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那天好几个村子的人都瞧见了陆青山扛着一头肥大的野猪从山上走来,身上还插着两把箭,都知道猎户能干,却没想到那陆家的那么能干,打死了这么大的一头野猪。
却说这头,柳小雪也在草垛中听到了那王栓子的叫骂声,想到那个地痞年前也缠过他,他有些恐惧,令他意想不到的是,那个汉子会帮他解围。那草垛确实不算太密,他看着那汉子将外衣放在李子树下,他也不曾想过什么。待那汉子走远后,他在那草垛中再不能听见声音后,才颤颤抖抖的从那草垛中走出。
看见那李子树下的衣服,他后知后觉的明白那是那汉子留给他的,他捏紧了身上湿透了的衣衫,静默片刻才缓慢的过去,一阵风吹来冷的他开始哆嗦,他只得拿起那外衣,包在了自己的身上,那汉子高大,衣衫也长,等他穿好后直直到了他的大腿中,一个未出嫁的哥儿穿着陌生男人的外衫,他想着这事,羞红了脸。
柳小雪不敢再耽搁,身上都是湿的,野草也不挖了,拿了篮子就往山下跑去,幸好往日这个时候,村里人不是在地里,就是在家里少有在外晃荡的,也不知是不是他运气好,今日一路跑下山,直到家门都没遇见什么人,他把篮子放在厨房,飞快的跑回房里。
他阿姆今日倒没有跟着他阿爹去地里,毕竟家里汉子多,他们家少有夫郎跟妇人去田里的,左右也没什么事,就在自己的炕上纳鞋底,柳小雪回来的时候他也听见声音了,从窗户往外看去的时候,柳小雪已经回房了,看着他这样着急,想着莫不是遇见了什么“雪哥儿,怎么这样急?发生什么事儿了。”
“阿姆,我没事儿……摔了一跤。”柳小雪急忙去回应,飞快的将身上那汉子的外衫脱了下来。
柳阿姆一听他摔了,飞快的下了炕,往他房间走,边走边说“哎哟,摔哪了,让阿姆看看,严不严重啊?”
“没事儿,就不小心踩到了一个石头,掉水里了。”柳小雪说话间他阿姆已经推门进来了。
抓着他浑身上下打量了一遍,确认他真的没有受伤,才放下心来。叮嘱他快些将身上湿的衣物快些换下来,避免得了风寒,急忙出去烧水给他沐浴。
等他沐浴过后,他两个嫂嫂也从镇上卖了东西回来了,又抓着他好一顿揉捏,等到中午吃饭时,他阿爹和他两个哥哥回来也是同样,毕竟是家里的小幺儿,他全都像对着他阿姆一样糊弄过去了。
确认他真的没受过什么伤,才叮嘱他往后不要一个人往河边走,他思索着,还是没有将在后山王栓子的事情说出来,一来他跟那个汉子并不曾逾矩,二来左右他也不曾吃亏,那汉子已帮他打跑了王栓子,就没必要再说出来,徒增困扰了。
吃饭时他两个哥哥说起,隔壁平宁村的,姓陆的猎户真真是了的,竟能打下这么大的一只野猪,从这拖回平宁村,好些人都看见了。
说是下午的就要杀了来卖,一斤肉只卖十二文,现在这天也不算冷,猪肉没有过冬时节那般贵,却也不便宜,镇上一斤在二十文左右。都知道山上的野猪不能搅过事,吃起来是会腥味重些,却耐不住这样便宜的价钱,想着说下午去多买几斤回来,野猪肥壮,他们家不差这些钱,却想着多买些来练了油,猪油才好呢,醇香浓厚,家里都喜欢,而且干农活的,吃些荤油,也更有力气不是。
他阿爹拍了板说买上十斤,多练一些,可着吃,气氛很是融洽,柳小雪思绪却飘远了。
想着方才后山的事儿,他记着王栓子叫了他的名字。
仔细回想了一下,他叫,陆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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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不卖哥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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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发生那日的时候,柳小雪就不上山了,一来是他阿爹阿姆已经在给他想看亲事了,若再遇着那样的事,他的清白就不好说了,又不是每个人都像那天遇见的那个汉子一般,那汉子是个心地好的,可多的是像王栓子那样爱作践姑娘、哥儿的人渣,二来他确实也长记性了,记着后头可能还有野兽,那日的野猪可将他吓得够呛。
可他这整日闷在家里,就愈加烦闷了,他并不爱跟姑娘们凑堆,村里的哥儿又少的可怜,且基本上都要跟着家里忙地里的活路,要么就砍柴挑水,没有他这么闲的,无人陪他做耍,他便只能在炕上跟着阿姆绣帕子,他阿爹阿姆疼爱他,不舍得让他下田干活,厨房里的事又有他大嫂二嫂了,他永远也只能忙着这些不要紧的活路,图个消遣了。
因此,他阿姆在纳鞋底,他在绣帕子,有时他两个嫂嫂也来绣上两条,炕烧的暖和,将窗打开透气也不冷了,手里做着活路,听他嫂嫂同阿姆说些家长里短的,气氛倒也算和睦。
转眼又到了三月中,这时候春笋真是好时节呢,左右家中闲着无事,他两个嫂嫂看他在家里呆的烦闷,便带着他到山上去挖春笋,看着他蹦蹦跳跳的跑着上山,他两个嫂嫂眼中都不约而同闪过了些许笑意。
柳父柳姆生他的时候,他大哥都快到娶亲的年龄了,所以当他两个嫂嫂前后脚嫁进他们家的时候,柳小雪也才四五岁,又不认生,那样爱笑,白白糯糯,正是最可人疼的时候。
那头两年他们又还没有自个的孩子,这小哥儿又着实喜人,自然将他当成自个的孩子来疼,后来他们又前后脚接连生下了几个男孩,到了上山爬树、下河摸鱼整天带着一身脏兮兮回家的年纪,每天洗衣裳都觉得头疼,就又愈发喜爱小哥儿了,文文静静,生得又那样好看,说话轻声细语的,有时还爱同他们撒个娇,不像自己生的那几个皮猴,整日里只会在地上打滚撒泼,看着都烦,哪还有精力去搭理他们。
看他一个人在家中憋得烦闷,想着都还是个孩子,倒是个爱玩的,但村子里有些个不正经的人,却也不放心让他一个还没成亲的小哥儿老往外面跑,刚好也是春笋的时节了,不如由他们带着,出来也好耍一耍,不至于在家憋闷坏了。
在山里忙活了两日,柳小雪着实是疯跑够了,回到家里就躺在炕上不肯动了,可听着他两个嫂嫂说,明日把那些笋拿到镇上去卖了,顺便去看看在镇上私塾教书的他三哥,还有他的几个侄子,又倔强的爬起来,表示自己也要去,他的帕子攒的不少了,正好拿到镇上去卖,还想着多买些新的零嘴,正好家中吃的剩下不多了。
第二日天刚微微亮,柳小雪就捂着自己还睁不开的眼睛,提着绣品篮子,跟两个嫂嫂往村头那边走去了。村头有牛车,一个人花三个铜板那好就能做到镇上,村子里有些想要去赶集的人大多都这个点走,去晚了是不等人的,索性今日他们运气好,赶上了快出发的时候,柳大嫂眼尖,隔着远远的瞅着赶牛的阿方叔,挥着鞭子好像要出发似的,便喊了他一声,都是同个村子的,更何况走这一趟,每个人都是三个铜板,哪有不应的。
等到他们齐齐挤着坐下的时候,那牛才缓缓的动起来,柳二嫂看柳小雪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整个人都蔫蔫儿的,抓着他的脸好一阵揉搓,等他终于清醒一点,才从兜里掏出来一个小饼给他吃了。
车上人头攒动,这个时候去赶集的多是村里的妇人,不免说些家长里短,柳小雪无心参与,但话不知怎的就说到他身上了。
“雪哥儿啊,年前就听你阿姆说,给你相看着人家呢,怎么一直没动静啊?”田大娘开口道。
柳小雪嘴里还塞着饼,脑子都还昏着呢,闻言摇摇头表示不清楚。
“没相上也没什么,这相看也得看缘分,不过你也不用愁,你生的这样标致,我看着都喜欢呢,好孩子,大娘,给你果子吃。”田大娘是个和善的,长得有点胖,但看着就是个面善的人,看柳小雪眼睛还没睁开,嘴里干嚼着饼,忙从自己的篮子里,拿几个李子出来,其实这玩意不稀罕,后山长的都是,但这会子给他算是心意,柳小雪自然不会拒绝,笑眯眯的说“谢谢大娘。”
他生的好,笑起来又甜又软,看着就乖,是家里长辈都会喜欢的那种类型。
“怎么就没相上呢,怕不是看不上吧,前段时间我看着好几个镇上的人家提着东西去,都叫你家赶回来了呢,哎哟,不是我说呀,这生得再标致,嫁到镇上去这也算是顶顶的好命了,雪哥儿你可不小了,往后再这么拖,年纪上来了,别说镇上的,就是村里的都不一定愿意娶了。”这阴阳怪气说话的是王全子的媳妇儿,她说话向来自是刻薄的,因此村里大多数人都不乐意同她打交道,但面上会问个好。
柳大嫂脸瞬间冷了下来,闻言反击“婶子,你这话说的好没道理,这相不相得上,那看的是缘分,总不能来一个不管什么人,都接下吧,我们家还不缺那几个钱,急着把哥儿给卖了,自然是要相看一个顶好的人家,纵然相不上又不是养不起。”
王全子的媳妇儿一听到柳大嫂说卖人,脸瞬间就涨红了,同车的人也都沉默了。
这王全子的媳妇叫张翠花,其实大伙不乐意同她打交道,除了她说话刻薄阴阳怪气以外,还有一个便是她为了钱将她的闺女卖到了镇上一大户人家,给一个六十多岁的老爷做小妾,也就是去年的事,她女儿差点就投了河了叫人绑着送到镇上去的。村里虽也有些家境贫苦些的,但也没有说要卖儿卖女的,更何况这张翠花家中原本就不贫苦,有十亩田,后来又靠着卖了闺女的钱,又买了十亩,还给她儿子相看了一门亲事,一下成了村里的富户了。
如今的朝廷也算有所作为,所以不能说日子过得有多好,但温饱总是没问题的,以前的老人说吃不上饭了,一家都会饿死,那是没法子了,才卖儿卖女,可如今张翠花家中原本便过得不错,却为了钱将自己的女儿给卖了,因此村里人都是在背后议论她的,说她黑心肝。可知,纵然是大字不识一个的村民心中亦有寡义廉耻,毕竟不说要有多大的功德,做个人总是没错的。张翠花这样的行为在他们看来俨然是不算人的。
“柳大家的,你这话什么意思啊,说谁卖人呢,不过是好心劝诫你家哥儿,你竟这样血口喷人,你们这样宝贝有什么用?不还是个哥儿,说的这样好听,哼,怕不是没人要。”
柳二嫂也趁机反讽“哎哟,婶子,好好的说这话急什么,哪就是口喷人了,这不是在说着我们家雪哥儿的事儿吗?不曾说着你呀,再说我们家的哥儿,那自然是宝贝的,纵然是没人要,我们家又不是养不起,大不了以后给他招个好看又贴心的入赘也成,我们阿爹说了,柳家的哥儿纵然嫁不出了,也不将就嫁,这就不劳烦婶子你费心了。”
柳小雪在旁边看热闹,甚至还打了一个哈哈(我们老家叫打马哈,就是起床了还困,经常会做的一个动作,不知道翻译是什么意思,将就理解),全然没有自己正站在漩涡中心的认知,毕竟他两个嫂子的战斗力在村里还难逢敌手呢,可惜没有瓜子。
“呸,谁为你们家费心了,说的哪个要管你们家事儿似的,我也不过是好心,多说两句罢了。”
“既如此,那就谢谢婶子的好心,麻烦收一收吧,我们用不上。”柳大嫂补刀。
“你……”张翠花气急,脸都涨成了猪肝色,却见无一人帮腔自己,都是在看她的笑话,顿时便什么也不说了。
车里其他的几个妇人见状,才忙着说些别的带过这个话题。
柳二嫂还回过头来摸了摸他的头,是在安慰他,不必放心上,他笑着给他二嫂塞了个李子,其实他压根没觉得难过,只是可惜刚才没有瓜子,等会儿到了镇上一定得多买一些。回头他嫂子说话的方式,他也得学着点,往后总要嫁人的不是,总不能一遇到这种事儿就跑回娘家,把他嫂子带过去吧,虽然他很想,但他哥应该也不愿意吧。
要不说读书还是有些好处的呢,至少骂人都显得文雅了一些,柳家在全村都勉强温饱的时候,咬咬牙把五个儿子都送去了私塾读书,还教出了一个秀才,虽然他大哥和二哥如今在家里帮衬着他阿爹下地的事情,他不止一次偷看到她的两个哥哥教他嫂嫂们写字,一开始他嫂嫂们同人发生了争执,言语间也脸红脖子粗的,如今说话都学会了话里带着刀子了,定是哥哥们从书里教的。
柳小雪暗自埋怨,怎么哥哥们都只教他识字,像这些有意思的话,怎么从不教给他?倒是偏心。
他如何知这些都是夫妻房间里的乐趣,如何能教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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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手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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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车摇摇晃晃,终于是到了镇上,柳大嫂掏出九个铜板,递给阿方叔,那张翠□□自转身大步朝镇上走去了,还撞着好几个人 ,却也不言语,冷着脸就走了。
边上有个婶子说愤愤的啐了她一口“呸,神气什么,黑心肝的东西,怕不是赶着去投胎!”
“哪呀,是打秋风去了,他婶子要我说呀,我要是她啊,这辈子都没脸在去她女儿面前晃了,哪像她这三天两头的去要东西,真是不要脸。”另一个妇人附和道。
……
几人一同向前走去,镇上一条主路,大伙儿虽然要买卖的东西各有不同,但大抵路径也是相似的,边走边小声嘀咕着。
柳小雪一个未出嫁的哥儿,平日里少有机会参与这种话题,因此听得津津有味,像什么谁家的菜又被偷了呀?谁家的汉子娶亲了呀?那席面办的怎么样啊?谁家的姑娘嫁到哪?左右村里都是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他也听个乐呵。
“平宁村的那个猎户,那好小伙子长得那叫一个高,也不知道说亲了没?”
柳小雪沉默着耳朵支楞起来。
“是陆家的二小子吧,哎哟,我也记得他,就前些日子还打了一只大野猪呢,真真是年轻,那样大的一只猪自己走好几个村子扛回去,远远见着了,可俊的很呢!”
柳小雪面上不显,耳朵却红了一圈。
“可不是,我之前就想着去同他家说说我家的姑娘,可我姑娘,唉哟,老大不乐意,说他整日跟山上的畜生打交道 ,还不如地里头的汉子呢,却也不知道人家一年打猎能挣下多少银子,可比下地干的多多了!”
“他婶子,您就别打这主意了,这几个村子里就那一个猎户,我早早的就同他们村的人打听好了,已经给他看好人家了,是他们村的一个姑娘,日子都快看好了,就甭操这个心了,人家可不愁这个。”
柳小雪默默的耳朵耷拉下来,哦,原来他定亲了。
“这可真是,多好的汉子。”那婶子一脸的惋惜。
“我听说呀,那聘礼他足足给了十两银子呢,那姑娘家里都长了好大一个脸,这几天见人就显摆。”
听到十两的聘金,其他几个家里有姑娘的,也觉着惋惜了,怎么就不是自家的姑娘呢?
“我就说呢,我看着是样样都好的,可我那姑娘死活不愿意,要不我早先就去他们家把这事给说了,真是的,那样好的亲事就这样让人定下了。”那婶子听到十两的聘金,言语间都是怒其不争。
“可不是呢,该是我家里没有适龄的姑娘,若不然,我可早早去他们家说道了。”
村里的哥儿少些,且哥儿一般都只会生下男孩或哥儿,虽不是汉子那般高壮,但大多活都比姑娘做的好些,因此多的是汉子想娶,按照他们这儿当地的习俗,聘礼一般就是十两,姑娘们少些,但通常也在六两,一个村子里都没几个哥儿,且大多镇上的人家,家中不缺银钱的都会想给自个的孩子娶个哥儿,能嫁到镇上去,村里的人,就更不会想让他们家的哥儿,嫁到村里了,所以农户家娶亲,大多都还是姑娘为主,毕竟姑娘们多些,聘金也没有哥儿那样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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