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的天空忽然漫上血红,眼前的世界支离破碎,大地一片狼藉。
一道单薄如纸的血色身影正讥讽地看着他,身影一步一变幻,从稚嫩孩童到健壮青年,再到耄耋老人,最后化作了一具森森的白骨。
白骨咯吱作响,张开裸露的牙关,无数次提醒他:“这个世界已经死了。”
林惊澜冷冷地与白骨对视,握紧了手中的长剑。
“就如你眼前的我一样,”白骨字字诛心,“你曾感动珍视的一切都已是白骨骷髅,你所求的天下正道,其实只是你的心中执念。”
锋利剑光乍现,林惊澜眉眼如霜,长剑猛地斩向身前白骨。
白骨一边飞身躲避,一边故作不解地问,“为什么不醒来呢?为什么不肯看看这世间真实呢?”
林惊澜凝眸追逐白骨,剑光在半空纵横交错。
“哦,我忘了,你只是一个孩子,”白骨大笑道,“一个只敢躲起来做梦的可怜小孩。你闭上眼睛,也蒙上所有人的眼睛,让这片死去的天地陪你去演一场救世的美梦。”
“什么忘情仙尊,什么天下正道,都是你过家家的戏码。”
“你是胆小鬼,不敢面对真实的世界,也不敢面对真实的自己。”
“谁配合你演戏,你就高兴,谁不配合你,你就打谁!”
一道剑光斩向白骨的腿骨,那块腿骨瞬间粉碎成末,化作烟尘飘荡空中。
白骨一个踉跄,跌倒在地,狼狈翻滚,但它口中仍不依不饶:“你应该知道,我没有实体,只能困在你左右。”
“你以为那些蛇鳞来自谁,你以为又是谁亲手把蛇鳞放入炼器炉子里?”
“是你啊,都是你啊!”
“蛇鳞来源于你,也是你亲手放入炉子里,让流云城的人得以窥见片刻的世间真实。”
“你以为我为何又能短暂操控你的身体,还不是因为你自己心有破绽。其实你也想毁灭这块天地,因为你也觉得这片死去的天地应该彻彻底底入土为安!”
“只是你没勇气,又贪恋虚幻……”
林惊澜终于追上血影化作的白骨,手中剑光凛冽,将白骨骷髅拆分打碎。
头颅被敲碎前一刻,白骨语气蛊惑地对他说:“把你的身体给我吧,你可以尽情地沉浸在死亡的虚无中,而我将替你毁灭这可悲的幻梦!”
回答它的是林惊澜决绝的一剑。
他心中魔障幻化的白骨彻底从眼前消失,耳畔重归宁静。
……
如水月色中,林惊澜从炼器峰回到客舍,他这道分神缥缈如白烟,轻而易举地穿过墙壁,回到房间中。
黑暗中有一双明亮的眼睛注视着他。
原本倚靠在他膝头沉睡的秦曜不知何时睁开眼,百无聊赖地把玩着那颗剔透的水晶圆球。
圆球中树木葱茏,房屋林立,人流熙攘,那座幻境小镇如当初那般繁华热闹。
林惊澜飘入房间时,秦曜正好与他四目相对,目光莫名有些锐利。
但好在下一瞬,秦曜就面露疑惑,茫然地瞧了瞧床上的肉|身,又瞧了瞧林惊澜的这道分神。
“怎么有两个师尊?”俊美青年张了张嘴巴,神情疑惑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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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烟火人间-新增
“只是一具分神罢了。”林惊澜简单地解释了一句。
他操控分神走到窗前,与自己的肉|身正对而立,很快他的分神就如一团烟气一般散开,无声地融入躯壳中。
当烟气彻底消融那一刻,秦曜忽然感觉床榻上的林惊澜面孔多了一丝生机。
就着这缕生机,林惊澜豁然睁开了眼,眸底泛着幽幽的光华。
秦曜眨了眨眼,明知故问道:“师尊今晚夜行,可是流云城中又发生了什么古怪?”
虽然流云城中号称狂病泛滥,但经过今晚的探查,秦曜基本可以确定,狂病让那些人暴露出来的不正常,其实才是真正的正常。
反而是之前看似一片祥和的留仙州,潜藏着惊天的秘密。
“狂病根源,我已查明。”林惊澜斟酌着词句,语气淡淡地回应,“近些日子,流云城就会回归安宁。”
秦曜趴在林惊澜的膝头,脑袋微垂,脸上的嘴角扯出一道浅浅弧度,整个人有点皮笑肉不笑。
“那真是……太好了……”他感慨道。
林惊澜的视线落在照进屋内的月色上,没有察觉到身旁人略显异样的神情。
……
次日清晨,当第一缕晨曦洒落流云城时,清风门的修士们就开始收回那些照真镜。
面对恐慌的民众,他们给出来的说法是——“照真镜炼制时被妖物动了手脚,不仅起不到照妖现形的作用,反而会吸引妖物。”
流云城众人一听,顿时脸色大变,马不停蹄地赶回住所,忙不迭把家中的镜子摘了下来。
“快拿走!赶紧拿走!原来这是害人之物。”
才半天功夫,那些原本为防止蛇魔蛊惑人心而分发的照真镜,又如数被送回了清风门,一同等待销毁。
徐归和杜辽两人也帮着师兄师姐回收照真镜,一手一个大麻袋。
麻袋外表鼓鼓囊囊,里面装满了刚刚收回来的镜子。每拖行一下,麻袋里多面镜子就会相互撞击,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脆响。
两人一边搬运镜子,一边闲聊。
“哎,你说这算什么事呀?”徐归吐槽道,“这镜子本来是为了抵挡蛇魔,怎么反而诱发了狂病呢?”
杜辽深吸了一口气,又将这口气原样吐了出来,“算什么?算咱们宗门好心办坏事呗。”
“不过,我真没觉得这镜子有啥问题。”
说话间,徐归自顾自从麻袋里掏出一面照真镜,放在脸前方,照了照自己。
锃亮的镜面映照出一张年轻稚气的脸庞。
恰是徐归自己的模样。
他又转动镜面,照了照杜辽,镜子里也还是杜辽的模样。
杜辽微微颔首,故作深沉地点评道:“好像确实没啥古怪的地方。”
徐归见镜子里一切正常,也没把它放回麻袋,而是伸出一根手指,顶住镜子的中间,让它在手里转起了圈。
他觉得这样挺好玩的。
两人又走了一段路,徐归继续转镜子。
镜子里面的画面随着他的动作而天旋地转,忽然,不知从何时开始,镜子里冒出了一个青面獠牙的牛头怪。
“啊啊啊!有妖怪!”
徐归尖叫一声,像被烫到一样,把镜子甩飞出去。
镜子落到了不远处的草丛里,镜面正朝着天空,映出了猩红妖异的天色。
杜辽被吓了一跳,问徐归:“你吼什么!”
徐归指着镜子,重复道:“镜子里,有、有一只牛头妖怪!”
“啊?”杜辽又疑惑又害怕,壮着胆子,朝镜子靠近过去。
他一边走一边在嘴里嘀咕道:“不可能吧,镜子里怎么会有妖怪?咱们宗门发的又不是镇妖镜!再说了,镇妖镜何等宝物,咱们宗门也发不起这么多呀?”
杜辽一步分作五步,挪着小碎步,好不容易挪到了镜子旁边。
他探头一看,没在镜子里看见徐归所说的牛头怪,反倒是看见了一只面生腐肉的猪面人。
“啊啊啊啊!”这回轮到杜辽尖叫起来了。
徐归:“你看,我就说,有牛头怪!”
虽然情况不容乐观,但杜辽还是毫不留情地反驳他:“去你的牛头怪!镜子里分明是一只猪妖!”
……
随着照真镜被回收,流云城中的狂病渐渐好转。
但是之前那些被照真镜催生出凶相的“人”仍躲藏在各处,威胁着城中众人的正常生活。
秦曜自告奋勇地领下了铲除他们的任务,他对林惊澜说:“师尊,此次出行既然是我的历练,那我自当多出些力。”
林惊澜自然应允。
此后数日,秦曜携着剑,似一团幽灵般行走在街头巷尾,不断斩杀着那些患了狂病的“人”。
杂草丛生的破庙中,秦曜剑光如冰凌,狠狠地刺入一名老和尚的胸膛,霎时间血如泉涌,喷溅了一地殷红。
老和尚痛苦拧眉,捂着伤口,却没有逃离,反倒执着地挡在破庙的入口处。
他长着一张与普通人一般无二的脸,但身侧的八只手脚暴露了他是蜘蛛妖物的事实。
破庙的门早已残缺不全,冷风哗啦啦地灌入庙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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