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丞相夫人拎着自己那个不省心的女儿离开了潇雨院,萧景也回了房。
周允枫已经擦好了药,不过身上还穿着那件破破烂烂的囚衣。
“你既然到了我的手下,就安分些,不该接触的人就不要接触,自己死了不要紧,可别连累了我。”萧景从衣柜里拿了一套白色的棉袍扔给周允枫,“再有不三不四的人找上门来,你就自己应付去。”
周允枫看着那身通白却有花纹的袍子,眼眸微微闪动。
萧景是与外界传言不一样的。
“谢谢。”周家被打成了叛贼,谁敢向叛贼表达哀思?他这个叛贼余孽,却靠萧景运转,予他一身素袍。
知晓周允枫明白自己的意思,萧景也就没有多言,周允枫是一个足够聪明的人,他清楚他自己该怎么行事。
“侯爷,该用晚膳了。”花团引着丫鬟小厮送饭进来。
萧景起身,悠步走过去,看着今天的晚膳,平白没有胃口。
“如此油腻的菜,一道清淡点的都没有,怎么着,丞相府专门熬油的?”
来送饭的丫鬟小厮半句不敢应,生怕自己被萧景怪罪。
花团见状立即呵斥道:“还不去做些清淡的来!侯爷的膳食你们也敢糊弄?”
丫鬟小厮们挨了花团的一顿凶,端着菜就要离开。
“放下,本公子不吃,别的人又不是不能吃,端回去做甚?”
他和姐姐以前被厨房苛待,经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厨房把完全没有动过的饭菜喂狗都不会给他们姐弟,现在,他就是拿这些饭菜喂狗,也不会便宜了厨房的人。
丫鬟小厮们只能把饭菜放到桌上再离开。
“花团,分给大家吧。”萧景淡淡道。
“是,奴婢这就去。”
周允枫瞧着,越发认识到,萧景绝非表面上看起来那样纨绔。
等花团出去了,萧景才对周允枫道:“大牢里没有油水,你且跟我吃些清淡的,脾胃金贵,可不能伤了。”
周允枫忍不住问他:“你为何对我这么好?”
萧景闻言,有些疯狂地笑了起来,眼角溢出些泪花。
“周允枫,这便叫好了?你也太容易知足了吧?”
萧景眼神有些骇人:“周允枫,你可以记住别人对你的好,尤其是你现在很有可能朝不保夕,可你也要记住,任何人对你好都是有所求的。”
周允枫愣住。
“包括我。”
周允枫,我对你也是有所求的。
萧景深深地望了周允枫一眼,意味不明。
然后就是良久的沉默,直到新的晚膳送来。
花团自然是没有给周允枫准备碗筷的,萧景吃饭,周允枫只能站在一旁伺候。
“花团,去取一副碗筷来。”萧景吩咐道。
花团虽惊讶地瞥了周允枫一眼,却也什么都没有说,应了一声便去拿了碗筷来摆上。
“每道菜你都先试一遍。”萧景朝周允枫说道,“正好替本公子试个毒。”
周允枫:“……”
萧景这张嘴,还怕菜里有毒?
厨房新呈上来的菜式都比较清淡滋补,倒是很适合周允枫。
周允枫按照萧景说的,每一道菜都尝了一筷子。
萧景不愧是出了名的纨绔,寻常一顿饭都有六菜一汤,他自己是吃不完的,吃不完也就是打发给下人。
“没有毒,可以吃。”周允枫尝完后道。
萧景这才动了筷子。
周允枫观察着萧景,萧景用饭很优雅,举手投足之间很难将他和纨绔二字联系在一道,更甚者,相比之下,谁像纨绔都轮不到萧景像。
萧景用饭小口小口的,咀嚼也无动静,而且用饭时很专注。
像一只小猫崽子。
周允枫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就萧景那时不时就要发疯的模样,哪里像猫崽子?呲牙咧嘴的,凶着呢。
“我吃好了,把饭菜撤了。”萧景放下筷子,接过花团递来的帕子擦了擦嘴。
周允枫忍不住想问,难道萧景每顿饭都这般浪费吗?
这一顿饭能抵多少边关将士的粮草?
“周允枫,你是在牢里饿昏了头?”萧景见周允枫还不动弹,冷冷道,“想一顿饭吃好了当饱死鬼?”
周允枫嘴唇动了动,什么都没有说,起了身跟着萧景回房。
“花团平日里负责贴身照顾我,你跟着花团好生学学。”萧景坐到了梳妆台前,任由花团给他拆卸发冠。
周允枫默了片刻,才道:“知道了。”
萧景的头发颜色如墨,只是不太顺滑,打理起来要耗费些力气,花团拿着梳子一点一点地给萧景梳发。
不多时,锦绣走了进来:“侯爷,人抓到了。”
萧景对着镜中的自己弯起唇:“先押着,晚一点再说。”
锦绣:“是,奴婢这就去办。”
萧景挥了挥手:“就这样,我困了。”说着还轻轻捂嘴打了个哈欠。
“侯爷,那此人……”花团俯首,“要不奴婢还是把他带出去?”
周允枫就算身上有伤,可也是个武将,她家侯爷这小胳膊小腿的,可经受不起周允枫一拳。
萧景:“不必,就让他留在这里,他如今是什么身份就该做什么事。”
花团闻言,便不再多言,只是颇含警告地看了周允枫一眼。
周允枫全当没瞧见。
且不论萧景是因何缘故救了他,终究是给了自己一个苟延残喘的机会,他不会把自己送上死路。
“柜子里的被褥枕头,拿出来自己铺。”萧景往自己的床走去,一边走一边脱了外袍,到床边时刚好脱完。
萧景裹着厚厚的里衣,却还是有一截纤细的腰,只一眼就叫人流连忘返。
那截细腰还不经意地撞进了周允枫的眼底。
这么细,仿佛能叫人轻易折断。
萧景爬上了床,裹进热乎乎的被子里,轻轻喟叹一声。
被褥用汤婆子暖着,以便他想上床时都是暖和的。
今天在外边跑了许久,萧景只感觉骨子里都在发冷,只有被温暖的被子包住,才能缓释寒冷。
今年的倒春寒也倒得忒厉害了些。
等在床上缓了缓,萧景才注意到周允枫不曾动,便道:“你杵在那里做什么?不午睡便滚出去。”
周允枫在大牢里待了许久,囚衣单薄,牢里更是冷得沁骨,又逢此大变故,已然多日不曾真正合上眼,要说不困是假的。
“可要把床帘放下来?”周允枫去抱了被褥枕头出来,对着萧景总有些不自在。
萧景粲然一笑:“那可不行,我得盯着你,万一你跑了我上哪里找人去?”
周允枫头皮发麻,萧景当真是有些不正常在身上的。
默默地打好地铺,周允枫和衣而躺,虽然困顿,可身上的伤还疼着,他定睡不着,再者,在一个如此陌生的地方他都能一下睡过去,那也太没心没肺。
躺着闭目养神罢了。
不似萧景,没心没肺的,很快就睡死过去。
萧景睡觉时倒是乖巧,紧紧抓着被子,生怕这被子出现一个豁口似的。
周允枫无意当个偷窥狂,只扫了两眼就撤回了目光,闭目假寐。
也不知萧景一个十八岁的儿郎,怎么能比姑娘们还要惧冷。
萧景睡得不怎么安稳,他又做梦了。
依旧是梦见了八年前,那个寒冷的冬天,那池能将骨头缝都冻裂开的湖水,还有那双带着暖意的手,和他从没有触碰过的厚实大氅。
梦里的人嘻嘻哈哈,笑着将萧景往湖水里推,推进去后也不许他爬上来,还拿了竿子来捅他,将他往池子深处捅,无论他如何挣扎求救,都没有人理会他,看他不如看一条狗。
要不是……
萧景猛地惊醒,双眼睁开,眼里是还没有消散下去的惊惧。
“周允枫。”萧景唤道。
本就只是在假寐的周允枫坐起来:“何事?”
萧景问:“我可有说梦话。”
周允枫不假思索:“不曾。”
萧景被子下紧握的拳头慢慢放开:“当真?”
周允枫目光微动,萧景很害怕自己会说梦话?为什么?
“确实不曾。”周允枫道。
萧景神色如常,使唤道:“既然你醒了,那便过来伺候我穿衣。”
周允枫:“……”到底是谁醒了?
不过他如今在萧景手底下保着,萧景于他有救命之恩,不管萧景图什么,他也不可能真把萧景给怎么样。
周允枫老老实实地起身,收了被褥枕头放回柜子里,才去伺候萧景。
萧景从床上起来,张开双臂等着周允枫给他穿衣。
周允枫也是勋贵出身,几时干过这种伺候人的活儿?那姿态是细致不到哪里去的,况且他还在观察萧景。
萧景的手很小,还有很多茧,根本不似富贵人家娇养的少爷。
他常年跟随父亲待在边关,对京城中的事情所知不多,眼下看来,萧景此人,绝非表面上的纨绔,更非简单人物。
不是个善茬。
周允枫正想着,就听萧景张嘴开嘲:“等你给本公子穿好衣,本公子早就冻死了。”
周允枫手顿了顿,给这难伺候的少爷系好了腰带。
萧景嫌弃地拍了拍:“以后跟花团好生地学一学,看看你这活儿,真烂。”
什么烂?
周允枫真想治治萧景这张嘴。
“侯爷,丞相大人来了。”锦绣敲了敲门,扬声道。
“父亲大人难得踏足我这潇雨院,那就请父亲到厅前稍后片刻,我随后就到。”萧景又露出了那种带着点病态的笑来,“将那个混账东西也带过去。”
锦绣:“是。”
周允枫眉心一跳,总感觉萧景要搞事情。
周丞相有这么个儿子,家里还真是……相当热闹啊。
“周允枫,本公子请你看一场戏。”萧景面向周允枫,食指竖起,“一场绝好的戏。”
周允枫幽幽吸气,这好戏他真是半分兴趣也无。
作者有话说:
预收——《你只是一个冷酷无情的杀手》——
宋连云是一个从小就被人培养起来的杀手,做杀手的第一要则是听话,第二就是要冷酷无情,宋连云一直以为自己会做得很好,直到他被派去杀人的那一天,那个在他暗杀名单上的小女孩看见他,睁着亮晶晶的眼睛,跑过来给了宋连云一颗糖。
他做不到杀害这样一个无辜的孩子,可老板派来的杀手不止他一个,宋连云带着小女孩儿拼命地跑,最后还是没能跑得过老板派来的大部队。
子弹袭来前他把小女孩护在了身下,意识模糊间,宋连云看见了许多警车奔驰而来。
再睁眼时,宋连云从一棵树上掉了下去,落到了一个锦衣华服的男子面前。
“沈沧拿命来!”
宋连云看见那锦衣男子身后冲过来一个和影视剧里刺客一般打扮的人,下意识地从地上撑起来,一脚把那刺客给踢了个半死不活。
沈沧扬眉:“少侠好身手。”
宋连云目不转睛地看着沈沧,这就是他看的狗血小说里的狗血男主,被作者描绘成煞神的晋国摄政王,沈沧?
是的,冷酷无情的宋杀手,有一个特别的爱好,那就是看狗血小说。
爱好狗血冷酷无情杀手受
并不狗血也不凶煞王爷攻
第3章
萧景惧冷,不过是走到潇雨院的前厅都还要裹上斗篷,抱着一个手炉,仿佛离了这些保暖的物件,下一刻便会冷死过去。
潇雨院装点得如此富丽堂皇,竟然还掩不住萧景一把身子骨。
“侯爷。”锦绣撩起了厚重的挡风帘。
萧景信步而至,进了前厅,也不给自己亲爹见礼,径直走去了上位,同丞相大人同坐一方。
萧授看着萧景这做派,气不打一处来,将黑釉的茶杯攥得老紧。
“越长大越没有规矩!”萧授低声骂道。
萧景对此习以为常,随便萧授摆出一张多么难看的脸:“父亲既然如此看重规矩,那就该管好萧筝,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父亲比我清楚。”
萧授才回到家,还不知萧筝做了什么,只是他素来宠爱萧筝,就算萧筝有错,自也不会在萧景目前表露什么。
“我问你,你到底要拿他怎样?”萧授晦涩地看了一眼安安静静,一身素衣立在萧景身后的周允枫。
萧景装聋作哑:“父亲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萧授愤而拍桌:“你!”
萧景微抬起下巴,神情倨傲:“父亲有话不妨直说,拐弯抹角的,我反正是听不懂的。”
萧授愤愤,最终还是奈何不了萧景。
端起已经凉透的茶,萧授一饮而尽,借着冷意来压制自己的火气。
“萧景,不管怎么说,周家几代人守卫边关,在民间很得人心,你这般折辱他,定会招人记恨。”萧授语重心长地说道。
周允枫半点多的反应都没有,一是他清楚萧景救下自己并非为了羞辱,二来……他父亲曾求过萧授,请萧授联合文武百官上书,还周家清白。
萧授拒绝了。
天威难测,萧授拒绝再寻常不过,只是萧授在此时又这般做,总让人心里有几分不得劲儿。
至于萧景,他沉着一张脸,有些阴翳。
旋即他又笑了起来:“父亲觉得周家得人心,为了周允枫来找我,那父亲是觉得我外祖一家不得人心,就该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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