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随着他话音的落下，眼前场景却又是一变。
刺耳的争吵声和女人的哭泣声合在了一起。
一间拥挤的两居室内，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坐在矮小的沙发上，他狠狠拍了拍桌子，一口烟黄的牙发着恶臭，朝着蜷在地上的女人怒吼道：“反正我不养！我养我妈一个就够受的了，还怎么养你妈？我有那么多钱吗！”
那女人衣服很旧了，身材矮小，脸上满是岁月的痕迹，眼泪顺着法令纹流了下来，她哭着和男人说：“我只是想把她留在家里，又不需要你照顾！为什么不行？！那是我妈，也是你妈啊！！”
“吃饭不花我的钱吗！用水用电不花我的吗！你又什么都不会，就知道用个嘴皮子说！”男人也反驳回来，“你以为养家那么容易啊？！再说了，这破地方住我们一家五口都够受的了，现在还要加你妈？这怎么住得下去！？”
一旁的两个孩子沉默的看着父母的争吵。
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无声的抹着眼泪，哽咽道：“送我回老家吧……让我一个人在那自生自灭……”
“吵什么吵！”一个白衣女孩从卧室走了出来，她看上去约莫十八九岁，比那两个沉默的孩子都要大许多，性格也颇为泼辣，女孩也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和那男人叫板：“回就回，我和外婆一起回去！我是她带大的，我可以给她养老！才不住在你这个破房子里呢！”
男人冷笑，“那你带着她走，现在就走！没了我，我看你们怎么活！你个没考上大学的废物能拿什么来养活你外婆！”
女孩被他一激，更加上头，口不择言道：“你能养？你这把年纪了还带着老婆孩子住在这种破地方，你有这个能力个屁！”
她愤怒的起身，拉着那头发花白的老妇人离开了。
身后是姊妹的沉默和母亲无能为力的哭声。
幻境一转，却又到了夜晚的长途客运汽车站。
疲惫的赶路人们歪歪斜斜的靠在椅子上打瞌睡，白衣女孩还是第一次出这样的远门，她有些怯懦的看了看沿路的人，把外婆安置在了椅子上，自己跑到了售票的窗口，用着生硬的普通话和售票员讲述自己的需求。
她本也害怕，但为了那个从小将自己带大的老人，不得不坚强起来。
外婆没有依靠了，只有自己了。
裴明几乎都能从她的表情里读出这些话来。
可是……她们都死在了那客车上。
无论是那个生病的小女孩还是这个白衣女孩。
“……不要给我看了，”他抱住头，无力的沙哑着嗓子，“我帮不了她们！！！”
“你可以。”李帖鬼魅的声音再度响起，“它们这辈子虽然死了，可是还有下辈子……只要你不打开那墓地，只要你不选择萧陵，它们都可以有未来。”
裴明闭上眼，不停的摇着头。
“说到底，你和萧陵也不过一纸契约罢了，还真当那是婚契吗？你想与不想，不都是你的选择吗？你若是打开了墓地，那这些人的下辈子可都搭在你身上了……”李帖好似幻化出了实体，轻柔的语气就像哄孩子，“再者，如果届时鬼魂暴动，你也会有危险的……人不为己，还能为谁呢？是一段分不清真假的记忆重要，还是你自己的命重要？”
“做出选择吧。”
“选你的二郎，还是选他们？选自己？”
幻境随着他的话音破碎开来，裴明睁开了双眸。
“你方才怎么了？”萧陵的脸突然出现。
裴明从地上站了起来，眼神木然的看着他。
萧陵敏锐的感应到他的心情似乎不是很好，放轻了声音：“阿明？”
“……”裴明嚅动了一下嘴唇，但萧陵没听清他在说什么。
“什么？”鬼王被迫凑近了些。
“二郎……”裴明将手放在了他的肩上，极轻的说：“我们现在能回家吗？”
第68章 他丢下我了
“回家？”萧陵的眸中明显现出一丝疑惑：“为什么？”
裴明垂下眼，避开了他的目光。
“我们都到这儿了，仅剩咫尺之遥，只要你打开墓地，便能找到我的身体——为何要回家？”萧陵有些危险的眯起眼，脸色也沉了下来。
他靠近裴明，抓住他的肩：“你是在害怕吗？”
裴明摇了摇头。
“里面不会有什么东西，我的尸身千年不腐，不会很恶心的。”萧陵以为他是厌恶那些气味，厌恶人死后的模样。
“你不是说……你什么也不知道吗？”裴明忽而抬眼看他，“你之前说你不知道位置……不知墓中具体情况，可现在呢？”
墓中一时安静无比，只有那些招魂幡在动。
萧陵放开了他的肩，抬指按了按眉心，道：“我承认……隐瞒这个是我的错，可是这有什么关系？你在担心什么？”
他既然如此坦诚，那裴明也不绕弯子了，直问道：“这墓碑上是不是有一种术法，若是强行开棺会引起鬼魂暴动，继而害它们魂飞魄散、不入轮回？”
“……”
萧陵沉默片刻，态度已经回答了这个问题。
裴明缓缓后退了几步，看着他，就像从来没看透过这个人。
事实上他觉得也确实没有。
他被甜言蜜语和鬼王的柔情迷惑了心智，从未去思考过这其中的原因。
也没有怀疑过萧陵到底想要什么。
他真的只是需要找回身体吗？
“你知道白骨会伤人，你知道它们身上附着怨魂，也知道开棺会让他们彻底化为灰飞？”裴明声音带上了一丝颤抖。
“是又如何？”萧陵反问，他血眸中闪过一丝狠戾，“它们已经死了！”
怪不得白骨会阻止他们。
裴明终于知道了这一切的原因——白骨为什么要绑架萧陵，它们为什么会阻止他们来到这里，都只是因为想要自保。
或许、或许其中也有李帖施法作祟，可这里面也绝对有白骨们自己的想法。
“可是魂飞魄散不入轮回，他们就没有下辈子了！”裴明咬着牙，眼眶竟然红了一点。
“它们死都死了，谁会在意它们的下辈子？”萧陵生硬的别开了眼，冷漠无比：“至于所谓的暴动，它们斗不过我，我是万鬼之王，护住你还是没问题的……你不用怕它们伤害你……开吧，裴明。”
“……为什么非要我开？”裴明闭了闭眼，“看着我，回答我，你自己不能开吗？”
听出他的语气似乎略有松动，萧陵的态度也柔和了一些，温柔的看着他的眼睛：“上面的咒法特殊，鬼不能碰，但你与我有红线契约就不一样了，这红线使得你我魂魄交缠，交缠间其中也会有我的气息，所以你可以替我开。”
红线……
裴明抬起手，看着那红线，“这也是你的杰作吗？”
“不是。”萧陵诚实答了，“这红线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它确实将你我连在了一起。”
他说到此处顿了顿，有些不确定：“或许是因为这个，所以我的剑也能听你使唤。”
听了他的解释，裴明也并未说话，还是没改变内心的想法。他苦笑一声：“对不起，我不能开棺。”
他还没等萧陵反应过来，继而深深的朝他鞠了一躬，“谢谢你这些日子保护我，但是你说的事我真的做不到，请你另寻他人吧。”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萧陵身上的气息忽然变得可怕，几乎有些暴躁了，“我花了这么多时间，这么多心力护着你来到这里……你给我的就是这样的答案？”
他的语气到最后很轻、也很危险：“我那么喜欢你……那么保护你……你连这也不能帮我？”
喜欢……
猝不及防的听到了这个字眼，裴明越发痛苦。
他到底是喜欢自己，还是喜欢那个或许曾经和他有过前世羁绊、助他拥有最强力量的神种裴明呢？
裴明咬了咬牙，“对不起……我不能接受那些人没有下辈子，也不能允许我剥夺他们的……呃！”
他尚未出口的话被掐灭在了喉中，萧陵血色的双眸里闪着奇异的光，衬得他有了点那阴间阎王的样子。
他将裴明提离了原地，少见的凶狠起来。
“旁人的生命与你何干？”萧陵质问他：“你知不知道，如果没有我，你一个人很难走出这墓地……甚至死在这里，然后无人知晓？”
裴明脸色迅速的发紫起来，是缺氧的先兆，墨色的双眸里不受控制的凝起水意。
很痛苦，却没有反抗。
“……二……”他喉咙间发出气音似的，“你……”
那双墨色的眼眸中逐渐无神起来，一滴泪落在了鬼王冰凉的手上。
明明是感知不到温度的鬼，萧陵却觉得手上传来了灼热的温度。
如此滚烫。
如此……不忍心。
这是他第一次对裴明出手。
明明前一秒还将这人拥在怀里，深怕他出一点事。
“……对不起。”
几乎是喃语似的对裴明说出这三个字，萧陵松开了手。
裴明落到了地上，被石板磕得生疼，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落下，很快湿了地面。
“对不起……”他也说，哽咽着：“我下不去手……”
如果他不知道这一切，没有看到那些苦难，或许会无知无觉的直接开了。
可是他知道了这无异于剥夺别人下一次生命的咒法。
“你说过，会帮我找回身体的。”萧陵看着跪在地上的他，嗓音也沙哑起来。
脑中浮现那日在篝火边自己说出的承诺，裴明没有回答，他只是跪着，痛苦的闭上了眼。
“……你方才说，让我另寻他人。”萧陵问：“认真的吗？”
裴明缓缓点了点头，尽管心如刀绞，却还是开口：“是。”
他下不了手。
墓室里安静了很久。
“……行。”不知过了多久，萧陵点了点头，重复道：“……行，我去找别人。”
他看了一眼裴明，抬脚离开了墓室。
依旧半跪着的裴明弯下了腰，痛苦的捂住了脸，泪水沾湿了手掌。
他只能看着萧陵的背影逐渐远去。
那红线在越来越远中也看不见了影子。
就好像从来没出现过。
第69章 他是因为前世才喜欢我的吗
墓室里的红光很快暗了。
裴明像是无知无觉一般，他跪了很长的时间，忏悔似的，然后带着满脸的泪，起了身。
脖子间传来微微的痛，他抬手摸了摸那里，应该是被萧陵掐伤了。
眼神微微动了动，裴明的目光落在了墓碑上，他缓缓走了过去，借着昏暗的光，跪在了墓碑面前。
然后，伸出手，一寸寸的摸过那墓碑。
他曾在残疾人协会做过义工，对盲文或者盲语一类的很是精通，只用靠抚摸过，便能读出上面的字。
这墓也不知是谁为萧陵葬的，上面写的是——
萧家次子萧陵，字怀清，父良哲，母悯然。
“……居然用的是人间的名字……”裴明极轻极小声的说，“我都不知道……你在人间还有个字呢。”
不过……知道了也没用了。
他和萧陵不会再有来往了。
而自己说不定会因为缺氧或者别的什么，死在这里。
沿路没有监控，没人会知道他曾来到这里。
而那不称职的父母大概只会潦草的给自己报一个失踪，然后便无人问津吧……
裴明心中前所未有的感到了一股平静，就仿佛死亡对他而言只是寻常。
一个在世界上没有人惦念、在意的人，死了又有什么关系呢？
前世也好，今生也罢，都已经不是同一个人了，又怎么有资格去质问萧陵丢下他呢。
何况还是自己先犯了错。微博偷独家爆头
墓室中的光彻底灭了，什么也看不清，裴明忽而侧头吻了吻墓碑上的萧陵二字。
那动作可以说是缱绻温柔的。
随后，他扶着墓碑起了身，开始寻找出去的路。
满目皆是黑暗，什么也看不清楚。他凭着记忆走向门的方向，结果脚下不知绊到了什么东西，咚的一声摔到了地上，乱七八糟的长发吃了满嘴。
这一下可以说是摔得狠了，眼前仿佛都冒着小星星转啊转，有种要见到太奶的窒息感。
裴明恍惚的爬起身来，结果又不知踩到了什么机关，墓室内倏然燃起了亮光，所有的蜡烛都亮了起来。
“……？”
原来这里面有蜡烛的吗？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踩到的东西，发现那是一块机关似的石板。
这是什么蜡烛的开关吗？
裴明又犹豫的抬脚踩了两下，蜡烛却没有灭，但迎面不知飞来了什么东西‘嗙’的一下砸向了他！
“我草！！！”他本能的冒出一句口头禅。
话音刚落，不知何处又冒出来一股妖风，硬生生把裴明吹倒在了地面上。
40/84 首页 上一页 38 39 40 41 42 43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