又颤抖着去碰那年轻人的手,“你的眼睛怎么了?”
仿佛是听到了他的话,这年轻的男人放开了手,露出了被玻璃扎破的眼睛,想闭不能闭,想睁也不敢睁,哀叫着:“痛……好痛……”
被鲜血染透的面颊似乎在哪里见过,裴明愣了愣,想起了那个为自己投冥币的年轻人。
原来……这是那些人生前的死状么?
不……应该远不止如此,裴明愣愣的放下了手,再次望向车内的这几个人。
老妇人和小女孩都在悲切的哭喊着,却没人能帮助到他们。
深夜里整个车厢半垂在山路边,浓烟直冲天际,沿路再也没有车来。
触目所及,无能为力。
“为什么……为什么要让我看到这些?”裴明跪了下去,共情力强的他仿佛也受到了极大的伤害,他抱住头,喃喃自语,“为什么要让我看到这些?我为什么会看到这些?”
“这就痛苦了吗?”李帖鬼魅般的声音忽而响起,他不知何时来了,又或许只是幻影,“你只是看到他们,只是帮不到他们,你就哭了吗?”
他哭了吗?
裴明抬起手,摸到了一片湿润的泪。
“哭什么呢,他们已经死了啊,只是被困在此地数年,还没去投胎罢了。”李帖轻轻说,“你知道困住他们的是什么吗?”
裴明眸中皆是水意,颤着声音:“是什么?”
“是萧陵。”李帖的幻影瞬移到了左边,咫尺之遥,他在裴明耳边轻语,“是二鬼王的墓地困住了这里的所有人……”
第67章 选你的二郎,还是选他们?
又是萧陵?裴明有时候真的不知道这人到底为什么要这么针对萧陵。
他顺从的问,“和他有什么关系?”
“你以为鬼界那些人这么容易就能够压住萧陵的尸身吗?这当然是不可能的。”李帖自问自答,“所以啊,他们把方圆百里的冤魂都困在了这里,用它们的力量来维持那阵法的运行,避免有人开启墓地。”
“你如果开了他的墓,那这里所有的魂魄都会受到阵法的反噬,通通化为飞灰,再也不能投胎……感受到危险的它们甚至会暴动,杀了你。”
巨大的信息量涌进裴明脑海里,他皱起眉,试图分析其中的利害,然而这时李帖却又说话了——
“鬼王不会死,而你如今身为人类,可是很脆弱的。”
“这些魂魄生前受了这般苦楚,又为何要因为一个鬼王而魂飞魄散、不入轮回呢?”
“谁就该为了谁去死吗?”
他每一句话都在诱导着裴明。
就像是之前那样。
“不,不对!”裴明厌恶的一拳打向了李帖的幻影,头脑无比清醒,“又不是萧陵把这些魂魄锁在这里的,冤有头债有主,他们要怪应该去怪鬼界那些将他们锁在这里的人!!!”
关萧陵什么事又关他什么事
似乎是早就预料到他会这么说,李帖叹了一口气,躲开了他愤怒的拳势,幻境也在刹那间破碎开来,裴明颅中一阵剧痛,眼前一黑,再次睁开眼却是在一个新的场景里。
医院刺鼻的消毒药水味扑面而来,先前在车上被卡住半边身子的小女孩穿着白色的病号服,身子薄的像纸,上面插了许多药管,她开口是虚弱的声音:“爸爸,我还能好起来吗?我……我还想回家看看奶奶呢。”
陪在床边的中年男人握着她的手,满目疲惫,脑袋不住的点头,“会的,宝宝……你只是,只是普通的感冒而已……过几天你好点了,爸爸带你回去看奶奶……”
然而有分辨能力的人都知道,她这样子怎么都不可能是小小的感冒。
“我好痛呀。”小女孩声音很小,“爸爸,我是不是经常给你添麻烦呀……为什么我总是来这种地方……”
看上去是个体弱多病的孩子。
裴明不忍的别开了眼,“……为什么要给我看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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