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明眼神茫然：“是你自己要来的啊。”
为什么要用这种语气说话？又不是我强迫你来的。
某种程度上来说确实是他自己要来的。李帖心想，可既然他都有男朋友了，那我在这干嘛呢？他叹了口气，“那我回去。”
“此地不算人间，就凭你一人可不一定能安全下山。”
萧陵本是好意提醒，然而这话落在李帖的耳中便像是胜利者炫耀一般。他冷冷一笑：“不劳你费心。”
说罢转身出了门。
“李帖！”裴明起身要追，“你别那么草率啊，这山上万一有野兽呢！”
“我回去继续睡！不打扰你们亲亲爱爱了！”
看来还是有几分理智的。
裴明退回床上，不悦的看向萧陵，眼神凉丝丝的：“你早就知道他在外面？”
他可不认为刚才的事是巧合。
“冤枉啊。”萧陵表情十分欠揍，“真是巧合，不过现在已经确定他安全了，你能继续睡觉了吗？”
裴明不信。
“好了，你纠结什么嘛，都说是男朋友了，让他死心也好。”萧陵拍了拍他的肩，“你继续睡，我让人来把地上那个洞补补。”
这些白骨真是不讲礼貌。
走了也不补上这个洞。
来的是先前的那个老者，他拿着一盏油灯，照了照那个大洞，皱眉：“这些骨头，真是喜欢骚扰别人。”
貌似无意的话却让裴明心间一动，“老爷爷，你知道这些东西是从哪儿来的？”
老者觑了一眼他，又看了看面无表情但眼神里含着威胁的萧陵，选择了说实话，叹气道：“就是崖下那些鬼的骨头咯，每年有活人来，他们都要闹一闹。”
他把手里的油灯放在桌上，伸出鸡爪子般的手，掌心现出一团绿色的光芒，抚上那个大洞，不过片刻，竟已将它恢复如初。
裴明却看向了那盏放在不远处的油灯，身体微微一凝——
那暗黄的灯皮里，包裹着一颗眼珠，从中落下的烛泪落在桌上，像是一滴滴的血。
第11章 鬼的世界
眼珠为芯，想必灯皮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裴明突然想到了他们沿途上来时的那一盏盏相同的灯。
那些里面也是这样的吗？
“好啦，补好了。”老者慢吞吞的说：“请您继续休息吧。”
他拿起那盏油灯，缓缓走了出去，关门之时又朝裴明微微笑了一下。
裴明正好抬眸，和他的目光对上了一瞬。
这人……真奇怪。
“萧陵。”他的语气有点严肃，“你看到他拿的那个灯了吗？”
“什么？”萧陵方才没注意。
他自从来到这里后便心不在焉，裴明皱起眉来，“你怎么了？”
“……没什么，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再说一遍。”萧陵眨了眨眼，黑色的眸中温柔如水。
裴明只能又道：“他拿的那盏灯里有一颗眼珠子，你没看到吗？”
“他是非人之物，拿着那东西并不稀奇，”萧陵安慰他，“后半夜了，睡吧，明天一早还要赶路呢。”
究竟为什么能用这么平静的语气说出这种话啊。裴明瞪了他一眼。
萧陵却抚了抚他的额头，哄小孩似的，“有的事情你知道了也无能为力，不如闭上眼，不看不听不想……睡吧，万事有我。”
他按着裴明的腰，声音像是有什么魔力一般，让他的意识再次沉入了更深、更远的地方。
这一次的裴明没有再做噩梦，安稳的睡到了第二天清晨。
只是再醒来时，身边却空无一人。
“萧陵？”裴明喊了喊，疑心他是变成了鬼魂状态，便又在整个房间里都找了一遍，却都没找到他。
想起他昨夜的神情，裴明心中总有股不好的预感，他推开门走了出去，外面喧闹的声音顿时传进了他的耳朵——
“老板！给我来两碟眼珠子！加辣！记得多放酒去去腥味！”一名身穿黑衣，身体被劈成两半、浑身血淋淋、头顶光秃的男人大喊道。而他裂开的另一半身体却尖叫着发出女孩的声音，“我不要辣！我不要辣！对我的皮肤不好！”
一片冒着红光的环境中，周围哄笑起来，有一尖嘴猴腮、双眼眼珠掉出框悬在胸前的男人带头大笑：“你都和鬼共用身体了，还指望他能听你的话不成！”
他长的奇诡，声音却秀美的像个少年。二转狗si
“闭嘴！老娘就算和鬼共用身体了，也比你这瞎子好看多了！”先前那女声又尖叫道。
“就你这个臭模样还好看呢，不撒泡尿照照镜子！肠子都掉出来了！”尖嘴男人也扯着声音大喊，然而定睛一看，却发现他的嘴巴并没有在动，反而是肩上有个长脚的嘴唇跳来跳去。
“肠子！？老子肠子掉出来怎么了？也比你个没嘴的东西强！”女声尖叫着操纵身体和尖嘴男人打了起来，一旁的看客们望的十分开心，鼓掌者有之，大笑者有之，厌恶着咒骂有之，甚至还有莫名其妙加入打起来的。桌子、椅子都被踹翻，桌面上的食物落在地上变成了一股黑气。
楼下和楼上俨然像两个不同的世界。一个安静，一个吵闹。裴明看着这一切，只觉得自己还没睡醒。
这是什么鬼地方？！
一片嘈杂中，有人注意到了楼上推门而出的裴明。
“哟！这地方还有活人呢！”立刻有小孩的声音尖叫起来，它像是终于能吸引到别人注意力似的，巴不得找存在感，“我被囚禁在这里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瞧见有活人住天字号呢！”
小孩声音很大，所有的人都注意到了它口中所说的活人，打架的也停了下来，一双双幽黑的、眼角垂着血的眼睛看向了裴明。
裴明自认心理素质不错，却还是被眼前的场景吓到了。
这些眼睛就像一个个会吃人的洞。
“你……你们好？”裴明硬着头皮和他们打招呼。
“他是在和我们打招呼吗？”长着脚的嘴唇跳来跳去，“活得久了还真是什么都能看见啊！”
“他为什么能看见我们？他不是人吗？”梳着羊角辫，身子薄得像纸人的女孩脆生生的问。
众鬼这才反应过来。
“是啊，他为什么能看见我们？难道是我又变美了？”说这句话的女鬼穿着一身不合身的淡黄长裙，长发披洒了一地，身子瘦弱不堪，皮肤白的像雪，脖子上却顶着一个和身体不成正比的巨大脑袋，五官扁平不堪，最为奇怪的是她的脸上还长了三只眼睛。
“胡说，”一个挺着啤酒肚，眼睛狭小如同绿豆、肤色漆黑的男鬼朝着裴明抛了个媚眼，“他刚才第一个看的分明是我，他一定喜欢我才会看我！”
裴明：“……”
起猛了，看见鬼在朝我抛媚眼。
“哎呀，长得还怪漂亮的勒，”三只眼的女鬼飘了上来，细细的打量他，“就是太壮硕了一点，皮肤不白，长得也不瘦，还一点胸都没有，不如我好看。”
裴明深呼吸一口气，正想忍一忍时，却看到那个黑的像煤炭的男鬼也飘了上来，他张嘴便是一股烟臭气：“这不是女的吧，是男的吧？不过……一个男的留什么长头发？整的不男不女的……吁，不会是个变态吧？”
“离我远点。”裴明不动声色的皱起眉，声音里透着一股厌恶。他最讨厌这种莫名其妙、又不尊重别人的人，无论是鬼还是人。
“好久没见过这样嚣张的生人了呢。”男鬼又感慨似的说，声音里还偷着一股被虐的m感，“真好，他这么漂亮还骂我，他爱我。”
我错了我不该和变态讲道理，应该直接动手。裴明心中找不到萧陵的烦躁和被调戏的不悦的情绪在此刻一触即发，他危险的眯起眼睛，一拳揍在了那男鬼的脸上——
他是不喜欢打，不是不能打！
然而下一刻这一拳宛若什么开关一样，整座楼的气势顿时都沸腾起来，无数鬼怪的呓语落在裴明耳中。
“他居然能动手打我们！”
“哇哦——”
“是他先动手的……哈哈……”
“鬼客的规矩，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既然是他先动手的……那我们现在是不是可以分食他了？生魂……生魂……我好久没吃过生魂了呢……嘻嘻……”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裴明心中怒火蹭蹭上涨，他从二楼按着那男鬼的身体一跃而下，一拳打歪了男鬼的鼻子，冷漠笑道：“你们这些东西也懂这句话？怎么，骂我变态就不算是冒犯了吗？”
他这一拳拳砸的又重又狠，男鬼的整个皮很快瘪了下去，流出一滩黄色的液体，他痛不欲生的尖叫起来：“啊！！！你为什么能伤到我？！”
正要扑上来的鬼怪们看见他这副模样，反而不敢上来了，顿在原地面面相觑。
鬼客的规矩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活人先动手，那便被万鬼分食，不得反抗。可若是活该的，那鬼便会被揍得魂飞魄散、不入轮回。
能留在人间的多少对世界还有惦念，不会主动去招惹他人。
裴明听到了他的话，刹那间便意识过来了这个所谓的“犯人”机制，他瞟了面前这些鬼一眼，神色轻蔑：“还有人想试试吗？”
——谁敢冒着魂飞魄散的风险去试？
“……我不去了，我这魂养到今日也还是有些麻烦的。”有鬼识时务的道。
也有一文雅的声音再次起哄：“可生魂呐，是很补的哟，搞不好吃了可以直接免去日光之苦哟。”
说这话的人长的是这些人中最为正常的，既没有五官缺失，也没有破腹露肠，只是身形薄了些，他坐在板凳上，面皮上是一张平平无奇的五官，头发却在这遍地红光中透着一股灰蓝色。
裴明眯眼看了看这个长得还算正常的男人，又瞧了瞧人群中被这句话鼓动的有些蠢蠢欲动鬼魂，微微一笑，“真有你说的这么好的话……你为何不自己动手试试？”
“哎呀呀。”灰蓝色头发的男人一脸夸张，“被你发现了呢，真是无趣。”
“看人出殡不嫌事大的——‘无辜’看客？”裴明嘲讽道。
男人却只是一笑，礼貌道：“看客倒是不敢说，在下张梁，是鬼客之主，不知贵客从何而来？何时入住的咱们客栈？”
裴明怀疑的盯着他。
“不信我么？”张梁挥了挥手，“新来的客人不相信我是主人呢，你们快都退下。”
下一刻只见满屋的鬼怪都在原地如同青烟般消散了，所有的桌椅也被恢复成了原样，只有地上那男鬼留下的一滩黄色液体。
“现在可以和您说话了吗？我尊贵的——”张梁语气诡异的一顿，“客人。”
“它们去哪儿了？”裴明不解。
还是说这些东西根本就从来没出现过？
“回到它们该去的地方了而已。”张梁笑道：“贵客，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你是何时入住的我的客栈？”
裴明扫了一眼他，答了：“昨夜与同伴来的。”
“哦？”张梁挑眉，“和同伴……你那同伴是活人么？”
裴明感觉不对：“当然是……你为何这样问？”
“可是这客栈之中只有你这一个生人的气息呢，”张梁叹道：“你所说的同伴，在何处？”
第12章 桃源
没有活人……
裴明一时间分不清他是在说真话还是假话。
“不过我看你手上的红线倒是有趣，可以让我看看吗？”张梁朝他伸出手，示意他把手放在自己手上。
红线……裴明心中的焦躁再次被提起，他烦躁的瞥了一眼张梁，拒绝了：“不能。你刚才说的话我也不信，我的同伴一定是被你藏起来了。”
“哦？”张梁被质疑了也并未跳脚，依然保持着那种文雅，“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你打算怎么办呢？”
他是鬼客的主人，规矩是他订的，裴明当然不会冒着风险去和他动手。
“……我无能为力。”他垂眼，“但若他有什么事，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张梁听了大笑起来：“我在此地百年，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这种愿意为了同伴去死的人呢……他是你很好的朋友吗？”
裴明有些烦躁：“不算是，但他是我带来的，我要为此负责。”
“年轻的客人啊，那我给你一句忠告，你要不要听？”张梁却又笑吟吟的道，灰蓝色的头发好像发着光。
无论好坏，听听无妨。裴明微微垂头，“愿闻其详。”
“不要和那红线的主人过多纠缠。”张梁只说，“那人不是好东西。”
裴明微微眯起眼睛，“抱歉，这个忠告我不能听。”
——张梁盯了他半晌，似乎想看他有没有后悔的意思。
然而这长发的男人却始终维持着那个坚定的表情一丝不变。
“也罢，忠告也只是给人听的，你和红线的主人纠缠之时，便已经不算是在人的行列了。”张梁笑了笑：“你的眼睛可以跟着红线去找你想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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