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旁站着一个高大身影,章乔脸色僵了一瞬,很快调整好,笑容甚至更深了:“秦总也在啊。”
秦翊衡正摆碗筷,听到这称呼,动作一僵,淡淡地嗯了一声。
秦翊衡久没回来,好不容易人齐吃顿晚饭,方姨高兴,不仅焖了腊肠饭,还做了七八道旁的菜,海陆空齐备,式样相当丰盛。
章乔进进出出端了几三趟才端完,洗手坐下,同秦翊衡隔一个桌角。
餐桌上气氛沉闷,秦翊衡习惯沉默,秦小满是好吃到顾不上说,章乔一向话多却也不出声。
方姨琢磨不对,看看秦翊衡又看看章乔,主动问:“小乔,今天下山去哪儿玩了?”
章乔停下筷子:“去图书馆了。”
“我发现你还挺爱看书的,拿本书就能坐一下午。”方姨问,“这次又借什么书?”
“这次是去还书,没借。”章乔说,“我把借书卡退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刚说完,旁边的秦翊衡筷子停了一秒。
方姨“哦哦”两声,似乎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能给章乔夹菜:“吃啊,多吃点,你看你瘦的,来这么久也没养胖。”
章乔的碗里很快冒尖,他心里一暖,笑着说:“您做菜好吃,我饭量已经比以前大了,可能就是吃不胖的体质。”
吃完饭章乔就回房间,翻出来时拎着的那个行李包。行李包搁在床尾,拉链敞开,章乔却提不起精神收拾,坐在地板上面对窗外的月色发呆,直到手机叮一声响才回神。
屏幕弹出一条信息,来自江南,提醒他签证已经办好,隔天会让人送来给他。
签证材料前一天刚提交,这么快办好,不用想也知道秦翊衡出了力。
章乔回复【谢谢】,打开订票软件,很快确定飞伦敦的航班,等搁下手机已经晚上10点。
他快速洗漱,端起水杯下了楼。餐厅亮着灯,秦翊衡坐在餐桌旁,正喝糖水。
听到动静,秦翊衡抬起头,脸上惯常没有表情。四目相对,章乔径直走过去,进厨房喝了杯水,又倒满一杯,经过秦翊衡身后时忽然停了下来。
秦翊衡还穿着衬衫,昂贵的衣料勾勒出宽阔的脊背,章乔明显感觉他双胛收紧,却没有回头。
章乔抿了下唇,脚步一转走到秦翊衡对面,问:“有时间吗?有事想跟你说。”
“有。”秦翊衡吝啬字眼,“你说。”
章乔笑了笑:“那你先等我一会儿。”
说罢他便上楼,很快又折返,手里拿着本书。
章乔没有把书直接递给秦翊衡,而是搁在餐桌上,两指抵住往前一推:“这书给你。”
秦翊衡垂眸,封皮写着微观经济学,是他之前借章乔的那一本。
“收拾房间的时候看到的。”章乔解释,“趁你在赶紧还你,省的我忘了。”
秦翊衡盯着那书,前半部分有翻动的痕迹,后面却平整如新,显然章乔没看完。
“不看了吗?”秦翊衡问。
“不看了。”章乔耸耸肩,“我高估了自己,这本书对我来说太难,看不明白。既然不明白也就别强求,你说是吧。”
秦翊衡听出言外之意,眸光暗了暗。
他垂着头,落在顶灯投下的阴影里,英俊的五官显得越发冷硬。
章乔忍不住继续说:“我现在才发现,书难懂,人比书更难懂。我虽然相信坚持,但不会在没必要的努力上浪费时间,所以你放心。”
一碗糖水喝了一小时,早就凉透了。秦翊衡搅动碗底仅剩的那块红薯,淡淡道:“我没什么不放心。”
章乔握紧水杯,掌心被捂得滚热,但那温度却传递不到心里。
“机票我已经买好了。”
“什么时候?”
“后天。”
秦翊衡放下勺子,用公事公办的语气问:“回来的票呢?新年航班紧,如果需要我可以让江南帮你预订。”
章乔却忽然沉默,盯着秦翊衡看了许久,说:“我不打算回来了。”
一晚上的预感终于成真,秦翊衡垂着手,在餐桌底下悄然握紧。
章乔做了个深呼吸:“小满现在说话基本没问题了,我们之前签的合同就终止吧。”
“其实你当初找我的时候我本来就打算要走,只是为了找人才留下来。现在人找到,我也该走了。”
章乔等了片刻,秦翊衡没有回应,但他知道他在听,继续说:“我记得当初的合同签了一年,我提前终止,算违约吗?”
长久沉默后,秦翊衡终于开口,嗓音沙哑仿佛含了把沙:“不算。”
“那就好。”章乔向后靠在椅背上,似乎松了口气,玩笑道,“要是你向我索要违约金,我还真付不起。”
“行,我想说的就这些。”章乔起身,“还有东西要收拾,我先上楼了。”
他拉开椅子,转身时却又停住,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无法呼吸,猛一回头,对上了秦翊衡来不及收回的视线。
四目相对,章乔一晚上装出的无所谓全线崩溃,他在每个地方都呆不久,分别早就成了习惯,从不会觉得不舍。
然而这一刻他终于体会到什么叫不舍。
章乔又坐回椅子。
“我记得很久以前,你说欠我一个人情。”
秦翊衡蹙了下眉,露出疑惑的表情。
“别想了,我说欠就欠了。”章乔不想讲道理,只想任性一回,“我马上就要走了,你是不是该还一下?”
秦翊衡同他对视:“你说。”
“我说了你就能答应吗?”章乔低声问。
不出意料,秦翊衡没有回答。
章乔抠着食指的指肚,指甲几乎要将皮肤抠破,面上却云淡风轻:“你知道我高中毕业就没再读书,挺遗憾,上次去大学转了转,觉得很有意思,所以离开前想去体验一天大学的生活。“
“所以——”他做了个深呼吸,视线落在秦翊衡面前的那碗快要见底的糖水上,“你明天能不能空出一天,带我去?”
“一天,只要一天。”
“我就这一个请求。”章乔抬眼望着对面的人,眸光闪动,声音也轻,“你能答应吗?”
作者有话说:
不会酸太久的,下周就是文案剧情了。
感谢宝贝们的评论,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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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秦翊衡应了好。
章乔弯起唇, 松开被掐红的手指:“那明天见?”
约好时间,章乔走了,那串夜灯随他的步伐亮起。直到人再也看不见, 夜灯也熄灭,秦翊衡才收回视线,喝完最后一口糖水。
滋味冰凉, 尝起来无尽苦涩。
翌日清晨,那只白凤头鹦鹉早早开始叫唤, 章乔睁开眼, 迷糊了两分钟便穿衣洗漱, 晃悠悠下了楼。
秦小满醒得更早,从床上爬起来连裤子都没穿,站在鸟笼下跟鹦鹉对线。
秦小满踮着脚,粉色佩奇小裤格外吸睛, 学章乔的口气威胁道:“再喊,把你拔毛烤了哦。”
说完他屁股就挨一巴掌,猛地跳起来回了头。
章乔打量秦小满光溜溜的腿:“不冷吗?”
秦小满捂着屁股, 以为章乔是下来找鹦鹉算账的, 又挡在鸟笼前, 委屈巴巴:“别烤它。”
章乔忍不住笑, 弯腰掐一把秦小满嫩生生的小脸:“今天心情好, 不杀生。乖,去把裤子穿上。”
秦小满高兴了,冲上楼穿衣服, 没一分钟又跑下来, 整栋别墅只听到他噔噔噔的脚步。
秦小满拿着牙刷, 满嘴牙膏沫, 见章乔穿戴整齐像是要出门,问:“去哪儿啊?”
章乔走到落地窗边望一眼天,天空舒朗万里无云,泛着淡淡的蓝,是个好天。
他心情顿时更不错了。
“出去玩啊。”章乔故意吊秦小满胃口,等小孩儿眼睛亮亮地看着他才又道,“不过不能带你。”
秦小满果然垮下脸。
章乔刚说完,楼梯又传来脚步,步伐沉稳不慌不忙,不用看都知道是谁。
但章乔还是忍不住看了过去。
秦翊衡出现在转角,依旧西装革履,衬衫马甲一件不少,一如初见的模样。
视线碰在一起,章乔笑了笑:“早啊。”
这套西装似乎是新的,章乔没见秦翊衡穿过,目光便停留地久一些。秦翊衡衣衫下的肌肉略微绷紧,走到章乔面前沉声问:“可以走了吗?”
两人一前一后出门,往停在花园外的车走去。上车后,章乔坐在副驾,忽然说:“我发现你总穿西装。”
除了宋煜在的时候秦翊衡穿过一次运动服,余下时间几乎都穿西装。
秦翊衡正拉安全带,闻言朝章乔看去,眼神透着疑惑。
“没其他意思,不是说不好,其实我想说……”章乔难得语无伦次,耳廓微微发烫,深呼吸道,“其实我就是想说,你穿西装很好看。”
秦翊衡眼中闪过几不可察的情绪,视线无声地从章乔脸上滑过,落在他手边,温声提醒:“安全带。”
两人驱车下山,山间风景快速从两旁略过。章乔侧头望向窗外,记得自己第一次上山时还是盛夏,路旁树木葱郁茂密,如今已经稀疏零落,枯黄大半。
一晃,竟半年过去了。
而这半年的份量意外地沉。
一路上车里都很安静,秦翊衡习惯沉默,章乔也罕见地无话。秦翊衡数次偏过目光,章乔沉浸在思绪里并没有发现。
等抵达岚大,车停在校园外。
章乔下了车,站在人来人往的校门外却愣住了,忽然不知道接下来应该干什么,求助地朝秦翊衡看去。
秦翊衡略一思索,很快给出答案:“先吃早饭。”
章乔拦住一个学生打听食堂的位置,同秦翊衡一道往校园里走。清晨的大学校园空气清新,主路两旁的梧桐叶染上金黄,搭配年头悠久的红墙建筑,色调叫人感到温暖。
两人步伐悠闲不紧不慢,混在一堆匆忙赶早课的学生里格外扎眼。
章乔面相显小,又穿得休闲,看起来同学生差不多,然而他外貌实在优越,一路走来吸引视线无数。更遑论秦翊衡,身穿考究西服,配上面无表情的俊脸,派头十足。
食堂紧挨宿舍楼,虽然小但人多,章乔背手在各个档口转悠一遭,最后在卖肠粉的前头停下,看到旁边的学生拿卡在机器上滴了一下,才意识到要饭卡。
正琢磨怎么办,秦翊衡递过来一张卡。
章乔一愣:“哪来的?”
“办了张临时卡。”秦翊衡说。
章乔有些懵,都不知道秦翊衡什么时候去办的卡。他把那张薄薄的卡片从秦翊衡指间抽出来,点一份虾仁肠粉,又问秦翊衡:“你吃什么?”
秦翊衡言简意赅:“跟你一样。”
两人迅速消灭掉早饭,吃饱了,章乔手脚暖和,走出食堂面对诺大的校园又茫然,只得再问秦翊衡:“下面干什么?”
明明是章乔提议来大学,却一点准备也没有,问得心安理得。秦翊衡心中一笑,面上淡淡道:“去上课。”
“好啊。”
“想听什么课?”
章乔思考着,似乎没特别想听的课:“碰到什么听什么吧,随缘。”
临近期末,大部分课程都结束了,学生大都上自习,好不容易找到一间阶梯教室还在上课。
课已经开始,章乔拉着秦翊衡的衣袖,猫腰从后门进,坐在了最后一排。
阶梯教室很大,稀稀拉拉坐了一半,好巧不巧又是法学院的课。前方讲台,教授用红色激光笔点着投影,正讲一个经典案例。
章乔听得入神,教授讲解中提到一个专业词汇,他没听过,于是碰碰秦翊衡的手臂,凑近到他耳边问:“疑罪从无?什么意思?”
章乔凑得很近,气息如羽毛般轻骚秦翊衡的耳朵。秦翊衡呼吸一紧,垂在大腿上的手也微微握紧,轻声回道:“简单说就是如果没有确凿证据,法律就不会将人定罪。”
“这样啊。”章乔恍然大悟,“可如果事实摆在眼前,只是因为证据不足就不能定罪?”
“这就涉及到程序正义还是结果正义的问题了。”
章乔又往秦翊衡靠了靠,继续问:“这些你以前都学过吗?”
“了解过。”秦翊衡视线垂落,无声地滑过章乔的脸,“但我主修商业法,对刑法不是很熟。”
教授眼尖,一眼扫到最后一排勾头说话的两人,手指一点:“那位同学。”
全教室的学生唰地回头。
秦翊衡先是一愣,在众人瞩目中起身,激起一片低呼。
教授也发现了,秦翊衡这身打扮一看就不是学生,但他还是提问:“你来说说,疑罪从无都有哪些经典案例?”
“最有名的应该是……”秦翊衡沉吟着,飞快说了几个。
“答得不错。”教授很满意,点点头,话锋又一转,“但你好像不是我们学院的学生吧。”
“不是。”秦翊衡一顿,“我陪人来的。”
“哦这样啊。”教授见怪不怪,“那也不能光顾谈恋爱不听课,有话下课再说。”
“好。”秦翊衡竟不否认,彬彬有礼地说,“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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