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幺,我帮你一块搬。”
纪应淮认了认人,对方算是纪幺的同学,叫林参,两人考乡试的时候是一块去的,只不过林参停在了秀才没再往上考。
“谢了。”
林参叹了口气,“跟你参哥客气什么,有什么困难找我就是。你那两个哥哥太不是东西了,眼看着要进雨季,你那破房子根本挡不住暴雨啊。”
“走一步看一步,总有办法的。”纪应淮笑了笑,他刚突然想起来,古代的举人好像不当官也有俸禄,就是稍微少点。
日子总会好起来的。
刚搬进屋,雷声就起来了,林参家离这还有一段路,没多留,赶紧往回跑了。
纪应淮打量着屋里的环境,应该是安立夏收拾过了,地方不大,但和青年一样整洁干净。
在外面看不出来,这小屋竟也有五六十平,分里外两间。外间有厨房和桌椅,里间就是一张床,和一个收纳衣物的大箱子。
总的来说,家徒四壁。
他招呼安立夏在桌前坐下,道,“你也是男子,若有想做的事业就去做,想走的话也随时可以离开。”
纪应淮本以为他会高兴,因为按他一个现代人的想法,一个男人被迫给另一个男人做老婆,心里大抵是不乐意的。
谁知,安立夏的面色瞬间变得惨白,“夫君,你是要休弃立夏吗?”
“不是,”纪应淮连忙解释,“我觉得你的命运应该你自己决定,把你拘束在后院不公平。”
“我不想走,夫君,别赶我走。”
他的手紧紧攥住了纪应淮的袖子,微仰着头,是个表示臣服的动作,那双含情眼里晃动着晶莹的泪光。
纪应淮觉得他的状态不对劲,像是有心理创伤的表现。
“别哭,不赶你走,”他放低了声音,柔和地安慰安立夏,“告诉我,你担心的是什么,可以吗?”
“担心,很多……”
纪应淮看书的时候没看到后面攻受交心的地方,他对这个世界的设定只了解了一部分,听着安立夏的讲述,他又震惊又忍不住感叹,真不愧是纯爱小说世界啊。
真是给他开了眼了。
这世界不仅有男人、女人,还有哥儿。
哥儿出身时自带守宫砂,能生育,有的还会有特殊的体香。对比普通男人,他们要更瘦弱漂亮一些。
他们适宜在城里生活,许多有钱有势的人都喜欢收哥儿为妾或做面首。
安立夏比较不幸,他生在了比这儿更小更偏的山村,父母想要的是劳动力而不是花瓶。
就算他在种植上别有天赋,他的体力限制了他种不了多少亩地,他的父母对此很不满意。
在他十五岁时,他就被父母卖了,换了四两银子。
后来他伪装成普通男子,在戏班子打过杂,给人家种过花,做过小厮。
某日主人家发酒喝,安立夏没防住被灌了几杯,身上飘出了花香。哥儿的身份被发现了,被贪财的小厮卖给了人贩子,一路辗转,最后被纪夫人买下来给将死的纪幺当媳妇冲喜。
他才过了几天难得的安生日子。
若是被休弃,这样的哥儿没有人会再愿意娶回家了,他只能继续隐藏身份四处打零工勉强过活,或者被送去南风馆当个玩物。
屋外的暴雨终于倾下来了,这破屋子如林参所料,果然是漏的。一道电光将安静的室内照得透亮,纪应淮看着无声地哭着、满脸泪痕的安立夏,叹了口气,拎起袖子给他擦眼泪。
这孩子命真苦啊。
照现实年龄,纪应淮要比他大九岁,看着他,竟然莫名升起了一些父爱。
“跟着我,日子可能稍微有点苦,”纪应淮指了指墙角淅沥沥的小雨,又指了指嘎吱嘎吱响的门,补充道:“但绝对安稳,不会让你四处漂泊挨饿。”
“我不怕苦的,什么活我都可以干。”安立夏道。
我知道你不怕苦,纪应淮心都要化了,谁不喜欢乖孩子啊。他默默地想,要多给孩子吃点有营养的。
十七岁那放在现代还是个未成年,怎么可能让他干活,纪应淮自认不是那种压榨童工的人。
话说开了,态度也表明了,他俩得处理一下现实问题了。
棺材放在睡觉的屋里怎么看都有点晦气,放外面又挡路。纪应淮决定把它拆了。
这屋里耕地的工具还是挺齐全的,可能他那两位哥哥就想让安立夏种地过活吧。他翻找的时候还理出来了一袋种子,转头就虔诚地交付给了安立夏。
种植这个事儿,他虽然想一起包揽了,让安立夏开开心心躺平摆烂,但这样,今年秋天他家很可能会迎来颗粒无收的惨淡局面。
纪应淮很有自知之明,他能养活药材纯属是因为参考资料靠谱,这儿没有按步骤详细讲解方法的书,盲目下地,不是植物死就是植物死。
暴雨下的很大,屋里的小雨也很大,为了不被淹,安立夏找了个盆放地下接水。
纪应淮让他坐边上看着,盆满了就泼出去,自己则在房里“哐当哐当”拆棺材。
他手里机械地干着活,脑袋飞速运转,思考接下来该怎么糊口。
原主的路子他是走不了了,科考的内容和现代学校教学的东西完全不一样,就算从现在开始拼命学,也没那天赋。再考下去他只能给原主丢脸。
举人一般有两条路,当官,或者当私塾老师。很可惜,纪应淮两样都不会。他是继承了纪幺的记忆没错,那些科考知识他都记得,但也只是记得而已。
就类似于照相机,照片存了,没转化文字也没翻译。
还是干他的老本行吧,这个村庄也是时候破除一下迷信思想,引入正统医学了。
纪应淮硕士方向是肾病,博士选的肿瘤。不敢说样样精通,但肯定是集大成者,是站在前辈们肩膀上成就出的巨人,比这个世界的医学水平要超前很多。
目前的财力不足以支持他打造一副针灸针,古代背景也不太好施展推拿,那就老老实实望闻问切给人开方抓药吧。
说起药材,换了个世界后,他也不确定自己认识的药在这儿有没有。纪应淮沉思片刻,想起屋里有个本地人,安立夏。
外间,安立夏正盯着水盆发呆。看见他出来,有些拘谨地从凳子上起来,站在一边。
“你坐,我问你点东西。”
从在棺材里醒过来那一刻开始,纪应淮总有一种不太真实的感觉,这一切都太超出常理了。
他走着走着,或者砍着木板,总不由自主地想给自己来一下,试试是不是没睡醒,在做梦。
但这会坐在小木桌前,跟安立夏人手一杯水,在桌上写写画画辨识药材,他突然就沉静下来了。
为什么?因为他找到了开组会的感觉。
这熟悉的氛围啊,让人焦虑又放松,很难说不是一种另类的ptsd。
发现大部分药材这世界都有时,纪应淮松了口气,这代表着他的事业发展已经具备了前置条件,是个很好的征兆。
巫医在这儿的影响力太深了,事业该怎么起步又是一个问题。
如果是小商品贩售,他完全可以一家一家上门推销,但医生不行。有句话叫“道不轻传,法不贱卖,师不顺路,医不叩门”。
没有收到邀请的医生,即使有再高超的医术,也不能主动敲病人家的门为他治疗。
该怎么办呢?
他一边想,一边拆完了木材。
安立夏做了晚饭,满满一盆水煮白菜,还有一桶五谷丰登。
为什么叫五谷丰登,因为纪应淮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杂粮混出来的,颜色很丰富。
看他盯着碗迟疑的样子,安立夏解释道:“粮铺关门前会把混一块的粮便宜卖,一文钱就够吃半旬了。”
“辛苦你了。”纪应淮扒了一口,味道还可以,就是喇嗓子。
水缸里还有点水,他俩将就着在屋檐下洗了澡。
里间的床只有一米二宽,安立夏照顾病人睡了好些天地铺,纪应淮一摸他的被子,已经被地上的水汽蒸潮了。
这么睡下去迟早感冒。
幸好箱子里还有床棉被,他没细看就往床上铺了,一人一个被窝,暖和又避免尴尬。
安立夏换好衣服进来,瞧见那明显的鸳鸯芙蓉被面,薄红悄悄爬上了耳尖。
但纪应淮那一脸正经的表情又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多了,他脚下犹豫着,不敢上前。
“睡觉吧。”
“哦。”
等他钻进里床,纪应淮熄了灯,躺在有些发硬的被褥里,默默做规划。
第3章 迈出事业第一步
暴雨下了一整夜,鸡鸣遥遥响起时,晨光刚点亮天际。
安立夏蹑手蹑脚地绕过还在熟睡的夫君下床,简单做了点早饭,就去了地里。
大半个时辰后,纪应淮的生物钟准时把他叫醒,七点,该起床准备通勤去打杂了。
他下意识地往枕头底下摸手机,找了半天才意识到自己现在在古代。
也好,权当戒网瘾吧。
这里刷牙用的是牙粉,苦咸中带着凉,蛮刺激的。他洗漱完回屋,打开后门就看见安立夏弓着腰在田埂间忙活。
纪应淮走过去,帮他一起拔草。
“夫君,饭在锅里温着,你去吃吧,不用帮我。”安立夏抿唇,垂眸看着地上两人不断晃动交叠的影子,轻声道。
在同个屋檐下一起过日子,哪能单让安立夏干活。纪应淮想了想自己能做的,问道,“缸里水不多了,该去哪挑?”
安立夏给他指了个方向,说水井在一颗很高的树边上。
吃过饭,纪应淮就挑着担子去了。那儿人不多,一般村民自家院子里就有井,不需要跑来跑去打水。
把力所能及的家务活干完了,他和安立夏说了一声,把桌子搬到了大路边上。
考虑到村里人大多不识字,纪应淮找了张宣纸,画了个大大的太极图,用镇纸压在了桌前,作为招牌吸引人。
“老幺,你病好了?”
打招呼的是住路对面的李大爷,他看纪应淮的架势像要摆摊,把柴草往院子里一扔,好奇着就过来了。
“你这是……准备做什么啊?”
纪应淮说免费给人看病。
李大爷有些不敢置信,“娃呀,你读书好,大爷是知道的,可你什么时候学会治病了?”
“醒过来突然就会了。”
“奇了,奇了。”
这孩子病时那濒死的样子李大爷是见过的,昨天纪幺断气又突然活过来,他也在场。
想起纪应淮靠在棺材边,说神明送他回来救苦救难的样子,李大爷不禁开始脑补。
迷信的老人家联想力着实丰富,只听纪应淮意味不明的一句话,他的脑海里就已经编纂出了完整的故事。
李大爷最近确实有点不舒服,但他不想找巫医,看病太贵了,他还得攒钱给儿子娶媳妇。于是就这么一直忍着。
纪应淮一句免费让他心动了。
“老幺,”他凑过来,“给你大爷看看行吗?”
“好啊,您坐我对面,把手给我。”
老人家身体底子还算硬朗,就是偏热象,舌红苔薄黄,脉弦数。纪应淮和他聊了几句,不用其他检查都能判断了。
很典型的肝火旺。
年纪大了之后,人的脾气会发生改变。李大爷很明显是那种越来越急躁、容易动怒的。
肝肾阴虚致体内阴阳失衡,表现出相对的肝火旺盛。体内有火,他还爱喝自己酿的酒,时不时来一大碗,导致阴阳更失调。
李大爷自述一气头也跟着疼,偶尔干活时还会突然觉得喘不上气,胸闷,忍不住想咳两声。
如果是在医院,碰上肝火旺盛的,通常会用清肝泻火的方子进行治疗,像龙胆泻肝汤、天麻钩藤饮或丹栀逍遥散之类*。
但在这里,处理好、可以直接入方煎煮的药材只有县城的药铺有,来回得耽搁两三天。而且若是吃了一个疗程效果不明显,还得换药,这意味着又要大老远跑一趟。
庄稼汉不可能抛下地里不管,更何况又没有表现出多严重的症状,忍忍也能凑合过过,他们不舍得把血汗钱花在小病上。
从给病人省钱省事、快速提高自己的声誉,以及增强患者依从性等多重角度出发,纪应淮决定在村里首选食疗法。
最优选是菊花茶,但现在是春将入夏的时节,菊花还没开呢。这会村里可以轻松找到的,有苦瓜、绿豆和薄荷。
安立夏昨天告诉他,徐家种梅子,还会处理好卖给药店。纪应淮听了他的描述,确定那是乌梅。
乌梅酸敛阴柔,有了它,李大爷的咳嗽也可以解决了。
纪应淮告诉李大爷去找这几样东西吃,薄荷和乌梅干泡水喝,少喝酒。
一听不用花大钱喝药,也不用喝带怪味的符水,李大爷很高兴,连声感谢,只是他心里仍有点存疑。
这娃会不会是诓他的?
他看着纪幺长大,从前这小书呆子无论去哪都捧着本书,像命根子一样宝贝,人家和他说话都爱搭不理的。
他的眼里就只有他的书,他的学问。
今天一瞧,这孩子居然还挺会说话的,性子也比之前好了不止一点。而且,自己什么都没说,他就好像已经看透了存在的问题,讲起医理来头头是道。
莫非真是神明赐福,突然就给这村里降下个神医了?
路上经过的人朝他们这边望了好几眼,渐渐有好奇的围过来看新鲜。自我说服成功的李大爷就站在纪应淮身边,非常自觉地当起了宣传员。
“老幺,你这纸上画的是什么呀?”有人指着地上的太极图问道。
这图案他们没见过,看起来神神秘秘的,给人的感觉倒和巫医那些鬼画符类似。
“这是太极图,”纪应淮朝村民们笑了笑,解释道,“易有太极,始生两仪。图上有黑白两条鱼,分别代表着阴和阳。辨别疾病性质,首先就要区分阴阳*。”
他简单地讲了一些,太深奥的对方也听不懂。
“有意思,老幺,李大爷看完了吗,给我看看。”
“要钱吗老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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